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仇敌成了我的道侣 第444章

作者:蓝薬

  于武夫而言,最忌讳的便是被看穿路数,故此武馆门派择徒时比起资质,更重出身,若是来路不明、身世晦暗之人断不能收入内门,只怕一门的功夫被人学去,给人破解了路数。

  黄景声音拔高道:

  “你的身法是绝巅踏云,却不及唐泽的正宗,你这官狗当真卑鄙小人,货于帝王家还则罢了,竟盗学我等义士的技艺!江湖道义,偷金断手!你可知晓?”

  “傻逼。”

  陈易绝巅踏云再起,先是一步,又是二步,第三步时已撞破雨幕。

  黄景先前拉开距离,以雨水作针扫去便是为了断他的绝巅踏云,如今在陈易第三步踏来时,黄景亦起身形,脚下步伐师承自陕北八卦门,妙理在黏敌而打,本是八卦掌的配套功法,不过练刀先练掌,极其适合黄家所创的黄门刀。

  黄家本就是自八卦门分家而来,这八卦步辅以黄门刀这刚柔并济的刀法再合适不过。

  雨水之中,黄景已与陈易错面,他知道陈易还有剑未出,故此把距离拉到不过数寸,长刀直压而去,不给陈易出剑的机会。

  嚓!

  陈易单脚点地,另一脚豁然自下而上拔起,刚猛狠辣地撞中黄景下巴!

  黄景身形刹那间飞起,撞破不知多少雨丝,气息抖乱,只能强行运气稳住四肢,落地时连着在湿滑地面上退开数步,二人再度分开,只余闷响炸在雨幕里。

  他擦了擦略显狼狈的嘴角鲜血,沙哑道:

  “还有拳脚功夫?”

  陈易低头看了眼他退后时的水波涟漪。

  黄景瞳孔微缩,意识到这是在触类旁通地破解自己的八卦步,自己又怎会给他机会,当即踏步向前,身影以笔直的一线冲了过去。

  然而待他冲到近前时,却见陈易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身着寿衣的黄景心头一寒。

  中套了!

  背上的剑锋出鞘,陈易一手握剑,雨水间直贯而出,锋刃所过之处,将雨幕生生洞穿开硕大的空洞。

  决死之时就在眼前,黄景不退不避,眸里爆裂出怒光,丧子之后,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此刻猛地一脚踏地,长刀万空擦着剑锋而过!

  刺啦。

  火星飘碎雨幕里。

  黄景将剑锋偏了一个角度,致使其只能贯穿自己的侧腹,血花飞舞,他强提一气,爆发出一声怒吼:“死!”

  不仅以伤换死,更是以死换死。

  长刀烁得满街森寒,雨水溅落锋刃前就炸碎开来,刀光如水泻般朝陈易倾泻而出!

  陈易手松开剑柄,一脚点地退后,雨水炸碎面前,仍然面无表情。

  一刀接一刀斩来,层层叠叠,刀光如同暴风骤雨般将陈易覆盖,场上仍能见那身影一步又一步的退后,好似有多少刀、就有多少步。

  四处皆是散碎的衣裳,绸缎飞絮飘扬,刀光擦过他的手臂,擦过他的面颊,擦过他的脚踝…寒气仿佛直入骨髓,他仍旧脚步轻点,如蜻蜓点水般,身下点开一圈圈涟漪。

  待不知退了多少步,黄景的刀兀然停住,他整个人莫名没了力气,低头一看,只见鲜血漫开成了水花,凝固的长条是他流出的肠子。

  黄景双瞳瞪大,透过密麻雨帘盯着陈易,似乎还想出刀,可脚一动不动,只能勉强伸手,刀却滑落坠地。

  铛。

  那身着寿衣的黄景坠倒在地,身死断气。

  陈易刀剑尽数入鞘,他一言不发,仍然耸立雨里。

  一横一竖!

  问个是非公道,问个生死黑白。

  哗哗哗…

  何其精彩的捉对厮杀,大街上却唯有雨水下落声,一如大火后的元丰楼,众人尽数沉默,面目里带着深深的惊骇。

  一片死寂。

  此时此刻,哪怕不是高手,哪怕只是个有眼的人都能看清,

  黄景以死相搏,生死关头刀锋何其狠烈,如大潮般连绵不绝,

  可到最后,

  也只是划破衣衫而已……

第430章 与我何干?(二合一)

  黄景魂断元丰楼。

  大雨似瓢泼洒下,把地上的鲜血晕染开来,血花被浇泼成满地泥泞。

  待陈易理了理身上残乱的衣裳,所有人方才恍若梦醒,于雨中轻颤,辅以刀兵摇晃声。

  黄景就这样死了?

  不知多少人心里莫名不可思议,想不到那曾叱诧风云的黄景竟就这样死在了这里。

  六阳斋公苍白的眉毛往下滴水,嘴唇张了又合,他分明觉得,黄景不该就这样死了。

  只是待陈易将刀剑归鞘后,六阳斋公还是反应过来,深吸一气大声宣道:

  “胜负已分,生死有命,互不追究,恩怨情仇尽数付诸东流、一笔勾销,日后不得以此寻衅报复,苍天有眼,神灵有证!”

