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淮南安Hana
从小海月就是个喜欢粘人的孩子,比同龄人要更软弱,也更狡猾。
之所以说是狡猾,是因为海月能敏锐地察觉到他人的善意,然后,像寻求温暖般,靠近依赖对她好的人。
为什么会这样,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可能是因为父母早早离婚,她改掉姓氏,跟着妈妈回到被桃子林包裹的老家,住在商店街,经营过世外婆留下的面包店。
回到和歌山的第三天,妈妈为了让海月开心,带她去了市民的水族馆。
小海月第一次见到水槽中浮游的水母,就被那副无色透明,闪闪发光的身体夺去了视线,把稚嫩的小脸贴紧玻璃,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瞧。
旁边的饲养员用带有和歌山方言的日语介绍:
“水母这种生物,没有社会分工,只是因为洋流和食物,恰好聚集在一起,实则孤独一人。”
“没有自己的意志,无法自主游泳,只是随波逐流地漂浮着。”
从饲养员口中了解到水母的生态,小海月不禁感到悲伤。
像是忘记了呼吸一样,水族馆内喧嚣的人声,不知为何变得非常遥远。
各种东西都与自己隔绝,身体仿佛浮在半空中,宛如要被吸入水母生活的水槽,却被玻璃挡住,没办法回到自己应该回去的地方区。
经过了认识到这一点的时间。
海月听到了妈妈的声音。
“海月,和水槽里的水母很像呢。”
「我和水母很相似。」
是这样吗?
嗯,就连名字也是一样。
——海月。
是水母的另一种写法。
海中的月亮。
也是水母的最后一项特性。
饲养员的声音响起:“水母虽然无法自己发光,但可以像月亮一样,反射太阳的光芒,成为海中之月。”
逛完市民水族馆,小海月停在了纪念品商店前,货架上摆着水母造型的毛绒玩偶,她很想要那只玩偶,却说不出口。
沉浸在感伤中的妈妈并没有询问女儿的意愿。会来逛水族馆,同样也有出于开导她自己的原因。
大概就是从这里开始,小海月渐渐感受到了家庭的变化。
可能是那头遗传自爸爸的醒目亚麻色头发,让妈妈总是似有若无地回避母女间的交流。
妈妈会做饭给海月,但两人几乎不会一起吃饭。
爸爸也在离异后,很快就和外遇对象组建了新的家庭,除了寄赡养费外,再也没出现过在海月面前。
当然,也可能是妈妈不准海月再见他的缘故。
每当提起爸爸,妈妈都是一副咬牙切齿的痛恨表情,视这段婚姻为自己人生的最大失败。
但这些,幼小的海月都不清楚。
她只意识到一件事——
即便是亲情,也会淡化,是需要后天培养的,是需要时常主动维护的关系,不会因为血缘而天然变得亲密。
正是因为这残酷的现实,海月才更加渴望永恒的纽带。
渴望「一辈子」的朋友。
可能是因为自己不擅长交朋友,所以更珍惜主动与她打好关系的人。
幼年的海月小小一只,精致且弱气的漂亮脸蛋,就像是女儿节的雏人偶,易碎的娃娃,惹人怜爱。
老师会无意识地照顾她,班级里总会有些成略显成熟的孩子,也愿意对海月展现友好,关心海月,使她不至于孤单。
于是,为了抓住这条纽带,海月稍微和人关系好一点,就会过于亲昵。
因此在小学时,得到了同班女生「对朋友这么执着,真是恶心」的恶语,然后被疏远。
午餐海月食不下咽,抱着便当盒,躲在校园的角落,一个人小声地唱着歌。
对从小就感觉到自己过着与环境脱节的生活的海月来说,这是她和水母相似又不同的地方。
重要的不是唱歌,关键在于呐喊,并有效地缓解痛楚,水母没有发声器官,受了伤也只能沉默,但水母少女可以。
“——午休时间要结束了喔,你是家长参观日要参加合唱班的学生吗?唱的很好听。”
身穿蓝白体操服的小学女生站在她面前。
小海月停止歌唱,慢条斯理地抬起脸,视线落在体操服上衣的名牌上。
“……雨宫。”
她念着女生的名字。
“梢。”
“嗯?”
海月不解地歪过头。
女生有一瞬间露出厌恶的表情:“我不喜欢别人称呼那个姓氏。”
“我叫梢,直接叫我梢就好。”
稚嫩的脸颊硬是故作大人般的成熟表情,小梢如此说道。
海月疑惑地微侧螓首:“为什么?梢……没有家人?”
