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常马
......
日子一天天过去,诺依恩城外依旧未见草原人踪迹,希耶尔的神殿祭司也毫无动手的迹象。塞萨尔已经嘱托狗子把信送往城内,还把雇佣兵们谋划的新密会拖延到了再也无法拖
延的地步,时至如今,这两件事还是没有后续反馈。
仿佛他只是在杞人忧天似的。
另一方面,塞萨尔完全摸清了下诺依恩的建筑分布,依旧没有逃出城的思路。塞恩伯爵在城市所有出入口都设了重兵把守,港口的军舰亦虎视眈眈,盯着一切往来的船只。
不管是否愿意,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其实只有练习武技,尽可能多点防身能力。柯瑞妮的持剑卫士白眼训练本该是个好选择,但白眼根本不懂教学,狗子还要假扮力比欧成天忙碌,结果就是他只能漫无目的挥剑。
而这漫无目的的挥剑,说白了,其实就是摧残力比欧收藏在卧室的兵刃。
一个多月以后,塞萨尔发现自己把力比欧的剑摧残成了破烂,遍布缺口伤痕,再摧残一段时间,剑可能就该断了。考虑再三,他最终选择在腰带后面跨一把沉重的钉头锤,拿薄布包起来。平日里他拿把匕首装模作样挥一挥,等出事了,就把钉头锤抄起来靠蛮力抡人。
总比使剑可靠。
所谓的道途也不顺利,因为菲尔丝声称,除非他俩赚够了钱,去依翠丝找本源学会的法师据点买够材料,不然这事绝对没指望。现如今说别是赚钱了,他甚至还在花别人的钱。唯一的变化,也就是把花菲尔丝的钱变成了侵占力比欧的私人储蓄,让他少了那么一点微妙的负罪感。
昨天,事情终于发生了变化。传来了消息,说征得塞恩允许的神殿祭司已经带着雇佣兵队伍入港了。虽说只有几支小队,但据说他们自带火枪弹药,武器齐全,也算是全副武装,不知何时才能就位。
等到入夜以后,塞萨尔和菲尔丝坐在阁楼他们常坐的地方,挤在窗边眺望鱼贯进入欢愉之间的权贵。今夜又是个昏暗的雾夜,从窗外飘来阵阵潮湿浑浊的空气,蕴含着枯萎的蕨类、焦油、煤烟和朽木的气味。
盛装打扮的仆人们戴着半脸面具迎接客人入内,从这里望去,昏暗的煤油灯亮光让他们看来不似人类。无论是男仆还是女仆,都有着纤细柔美的四肢和涂抹油脂的皮肤,脸上扑着惨白的妆容。他们的眼睛在银质面具的目孔后含着僵硬的微笑,那些涂红的嘴唇衬着惨白的妆容,仿佛浸过血一般。
塞萨尔看了眼菲尔丝,心想这些人的妆容风格倒是很像这家伙,也不知是哪来的审美。她身量中等,五官小巧,皮肤白的透着病态,身体则过份纤细,眼眶总是发乌,像是快病死了,浑身都透着倦怠感和自怨自艾的阴郁,唯有蓝眼睛流转不停,如夜幕下的海水幽幽闪烁。
在这其中,有一种迷幻的诱惑力吸引着人们,有时也会让塞萨尔产生异样的情感,十分强烈,不过很难称得上是认真。
塞萨尔缓缓搅拌着加了鱼肉块的稀粥,分出两碗,一碗稀松平常,一碗按菲尔丝的癖好加了糖。虽然这家伙非要吃甜的,连肉粥也要放糖,不过,总归也是正常食物。再怎么进食,也比汲取刚死不久的动物尸体要好,——后者看起来就是种邪恶的仪式。
就他所见,菲尔丝会把新鲜的动物尸体放入她描绘的象形文字法阵,一边盯着它不放,一边低语呢喃阴晦的词句,听着仿佛是蛇在吐信。随着仪式持续进行,尸体会越来越干瘪,而她的饥饿、干渴甚至是一些身体不适都能恢复。
不过很明显,消化器官退化不在这恢复的范畴内。
菲尔丝拿撒了糖的甜面包蘸了下粥,放到嘴里吧嗒吧嗒地响,虽然咀嚼得很顺利,可咽下去之后她还是有些不适,仿佛发生了排斥反应似的。这一个多月里,她的肠胃已经逐渐适应了稀粥,更完整的食物却还是差点。
“慢点,行吗?”塞萨尔自己咽下一大口,“我知道甜过头的东西合你口味,但就你这退化严重的肠胃......就按喂鸟的分量吃,可以吗?”