  这是一锤定音了。

  场上像是松一口气般,寂静骤然打破,多了几分喧哗,好几人嚷嚷了两声,但又被雨势淹没,而陈易几乎头也不回地抽身离去。

  这是连棺材钱都不出了。

  不知幸还是不幸,黄景给众武人散尽千金前,还给自己留了件寿衣,留了口棺材,虽说前者划开了染血,但洗一洗缝补一下也能用。

  至于坟钱,大家讨钱凑凑,也不至于让黄楼主睡到乱葬岗。

  到底是六阳斋公这老前辈先上前去,看了看黄景的尸身,深深叹了口气。

  飞剑子与霹雳熊君也走了过来,前者面色惊更甚于悲,后者这铁塔似的还俗汉子,则单掌立起,沉沉颂了声“南无阿弥陀佛”。

  “这事…就这样结了……”

  六阳斋公抚须,似是在自己告诉自己。

  不远百里赶赴山同城,没有想象中的豪情壮志,更不是什么武林盛会,而是闹出个一地鸡毛的结果,便是连唏嘘都不知如何唏嘘。

  飞剑子往向那一剑的截口,成名数年来,他以嗜剑如命著称,如今见这一剑截口,不住惊愕道:“这一剑…好……”

  六阳斋公自然也注意到那一剑,眸光沉沉道:“不只是好。”

  飞剑子说不准那朦胧的感受,他只觉这一剑刁钻狠辣,下意识地问:“斋公何解?”

  六阳斋公回忆了下方才的交手,仍记陈易雨中一剑后,黄景连出数十刀,刀罡层层叠叠,气势近乎推到了极致,只要斩中一刀,那千户都将当场败亡。

  然而,一刀未中。

  “黄楼主丧子已久,早有有决死之志,他不怕死也不惜命,武林里最可怕的便是这种悍不畏死、以命换命之徒,然而…那千户早就看穿了这一点,并没有寻找一剑取其性命的机会,而是洞穿侧腹,不给黄楼主以命换命的机会。

  每一刀都极尽杀机,但每一刀都落在空处,越到后面,黄楼主就越是失去理智,

  越是砍不到,他就越急,越急就越是砍不到,原来刚柔并济的黄门刀和八卦步只剩下了刚。”

  飞剑子不住惊叹道:“也就是说,黄楼主太想以命换命,但连伤都没换到……”

  “不错,那千户狡猾,出剑后利用身法之便不断退避,黄楼主反倒欲速则不达,越是想换命,就越是没命,若黄楼主还存有理智,或许胜负…犹未可知……”

  六阳斋公回想起黄景还想伸出去的刀,再低头一看,黄景的眼睛瞪大,仍旧直直望天。

  恰是死不瞑目。

  “这一剑好就好在,它只有一剑,而且…

  杀人诛心!”

  飞剑子听明那一剑的妙处,心中如有闪电掠过。

  他更小心翼翼地凝望那一剑的截口。

  这一剑不仅是出剑前就蓄谋已久,

  而且出剑之后,处理得太过刁钻……

  六阳斋公用手慢慢阖上黄景的眼睛,沉默许久后,一声叹息:

  “虽不愿说,但是极好、极好……”

  ………

  “黄景死了?”

  陈易拐过一个巷角时,忽然听见魏无缺的声音。

  转过头去,魏无缺果然打着伞站在巷子里。

  陈易停住脚步,点了点头道:

  “你不是都看到了?”

  “我没看,甚至都没想到…你会去问剑黄景。”魏无缺摇了摇头,“若非属下注意到动向汇报给我,我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陈易微微颔首,正欲转身离开。

  但魏无缺对黄景的死有浓浓好奇,黄景的名声他听过,论其武艺更在唐泽之上,然而却死在了陈易手里,而后者除了衣裳刀割开数十豁口外,竟没有一点伤口。

  他追问道:“你是如何杀的黄景?”

  陈易停住了脚步。

  “伱本不该杀得这么轻易。”

  陈易扫了魏无缺一眼,缓缓道:“他很厉害,但是他太不惜命了,如果他怕死一点,我会很棘手。”

  “…棘手?”

  听到这词,魏无缺忽然被沉默了下,黄景仅仅只是…差点让他棘手?

  “说不准会重伤。”

  魏无缺一下心情好了不少。

  陈易继续道:“他死在他太不怕死,所以他就慢慢死了。”

  “那你怕死吗?”

  “我不会死。”

  不会死…

  这个人竟觉得自己不会死。

  魏无缺眼睛微烁,略做琢磨,就难言地古怪,

  这是何等的心性?

  “了然。”得到个大概回答,魏无缺也不再追问,而是叹道:“只怕这城里,只有孤烟剑能做你对手。”

  陈易旋即想到孤烟剑黄沙中一闪而逝,敲击自己背上剑鞘。

  与对黄景不同,对孤烟剑,他是有忌惮的。

  这时,魏无缺的话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江湖问剑,几乎名正言顺地杀了黄景,你做得很好。”

  “嗯。”

  “只是…江湖中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无朝廷庇护,只怕以后你凶名外传,此后举步维艰。”

  雨水顺着伞面滑落,魏无缺话说得跟雨落一样慢。

  陈易笑了笑道:“魏座主这又是在招揽我?”

  “惜才而已,你以这假身份行事…也未尝不可。”魏无缺垂眸道:“招揽归招揽,我的话可不做假,虽说问剑后恩怨一笔勾销,可江湖之上,真有能一笔勾销的恩怨?”

  雨帘间,魏无缺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转身大步而去,朵朵水花溅在巷间,残破的衣裳被劲风卷动。

  那人转身前笑道:

  “他们的江湖,又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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