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之影 第103章

作者:无常马

还没等塞萨尔反应过来,皇子的思维就跳到了别处。“那个传闻是真的吗?”图索斯压低声音对她发问,“老塞恩把一个美丽的女士送到草原人部落,给他的私生子当了宠物。她本来是个有名的学者,现在却叫了一个很奇妙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狗子。”阿尔蒂尼雅说。

“对,狗子!就像我们对野兽人奴隶的俗称一样!”图索斯说着竟然忍不住笑了。看来皇子不在乎这事,或者说,他把它当成了一个值得玩味的笑话。“我听说老皇帝最喜欢的野兽人角斗士就叫狗子,那是个非常威猛、块头也非常大的家伙!怎么就给放到了一个美丽的女士身上呢?”

塞萨尔看出来了,图索斯的缺陷在于他的思维过于活跃,任何事情都没法在他脑子里待太久。他的注意从多到无法想象的事情之间来回跳跃,如同浮光掠影,任何事情他都知道少许,任何事情他都不曾深入思索,任何事情于他也都没有多少意义可言,因此对他来说,知道了和不知道也没有多大区别。

阿尔蒂尼雅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无法忍耐地想要发言指责,最终还是忍住了,一言不发。她八成是想说她的兄长头脑太简单。

“对了,”皇子的思维再次发生跳跃,“你来这边是要做什么?”

“我派人到要塞北方做侦察,评估北方的地势和可供行军的道路。”阿尔蒂尼雅说,“敌人的确尚未接近,不过,为了提前布局,军队和要塞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图索斯把手一挥,显得异常大度:“不必太担心,皇妹,我征召的士兵可以阻挡它们很久。那一定是条拼死卫戍后方的防线,足够让你做好一切万全准备了。”

塞萨尔觉得图索斯临走前一定会带走他身边的皇室精锐,因此,他留在地方的民兵队伍不会比纸糊的防线好出多少,说是一触即溃,那都是轻的。然而图索斯对战争的认识就是只要人够多就能组成防线,只要还有人,就能为了帝国荣誉血战至最后一刻,他只需待在远处避难等待战果即可。具体有什么战术和战略,全都不在他的考量之中。

阿尔蒂尼雅自然不会对他的承诺报以期望,但他们需要他一定会抛下的地方人员。眼看着皇子图索斯望向行军道路,陷入漫长的迷思,借此时机,她适时开口:

“我们这边缺少工匠人手,我猜你现在已经把工匠也都征召进了民兵队伍,在你派他们上前线之前......”

图索斯再次把手一挥:“何必这么郑重其事?一些工匠而已。虽然我也不知道我把地方工匠都发配到哪个军营去了,但你可以拿着我的手令去各个营地里找,能找到的工匠都是你的!”他一边吩咐亲卫过来签署命令,一边邀请阿尔蒂尼雅去森林打猎,但她委婉推辞了。

塞萨着觉得阿尔蒂尼雅快要维持不住她波澜不惊的表情了,等图索斯皇子带着他的打猎军队消失在森林深处,她终于缓了口气。

皇女策马来到他身侧,还拧开酒壶抿了一口,这才摇摇头说:“我小时候训斥图索斯就像训斥自己的晚辈,先生,克制这一想法比克制自己不去呼吸还难。”

“我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你看起来就很想找机会训斥我。”塞萨尔说。

“一种重新建立地位和关系的手法?”她自问自答,泛白的淡紫色眼瞳里有种玩味的神色,“嗯......我本来是这么想的,可惜一直没成功。”

“你是说把獠牙锋利的野兽放在手心里随意把玩吗?”

阿尔蒂尼雅笑了。她把胸前扎成辫子的银白色秀发拂到一侧,“只是很久以前一些无所谓的想法罢了,老师。如今看来,别说是这么做了,连被咬伤的机会都没有。”

“真的是很久以前?我记得在我患病的时候,你一举一动都在表现你刚才这句话。”

“是吗?好吧,也许有那么一点。”阿尔蒂尼雅承认说,“但你要相信,我是在专心照顾病人,没有关注其它任何事,先生。只可惜你没有挣扎,连表情变化都没有,真是非常无趣。”

“接下来我们要顺路把图索斯划出的军营挨个走一遍,把工匠都挑出来。”塞萨尔转移话题。

“我最近对发现工匠颇有心得,届时我把人挑出来,您可要给我指出对错才行。”她说着斟了杯酒,用她戴着白色长手套的手递到他嘴边,“图索斯从老家伙那边带过来的酒,要试试吗?

