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界破坏者 第102章

　“村人遂以为神，构草庐以奉，设香火以祀。”

　“又言，堕辰子授术与人，曰：以此术行，血肉轮转不绝，取之不竭。”

　“村人信而行之，果得血肉不绝，不复饥馁。”

　“此等邪术不可坐视。余将暗察其事，俟日后详陈于上。”

　“我猜这个探子之后就没再「详陈于上」了？”

　听到这里，齐醒不禁扶额吐槽，

　“明明都知道地方在搞奇妙邪法，明明都失踪了一个基层调查员，你们京都阴阳寮还不管吗？”

　然而这一次，还没等五条雅道解释，伊莲就低声说：“齐醒，那时候他们在打仗呢。”

　哦？哦，确实。

　治承五年（1181）至寿永元年（1182），日本大旱，再加上源氏平氏两家内战。源氏举兵，平家发兵征伐，为镇压叛乱而持续征收军粮，进而出现大量饿死者。史称养和饥馑。

　这不仅是天灾，亦是人祸。

　京都阴阳寮，虽然接到报告知道地方上发生怪异，但他们也被搅和到中央争夺天下的内战里面，哪有工夫管乡下的吃人邪术？何况这个失踪的探子并非他们阴阳寮的内部编制，只是临时工而已。

　说难听点，连城里人都饥荒饿得吃人了，谁还管乡下小村子怎么花式吃人啊！

　这场内战一直打到1185年，源氏战胜平家，建立镰仓幕府，成为实际的日本政治中心。阴阳寮忙着参与新政权的建立，更没工夫管东北的小事。

　之后好几百年，因为日本政局时不时就动荡，阴阳寮一直没空，其实也真的就忘了这件小事。

　奇妙的小村就这样潜藏于时代夹缝中，不为人知的继续存在。

　下一次阴阳寮再注意到它，已经是数百年后的江户时代。

　江户时代，日本相对而言太平很多，社会开始有点秩序了。全国的民间小术师都要从阴阳寮获取执照，才能合法就业。

　正因如此，阴阳寮才注意到，陆奥国的乡下，那个八甲田山郊外的「杉泽村」，居然还活着，仍然存在。

　时间已过去数百年，吃人的事情仿佛从未在那村中发生过。

　但是村子已经有了别的传闻。

　听说，那村子里只有女人。

　宽永三年（1626年），阴阳寮在东北的耳目送来一份新的报告：“近日闻陆奥国八甲田山之麓，有一村名杉泽。山林环绕，景致清幽，四时野蔬山芋不绝，泉甘土沃，土地丰腴，民无苦色。”

　“尤异者，村中唯有女子，无一男丁，且皆貌美如花，肤若凝脂，容态妍妙，衣饰洁整。”

　“每有男子入村，未待久留，即有村女环绕迎接，言笑宴安，设食以佳肴，施盏以清酿，照拂殷勤，犹若梦中仙境。男子或醉于香风美色，既返乡后，犹念念不忘，疑为幻境所迷。”

　“又闻村之主，乃一白发童颜巫女，不知年几，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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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童子而气度非常，双瞳若金，灿若晨曦。村中诸女皆奉之为神明，礼之如母，服之如师，俯首帖耳，莫敢违命。”

　“女人村而可自给，颇异常情，或有邪术存焉。今将亲赴其地，密访其情，以察虚实。”

　“我猜这个探子也没回来？”

　齐醒揉揉额角，语气带着一丝见怪不怪的疲惫。这十年他在这个世界见过太多这种破事了。

　然而这一次，

　“并非如此，恰好相反。”

　五条雅道摇头，眼中流露出一种说不清的古怪，

　“这位占卜师后来亲自回来报告，说他在那「杉泽村」受到了热烈款待。无论是食物上还是夜晚的招待上，每晚都轮流和村里的美女██。”

　“他说，这村子可能是因为长期缺乏男人，女性又无力务农，只能靠此种方式谋生。”

　“东北乡下的村子搞这事，虽是婬俗，却也不好管，也不涉邪道术法……阴阳寮就这样放着不管了。”

　莫忘了，在这个荒唐色涩世界，这样的事情终究还算是比较「正常」的。

　“几百年间，「杉泽村」已经逐渐成为一个被陆奥人私下口耳相传的、相当有名的寻花问柳之地，而且还都是美女。许多男人都因为「那种目的」频繁拜访，同时也给村子带去各种不可或缺的资源。”

　对这样一个深山老村来说，什么是必须的资源呢？当然就是新的文化，数百年间发展的新知识，外面的资讯，金钱……以及，理所当然，还有血脉。

　毕竟只有女人的村庄不可能真的自己永续存在。她们依靠这种方式，悄无声息地延续了数百年。

　数百年间，那个白发童颜金眼的巫女，自始至终，都是村子的主事人。

　白发童颜金眼的巫女？呵。

　原来那家伙至少从江户时代，甚至很可能从平安时代，就一直活到现在，活了快一千年。怪不得「天照」的法力居然比阿莫斯神父还强。

　“那村子现在还在吗？”

　齐醒冷笑着问。

　五条雅道立刻摇头：“正所谓盛极必衰，不管多么繁荣的事物，最终都会灭亡。”

　“明治维新以后，随着新政推行，地方上的私营娼不断被打压，「杉泽村」的繁华逐年衰退，终究不能抵挡时代发展。陆奥当地人的注意力也开始转向外界。”

　“更严重的是，自那时开始，八甲田山一带的灵脉，不知为何出现了异常——污秽逐年积累，地气开始紊乱。”

