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淮南安Hana
如果是濑野,他绝对会就此不理她,打道回府,不过神代的话……
回想起她今天一整天的行为,总觉得有心事的样子。
真澄伤脑筋地叹了一口气,继续从宇治上神社向前走,是一条起伏平缓的登山道。
大吉山海拔一百三十一米,正式名称是佛德山,在看旅游手册之前,真澄就听濑野跟自己念过这个名字,似乎是哪部动画里的名场景。
山上没有路灯,道路完全被黑暗笼罩,真澄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照明。
天空响起烟花爆裂的声音,在静谧的山里听起来就像心跳。
这里距离展望台大约1公里左右,但因为是山路,路面又有乱石,比较难走,登上去起码也要十几分钟的时间。
真澄看了眼手机,两条消息的间隔也就不到十分钟,这么短的时间,神代她还穿着木屐,是怎么登上去的?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手提包,从中感受到玻璃药水瓶的形状后,松口气的同时,又深深皱眉。
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反正这次,他确确实实地被契诃夫的子弹命中了。
离花火大会结束不到30分钟。
这是非常难得的盛会。
真澄深深吸进一口气,至少也要六个人一起看到最后的烟花吧。
他于是卯足气势,在山路上狂奔起来,还好今晚穿的是运动鞋,他在心里庆幸地想。
从四月份开始的晨跑,坚持到现在终于有了用处。
心脏越跳越快,山路还在不断延伸,为了尽快到达,他拼命地从双腿中榨取精力,晃乱的视线里,好像泪眼模糊时看到的景象。
终于,真澄看到了尽头。
设置在大吉山中腹的展望台视野良好,能将正处于夏日祭典的宇治街道尽收眼底,
地上的灯火好似繁星点点,穿行其中的人潮好似光的河水——两片星河,两条宇治川水。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一道身穿浴衣的窈窕身影映入眼帘。
“神代?”
虽然浴衣上是熟悉的紫丁香,但覆盖在四周的黑暗,依旧让真澄很难把握她的面容,为了确认身份,他开口问询道。
“……你来了。”
清澈,凛然,像冰块撞击的独特嗓声自空气中飘曳过来,声音的主人转过脸。
烟花在头顶绽放,她将表情躲进阴影里。
“前脚还在宇治上神社,怎么后脚就跑到大吉山了。”
真澄一边喘着疲惫的粗气,一边靠近凛音。
“简直莫名其妙啊。”
“……既然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还要来。”
从那具身躯里传来的声音,听起来全然不像凛音平时的语声,像是被扼紧喉咙,从声带里挤出来似的,令人心焦。
“你在说什么啊,听起来更莫名其妙了。”
渐渐平息汹涌的呼吸后,真澄定定地凝视她,“这些都不重要,你先把脚伸出来,让我看看。”
“……”
凛音歪着头,表情扭曲有话难说,被浓浓的阴影掩盖。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让我看看你的脚有没有受伤。”真澄慌张地解释道。
刚才跑过来太累,大脑的氧气被肌肉给分配走,说出口的话完全不经思考。
“不用你管。”
她的语气似乎异常冰冷,真澄一头雾水的同时不断靠近。
“到底是怎么了?你从刚才开始就怪怪的。”他挠了挠头,在困惑中挣扎。
“不过这个先放一边,我出来之前带了药水,心里期望派不上用场,结果还是用到了,不知道这算是不幸还是……”
“吵死了!”
那双美丽的紫色眼眸瞪得大大,凛音张开唇瓣,高声打断他的自说自话。
“莫名其妙的是你才对吧?还有麻美姐她们也是,离开了一会儿,就挨个发消息关心我,害我不得不回复你,本来想用位置让你知难而退,结果居然一直追到这里,你到底是有多闲啊!”
“为什么非要关心我!你们五个人在祭典上自己也玩的很开心吧!就让我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冷落到花火大会结束不好吗!”
“吵死了!烦死了!到底是怎样啊!”
急切的喊叫声响遍了附近的山林,惊走偷听的飞鸟和小动物。
真澄目瞪口呆地眨了眨眼。
一直以来,神代都给他以冷静克制的形象,表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尽管偶尔流露出惹人怜惜的脆弱,但这个样子,还是头一回见。
完全将她以前的人设和形象颠覆了个遍。
怎么说呢,就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19岁女大学生,蛮横不讲理地发脾气的样子吧。
真澄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
凛音的表情冷下来。
“因为你刚才的话完全不讲逻辑啊,一起出来看花火大会,朋友去买东西迟迟不回来,发消息询问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还有,就算想一个人独处,不想被关心,也不至于一路从神社一直躲到大吉山吧?”