我刚品尝过,味道绝佳。”

“你不觉得这举动不合适吗?我们在行军队伍最靠前的部分。”

“当然,我不会强迫你。不过,这可是学生的心意,当老师的应该不会让他唯一的学生失望吧?”

“你可真会说话,公主殿下。”塞萨尔低头抿住她握在指尖的酒杯,喝了个干净。

她面带难以捉摸的微笑,“我认为,做任何不合适的事情其他人却只能接受,这就是我的身份地位值得品味的地方。换句话说,合适的事情反而很无趣。毫无疑问,毫无疑问,你现在的身份和安妮还不够契合,她出身太过显赫,既是大公的女儿,又是法师学派的继承者。要等到我们把预计的事情顺利完成,这个不够契合才能变成恰好契合。而等到你们的事情完成,另一些事情才有了它们值得品味的余地。”

塞萨尔险些把酒咳出来。

“别这样,先生,开个玩笑而已。”阿尔蒂尼雅说。她收回酒杯,轻轻抚开她手套上的酒滴,“我们要面对的事务如此之多,稍微开点玩笑舒缓心情,你也不会责怪我,对吗?”

塞萨尔心想女皇这名称,就意味着她这一生都不会有法定的丈夫了,倘若她已经为自己勾勒好了将来的蓝图,她这话可很难说是玩笑之言。

第二百六十五章 食尸者的路线

......

“要不是我真见过图索斯皇子,我一定会觉得你们是帮脑子不好使的骗子和奴隶贩子。”本地的神殿修士说。他从军营帐篷里拿来地方工匠的名册,交到阿尔蒂尼雅手中。

“你对地方形势怎么看?”塞萨尔问他。

他擦了下脸上的草药粉末,“这地方本来有批装备精良的驻军,但最近,驻军都调到更北边去防卫野兽人了,顺带还打包带走了绝大部分军械物资。”修士表情疲惫,“皇子身边是仅剩的一批人手,如果他要带着人去避难,地方就只剩民兵了,火枪都没几把,全靠农具是干不了事情的。”

塞萨尔若有所思,“把地方装备精良的驻军征调走是什么时候?”

“不到一个月。”修士应道,“本地驻军配合那位披甲修士,也就是维拉尔伯爵,他们多次击退克利法斯的军队。地方没有比他们作战经验更丰富的人。但是宰相赫安里亚把人都调走了,说是要去北方抵挡野兽人,然后也没有补充驻军的意思。按眼下的势头,一旦野兽人突破北方防线,这边和纸糊的没什么区别。”

塞萨尔意识到,宰相那边的宫廷斗争已经延伸了过来,不过阿尔蒂尼雅并不惊讶,似乎早有准备。政治斗争从最东边的海岸延伸到最西边的边防区域,不经意就决定了整个地区的命运。

先把精锐的驻军和地方军械物资都抽走,再把图索斯皇子送去避难,食尸者就会迅速南下击溃这个纸糊的防线,轻而易举抵达古拉尔要塞。野兽人不仅可以把他们围困至死,还可以拥堵在关隘,对克利法斯的军队形成阻碍。这不仅是军事和战略层面的考虑,还是一场宫廷政治斗争的延续,哪怕本地神殿的修士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更别说是地方所有会死的不明不白的人了。

塞萨尔在军营走了一阵,观察地势,发现此处确实是处理想的驻防地点,四周都是陡峭的高地,还临着一片潮湿窒闷的丛林,另一面也有一条曲折湍急的河流。只要精锐驻军还在,并且愿意耗费时间和经历去建设防线,此处无疑可以阻碍食尸者很长时间,并有可能在克利法斯大军南下的时机让两者相遇。