看她吞咽艰难,说不出话,他只好取了瓶水过来,扶住她的后脑勺,再把瓶口对准她的嘴往里喂。她咽了一小口,然后又是一口,勉强算是舒服了点,跟着又难受地咳嗽起来。
为了缓解尴尬情绪,菲尔丝视线飘忽,咳嗽着环视了一整圈阁楼房间:给仆人用的木床、陈旧的木头柜子、装满了杂物的木头箱子、摆放烛台的方形木桌、松动的木头椅子,以及挂在墙壁上的钉头锤。
这地方没什么稀奇,只是个相对宽阔的阁楼房间,顶棚往窗户的方向倾斜。他们选这儿当自己的卧室,理由其实很简单,——不会有他们俩以外的人进来。
菲尔丝最终把视线落向窗外。
“那帮人是我们招过来的雇佣兵吗?”她愣神了一下才问道,“有一百多个人聚集在巷口,有些
带着火枪,有些带着剑盾,还有些带着不方便进来的长枪......打手把他们拦住了,为什么?”
塞萨尔也往下张望过去,发现雇佣兵队伍正在巷口和
打手们对峙,最前方几排勉强能看清,都穿着能上战场的头盔和胸甲,在雾夜下寒光闪烁。雇佣兵队伍里有人尝试交涉,但是看起来并不顺利。“不该有人阻拦的。”他皱眉说,“这事只有力比欧知道真正的内情,连塞恩也才收到消息不久。其他人都以为管事的请了好兄弟要过来,落脚的客房已经都备好了。”
“所以只能是那些人了。”她说。
“开设欢愉之间的祭司应该已经察觉到事情不对了,给他卖命的人恐怕也该动手了。”塞萨尔想了想说。
菲尔丝下意识把声音压低了,手也放到了他肩膀上。“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把灯熄了。”她小声说。
话音刚落,走廊传来了脚步声,隐约可见一丝烛火红光透过门缝,洒在地板上。她长长地呼了口气,把嘴凑到他耳边,声音放得很轻,只勉强能听得见:“不是这宅子的仆人,步伐踩得太轻了。”
塞萨尔感到自己耳畔和脸上有一股温软的热气,让人发痒,不止是耳朵发痒,心中也有些。
当然话归正题,按他近些天的观察,仆人确实不该在这时来,特别是不该来阁楼。
菲尔丝和他两个人,其中一个假扮当时的狗子,另一个人扮她的随从。其中菲尔丝已经放弃了靠她自己出城的法子,整日待在阁楼中研究她的双重思考。在不知情的旁人眼里,她看着就像个患了癔症的疯子,一边用怪异的姿势打坐,一边从喉中发出一些支离破碎的怪声。至于萨塞尔,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宅子里摧残力比欧收藏的武器,有时出门,也是跟着狗子扮的假人四处看看。
在这地方,他们俩的形象就是力比欧的年轻情人和新随从,没有任何值得在意之处,包括该交给仆人的事,也都是塞萨尔自己在做。
如今情况是,这间阁楼的位置在宅邸四层,走廊的人上楼却没传出半点声响,现在已站在门前。熄灯是个正确的想法,不过,现在熄灯已经来不及了。烛火红光还是在走廊闪动,菲尔丝用目光表达了内心的不解。
“外面的人故意让我们知道门外有人。”塞萨尔压低声音说,“我在想,如果是希耶尔的祭司,为什么他们要派人过来找力比欧的情人和随从?狗子假扮的力比欧分明就在欢愉之间。”
“也许是所有知情者都得死。”她声音阴郁,听着就像在诅咒他似的。
第十六章 我说话诚实
“不,我觉得更大可能是私仇。”塞萨尔否认说,“以前有力比欧在,这私仇没法处理,现在如果确定力比欧要死,事情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那件事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吧?”菲尔丝质疑说,“况且,你不是觉得那个叫灰毛的只是演技高深吗?他不是真正忌恨你,也不是真正想找你的麻烦。”
“演戏的如果投入太深,精神就容易出问题,特别是容易分不清真实和虚假。他扮了这么久的灰毛,也许已经弄不清自己究竟该是谁、究竟该有怎么样的情绪了。”他说,“这些天里每次我和他照面,他都脸色阴晴不定,前两天我感觉他想杀了我。”
“你真这么觉得?我觉得这想法太怪了。自己是谁有这么难判断吗?”
塞萨尔摇摇头,从枕头下方取出匕首,别在自己腰间,接着把钉头锤从装饰架取下,藏在床尾的被褥下方。群?6#999四:9三d6壹!999“我不好跟你解释这事,但我真要扮演小博尔吉亚的话,你也得配合我才行。你还记得谣言说了什么吗?伯爵的私生子爱上了年轻的女巫,所以就跟她私奔了。”
“呃......你认真的?”