真澄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要是我没及时赶到大吉山,你下一步打算去哪里?”
“这里应该是宇治最高的地方了吧,难道说是天岩户?”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只好做一回天手力男神了。”
(注:出自古事记的神话:因为太阳女神天照躲进天岩户,全世界黯淡无光,众神于是在天岩户外载歌载舞,好奇的天照开了一条缝偷看,被天手力男神趁机拽出来。)
“……”
神代凛音先是冷若冰霜地凝视着他,片刻后,她的视线坠落地面,纤长的眼睫微微震颤,低垂的刘海在脸上烙下忧伤的阴影。
“……我又不是神明大人。”
“可我也不是什么天手力男神。”
真澄调侃地笑了:“只是神户一个普通的咖啡师而已,而你,则是我的店长。”
“……”
“脾气也发完了,现在能让我看看受伤的地方了吗?”
“……”
黑发少女沉默不语,视线在空气中彷徨,穿着木屐,脚步踉跄地在展望台的长椅上坐下。
“哎,还真狼藉呢。”
真澄用手电筒照明后观察,旋即装模做样地大叹了一口气,“伤成这个样子,要处理起来很麻烦了。”
“我又没拜托你帮我。”凛音蹙眉:“反正都是我自作自受……嘶!”
她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乱动。”
真澄轻轻托起她伸过来的脚,修长纤细的曲线透着女孩子的柔美。
体温微微泛凉,就像刚从浮出水面出来的人鱼,冰滑冰滑的,感觉在握着一枚被琼浆滋润过的软玉。
而在这白嫩光滑的肌肤之上,被带子勒出的深红痕迹,以及好几处与木屐摩擦破皮的血污,都让人无比怜惜。
“要上药了,忍着点痛。”他轻声说。
“这点痛完全不算什么……唔。”
凛音咬紧下唇,隐忍疼痛。
真澄下意识地放轻动作,心里清楚,这个女生,并非对疼痛有着更强的耐受能力,只不过是在逞强罢了。
想着只要心脏表面所有柔软的地方都受过伤,结上一层厚厚的痂后,就可以不再畏惧疼痛,但真有这么容易吗?
“可以和我说说吗,发生的事。”
真澄轻柔又认真地在红肿的患处涂抹药水,她的肌肉很紧绷,似乎是抬脚的缘故吧,肯定也与心事有关。
“……我不想说。”
“哎,可是我还挺想听的,就当打发沉默吧,好吗?”
凛音恶狠狠地瞪视了她一眼,可旋即又偏过螓首,眼神柔和下来,柔情似水,真澄从未见过她如此温柔的眼神。
少女悄然叹息。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噩梦?”
“不是。”她轻轻地摇头,眼睫如蝶翼般颤动:“算是美梦吧。”
“我梦见11岁的盂兰盆节那天,父亲从福利院接我去看花火大会,给我过生日。”
“我们又回到了群马县的神代神社,一起平静地生活,然后我慢慢长大。”
“……快要梦醒的时候,母亲似乎也回到了我身边。”
“一家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凛音娓娓道来的语气太过温柔,可语气里却藏着一根细细的刺。
听在真澄耳中,是十分悲哀的声音。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今天在车上打瞌睡的原因吗。”
他的动作和力度已经尽可能放轻,好似蝶落蕊心的一霎那,却依旧让浴衣上的紫丁香花轻微震颤。
“对不起,我刚才不该乱朝你发脾气的。”
冷静下来的凛音再次开口道歉,就像当初,在六甲山上那个春夜一样。
“你真的很爱反省自己。”真澄笑起来:“不过这个时候,不需要说什么抱歉的。”
“是吗,那……”凛音回想着以前与真澄打交道的过往:“谢谢?”
她用试探性的语气说道。
“也不需要。”
真澄摇头:“这个时候,只要微笑就可以了。”
“……”
他的回答让凛音一时半刻无言以对。
雪白的喉咙不知所措地微微震颤,少女心烦意乱地叹了一口气。
“抱歉,只有这个我做不到。”
凛音稍微别开脸,看向大吉山下热闹的街道,热闹的祭典。
“我其实以前是可以笑出来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不,其实她自己是知道的。
“不过,如果是像这样的话。”
少女用双手食指将唇角两端往上推。
平常总是紧抿成一条线的嘴唇,绽放出淡淡的笑意,然后让这个笑容固定在脸上。
是真澄第一次和她一起去商店街进货时的笑容。
那个时候,从她挤出的笑容里,真澄看到的是身为继承人的认真和责任心,由衷地感到佩服。
可在这种场合下,再次见到她那宛如面具般的笑靥,真澄不由地觉得胸口发闷,他心想,其实不用强迫自己笑也无所谓的。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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