但现在不行了。

仅靠民兵驻守,地方工事造的再好也跟纸糊的区别不大,更别说军械物资也都所剩无几了。至于塞萨尔,他自然不会把自己手头的士兵驻防此处,既没有必要,也没有名义。综上所述,这地方是在浪费时间,让一群拿着农具和矿稿的无知者去修缮毫无意义的防御工事,等人都死绝了,就指着防御工事的残骸说他们至少英勇作战过。在这之后,也许图索斯皇子会拿着写好的文稿发表一些悼念的演说,然后就再也不会有人去提及。

阿尔蒂尼雅从他身后踱步过来,“地形确实不错。”她说,“还有过去遗留的工事痕迹。这些民兵正在全力效法本地驻军当年的做法,底下的军官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只管按命令监督民兵们全力建设工事。”

“政治表演?”

“也只能是政治表演了。”皇女同意说,“现在把工事建得越好,以后书写文稿的时候就越容易避重就轻。”

民兵们自然不会抱怨,只要发了薪水,干什么都是一样干。和宰相那边至今还欠着大部分的雇佣兵薪水相比,这点钱根本无关紧要,特别是黑剑,他们要的钱多的夸张。塞萨尔看到男男女女往来穿梭,一些工人正从河边挖沟引流河水,用人工水渠环绕地势陡峭的高地,另一些工人正在砍伐丛林外围的树木,搭出像模像样的栅栏和工事。

倘若仅仅抵抗土匪强盗,他们的工事确实可堪一用,但塞萨尔在荒原见识过食尸者的血肉傀儡。别说是木头工事了,他都不敢让那些喷吐血雾的孽怪接近城门。

阿尔蒂尼雅拿着名单去找工匠了,本地神殿的修士又走了过来。这家伙叫迈尔斯,个头挺矮,还有些秃头发胖,明显上了年纪。但他体力很好,精力也很旺盛,别看面色疲惫,却能在沟堑之间跳来跳去,行动自如。

“你是最近靠拢披肩会的那位阁下?”迈尔斯修士问道。

塞萨尔侧脸看向他,“老实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谈披肩会的事情了。”

“披肩会给靠近古拉尔要塞的修士都发了信,”迈尔斯修士说,“我刚好收到一封。他们说索多里斯有希望成为奥利丹境内最崇敬我神的一座城镇,本地由列维塔修士和多位工头一起负责治理,市政官的宅邸都改成了我们的医院。”

“是这样没错。”塞萨尔点点头,“我需要一个可靠的后方,而不是一个给地方市政官家族攫取私利的烂摊子。披肩会至少可以带来足够的药物。你以为如何?”

“我很想过去,但我在这边有很多顾及。”修士说。

“是吗?”塞萨尔转过身问他,“但你看起来对抵挡野兽人不抱期望,这地方也没有值得你去牺牲的理由。”

“我知道,”迈尔斯修士说,“和那支野兽人作战,我们不可能打赢,即使能挡住一时,带来的坏处也多于好处。克利法斯那边至少会把俘虏带走,送到他们的疆域里充当劳力,野兽人则一定会把我们全都咬碎。但是,我走不开身,我在这里负责很多事情。防线告破的时机,如果有我在场,我至少可以带着我能顾及的人按一条可靠的路线合力逃跑。”

“你是说在这之前,你们没法撤离。”

迈尔斯修士摇摇头。“图索斯皇子下了命令是一方面,民兵们拿到钱就看不清自己的能耐也是一方面。”

塞萨尔揣摩着下颌的胡须,“我听到你劝人养好身体以免回不了家,结果不怎么好,不是吗?”

迈尔斯修士面色难看,看着颇有些气急败坏,只是靠修养勉强忍着。换成修养不到位的人,兴许已经大声咒骂起来了。

当时的对话,塞萨尔自然是听到了,阿尔蒂尼雅也听到了。那些人都是刚拿到薪水的民兵,正是兴高采烈的时候,很明显听不得任何非议。和他们本来就不牢靠的神殿信仰相比,当然是薪水更重要。

“回家能干什么?去黑咕隆咚的坑道底下挖煤?还是去烧炭换一丁点儿连面包屑都买不起的钱?别让这个穿袍子的糟老头把我们给蒙了——我们现在都是有稳定薪水的士兵,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还会晋升。皇子说了,谁要是英勇作战负伤归来,他们就会升职!只要一升职,那我就能娶得起老婆了!”

