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大人深不可测 第505章

　　那声音就像一盆冷水，浇在了狂热的人群头顶。

　　只见一名略显富态的男人挤开人群，脸色阴沉地站到了蒂奇的面前，不怀好意地继续说道。

　　“科西亚，好久不见啊……不知道你还认不认得我。”那张堆满肥肉的脸上挤出一个假惺惺的笑容，露出了一排发黄的牙齿，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听闻科西亚家的小子居然回来了，霸占了科西亚家族家业的他第一反应是恐惧，第二反应便是贪婪和狠厉，接着马不停蹄地赶来了港口，打算狠狠地敲这家伙一笔。

　　人群安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都落在蒂奇的身上，包括先前那个叫朗顿的小伙子，此刻眼中也写上了一丝怀疑。

　　欠债不还？

　　这可是个很严肃的指控……尊敬的科西亚男爵难道其实是个老赖？

　　若是以前，蒂奇大概会激动地揪住那个人的衣领，用最狠厉的语气和他辩驳一番。

　　但现在——

　　经历过魔王的洗礼，他已经比曾经的自己成熟太多，甚至连生气都没有，只是平静地打量了那张脸一眼，随后嘴角翘起一丝玩味的笑容，打趣说道。

　　“这不是霍恩么？我怎么会把你给忘了？不过说起来，十年过去了，你可是一点儿都没变，以至于我差点儿都没认出你。”

　　霍恩的笑容顿时凝滞了下来，眼里露出一丝狠毒：“少废话，科西亚！当年你欠下我的帐还剩100金币，现在也该还了吧？”

　　安静的人群传开一阵窃窃私语，彼此交换着怀疑的视线。还有人摇着头，失望的从这儿离开了。

　　不过比起那些失望离开的人们，却也有更多看热闹的人加入了进来，甚至包括在仓库区搬运货箱的码头工人。

　　他们对殖民地的财富故事不感兴趣，但对贵族们的家长里短爱恨情仇却充满了兴趣。

　　蒂奇仿佛丝毫不在意一般，淡淡地看着霍恩那张丑陋的脸庞。

　　他当然记得这个人——当年正是这个所谓的“老朋友”声称要带他做一笔大买卖，结果却伙同另一个瞧上科西亚家族家业的贵族给他暗地里设下圈套，眼看着自己一步步地把家族地产都输个精光，最后连头衔都不得不赔掉。

　　不过，蒂奇对这家伙倒也谈不上有多恨。

　　当海盗的那十年他经历了太多事情，已经清醒的明白，这只胖秃鹫其实就是站在海盗肩膀上的雕，不过是个给贵族打理买卖的白手套。

　　而这家伙之所以火急火燎地找上门来，其实也正是因为恐惧……他担心自己复仇，所以必须用最无赖的方式给自己制造麻烦。

　　无论是伪造债务，还是栽赃陷害。

　　不过——

　　这家伙的出现倒也正中了他的下怀。

　　“好吧，霍恩先生，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个老朋友……100金币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我早就不记得了，我就当是真的好了。”

　　蒂奇微微一笑，也没找他要什么借条，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在手中轻轻颠了颠，发出悦耳的金属声响，随后一扬手，将钱袋扔在了他的胸口。

　　“这里有两百金币，多出来的一百，就当是我科西亚家族感谢你十年来帮我们保管钱财的利息吧。在场的朋友们都见证了，希望你事后将欠条送到我的府上。”

　　“另外从今天起，我们两清了。”

　　所有围观者都惊呆了，他们难以置信地望着蒂奇，尤其难以置信地望着霍恩胸口的钱袋。

　　那可是两百金币！

　　对于绝大多数收入不到4000铜币的码头工人来说，200万铜币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了！

　　霍恩先是一愣，惊得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抓住了钱袋，也顾不上拆开仔细数。

　　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他的心中非但没有一丁点儿喜悦，反而微微颤抖了起来。

　　这是……

　　怎么回事儿？！

　　这个衰到“连普照世人的圣西斯都抛弃了他”的家伙，怎么突然这么有钱了？！

　　这时，他的耳边传来了低声议论。

　　“天啊，他居然随手就能拿出两百金币？！”

　　“你是刚来的吧？没听人说吗，他可是枯木港的男爵……”

　　“我听说他如今跟随科林亲王……”

　　“错不了……他是从紫月号上下来的，我亲眼看见他在甲板上和科林殿下谈笑风生，真的！”

　　科林？！

　　枯木港男爵？！

　　霍恩猛地抬头，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生出的恐惧与彷徨。

　　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年那个任他欺辱嘲弄的落魄贵族，如今居然攀上了科林亲王这棵参天大树，更是成了新大陆枯木港的男爵！