“不怎么认真,不过你可以试着体会一下。”塞萨尔说着把她攥住他肩膀的手取下来,托在自己手心。他低下脸,轻吻了下她的食指尖。嘴唇接触时,他感到她柔软精致的肌肤,手指纤弱无力,轻得如同羽毛,汩汩血液在其中流动,带着她生命的活力。
她手指有些发软。
“就像这样。”他耸耸肩说,权当缓解气氛,“假扮出的贵族礼仪。因为我们俩其实都是外来的野人,我是外域的野人,你是乡下的野巫师。”
菲尔丝本来目光逡巡,逃避的视线下意识往远处飘,听了这话,她倒是找到了克服情绪的方向。“你是外域的野人,但我是索霍利学派的法师。”她咕哝着说,目光盯着门口,不过没有平常那样情绪激烈。
“你说的都对,法师小姐。”塞萨尔从阁楼的木椅子上站起身,“你先缩回床去,拿被褥把自己蒙起来,别人只要看到你的面目,就会知道人不对。”
菲尔丝没吭声,蹑手蹑脚爬进被褥,把自己严严
实实裹了一圈,只露出幽暗的眼睛朝他投来目光。
“如果情况不对,我会看情况施术,但你别指望有什么实际杀伤力。”她说。
似乎是等待了太久,来人竟然用钥匙
插进锁孔开了门,看来,屋里的仆人要么是交出了阁楼钥匙,要么就是生死两别了。那个总是很急躁的灰毛推开阁楼门,把力比欧雇来的家仆也踉踉跄跄推入,这才缓步踏进门。他还是那副高挑瘦削的身材,但胡须完全刮了个干净,头发也剃短了,一身精致的深蓝色衣袍搭配他的造型,仿佛是来宣讲演说的哲人。
灰毛的脸色平静温和。他来到他们俩人面前,带来一阵香薰的气味。
“力比欧是真的宠爱你和你的小侄女。”灰毛把烛台放到木桌子上说,“你们靠卖身过得不错,是吧?”
“的确是这样,”塞萨尔无所谓地说,“但你看起来和那时候不一样了,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灰毛边说边看向蒙在被子里的菲尔丝,“你今天很敏锐,朋友,但这敏锐来得不那么及时。”
塞萨尔往菲尔丝那边迈了一步,把她挡在身后,一方面是掩护她使用法术的迹象,另一方面也是表达灰毛认为他会拥有的情感。人们越觉得场面还在自己掌控范围内,就越容易放松戒备。
“我们是力比欧大人的私人财产。”他抬高自己的声调,跟着又神情紧张地补充了一句,“你以为你有资格擅闯他的宅邸?”
“嗯,是吗?我竟然没想到我在冒犯他的私人财产。但是为什么我不能冒犯呢,你能告诉我吗?”
“因为力比欧大人看不起你,”塞萨尔的声音变尖锐了,摆出一副仗着主人有权势就讽刺别人的讨人嫌架势,“在那地方的每个人都能随便取笑你。”
灰毛眉头微皱。“那么,你有什么资格取笑我呢,嗯?”
“你说我取笑你?”塞萨尔用更刺耳的声音叫道,“我只知道,力比欧大人要求我们说话诚实,我就诚实地把话说了出来。难道说实话也算是取笑你吗,格里加?”
“好,我明白了,那么诚实地说,你身边这家伙又算是什么呢?”
塞萨尔耸耸肩,刚想表演一名态度嚣张的得势小人,却发现自己表情太浮夸,实在不似当初那个初来乍到的傻子。是因为和这家伙飙演技缓解了他的心理压力吗?他最近的情绪是很焦躁不安。
尽管如此,塞萨尔还是睁大眼睛,表现出十足的亢奋。“你问我侄女?”他反问道,“我侄女现在是我尊贵的女主人!”
格里加不吭声了,眨了眨眼睛,好像在质疑自己此行的目的。找一个地位卑下的得势小人的麻烦,——还是个卖了侄女上位的白痴,——这事究竟有何必要?但片刻之后,他微笑起来,那双总是很急躁的灰眼睛里带上了好奇。
他转身对他推进来的家仆说:“我在想,我们得到了如此多的财富,本该用于更好地供奉我主希耶尔,力比欧这种人却把它们花在这样的地方。(群'6#999四:9三6'壹!999)你觉得这个没教养的东西拿着献给神的财富享乐,在如此神圣的场合是可行的吗?”