塞萨尔品味着民兵们的想法,思索着迈尔斯修士的打算。“好吧,”他说,“既然如此,我给你划出一条路线,一旦防线告破,你能带着追随你的人南下过来吗?我可以放你们穿过要塞往南边的索多里斯去。”

迈尔斯点点头。“的确是个解决途径,”他说,“不过,我也只能带走我能组织起来的一批人。待到防线告破,人们会乱成一团往南边、西边和东边的各个方向逃亡。我不确定野兽人会追猎哪边的逃亡队伍,只要不是南边......”

“会有人往西边逃亡?那边不是克利法斯的领地吗?”

“地方传言说克利法斯将军正在兴建领地,那边需要很多人手,出钱的时候也很大方。”

塞萨尔心中掠过一丝疑云。“这传言是最近才有的?”

“这边的人一直把克利法斯的领地和贫穷困苦划等号,你是想问这个吗?传言确实是最近才有的,有些混不下去的人已经在往克利法斯那边逃了。”

塞萨尔无言以对,看着修士从他身边走开,动身去照看患了热病和工伤的民兵。过了不多时,阿尔蒂尼雅又拿着名册走了过来,等他们俩交换了双方所见,她顿时陷入思索。

“这么说,克利法斯已经在放消息往他的领地招揽人手了。”皇女说,“虽然不见得有什么威胁,至少也是个信号。”

“我在想我有可靠的法子改变食尸者的路线了。”塞萨尔说。

“和防线告破以后的逃亡有关?”

“是的,没有比人们乱成一团往各个方向逃亡更适合的机会了,你可知道我背后有个古代野兽人的影子?食尸者对我和她满怀渴望,如果他们认为我是地方民兵的军官,发现我在防线告破后随着难民一起逃亡,食尸者的路线自然会随着我的逃亡路线发生偏移。既然克利法斯放出了招揽人手的消息,我就没有理由不去利用。”

阿尔蒂尼雅眼睛略略睁大,“先生,你认真的吗?诱饵这个事情......”

“每个人都得有自己的应尽之责。”塞萨尔说。

“没错,”她抬高声音,言辞锋利,“人们是得有自己的应尽之责。但我认为,塞萨尔老师,你的应尽之责不该是以身犯险充当诱饵,更别说到那时候你身后会是食尸者,路线前方还是克利法斯的军队。”

第二百六十六章 我搬个桌子到你卧室里

“如果你是说城防问题,我会在这段时间把需要教的都教给你。”塞萨尔说,“具体到指挥层面,你比我更适合。你也见过我在冈萨雷斯指挥所关隘发挥的用途了。我更适合干这事,目前来看,也没有谁比我更适合。如果我不引开食尸者,就眼看着它们突破北方纸糊的防线来到要塞城下,那不管我再做什么,我们还来不及修缮好的城塞和工事都会变得一无是处。你也知道,阿雅,时间非常紧要。”

阿尔蒂尼雅抿了下嘴,说:“你是吃准了我反驳不了有条有理的分析吗,先生?”

“那是自然,”塞萨尔点头说,“你的小心思可以在很多场合派上用场,说得我哑口无言,唯独这种场合不行。事情只要上升到一定高度,你的政治考量就会迫使你放下私情。顺便说一句,我不觉得这是坏事,至少对想站在高处的人不是。就是这么简单,阿雅,如果我说服你,让你明白这是条正确的道路,你就不会让我走到半路却停下来回到高墙中,因为你心里明白我是对的。总之你知道,这是最好的法子。”

“是的,我知道你是对的。”阿尔蒂尼雅一边说,一边往他身前跨出一步,眼睛丝毫不眨地盯着他,“但我很不甘心,先生。你这样说,会不会太过分了?我刚刚还觉得我在话语交锋里稍胜了你一筹。”

“必要的时候,我得把话说的过分一点。”

“但是,这种抉择通常都是身居高处者去做。历史上的权力者们会在私人情谊和政治考量之间选择后者,逼迫其他人去牺牲。我自然也会在权衡利弊之后.......”

