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梨炖茶
他现在有点后悔下公交车,也许在公交车上围着小岛逛一圈可以得到线索,就算单纯的思考,也比在寒风里站着强。
但岛上的公交班次很少,他不再傻站着等,干脆找个地方躲下风,如果有家便利店就好了,可以买杯热饮,而且他现在有点困,回溯是在周六半夜的睡梦中触发的,没想到精神上的疲惫居然跟着来了,可这片地方一片荒凉,又不是城市,哪有什么便利店?
最近的地方……张述桐想了想,居然是殡仪馆,殡仪馆应该还在,否则不会在车上出现站名,他凭着记忆迈开脚步,手冻得发僵,却忍不住继续翻手机里的记录。
点开QQ,这个软件是他在八年前最常用的,可进了大学身边的人都换成了微信,他心里没报多大的期望,事实也果真如此,根本没有和谁的聊天记录,最新消息是“好友生日提醒”、“频道消息”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四个人的小群还是从群聊里找出来的,和从前一样,一片空白。
张述桐在手心里哈了口气,发现了秋雨绵绵,她果然很喜欢羊,这么多年过去了,头像依然是那个像羊又像云朵的图案。
想到这里张述桐不由抬起头,已经远远地看到了殡仪馆的轮廓,那条大烟囱却没了——周六上午他和顾秋绵坐着班主任的小车去商场,视线曾跟着烟囱的烟看了很久。
随即让张述桐惊讶的是,他居然看到殡仪馆门前站着一些人。
这种地方平时不可能有人,有的话只能说明有人离世,理论上没什么可关注的,小岛上的人口怎么也有八千多,和自己有关系的人不超过十个……但他不由加快脚步,隔着大门能听到里面的哀乐声。
张述桐心里莫名一沉,他推开殡仪馆大门,穿过两侧的花圈,几步冲进灵堂,目光瞬间锁定在这场葬礼的主人身上:
那是一张黑白的遗照。
照片里,是一名俊美的女子,她留着长发,女子微蹙眉头,一双眸子却古井无波。
这时有人突然拍了拍张述桐的肩膀,他说:
“节哀。”
第59章 甩了路青怜?
女人的名字已经呼之欲出。
还是路青怜。
可怎么还是她?
张述桐愣在原地,这一刻的惊讶让他忘了注意身后的人是谁,从回到2020年起想不通的事不知道有多少件了,可最让他想不通的在于——
为什么路青怜还是会死?
他脑子里迅速回忆起从前的信息,24岁的杜康告诉自己,这么多年路青怜一直待在这个小岛上、守在那座神庙里,她生前的前一晚给自己打了电话,随后遗体被发现在名为“禁区”的水域,调查结果是失足落水……
可杜康偏偏不信这些,他一口咬定是有人杀了路青怜,原因是八年前的12月10日,顾秋绵的遗体也从禁区被发现。
她们两个死在了同一个地点、同一天,时隔八年。
因此那通电话的内容也被认定是求救讯号。
当时的自己不说不以为意、却也没太过当真,主要是八年的时间实在太久,两人的死亡结果又不尽相同,“凶手”的动机也无法推断……可路青怜怎么还是死了?
张述桐不是说她非得投湖自杀,而是说……如果自己从八年前重活了一遍,不说把事情完美解决,起码也要有必要的提醒才对吧?
就像手机上那条消失的未接来电,如果有才说明有问题,他不可能明知事情会发生,却无动于衷。
但路青怜还是死了。
为什么?
而且她原时空打来电话,说明那时候的她一定有事找自己。
可他翻遍了现在的通话记录,两人应该很久没联系了才对。
张述桐随即又想到,既然葬礼的举办日期还是12月12日,按照小岛上的习俗,岂不是说明,连她的死亡日期都没改变?
他突然生出一些无力感了,只因为这条时间线上本该改变的东西没有改变。
这时候身后的人又叹口气:
“走吧,述桐,去外面陪我抽根烟。”
张述桐这才想起来看他,能叫自己述桐的绝对是认识的人,可来人是一个中年男人,白衬衫黑西装,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
他戴着一副眼镜,要不是下巴有些胡茬没刮干净,挺像个知识分子。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他那一米八多的身高,穿了带跟皮鞋几乎比张述桐高一点点,鹰钩鼻、方下巴……等等,张述桐突然看出他是谁了:
“宋老师?”
他惊愕道。
这个带着眼镜穿着西装、气质儒雅的男人居然是宋南山?他们那个糙汉子班主任?
宋南山闻言挤出一个微笑:
“这么多年没见不至于这么惊讶啊,走吧,咱爷俩出去聊聊。”
他说这话的时候倒有些从前的感觉,张述桐下意识跟上他的脚步,看到他被熨得整齐的西装裤,又想到,在原时空里,老宋应该因顾秋绵的事引咎辞职才对,可如今精神头很好,应该就是这个改变带来的蝴蝶效应了。
他心里稍稍有些安慰。
两人出了殡仪馆,向前走了几步,倚在环湖公路的栏杆上。
老宋递给他一支烟,他点燃抽了一口,没有咳嗽,没有不适,甚至没有精神一振的感觉,可这并不是个好现象,说明自己烟瘾很重。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见老宋狠狠把一根烟抽了少半,才说:
“青怜的事谁也想不到,你也别太自责。”
张述桐原本想问路青怜到底出了什么事,可他突然揪出对方话里的语病:
等等,自责?
什么叫自责?
他不是对路青怜的死没有反应,只是此刻错愕压过了沉重,作为知情者,自责这个词自己来用还算合适,可为什么会从宋南山嘴里讲出来?