　　而自己的船队，正打算开拓迦娜大陆的生意，因为据说那儿能买到三十银币一吨的玉米……

　　“误会……误会啊！”

　　霍恩脸上的表情急速变化着，如同一张劣质的戏剧面具。由于面部肌肉跟不上左右脑的节奏，以至于他一边眼睛笑着，一边眼睛在哭着——明显都还没商量好。

　　“科西亚，我的好兄弟，我怎么可能跟您讨债？这……这只是个玩笑？对了，我刚刚想起来，我其实记错了，您的债早就还清了！我，我就是怕您把我给忘了而已！”

　　如果这两百金币是蒂奇的全部家当，他当然会毫不犹豫地笑纳，并挖苦这家伙一句傻叉。反正就算告到法院，他也能让律师做一张借条出来，然后再把这个连律师费都付不起的家伙羞辱一番。

　　然而很明显，这并不是科西亚男爵的全部，甚至不过是后者身上的一根腿毛而已。

　　他可以肯定，如果自己真收下了这笔钱，对方有一万种合法或者不合法的方法能玩死他！

　　帝国的法院是很现实的，如果两人都无权无势，那当然是法官和律师说了算。但如果两人背后都站着一个贵族，或者其中一方是贵族，那就是法律之外的斗法了。

　　这官司根本不用打——

　　他和他的家人会在开庭之前，就被他的老爷当政治礼物送给科林亲王和解，包括他当年坑了蒂奇的那些钱！

　　无论科西亚男爵答应与否，他都死定了……

　　冰凉的金币滚烫的就像烙铁，从霍恩的手上掉了下来，“铛”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一同“铛”在地上的还有他根本不值钱的膝盖，这一幕把身为贵族却根本不了解这个圈子的小朗顿都给惊讶到了。

　　这个人是怎么了？

　　他不是债主吗？

　　怎么……像条狗一样。

　　霍恩恨不得自己是一条狗，从屁股缝长出尾巴，好让他的摇尾乞怜显得更有说服力一些。

　　而听他那苍白无力的辩驳，周围人的目光却越发嘲弄乃至幸灾乐祸了起来。

　　明眼人都看了出来，这家伙其实并没有什么借条，只是个想从老朋友身上讹一笔却踢着铁板的小丑罢了。

　　“这家伙竟然敢当众讨男爵阁下的债……”

　　“真是目光短浅……”

　　“这家伙八成是放高利贷的，这次倒是昏了头，把欠条打到科西亚老爷的身上了。”

　　“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放高利贷的！”

　　听着人群中低声的唾弃，霍恩额头上的汗珠滚落下来，只期望众人对自己的羞辱能平息科西亚老爷的怒火。

　　蒂奇居高临下地看着霍恩，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但想到这家伙曾经对自己低眉顺眼尔后又色厉内荏的嘴脸，嘴角最终还是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讥诮的微笑。

　　这家伙不值得同情——

　　被他用高利贷害得家破人亡的可怜人可不知有多少。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是贵族，恐怕连离开这座城市的机会都没有，在交出土地的那一刻就死在了不为人知的小巷。

　　蒂奇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的老朋友，看来你爱得深沉，为了引起我的注意居然用这么……嗯，让人意想不到的手段。各位都听见了，这只是个误会，我们就放过这位未老先糊涂的霍恩先生好了……我想，他可能的确把借条弄混了。”

　　周围众人一阵哄笑，纷纷被这位男爵的幽默给逗乐了，并对他的绅士和得体感到心悦诚服。

　　这是一位接地气的老爷！

　　人群送上口哨声和掌声，虽然不如对科林亲王那般真诚和强烈，声势上却也不遑多让。

　　霍恩的身体僵硬在那里，像一座风化已久的雕像，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不敢说。

　　蒂奇没有继续看他，转过身向围观的人们鞠了一躬，语气温和地继续说道：“各位朋友们，感谢你们耐心听我讲了这么久的故事，我去国多年，太久没有见到故乡的伙计了，不知不觉竟变得有些话痨。作为占用各位时间的抱歉，我想……与各位一同分享这份喜悦。”

　　说完，他微笑着将视线转向朗顿，这个即将继承男爵头衔的小伙子。

　　“朗顿，这袋金币，你就替我撒向空中吧……就当是科西亚家族请各位喝杯咖啡。”

　　朗顿激动地面红耳赤，跑上前去将钱袋捡起，随后颤抖的胳膊高高举起，大声喊道。

　　“科西亚男爵请大家喝咖啡！”