“我知道,”塞萨尔说,“但我是老师,不该让我唯一的学生太为难,不是吗?”

“你总是比我站得更高.......”

塞萨尔摇头否认,“也未必高到哪去。还是会有很多人在我的筹谋中遭遇死难,甚至是本不会发生的死难。我也还是眼看着这地方的人们受骗却保持沉默,一言不发。说来说去,我做事也许就是为了那几个人。”

“你能承诺自己完好地活着回来吗,先生?”阿尔蒂尼雅还是盯着他,“要知道,如果我们只是站在高墙后方守卫古拉尔要塞,我们至少有抛下要塞逃往远方的机会。哪怕在那之后我们会一无所有。”

“即使我再三承诺,你也很清楚我履行不了。我只能保证引开食尸者,给要塞留下充足的时间。”塞萨尔说。

她伸手搭在他肩上,轻触他的头发,一边用手指绕着那些沾染灰尘的黑色发丝,一边直视他的双眼。

“你知道我还小的时候和安妮一起讲故事的事情吗,先生?”她发问说。

塞萨尔顿了顿。“戴安娜不怎么提起自己的往事。”他说。

阿尔蒂尼雅在嘴角勾勒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我经常会说,在她还年轻的一如往常的时候,恐怕她认识的所有人都已死去,我自然也不例外。在那之后,不论历史如何书写过去,很多事情,她都会是唯一记得的人,如今的话,还要加上你,先生。”

“这未免.......”

她收敛了微笑,“我会说,我希望她把我们的故事讲给其他人听,在漫长的冬日,或者是在无事可做的夜里。和历史的书写不一样,那些故事会很荒诞离奇,值得玩味,其中一部分甚至显得颇为恶劣。但无论如何,到了讲故事的时候,讲故事的人提起它们都会会心一笑,然后说,那时候阿雅可真过分啊。”

“我得说,你想的太过遥远了。”塞萨尔说。

“没错,”阿尔蒂尼雅点头说,“在你们的记忆中写下永生难忘的一笔,也许和在历史中做出书写一样遥远。以你们将要享有的生命历程,我稍微任性一些,请你们都陪我到最后一刻也不算太过分。但是,我忽然发现你和安妮有些区别,塞萨尔老师,你并不像她一样把菲瑞尔丝大宗师看做自己的将来。”

“你给自己的将来勾勒的蓝图也太长远了。”塞萨尔又说。

“你脑子里有股牺牲的念头呢,先生。”她用温和平静的声音说,但正因为这等语气,话语造就的压力才更大,“连挣扎都不需要就轻易做了决定,这可真是非常糟糕.......要是你总这么独断专行,以后我说不定会做出一些了不得的决定,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阿尔蒂尼雅按着塞萨尔的肩膀让他在石头上坐下来,给他时间仔细思索这段话。毫无疑问,她表现出了她难以揣测的一面,并且她挑战师长权威的想法是无时不刻的,丝毫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发生改变。

实话说,塞萨尔觉得自己的想法并不算是权威,但她依旧带着挑战的心思,因为这不合她的意。她说这话的时候态度很认真,比他还要认真,而且,塞萨尔完全想象不出她

会做什么。既然想象不出,以她的性子,他自然也问不出,于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按他自己的想法去做。

也许她是会做出他想象不到的事情,也许不会。倘若她不肯说,塞萨尔也无法觉察。

阿尔蒂尼雅花了段时间打理他长途行军后乱糟糟的头发,还拧开水壶沾湿了白手套。她只用自己的手指抚弄,悉心梳理他每一缕发丝,还轻压着他的肩膀让他安静坐在原地,叫他盯着前方幽静的丛林。待到完成之后,她请他站起来,仔细端详了一阵,说他这种散开的头发确实需要经常打理,不然就会看着很野蛮原始,吓到图索斯这样的人。

“我已经按名册吩咐士兵们去寻找各个地方工匠了。”皇女说道,“接下来,我们要去丛林里找希洛修士失散的同胞,尽快完成此事,然后我们就回去,你要把你知道的都教给我,塞萨尔老师。你要是再时不时消失不见,怎么都找不到人,小心我搬个桌子到你卧室里叫你一觉起来就教授学生,一直到你累的睡死过去为止。”

第二百六十七章 过去的菲瑞尔丝

......

