作者:蓝薬
眼下的陈易对此也没有办法。
于是,这里一家三口,还算是其乐融融地享用起了早饭。
…………………………
安南王彻底退兵的消息,几乎是当日下午便被呈送到宫里,但景仁宫内对此早有预料,所以也并未对此多有意外,直接下发给了尚书内省。
而尚书内省也照旨办事,接连批红通过了对南疆秦氏、祝氏的爵位赏赐,并有绸千匹、银万两、金千两,还有一众乳香、没药、灵芝这等少有的奢侈之物,尽数另起一队车马送往南疆。
宫中这些那些大方的赏赐,自然蕴含着别样的意味,也未尝没有试探之意,只是这些明争暗斗,由于路程遥远,都要一些时日才能见分晓,而如今一柄悬在京城的利剑撤走,这高墙围住的皇城内部,逐渐有了迎接新年的气氛。
京城皆知景仁宫的那位平素信佛,常常夜颂佛经三千字,所以新年的苗头一出现,便有不少官家研墨写佛偈,一般一日做三首,或者开办诗会,一日上百首,只待腊月二十四小年夜后便送到宫里,佛偈做得好的,除去明面的嘉奖以外,到了年三十,宫里还会特赐一个“福”字,于风云变化的京中朝野来说,家里有这样一个“福”,那就是兴时有了一张兴隆符,危时多了一张保命符。
先帝在位时,据说曾有人私藏甲胄,按律算是谋反的大罪,合该全家抄斩,只是锦衣卫翻查其宅邸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圣上赐下的“福”字,于是连番上报,最后这一家人得了斟情处理,只处斩了家主,其余人等则处以流放。
流放三年期满,这一家人回了京,凭借着家里的积蓄,还有过去的人脉,再度东山再起,后来还出了一位内阁之臣,也就是与景王府来往密切的,定安党的黄阁老。
景仁宫内。
闵鸣颤巍巍地跪坐在地上,身姿都快匍匐下来,丝毫不敢抬头冒犯那圣容。
而那不怒自威的声音自上而下地传来:
“本宫要你找机会把自己献出去,怎么今儿宫女来检查,你这元阴…怎么还在啊?”
天然丰韵的身子随着话音抖得厉害,宽大的淡红衣裳下波浪阵阵,满是涟漪,闵鸣不知如何回话,嘴唇颤颤。
若是安南王妃在此,哪怕她没有闵鸣丰韵,此刻定然会回刺一句:
“娘娘元阴不也还在吗?”
见识过那张利嘴,安后不必刻意想象,都知道那是怎样的画面。
只是闵鸣不是安南王妃,这是个从来就逆来顺受的清倌女子,自闵府败落,她没入百花楼后,天生就有自轻自贱的苗头。
阴郁的沉默弥漫在景仁宫内,闵鸣双膝跪地,哪怕有地龙暖着,心里仍是冰凉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开口道:
“回娘娘,小女…小女还在…还在琢磨……”
“还在琢磨?”安后的话音戏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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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冬贵妃
当时闵鸣心情虽然复杂,但想到他这样就放过了自己,也给闵宁让步,便还是庆幸起来,对他也是有所改观了,想着之后便是住进他府邸里,也并没有多么难以接受。
可直到玉春膏不见了,她才真真正正地意识到大事不妙。
她与陈易之间,有所隔阂和间隙,若是以前,陈易还对她这丰腴身子有意,她还能凭借自己的色相稍做拉扯,抛出这唯一一个诱饵,可现在,情况全然不同了,如今哪怕是她送上门,他也不会要。
安后凤眸冷视着她,意味深长地问道:
“好一个还在琢磨,闵鸣…是你把你自己看太高了,还是说他对你没兴趣了?”
