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界破坏者 第60章

　老实说，这说法听起来非常奸奇，让齐醒感觉十分头痛。

　“不要太小看「幻」的力量，毕竟你也听过「梵天一梦」这个词。宇宙中的一切都可以说是不停变化的幻象……话虽如此，我猜你用不太好这枚银币。”

　齐醒确实也有这种感觉。银币的力量表现方式，与「使者」的性格心理息息相关。「幻」这种概念虽然吹起来很高大上，但也太印度系了，应该和齐醒的相性并不好吧……

　或许也不一定。

　“有「摩耶」就有「梵」，在幻象的面纱之后一定有真实。”

　齐醒冷静地回答，

　“我会小心运用它的。”

　用不好的话，就会和范斯特拉教授一样被力量牵着走然后就真的发疯了。这毕竟是邪神的力量，真不是拿来开玩笑的。

　“你加油。”

　邪神懒洋洋地回答，

　“可别弄得和罗马尼一样。”

　这话倒是让齐醒觉得有些奇怪——其实他之前就觉得很奇怪了：“你刚才看到小姑娘之后，好像就很看不起罗马尼了。这是为什么来着？”

　“一个需要分裂自己的灵魂，舍弃一半自我，放弃一半力量，才能保持自己自洽，而不是把自己完全驯服控制的人……”

　萨麦尔冷淡地说，

　“岂能算是合格的「银币使者」？”

　“我本来还以为他可以给你当作考题当作一次试炼，没想到居然是个半吊子魔王。唉，这年头连个好BOSS都难找……”

　罗马尼要是没死，听见魔鬼这话恐怕都能被气死一次。

　这世界的黑暗创世神就是这样。手持银币的暴君们蔑视其他人类——而萨麦尔呢，她恐怕就蔑视这宇宙里的一切。

　就连齐醒，作为「降临者」，也只是稍微被她放在眼睛里一点，却不是真正平等，只能算是「同类」而已。

　就像大人会看不起小孩子，哪怕大人和小孩子都是人。

　尽管齐醒今日跨过一道心关，有所领悟，他和魔鬼将来要打的交道却还长着呢。

　小女孩——蕾妮看不见萨麦尔。她只能看到齐醒拿着银币在自言自语。顿时就有些担心，紧张地东张西望。

　齐醒也不好让蕾妮再继续担心下去。

　“没事。我酝酿一下情绪而已。”

　罗马尼已死，连银币都被齐醒拿走，「心室」已经开始崩溃。整个监狱世界都在震颤，整个「里界」都在挣扎，却无法抗拒来自冥王的终结。厚重墙壁在裂缝中扭曲，囚笼栏杆纷纷崩裂，石砌地面下沉粉碎，要在神王裁决下迎来彻底的毁灭。

　仿佛天穹撕开一道裂口，灼目的光辉自头顶倾泻而下，将这片由罪孽与绝望铸成的领域照得千疮百孔。

　这已经是齐醒第二次破坏「里界」了。就连职业驱魔师一辈子都遇不到几个「里界」，想来实在恐怖。

　蕾妮的金色长发在狂风中飘动，纤瘦的身体仍然轻微颤抖。仿佛仍未从这个世界的毁灭中回神。但至少这一次，她不再是无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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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衷的旁观者。

　齐醒伸手将她牢牢抱住。他们脚下的空间开始崩塌，化作无尽碎片，向「众生之梦」沉去——

　但他却纵身跃起，化作一道金色流光，冲破崩毁的囚牢，冲破垂死的黑暗，冲向那道遥远却无可阻挡的光。

　他们飞升而起，穿越破碎的天穹，穿越梦的狂潮，向着裂缝尽头的物质世界跃去。耳边是倒塌的巨响，身后是「里界」的湮灭——前方，是纯净的光明。

　世界骤然明亮。

　无垠的天空，微风拂面，初春的阳光温柔而充满生机。

　蕾妮怔怔地看着一切，从未见过外面世界的她。如今终于感受到了阳光的温度和重量。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触碰到那片温暖的光辉，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

　她忍不住开口，小声问。

　“不是。”

　齐醒咧嘴一笑，

　“这只是你新生的开始。”

　“外面的世界还要更大呢。”