丛林不适合大规模行军,他们也没有这么做的必要,因此,军队大多都驻扎在图索斯的民兵们修缮工事的场所,踏入丛林的仅有一小支。好在有过荒原的经历,原始丛林在塞萨尔眼里算不上古老蛮荒,路途更是称不上难行。希洛修士带着他们绕了好多弯,途中经过一些积满淤泥的沼泽,还遇见了丛林深处的村庄,但走近一看,都已经给人遗弃了。

藤蔓和野草已经占据了粗陋的石屋,可以看出,此处本来是个聚居处,此时望去,已然和周遭丛林融为一体。坍塌的墙垣压在潮湿的淤泥上,看起来似是经过了千百年之久。村落中央有座小神殿,几根柱子顽强挺立着,然而也很残缺不全,经历了岁月的风蚀日晒。一条黑蛇睁着明黄色的眼睛,盘踞在树冠上窥探树下的队伍。

在古拉尔要塞,塞萨尔听人们说丛林里有部落民居住,然而实际来看,这地方已经被遗弃至少一百多年了。或者,也可能是近千年。

希洛修士说他觉得这地方不太对劲,于是他们在废墟勒马停下。一部分人在神殿歇脚,另一些人跟着修士探查废墟里各个建筑,想找到些许端倪。

塞萨尔在废墟中四处徘徊,忽然看到那条黑蛇在他脚边滑行。它抬起尖锥似的脑袋望了他半晌,不知在注视什么。他弯下腰,伸手去抓却摸了个空,发现那儿什么都没有。碰不到的蛇发出低微的嘶鸣,似乎想要溜走。这时候,阿婕赫忽然从他脚边浮现,一把把它逮住,丢进她嘴里发出渗人的撕咬声响。

“这小东西存在于过去。”她说。

阿婕赫不仅能碰到过去的生灵,还能把它们逮住吃掉?塞萨尔十分吃惊,于是蹲下来戳她的嘴巴,强行撬开来摸她嘴里咬断的蛇肉。结果他不仅什么都没碰到,还挨了她一下咬,手上开了两个血淋淋的窟窿。

他把血抹在她脸上,看着她灰白的狼脸变成一副稚嫩的人脸,不禁陷入沉思。

如此看来,丛林外的人说丛林里有村庄和聚落,也许也是些存在于过去的生灵。阿婕赫忽然迈出步伐,塞萨尔跨步跟上。日头逐渐来到黄昏,在丛林深处投下层叠的阴影,阳光洒在沼泽地上就像是篝火的辉光。她避开那些洒落的光斑,顺着阴影前行,直至他们来到废墟的边缘处。

这是棵巨树,往上看去竟然有一间树屋,他们过来的时候似乎并未发觉。树屋蜷缩在树冠深处,一片看起来像是门的阴影隐约可见,有个身穿猎户衣服的人站在阴影中眺望,视线越过他们,仿佛他们并不存在。

往昔之人?

塞萨尔难忍探知欲望,抓起阿婕赫放在自己肩上。他伸手抓住树木,刚往上攀爬了一米多高,那个人的视线却忽然落在他身上,一脸彷徨地转身跑进了屋。

待他攀登至门口,他发现树屋比想象中更原始,墙壁和地板都是用树干本身拼成的,包括天花板也是捆在一起的原木,甚至都没有加工过。他看到墙上挂着一袋袋食物,他伸手去碰却一无所获,阿婕赫反而把袋子里的肉拿出来吃了个精光。

这家伙可以掠食往昔的历史?

塞萨尔头一回感受到野兽人初诞者的异常之处,难怪库纳人祭司的残忆也想求助于她。他转过身观察屋内的人,看到有几个人正在争执,其中一人竟然和菲瑞尔丝颇为相似,——她比菲尔丝年长一些,比大宗师菲瑞尔丝要年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