闵鸣打了个寒颤。
这简直是前有狼后有虎,无论是把自己看太高了,还是他对自己没兴趣了,闵鸣都实在不敢回答,因为好像两者都有……
这时,一旁的无名老嬷冷笑开口道:
“娘娘,依我看来,还是得把这青楼女子送到喜鹊阁调弄一二才是,起码知道怎么服侍男人。”
话音落耳,闵鸣如坠冰窟。
她作为百花楼的情报节点,自然知道喜鹊阁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那比令京中百姓闻风丧胆的东西厂还要隐秘,而且还要可怕,东西厂好歹还要遵照大虞律行事,可喜鹊阁,那是真真正正的没有底线。
她慌忙喊了一声:
“请…请娘娘恕罪!”
安后眯着眼瞧了她一会,半晌后挥了挥手道:
“算了,到了喜鹊阁调弄,要是不干不净了,就本末倒置。
且不说他要不要那些破鞋,不干不净的女人让他玩了,也是脏了他,更脏了本宫的眼。”
话音落下,悬崖边上走过一遭的闵鸣终于松了半口气,也只敢松半口气。
“要恕你的罪,其实未尝不可,只是人人常说将功赎罪,到今日为止,本宫还不知你有何功。”
安后的嗓音四平八稳,慢慢下了最后通牒:
“闵鸣,若是小年夜时,宫女发现你元阴还在,那之后的结果,你大可自行想象。”
随着安后解下来一句退下吧,闵鸣整个身子都似是贴在地上,应了一声“是”,接着许久之后,才慢慢爬起,退出了景仁宫的大门。
刚走了没多远,走过一段宫门,她脑子都是凌乱的,浆糊似乱糟糟成一团,几乎是噗地一声,跌倒在了草地里。
她如今不知如何是好,难道真要做什么陈门立雪,跪在陈易的院子外求当通房么?
“我又该怎么办…”
闵鸣喑哑地呢喃着。
一面是白送也不要的处境,一面又是景仁宫里的压力,闵鸣简直是被架在火上烤,她如今面容凄楚。
这可以当花魁的女子,只觉自己是戏台上的丑角…
怎么自己要费尽心机地把自己的处子送到那人的床榻上…还要去求着他收下……
闵鸣不知在草地上趴了多久,忽然有香风袭面而来,若有若无地萦绕鼻尖,可称奇香,伴随而来的,便是一阵话音。
“小妹,你这是怎么了?”
耳畔边传来一口板正流利的官话,带着些许的北方腔调,闵鸣微一抬头,先见青蓝相间的罗裙,而后便见如帷幔般披下来的长发,女子衣着素色,发间别着凤杈、丽色天成。
着重颜色的闵鸣,此刻惊叹这女子的发量,女子并非没有将头发挽起,但哪怕是挽起了,这满头的黑发依然几乎垂到了地上。
闵鸣慌忙间站起,心道这定然是宫里的那位嫔妃,慌忙告罪:
“小女不慎摔着,冲撞了您。”
那女子并未在意,而是既不过分热气,也不冷漠道:
“没什么冲撞不冲撞的,你倒在草地里,不是倒在路中间。”
闵鸣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正如女子所言,自己站立的地方果然是草地之间。
女子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接着噗嗤一笑道:
“一个这么大的屁股墩,真是好难不在意。”
闵鸣俏脸微红,不知要如何回应,只好尴尬道:
“看来小女终归还是冲撞了您…小女初初进宫不久,不知您是……”
那女子温和道:
“我姓冬,封号听着吓人,就不说了。但如今在冷宫也并无什么地位可言,更何况没有娘家依靠,无权无势,所以你找旁人打听封号就是。以后见我,万万不敢让你喊声‘娘娘’,你喊我冬夫人就可以了。”
闵鸣微微颔首,可脑子没转过来,便忍不住地去想如今的危局,一时之间呆立了起来。
冬夫人见闵鸣迟迟不动,便亲切道:
“你是刚入宫不久的宫女吧,要不要来我这一趟?”