　　下一秒，耀眼的金币如金色的雨点般洒向了空中，在灿烂的阳光下闪闪发光，瞬间将港口前的空地变成了狂欢的海洋。

　　没想到看戏还有钱拿，人们争先恐后地欢呼着，尖叫着，四处争抢着洒落的金币，将整场闹剧抛在了脑后。

　　不过用不了多久，等这场狂欢过去，他们便会想起来科西亚男爵是一个怎样慷慨仁慈的绅士。

　　就像雷鸣城的人们永远记得科林亲王的慷慨一样。

　　看着被打窝吸引来的鱼儿们，蒂奇带着满意的微笑，缓步穿过了沸腾的人群。而朗顿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脸上写满了崇拜，叽叽喳喳的说道。

　　“先生，您还没有住的地方吧……去我府上如何？我想，听您继续讲新大陆的事情！我的意思是，迦娜大陆！”

　　看着彻底变成自己形状的小迷弟，蒂奇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淡淡笑了笑说道。

　　“不必了，我的仆人帮我预定了帝国皇家大酒店，如果你对故事的后续感兴趣，可以明天这个时候来酒店找我。”

　　至于霍恩——

　　那家伙仍然如同丧家之犬般孤零零地跪在原地，就像被抽空了全身的灵魂一样。

　　此刻的蒂奇心中无比畅快，只觉得这十年来所受的一切屈辱和苦难全都随着漫天飞舞的金币一扫而空，只剩下令人沉醉的满足。

　　虽然谈不上大仇得报，但确实如魔王大人所说的那样——他正在一点点地将自己手中被抢走的东西找寻回来。

　　先是尊严和名誉。

　　然后——

　　是土地！

　　视线越过混乱的人群和被金币搅的翻天覆地的街道，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冷冽的笑容，眼中燃烧着雄心勃勃的火焰。

　　圣城——

　　老子回来了！

第328章 贤者之庭

　　就在蒂奇·科西亚男爵沿着“科林亲王”曾经经过的道路，朝着帝国皇家大酒店漫步而去的时候，来自迦娜大陆的亲王殿下也终于入驻了他在圣城下榻的“行宫”。

　　这座庄园的名字叫“贤者之庭”，位于圣城近郊最富有艺术与学术气息的贤者街1路。

　　不同于唐泰斯一家人所住的忠诚街11路，这儿既没有洗菜水的味道也没有补鞋匠的叮叮咣咣，喷泉中的池水清澈见底，空气中弥漫着纸墨的芬芳……一切都美好的像是油画中的世界一样。

　　这条街区因汇聚众多艺术家、学者以及文化精英而享誉帝国，沿街林立着帝国最负盛名的帝国皇家艺术学院，以及多所私立画院和艺术沙龙，并因此吸引了众多自由画师和学院派的教师与学生定居于此。

　　红砖铺就的街道上往来着青春靓丽的年轻男女，他们有的是艺术学院的学生，有的是讲学的教师和学者。

　　而那康庄大道一头连接着圣克莱门大教堂前的广场，一头则正对着希尔芬家族的庄园。

　　也正是因此，在圣城乃至帝国的艺术界一直流传着一种不为外行所知的说法——帝国艺术家们的梦想大道之所以被冠以“贤者”之名，并非是因为坐落在这条街道正中央的帝国皇家艺术学院，而是因为希尔芬家族的“贤者之庭”。

　　整个庄园的装潢奢华而不失涵养，修剪整齐的绿荫草坪衬托着白色与金色交相辉映的院墙，繁复的浮雕与雕花立柱就像一本活着的史诗，每一片羽毛都藏着一个晚上也说不完的历史。

　　而那最核心的拱顶画廊以及挂在画廊中的名士、英雄、以及传说之人的画像，更是这颗星球上万千艺术家与诗人们心目中共同的渴望。

　　那些画作的价值已经无法用金币来衡量。

　　和这里一比，即使是雷鸣城最显赫且最有文化的安第斯家族，也都像个目不识丁的暴发户。

　　马车在门前停下，站在门口执勤的侍卫上前两步，恭敬地为二人拉开了车门并放好脚凳。

　　卡西特·希尔芬伯爵陪着科林亲王一起下了马车，并将他送到了门口，语气谦和地说道。

　　“和您一起度过的时间是如此的令人不舍，虽然我无比希望和您一直聊下去，但我想此刻舟车劳顿的您一定更需要休息。”

　　“在您停留圣城的这段时间里，还请殿下务必将这里当成自己家。如果有什么需要请通知庄园的管家，斯坦因先生一定会替您安排妥当。至于在下，就不多打扰了。”

　　站在卡西特伯爵的身后，一位身形修长的中年绅士恭敬的颔首行礼。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单片眼镜，绳子连在熨的板正的衣领，胡子修剪的就像庄园前庭的绿植一样整齐。

　　看得出来，这位斯坦因先生是个一丝不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