“那你又是什么东西?”塞萨尔很不客气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敢在阴暗角落里吹牛皮,实际上就是阴沟里的老鼠?你也就能在私底下找下人吹牛皮了,你敢去正统教会里说这话?”
格里加带着好奇的微笑上前一步,他随之后退一大步,左手掏出匕首在手指间耍了个刀花。虽然只能拿来唬人,但诚实地说,他也不会其它使匕首的手法了。除非像疯狗一样胡乱挥刀也能算。
“你想干什么?”塞萨尔睁大眼睛叫嚣道,“以为力比欧大人不会追究你吗?”
“你的力比欧已经没命干这事了。”格里加低声说,“我真想让你好好看看每个人的死相,丧家犬。”
还没等塞萨尔反应过来,他就发现自己的左手腕齐根断裂。他的左手掌跟匕首一起咣当坠地,可这位假冒的前雇佣兵只不过抬了下衣袖。他眼角隐约瞥见一丝寒光,是这家伙在袖筒里藏了利刃?
刹那之后,剧烈的疼痛从断腕席卷神经,让他肢体抽搐,胃部痉挛,一步步后退直至瘫坐在床尾。他脸色发白,不止是剧痛让他难以忍受,还有股无法描述的压迫感笼罩着他,——来自阿纳力克的诅咒。那压迫感就像老虎钳把他一点点夹紧,要把他身为人的躯壳撕裂,揭示出其中恐怖的真相,每一次严重受伤,都是一次对精神的折磨。
塞萨尔想呕吐,把内脏也一起吐出来。
格里加却揉了揉剪短的头发,带着烦躁的表情踢开了断手。他捂住额头,打量受害者的惨状,眼神阴晴不定。他是在烦躁什么?烦躁他扮了这么多年患有狂躁症的蠢货白痴,如今已经没法分清那边才是真正的自我了吗?
仆人捂着嘴竭力不发出惨叫。塞萨尔则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思考。他发现格里加的目光正逐渐转变为冷漠的凶狠。
此人对受害者的表现完全无所谓,就像猎人在例行公事打量落入陷
阱的小动物。
这家伙已经没有耐心了,塞萨尔想,从始至终,他所关注的都不是屋内的两人,而是被迫当了这么多年丑角的自己。塞萨尔表现得越像个得势后嚣张起来的卑贱小人,他就越为自己感到不值,陷入心理失衡。
塞萨尔看着格里加前踏一步,往自己走来,于是立刻扮出惊慌失措的神态往旁边躲。他一边哆哆嗦嗦,一边笨拙地跌倒在地,把保护侄女的勇气都丢得一干二净,可谓丑态毕露。这一退,格里加的神情越发阴暗了,脸上甚至挂上了失控的恨意,仿佛塞萨尔这小人得志的家伙浓缩了他几十年的悔恨一般。
他连那个仆人趁机仓皇逃跑都顾不上管了。
格里加再次往前一步,这一瞬间,菲尔丝猛然掀开被子,手指朝他指去。格里加瞥向自始至终蒙在被褥里的女孩,依然面色阴暗,多半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得势的卑贱小妓女,随即,他双眼猛地睁大。
“你是——”
光束在她眼中和口中涌出,像耀眼的阳光刺穿重重黑暗,哪怕紧闭双眼,塞萨尔还是觉得自己想流眼泪,连眼皮都被照射得一片通红。
趁着菲尔丝酝酿许久的咒法闪瞎了此人双眼,塞萨尔伸右手掀开被褥,抄起埋藏已久的钉头锤,紧紧攥在手心。他奋力直起身来,一边往前疾扑,一边使出全身力气把钉头锤朝格里加抡了过去。
一片炽烈耀眼的光晕中,格里加大步后退。他慌了神,但还是架起一柄纹着神殿徽记的单手剑,意图阻挡来袭的刀剑。然而放射状的锤头先是砸弯了他的剑刃,接着撞上他内衬的护胸甲,最终砸得护胸甲都凹了进去。
格里加重重挨了一下,吐出大口污血,脚步趔趄,身体也软绵绵往后仰。
不等光晕散去,也不等对方说哪怕一句话,塞萨尔又是一锤迎着血雾往他脸上抡,却被他踉跄躲过。令人耳膜发痛的古怪韵律从塞萨尔背后升起,随之,一束泛灰的弧线从菲尔丝指尖迸射而出,扑入格里加胸口,——他的神情忽然恍惚了,整个人都陷入失神似的迷茫中。他的手指本该握紧剑柄,此时也无法抑制地松开了点。
塞萨尔知道这巫咒能有效杀伤植物,但对活人只有虚弱和恍惚的效果,因此也不浪费时间,只管像建筑工砸钉子一样往斜上方抬起右臂,朝他挥下。