“……”
小梢好像被呛住了,看着小海月无辜清澈的双眸,叹了口气:
“我说啊,你这人是天然过头了,还是完全不会讲话。”
“幸亏我脾气好,要是遇到学校里其他女生,可不会这么轻松……真是个怪人。”
她无心的这句话让小海月屏住了呼吸。
「阴沉,麻烦,面包店的怪孩子」,海月曾经在商店街听到了这样的评价,妈妈当然也听到了。
“为什么你要这样让我丢脸呢,班上的家长也给我打了电话,这样很恶心吧,为什么你就不能做个正常的孩子呢?”
大概是因为小海月的存在,时刻提醒着海月母亲她那段失败的婚姻,她的反应也变得过激,歇斯底里朝女儿大喊。
对此,海月只是咬紧了唇,默默忍受这一切。
以言语发泄一通,冷静下来后,海月母亲直勾勾地凝视着女儿的脸,因痛苦而扭曲的小脸,忽然蹲下来,抱住了女儿。
她以颤抖的声线说:
“对不起啊,海月,妈妈又气到失去理智了,但妈妈不是故意这样子做的,妈妈其实,其实很爱你。”
海月默不作声,只是踮起脚尖,回应了妈妈的拥抱。
女儿的这个行为让母亲如释重负地放松了表情。
“对不起,海月,对不起……”
面包店里,母女互相依偎在一起,母亲不断对女儿重复着这一句话,这光景丝毫不能让人感到温馨。
“——喂,你还好吗?”
看着小海月失落的模样,小梢慌慌张张地说道:
“抱歉,我不该说你是个怪人的,应该说,你只是比其他人更特别而已。”
“没关系……”小海月面无表情地说:“我妈妈……也这么说我……”
“你妈妈……居然对自己的女儿说了这么过分的话?”
“原来如此。”小梢好像误会了,又好像本身就有偏见:
“家人本来就是那样子,人出生在哪个家庭,生出怎样的孩子,对双方而言都是没得选的,不必非要维系亲情,所以人只要有朋友就够了。”
对于一名小学四年级的女生来说,这话未免有点成熟过头,偏激过头了,很难想象她的家庭环境。
“对了。”她恍然想起什么似地说道:“你来和我做朋友吧。”
“朋友?”
“没错,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结交朋友,照顾朋友。”
“能照顾好朋友,对我来说是件非常自豪的事。”
“不过,因为经常有人说我对朋友的掌控欲太强,所以每段友谊的保质期都很短就是了。”
“可是……和我做朋友……不会开心……”
小海月安静看着地上,仿佛在逃避什么。
“才没那回事,和我做朋友最开心了。”
小梢自信地扬起下巴,“我是岛国第一会照顾人的小学女生,对我来说,只要能照顾好朋友这件事就能让我感到满足。”
“唔……”
小海月不明就里地侧着头,突然想起还要自我介绍:
“那个,我叫……一之濑,不对,是……羽川,羽川海月……”
“海月吗?真是个好听到犯规的名字,水母,海中之月。”
小梢自如地切换朋友模式,“海月,你有唱歌的天赋。”
“我……有天赋?”
小梢点了点头。
“你有能打动人心的声音,这不是通过练习能获得的,是天生的。”
“很厉害吗?”
“当然了,歌声能传达很多言语做不到的事,所以——”
“唱歌吧,海月。”
——这是羽川海月交到第一个朋友的记忆。
在蜜柑丰收,神无月的和歌山。
那是一段淡淡的幸福,可依旧会感觉有些空虚,有些孤独的时光。
然后,是羽川海月人生第一次萌生恋心的记忆。
在梅雨季节,水无月的神户。
第217章我想成为水母
海月有时在想:如果,虽然不太可能……但,如果那时在水族馆,妈妈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买了那只水母玩偶给她。
那么以后的人生,会变得不同吗?
晚上,海月偶尔会在房间里抱着膝盖,思考这种如梦般的假设。
“假设是无意义的,人只有抛下过去才能前进。”
这么对她说的梢,看上去美丽又成熟。
上了初中后,梢依旧故我。
虽然有着「对朋友掌控欲太强」的缺点,可每段友谊的保质期却在延长。
长相出色,运动神经也很好,加入了吹奏乐部,是唯二的低音提琴手,不管在部内还是班上都很有人气。
能和梢成为朋友,说出去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更何况跟一些会颐指气使下命令的“女王型”角色相比,梢的缺点也就显得温和,不至于无法忍受了。
而海月,则是「只有脸好看,性格奇怪,很难相处的怪女生」,不会刻意遭到冷落,但大家还是下意识回避了她。
仅有极少数人,听过她足以打动人心的美妙歌喉。
“那些人根本都不懂海月的魅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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