　——

　赫库兰尼姆古城遗迹——确切的说，是「曾经」的遗迹，毕竟现在遗迹连渣都不剩了——的东边，有一座矮丘静静耸立。

　晨光洒落在干燥的岩土间，一棵枯树孤零零地矗立。

　一只乌鸦立在最高的树梢，漆黑如墨的羽毛在风中轻轻抖动，暗红色的瞳孔映照着赫库兰尼姆古城的废墟。它一直注视着那片尘埃弥漫的遗迹。

　它看着一道金色光芒直冲云霄。金光笼罩的英雄怀抱纤细少女，从黑暗的地底跃起，光辉在他们身后拖曳出璀璨的痕迹。

　数百里外，一个男人静静地坐着，双眼微阖，指尖搭在一枚卢恩符文上，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他的意识穿透空间，正与乌鸦的视界合二为一。

　他身穿驱魔师的衣袍。远处的景象正让他的呼吸微滞，手指不自觉收紧，让乌鸦死死盯着那跃入天际的二人。

　他是「协会」的侦查术师，为了确定「雷普真人」是否得胜而归吗？

　可是齐醒之前才吩咐吸血鬼骑士们看好「协会」里的人，别让驱魔师们轻易乱动。所以驱魔师不应该做这种事。

　除非他早在昨天之前就从罗马城里逃出，提前就派使魔过来蹲守。

　除非他就是之前伊莲和齐醒都意识到的——「【协会】的高层里可能有叛徒」。

　除非他就是之前伊莲发现人不见了，却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协会」副会长……

　他就是，维托里奥·斯皮纳。

　教廷相关的民间非宗教机构都有一个传统，就是正会长由神职人员担任，副会长则是世俗人士。这个规矩被称作「一圣一俗」，算是一种双轨制度。

　「国际驱魔协会」的会长是阿莫斯神父，副会长当然就并非神职人员，而是聘请自民间的驱魔师。

　他约莫四十出头，身材笔挺，黑发略显花白，但修整得干净利落。金属框眼镜下，一双深邃的灰蓝色眼睛锐利。唯独在远远望见金光闪耀的「雷普真人」冲出「里界」时，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太棒了！太棒了！这实在是太棒了！

　“这才是人类该有的可能性！只要觉醒，就连银币的诱惑也能抵挡，连魔王也能打倒！”

　确信与欢喜溢出心头，让为光心醉的男人不禁高声歌颂自己的正确。

　没错。

　他就是之前戴着黑色巫毒面具，与芙兰西丝卡通话的那个人。

　他就是那个连芙兰西丝卡都不知道真实身份的「协会」内鬼——但他毋庸置疑，显然并不是罗马尼·多明戈的追随者。

　如果他真是罗马尼的支持者，怎么可能为现在「黑色斯巴达克斯」惨败的情况而喝彩？实际上，如今的情况正是他真正想要追求的「奇迹」。

　没错——奇迹，这是奇迹啊！多么动听的词！

　因为「雷普真人」啊！他可是独自讨伐了两名「银币使者」，无视一切凡俗道理，抵挡住诱惑，实现奇迹的男人！

　而且「雷普真人」加入「协会」之前的过往，他当然也有所耳闻。背负无可救药的家族血脉宿命，逃离邪派。即便如此仍然一路战斗至此，斩妖除魔的孤高战士！这样的英雄，难道不与他理想中的伟业相配吗？

　——所以，为了创造新世界，为了培养圣人与英雄，为了万民都能美好幸福生活的理想乡，他也愿意帮「雷普真人」准备更多试炼，替他准备更进一步的台阶！

　光是想到接下来伟大的英雄将会如何把一个个困难超越，把一个个邪恶的魔王打倒，他就几乎要兴奋至癫狂啦！

　以上，这就是维托里奥·斯皮纳其人。

　他是个多么糟糕的家伙，光看这部分大概也能有数了。

　阿莫斯神父虽然有怠慢处理罗马两位「银币使者」的责任。但只靠「没处理」是不至于让那么多「协会」内部情报泄漏出去的。是谁，是哪个混蛋高层把重要情报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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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送出去，让范斯特拉教授和罗马尼知道去哪里偷东西的？

　当然就是这位，「国际驱魔协会」的总副会长。

　顺便一提，他的术法流派是北欧卢恩符文，而且位阶绝对不低。北欧的符文师，操控乌鸦使魔去偷窥是很经典的法术。

　随着伊莲修女和教皇枢密院都反应过来。事到如今，维托里奥·斯皮纳肯定是没法再回「协会」去了。

　教廷多有钱大家都知道，在教廷最重要的国际外包猎魔佣兵组织里当副长，这个地位本来是多么可贵，但斯皮纳仍然坚定地抛弃了。不只是抛弃原本崇高的正道社会地位，之后他肯定连所有的财产都绝对会被查封。等「协会」逐渐回过味儿来之后（最多也就几天时间吧），肯定还会被猎巫人全球追捕。

