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当时明月犹在
如今的天下,虽说有无数蝇营狗苟,可依旧在那无人问津处,有夫子授课,有侠肝义胆,有人敢怒敢言。
自始至终,他都相信那句话,世界不黑不白,永远都是一道精致的灰。
人心阴暗没错,但也不只有阴暗,也有向阳而生。
完美世界,无论过去多少个纪元,都不可能存在。
末法时代来临,那就来临好了,修士无法修行,又不是直接死了,更加不会天地崩毁。
剑灵皱眉怒道:“你可知道,你放弃的是什么?”
“原本我对你很是好奇,倘若没有我家小平安,或许我会在这一丝神性消散之前,选择认主于你。”
“可你呢?你做了什么?”
宁远肩膀一松,得以挺直脊背,他随意用袖子擦了擦脸,又摘下葫芦喝了一口。
“前辈,今日所言,没有半句对你不敬之意,只是抒发心中所感而已。”
“放弃什么,我清楚的很。”
“若是说,一边是成为‘一’的资格,一边是一壶酒,那我宁远肯定没有丝毫犹豫,一定是要那壶酒。”
“我来人间一趟,是来品尝万般滋味,可不是为了来争那个劳什子的一。”
少年一张因血污显得极为难看的脸上,露出快意笑容。
一字一句,叩己心关。
“杨前辈的那张赌桌,我不上了。”
此话一出。
药铺后院,那口天井之下,燃烧的几十根香烛之中。
有一道原本火势迅猛的香火,一瞬更为猛烈,可又在一瞬过后。
彻底熄灭。
老杨头手上一顿,烟杆子掉落地面。
……
廊桥河畔,一人一神,站立良久。
女子一袭雪白羽衣,无妆饰,倾世颜,形体缥缈,神光荡漾。
让人一眼望去,不敢有一丝亵渎之意。
少年一袭青衫,腰悬葫芦,身侧悬剑,满身血污,泥泞不堪。
修道之人,超脱红尘,不问世事。
万年以来,山上一直流传这句话,助无数修士勘破心魔,得证大道。
宁远对此深以为意,可又嗤之以鼻。
从人间而来,也终归人间而去。
剑灵看向身旁少年,这一刻,连她都不禁动容,沉声道:“小剑修,你这一剑,当真要现在就出?”
“你很可能会死。”
一袭青衫淡淡而笑,摇了摇头。
于是,少年双指并拢,死死抵住眉心。
“出来!”
不见反应,宁远一不做二不休,以指作剑,斩自身眉心。
一道血线,自上而下,渐次蔓延。
如开天眼!
与此同时,光阴天地降临人间。
青衫剑修四周,开始浮现一道道模糊人影。
斩龙台石崖,有年幼稚童手持木剑,与小妹问剑切磋。
城头之上,少年缓步行走,一睹蛮荒天下。
浩然南海,仙剑现世,此间第一剑,剑开倒悬山。
老龙城内,年轻人怀抱女童,朝着学塾渐行渐远。
二十万里走龙道,桃源洞天入迷阵,百万里远游路上,少年郎风雨兼程……
最后出现了一棵梧桐树,满树凋零。
有濒死之人枯坐树下,日月无光。
下一刻,所有人影,眉心都有血线浮现,随后崩碎千百块。
此刻,人前显圣。
于是,人间有第二把飞剑现世。
第181章 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
一道道人影从模糊,又趋向于真实,最后刹那间,全数如瓷器破碎。
碎片若琉璃,崩碎之后并未消散天地间,而是环绕那一袭青衫的主身盘旋,经久不散。
剑灵看在眼里,难掩惊容,随后身形凭空消散,站在了拱桥之上。
此前剑灵身处那人的光阴天地之中,竟是悚然发现,自己这仅剩的一丝神性,居然在快速消亡。
虽说如今远远达不到巅峰时期,但能对她造成伤害的,起码也得是飞升境巅峰,还必须是杀力极大的剑修。
女子双眼闪过一抹神光,欲要看个究竟。
很早之前,她就发现了宁远的这把本命飞剑,比齐静春还要早,也就是当初两人隔着数十万里的第一次对视。
她见过许多剑修的本命飞剑,各式各样的神通应有尽有,但从未见过这么‘崭新’的一把。
世间所有剑修,无论是谁,其本命飞剑都是诞生于本命窍穴内,往后飞剑的温养之地,也是一样。
可他的这把飞剑,诞生于神魂,藏纳于识海,“别开生面”。
若不是剑灵那次动用神道望气之术,也压根发现不了,这把不太像是‘本命飞剑’的飞剑。
为什么说不像?因为宁远的第二把飞剑,压根没有实体。
哪怕是当下祭出现世,依旧不见飞剑的影子。
天下剑修,大都是拿神仙钱温养飞剑,穷一点的,只能以吐纳之术吸收天地灵气滋补,眼前的这个小剑修,他的第二把飞剑,是用神魂温养。
也就是这把剑的特殊之处,让剑灵很早就关注了他,顺手让范峻茂认主,又在少年徘徊外界之时,亲自接引他进入洞天。
直到那一日的青牛背练剑,她与齐静春远远观望,亲眼见识他不入金丹,又凝聚金丹的壮举。
她才为此押注,赠予十几道剑运,想看看这个剑修,将来能不能做到在剑术一道,别开生面。
女子目不斜视,喃喃道:“齐静春与我,或许都看走眼了。”
“这可不是什么飞剑,这是第二个宁远。”
也就在此时。
龙须河畔,充斥天地的流光碎片聚拢于一身,青衫剑修一步跨出。
“前辈,好久不见啊。”
如今的少年郎,成了个中年男子,只是依旧一袭青衫,黑发披散,腰悬葫芦,下巴处胡茬子略多,少了少年气,多了沧桑意。
剑灵与那人对视,轻声问道:“十四境纯粹剑修?”