“啊,这…”
“来吧,深宫寂寞,平日连个能说话的人都少有,不会亏待你的。”
说着,冬夫人转身就走,她的话音似有别样魔力,闵鸣犹豫了之后,抬脚跟了上去。
传过长长的宫墙,一路见到一些宫女太监,他们远远瞧见冬夫人的时候,稍微低下了头,恭候着她走过,闵鸣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心里有了猜测。
走了几个拐角,几处宫门,一处略显荒凉的庭院出现在视野里,草木少有修剪,张牙舞抓格外茂密,远处却有精心打理的花圃。
殿宇上生着藤蔓。
冬夫人走进敞开的殿门,随意便坐了下来,给闵鸣泡起了茶水。
闵鸣环视了一圈,发觉这里没有宫女。
“太冷清了是吗?”冬夫人问道。
“有一些…”捧着茶水,闵鸣回应道。
何止是有一些,宫殿里空空荡荡,冷冷清清,许多角落都笼罩在阴影里,少了些烟火气。
冬夫人轻声叹道:“以前不是这样,那时我还有六七位贴身宫婢,里头一些还是从家乡带过来的。”
冬夫人的官话虽然说得娴熟流利,可闵鸣隐约听到些奇怪的口音。
冬夫人…
闵鸣垂下头琢磨,入宫的时间不短也不晚,她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号。
既然自称夫人,那么定然是有夫之妇,而如今是黄龙三年,圣上不过四五岁,被锁在深宫之中,除了祭祀天地宗庙之外,便不能见人。
所以闵鸣稍稍琢磨,便觉得这女人肯定是先帝的某个妃子。
那么自己跟着过来到这里,岂不是……
闵鸣有些紧张起来,她害怕因此被太后治罪。
冬夫人像是看穿她的想法,捂嘴笑道:
“反应太慢了,寻常宫女可不敢到我这来。”
她笑过之后,便把笑容收敛住了,闵鸣望见她肌肤白皙凝脂,浓黑的长发在坐直的时候垂直着,轻触及地。
闵鸣陪着苦笑了下道:
“只是如今…我也不算寻常宫女。”
两面为难,几乎是等死的局面,她已经有些破罐破摔的心态,眼下虽知冬夫人许是先帝嫔妃,她却没有多少的慌乱。
当然其中也有与太后的威压相较,冬夫人格外平易近人的缘故。
冬夫人见她反应平淡,便说道:
“看来你确实并不一般,若是可以,也不知能不能常来,我一人呆在这,真是不太习惯。”
说着,冬夫人站起身来,闵鸣的目光顺着望去,便见她自一处桌台架子上捡起一根玉箫。
冬夫人回首嫣然一笑,明明年岁与太后相仿,却几分少女恣意道:
“你若常来,我吹箫给你。”
还不待闵鸣回绝,她便看向闵鸣的手,
“真纤长啊,你定然会古琴,正好配玉箫。”
面对冬夫人的邀请,闵鸣不知如何是好,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终究还是冬夫人体贴入微,低落道:“让你难堪了。”
“…也不算多难堪。”
“话说回来,我见你是从景仁宫里出来,可是有什么事烦愁?”
“……”被这样一问,闵鸣眼角就禁不住微酸,强颜欢笑道:“哪有什么烦愁呢?”
冬夫人见此也不多说,多说只会为难,于是她轻叹一声道:“像你这样,肯定家里还有亲人,有什么烦愁不要怕,回去说了就好,便是家里人没有法子,也能给你分担。”
闵鸣听到这话,心停了一停。
把这件事…告诉给闵宁么?
闵鸣从前没有这么想过,可如今冬夫人一说,伴随那体贴入微的声音起,她就想把这事原原本本地告诉给闵宁。
再怎么说,闵宁她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想到这里,闵鸣就站起身来,有些忍不住地想要回去。
“你要走了吗?”耳畔传来冬夫人的话音。
“嗯…待得有些久了,也该告辞了。”闵鸣归心似箭,胸脯一颤颤的。
冬夫人也不去拆穿她这蹩脚的小谎,只是微笑点头,甚至不去做个让人以后常来的约定,像是知道这样会让这胸脯不小的宫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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