　但为了伟大的理想，斯皮纳先生依然可以，毅然把这一切都抛弃！

　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要去哪里加入更多黑暗组织，引来更多魔王，当作经验值喂给伟大的英雄呢？

　英雄将会如何把他们一个个打倒呢？

　斯皮纳先生就绝对相信「雷普真人」的必胜。他就是这样相信人类的可能性！

　无论被何种困难何等苦难阻碍，都会为了更好的未来而前进的意志！只凭借炫目的光辉前进的坚定的心！才是人之所以为万物灵长的证明！

　只要决不半途而废，就一定能打开未来！

　——如果觉得不知道这段话在胡言乱语什么，请不要担心，他就只是这样的一个人而已。

　斯皮纳先生只是对这些从来不带有一丝疑问而已。

　毕竟这个世界不可能缺疯子。

　059：雷█侠：英雄归来

　「雷普侠」回来了！

　虽然他并非第一次屠杀「银币使者」。但范斯特拉教授那时候，没有人真的在旁边看见，也没有造成特别大的破坏。

　这一次，「黑色斯巴达克斯」却是真正让全罗马五百万人都深受其害。

　沉重的气息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仍残留着未及消散的惊惧。然而，当那金色的身影怀抱小女孩，踏入西斯廷礼堂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不可抗拒地吸引了过去。

　正因他们曾亲眼见证「银币使者」的力量，亲历那人间魔王带来的绝望，在极致的绝望与畏惧之中突然得救——所以如今，当「雷普侠」自「里界」归来，回到礼堂时， 无论是原本就在这里的人，还是现在才到礼堂来避难的人，大家全都注视着他，几乎每个人望向他的眼神都满是敬畏。

　当晨曦透过西斯廷礼堂的彩色玻璃洒落进来，折射出斑斓神圣的光辉，洒落在英雄那黄金的战甲上时，仿佛连神明都在替他妆点。教士们静默伫立，神色全都既严肃又带着一丝战栗。有人悄然划出十字，双唇颤抖着低声祷告。

　「协会」成员们望向「雷普真人」的目光则更加单纯，眼中都流露出纯然的敬仰。因为他们的英雄已经做到人类所不能及的事——而且这是他们的英雄，是「他们」的！

　西斯汀礼堂祭台后方的墙壁，是米开朗基罗那一幅著名的巨型祭坛画《最后的审判》。恢宏的壁画如今俯瞰着这一切。大艺术家笔下的景象，仿佛在此刻获得某种奇异的呼应——审判的基督置身苍穹之中，强壮有力的手势划破静谧，宣判众生的命运。

　而壁画右下方，则是无数挣扎于地狱中的灵魂。他们扭曲的面孔似乎就映照着之前发生的一切——「银币使者」的恐怖，以及魔王被诛灭时的绝望。

　在这《审判》的光辉下，人们就禁不住屏住呼吸。仿佛他们正见证一个新的裁决者降临于世。

　寂静就这样持续了片刻……直到一旁忽然传来鼓掌声。

　原来是伊莲。

　“感谢天主，派遣像您这样的英雄来到我们身边。”

　她一边鼓掌一边高声说，

　“为凯旋的英雄献上掌声吧！”

　彷佛是对率先鼓掌的她表示应和，零零星星的拍手声渐渐响起……然后越来越响亮，渐渐伴随喝采。不知不觉间，齐醒就被欢呼的人群围住了。大家不断对他道谢，触碰肢体，要求握手。

　谢谢您，「雷普侠」！

　霎时间这人群就酝酿出某种不可思议的连带感。

　齐醒当然没傻到不理解伊莲这行为的意义，一时间他就觉得有点好笑——无论如何，教廷都肯定会很提防「银币使者」这些人间魔王。

　毕竟再怎么说，齐醒自己心里也知道，他手里正握有一种几乎不可制衡，而且还会被魔鬼劝诱的力量。无论他是否行侠仗义，教廷要是不提防他反而是不正常了。

　不过随着伊莲这样带头一折腾，事成定局，教皇枢密院之后也只能摸摸鼻子认了。

　拯救罗马的英雄，「雷普侠」。

　其实，齐醒自己反而不太在乎教廷这边打算如何反应。他对庆功宴之类的东西也没兴趣。

　笑着和大家握了握手，他告诉其他修女们蕾妮是被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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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害者，让她们先带她去清洗一下。

　再之后，他就把格温德琳骑士团长，蕾米娜夫人，伊莲、阿莫斯……都找到礼堂旁边的休息室里去——比起庆功宴，他有更重要的事就要找他们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