　“阴阳寮原本就准备派人介入，但还来不及行动，意外就已经发生。”

　他语气一顿，眼神变得更加凝重。

　“昭和十三年（1938年）5月，「杉泽村」内有一名寄居的十六岁少年，名叫须田恭也。他突然发狂，在一夜之间，拿着猎枪及武士刀，屠杀了全村。”

　“等阴阳寮的调查员赶到，以行脚僧的身份进入村子时——只见那少年浑身浴血，站在尸体之中，手中提着白发巫女被砍下的头颅。”

　“他只说了一句话。”

　五条雅道放低声音，

　“「快逃。」”

　“——然后，”

　他转头望向窗外远方，眼神中带着难以言说的警惕，

　“整个村子，就在那位调查员面前开始扭曲。”

　“浓雾无声地升起，片刻间便把整座杉泽村吞入白茫茫雾海之中。”

　“雾中光线扭曲，仿佛把土地从现实中剥离出来，地形模糊、气味错乱，村屋、林道、溪流……所有结构都变得仿若镜中倒影。”

　“从那以后，「杉泽村」的具体位置，便彻底从地图上消失。”

　“阴阳寮曾经动用各种手段、占卜定位、灵脉追踪，包括现代的卫星摄像，全部一无所获。”

　“反倒是普通人，偶尔会在爬山或通过周边公路时，误入村中。有些人能够回来，但也有很多人就此失踪。”

　说完，五条雅道便将民间论坛上的一篇文章拿出来，给齐醒看。

　——

　55.匿名：投稿日：2017/10/12（木），ID:ajim41aji

　这都是真的。这是我在打工的地方认识的前辈的经历。

　他很喜欢爬山。

　那天，前辈去爬了H山。

　H山在我们当地非常有名。不过一般的登山客都不怎么去。前辈是个怪人，觉得去那种地方才叫浪漫。

　起初，他爬得很顺利，但突然陷入了能见度还不到几米的浓雾中。

　56.匿名：投稿日：2017/10/12（木），ID:ajim41aji

　这种情况很危险。

　前辈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随后就发生了更奇怪的事情。

　他突然听到女人的声音。听上去还有点涩色的感觉。

　接着没过多久，就吹来一阵大风，雾一下子就散了。

　前辈正准备趁机沿原路返回，但是这时他却看到，风吹过后……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座村庄。

　那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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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到处都破破烂烂的，可是村里竟然有几百个年轻女孩。

　她们都是白发的女人，穿着又像寿衣又像婚服的白衣，带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笑脸，叫他快点过来。

　57.匿名：投稿日：2017/10/12（木），ID:ajim41aji

　她们的表情就像在问有什么好怕的一样。

　她们的眼晴……该怎么说呢，都是金色的，就像在发光一样。

　前辈吓得大叫一声。

　要是被她们引诱过去，那肯定就没法活着回家了。

　他冥冥间认定了这一点，所以立刻拼命跑啊、跑啊……

　不知跑了多久，最终累得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熟悉的山路上。

　58.匿名：投稿日：2017/10/12（木），ID:ajim41aji

　——得救了。

　他刚刚这么想，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句话。

　“要再来哦。”

　——

　只看这个帖子的话，感觉就只是随处可见的都市传说。

　问题在于——在这个世界里，这种事儿基本上都是来真的。

　“它不在现世——也不完全属于常世。”

　五条雅道沉声道，

　“我们怀疑，它已成为与世隔绝的「隐世」，也就是所谓的「里界」。”

　“就连在退魔业界，这也被公认是最高等级、最危险的异常。”

　「里界」，这样整整一个在逻辑上脱离了现世系统的小世界，绝不是区区几个「一流」的退魔师就可以去招惹的。

　“从1938年到现在，一直都没找到这个「里界」的位置，这次你们阴阳寮突然就可以从地脉的流向中发现，可以找到了？”

　齐醒皱眉。

　五条雅道点头：“正是如此。”

　说完，他就将阴阳寮目前追踪地脉之后，找到的「里界」位置，从地图上标识给齐醒看。

　就连齐醒也很少处理「里界」案件，因为这种事在业界内也非常稀罕。他听说整栋大楼整所学校都变成「里界」的事，也对付过范斯特拉教授的那艘游轮还有罗马尼的那座遗迹。大都是这种有限的空间。

　然而这次，却是整座村庄，而且很可能还包括周围的至少半座山。如此辽阔的范围竟然全部化为「里界」，这种规模，连听都没怎么听过。

　游轮，遗迹，逼急了还可以让政府用导弹去炸。一座山的「里界」，你打算用什么炸？这么大面积的时空断层，现代兵器根本撞不进去。哪怕撞进去也不足以动摇其稳定性。

　怪不得阴阳寮发现位置之后，立刻跑来找「雷普真人」，把所有情报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交出。因为他们自己根本处理不来这等事件。

　五条之前说，「若不回顾过去，就无法理解今日之敌」。

　「里界」即心界。外人想要进去，要么能够理解其心意，要么就必须了解其道理。齐醒现在已经知晓其历史，知道其位置，起码也可以进去一探究竟了。

　可是这个自称伊势，自称「天照」，至今为止真名不明、真身不露的家伙。如今竟敢主动把位置显露，八成是请君入瓮。

　“行吧。”

　齐醒咧嘴一笑，站起身，

　“那我就去闯闯这龙潭虎穴。”

　“但为了防止中她调虎离山之计，伊莲，你和狼主，还有神護小姐，都先去青森的阴阳寮分部。那边起码防御更完善，而且别忘了用通讯符石保持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