从右上至左下的一锤子正中面门,把格里加歪斜地砸进了地板。砰得一声巨响,这人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爆开了,模糊的面部血肉和碎裂的颅骨都往地板坑洞里凹了进去,红白泥浆迸射四溅,把周遭事物都涂得粘稠湿滑,仿佛一大片放射状的斑斓油彩。
可算是死了。
塞萨尔晃晃自己晕眩的脑袋,站直身子,只觉胸口起伏,溅上皮肤的血像遇见海绵一样从外往里渗。他觉得视线有些模糊,房间不停旋转,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摇晃。
站立了片刻后,他还是忍不住瘫坐在地,费力地呼吸起来。他目视菲尔丝小心地捡起墙角落的断手,朝他走来。
“手能接上吗?”他问道,“我还不想变残废。”
“其实我不会给人接胳膊,也不会给人治伤。”菲尔丝捧着断手跪下来,还不忘嘀嘀咕咕,“不过你比较特殊,只要多弄点血,再糊点烂草药,就能把你的命吊住,各种伤势也能慢慢痊愈。也许你该想办法找个真正懂行的医生。”
塞萨尔看着她用碎布条把他断手弥合,又拿着瓶子从格里加身上采血,往他断腕上浇,竟让表面的裂口缓缓弥合了点。这一幕真是怪异至极,就像在用浆糊粘木偶。
“你说得倒是轻巧,”他费力地说,“除了你,还有其他任何人能让我交待清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吗?”
“呃,确实很多教会的经文上都写了你这种异状。一旦查出来的话......”
喘息一阵以后,塞萨尔站起身,也不管坐手和手腕只有血丝黏连,来到阁楼窗口边就往下眺望。巷口那边,带头的雇佣兵正在和人商议,明显是被拖延住了时间,两侧挤满了围观的人,只能听到一片嘈杂的窃窃私议。
“这帮人怎么还被堵在巷口?他们不知道强行闯进来吗?”
“可能是在观察情况吧。”菲尔丝嘀咕着回答道。她捏着他那只断裂的手腕不放,视线也盯着他缓缓粘合的腕部血肉,好似在观察神秘莫测的自然现象。“我能把手指塞到你手腕的断口里搅几下吗?或者拿镊子取点血肉组织?”
“不能。”
“好吧,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她问道,连视线都不往上抬。
“当然是想办法让他们强冲进来。”他说,
回身走向格里加的残尸。趁着力气还在,他用右手扯着格里加的脚把他的尸体拔了出来,手感很粘滞,就像从泥坑里拔萝卜。由于这家伙脑壳和地板黏得太死,塞萨尔拔他的时候把尸体脖颈都扯断了,
血浆本来在狼藉一片的空脑壳里汪成一滩,拔出时又往外喷溅,洒得满地都是。
塞萨尔挥舞钉头锤砸开窗户,把无头尸往窗外抛去,如雨的鲜血又洒了下方看热闹的观众们满头满脸,弄得每个人都目瞪口呆。
“往里冲!!”
随着人群中一声高呼,雇佣兵们汇成潮水奔流起来,他们淹过阻拦者,涌向下诺依恩秘密开设的欢愉之间。
这下子,这地方彻底乱起来了。
......
此时机会难得,雇佣兵们正在从巷口往深处的院落里冲,欢愉之间的打手们也都被人喊出去阻拦,放松了建筑内部的守卫。借着经常跟着力比欧走混来的脸熟,塞萨尔拉着套了兜帽的菲尔丝,趁乱跑进了本该守卫森严的院落。
他俩先摸黑进入长廊,接着推开长廊的第三扇门,迈入欢愉之间举行仪式的大厅。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该先和假扮的力比欧汇合,不然后续的事情会很难办。力比欧通常会在一层长廊的尽头处理各项事务,但今夜不同,他要招待更尊贵的客人,因此他会在更高层留给贵客的房间里恭候。
仪式大厅里有通往更上层的楼梯。
这间大厅宽广但低矮,到处都散放着女神的塑像,燃烧的香木烟雾缭绕,笼罩着一张张影影绰绰的丝绸幕帘。这些幕帘均描绘着风格明显的宗教故事绘画,张贴得极密,从天花板的滑轨上垂下,划出若干条纵横交错的狭窄通道来。
通道两侧的私人空间中灯火闪烁,隐约可见一张张名贵的木制大床和斜靠在床上的本地有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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