这让他想起对方见面时的第一句话:
节哀。
什么叫节哀?
原来参加葬礼的时候,这两个字可从没人对自己说过。
倒是路青怜给自己打电话的事被传了出去,不少好事者说是男朋友给她分手,自己成了众人口中人人喊打的“负心汉”。
可现在那通未接来电消失了,这句节哀又是什么意思?
还是说自己想多了,只是宋南山作为班主任习惯性地安慰?
“我和她……”话到嘴边,张述桐却不知道怎么问了。
老宋却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拍拍他的肩膀:
“我先过去帮忙,一会见了其他同学……坐下聊聊,毕竟你跟他们有八年没见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说不开的。
“对了,若萍刚才给我打电话说她马上到,你愿意等就等会吧。”
宋南山挥挥手走了,张述桐掐灭烟,他在想老宋说的“说不开”是指什么。
而且他又捕捉到一个新的信息:
——八年没见。
这么说,自己这八年间还是没回来过一次?
只有去问问若萍了,这是八年间唯一和自己联系没断的一个。
虽然外面很冷,但他现在不太想进去,一旦看见路青怜的遗照心里就有点发堵,就在原地等着。
不久后一辆白色suv驶到殡仪馆旁边,一个容貌清丽的年轻女人从里面下来,她留着短发,原本整齐的刘海成了空气刘海,气质显得干练。
可能是今天场合特殊,女人穿了一身黑色的修身羽绒服,比起从前风风火火的性子,多了几分冷艳的气场,那个那个名叫冯若萍的少女现在也长大了。
尽管如此,看到她仍让人生出些许的安心感,张述桐正要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跟她打招呼,女人看见自己却皱了皱眉头,态度不咸不淡,语气复杂道:
“你还真来了。”
张述桐的微笑便僵在了脸上。
他不太懂这幅疏远的语气是怎么回事,都做好被她调侃几句的准备了,可对方似乎……不是很愿意看到自己?
只听若萍继续说:
“既然来了,那就别在外面愣着了,今天杜康也来了,你俩待会见了面可别……唉。”
她叹了口气,似乎不愿意多说。
“清逸呢?”
“他离得太远,赶不回来。”
张述桐点点头,清逸倒是最稳定的一个,他上次也没回来。
他还想再问几句,若萍却不准备多说,已经挎着包进了殡仪馆,张述桐这才发现两人的称呼也不太对。
自己称呼他们,就像刚才,都是习惯说“清逸”、“若萍”的,按说若萍也习惯喊“述桐”,可这一次却直接换成了“你”。
到底怎么回事,大家前一天不才从天台上下来、一边拿他撒气说你俩看电影让我们吹风,说吧,要怎么补偿,然后商量着要不要去吃夜宵吗,为什么突然变得像是路人了?
是了,对他来说那是前一天的事,可对他们而言,隔了整整八年。
但当初的若萍也不是这样子,她当时甚至有心情开玩笑,拿那段传闻调侃自己,说:
“哟,小男朋友,好久不见。”
现在却一言不发了,张述桐看着她抿着嘴唇,脚步很快,一直到灵堂前才停下,然后对着遗照深深鞠了三躬,再支起身子时,眼圈顿时有些红。
张述桐随即恍然,不光是自己和路青怜的关系有变化,他们也不一样了。
因为那晚抓捕盗猎者的事,若萍当初都开始“青怜青怜”地喊,不说一定成为了知心好友,但关系肯定比从前迈了一大步。
这样一来,为路青怜难过,就显得不奇怪了。
于是他也对若萍轻声说:
“节哀。”
若萍却沉默了片刻,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这句话谁说都行,就是不应该你说!”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男声,男人似乎强压着怒意,张述桐回过头,来人是个留着寸头、长着娃娃脸的青年,不是杜康还能是谁?
张述桐愣了一下才确认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只听杜康又怒道:
“你就是这样保护她的?张述桐,我看你一点都没感觉啊?还节哀,你……”
许多目光朝这边看来,若萍插到两人中间,声调也跟着提高了:
“行了,现在你们吵什么,一个个这么喜欢逞英雄早干嘛去了?”
她说着说着也有些激动:
“现在在青怜的葬礼上开始发脾气了,这种有种出去打一架,别在这里待着碍眼,不够别人看笑话的,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杜康便不出声了,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扭头走了。
张述桐察觉出气氛不对,不,这不单单是气氛不对,而是两人的关系彻底出了问题,他低声问若萍:
“杜康他怎么回事?”
若萍的目光却更加奇怪了,甚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失望:
“你确定,你是在问我?”
“我就是有点……有点不解。”
“张述桐,你这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冷血啊。”若萍的话却像一柄尖刀。
“……抱歉。”张述桐被噎了一下。
这句话令若萍的态度有些软化,她不再看自己,而是垂下视线、默默地盯着路青怜的遗照,半晌才说:
“跟我道歉有什么用,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性格,我对你也没什么期待,但你当年……不该那样对青怜的。”
张述桐完全懵了,他什么时候又怎么对待路青怜了?
“出来说吧。”若萍丢下一句话。
他脑子更乱了,刚才跟老宋出去了一趟,现在进来不久又折身而返,两人来到公路的护栏边,张述桐正要问发生了什么,不曾想若萍直接换了一个话题:
“你高中的女朋友还在谈吗?”
“谁?”
“就是那个学姐,难道说还有别人?”若萍冷笑。
张述桐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个女朋友,却听若萍自顾自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