男人爽朗大笑,摸了摸下巴,“非也,侥幸十四境,但不是剑修。”
嘴上这么说,中年人右手虚握,一旁悬停的远游剑飞还入手。
他的四周空间破碎,好似坍塌,碎片凝聚成无数雪白剑气,缭绕不绝。
汉子笑道:“我是一名读书人。”
高大女子顿了顿,还是有些不忍他赴死,“宁远,现在收剑,虽然大道有损,但尚且还有一丝转机。”
男人摩挲着剑身,摇了摇头,低声笑道:“前辈,我来人间,可不是来当缩头乌龟的。”
“老子又不是那余斗,躲在白玉京几千年,天天修补他那龟壳,还自诩为什么真无敌。”
“行至今日,晚辈还是独自一人,天地无拘束,自然也没有过多的眷念。”
“死则死矣。”
那人好似不打算再逗留,踏上逆流剑身,与身后女子说了最后一句。
“前辈,未来的世道,我宁远已经先一步去看了,没有更好,但也没有更坏。”
“可现在,天下有他齐静春,好的不能再好。”
言至于此,自称读书人的青衫客,御剑直去天外。
剑气所到,空间破碎。
男人直接撞碎天幕,如入无人之境,御剑悬空大日之下。
没有过多言语,远游剑身寒光一闪,汉子朝着那金甲神人一剑横抹。
无上伟力的一剑,剑光映照诸天,贯彻天上地下,惊惧十方妖魔,一剑斩首。
从宁远赶赴此地,到剑斩飞升,不过刹那间。
这位金甲神将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脖子上就有一道金线,从左到右,渐次蔓延,金色血液如雨纷飞。
随后头颅开始倾斜,滚落人间。
中年剑修五指齐张,轻轻虚握,直接隔空捏爆那颗飞升境兵家修士的头颅。
第一位飞升境,彻底身死道消。
中年模样的宁远一个闪身之后,已经站在了无头神将的肩膀处,轻轻一跺,直接踩烂这具尸身。
“既然来了浩然天下,总要留下点东西,依我看,就把命留下。”
“还有你这一世积攒的修道气运,都给老子留下。”
这位金甲神人模样的法相,是一位兵家飞升境修士,出自真武山这一脉的上宗,地位显赫。
可就这么死了。
留不下任何遗言,死亡,就是世上再没有这么一个人。
头颅与身躯都被打烂,飞升境的道韵宣泄而出,逐渐消散天地间。
宁远转过头,看向那岌岌可危的万丈法相,摘下腰间葫芦喝上一口。
“齐先生,我来了。”
说到这,汉子指了指其他几个,“先生,这几个杂种,我来清理。”
一剑杀飞升,如此杀力,四方皆惧。
云海上,中年道人眼眶欲裂,深感大难临头。
“十……十四境?还是剑修?这不可能!”
“骊珠洞天怎会有一位十四境纯粹剑修?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陆小师叔在里面待了十几年,怎么会无法察觉到有这一号人物?”
“既是十四境,他的合道,是哪一类?!”
中年道人惊骇欲绝,心思急转,已经萌生退意。
他们几个前来,本来就不是为了打杀齐静春,他们内心也知道,自己没那本事。
齐静春的十四境修为,儒家再想隐瞒,这么多年过去也早就在三教一家内传开了。
此番跨界前来,唯一的目的就是看着这个齐静春抗天劫而死,确认他身死道消,顺便落井下石罢了。
奉师尊之命前来,也就相当于是公差。
修道这么多年,谁也不想不清不楚的死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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