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之影 第12章

作者:无常马

外面的混乱声在这儿已经很微弱了,就像窸窸窣窣的细语。塞萨尔和菲尔丝缓步走过时,能听到有人吞云吐雾,有人舒缓地轻笑,有人意识不清地咕哝着听不懂的方言,还有人正在帘子里和欢愉之间的仆人缠绵,发出情爱的叹息声。

恰在此时,忽然有人发出了惊骇的惨叫声。

“金库的守卫都被杀了!”

塞萨尔拉着菲尔丝躲进一扇幕帘,里头有个一身绸缎的中年男人靠着枕头,笑容灿烂,但很茫然,眼中也看不到他俩。此人懒散地吸取着一盏散发出氤氲雾气的碎植物混合物,明显已经没了感知外界的能力。

他认得这家伙,其实就是港口上的本地船主。

无视此人以后,他和菲尔丝拉开一丝幕帘,往惨叫声传来的方向张望。很快,他就发现两个守卫的尸体瘫在地下室金库入口。其中一具守卫尸体遭了利刃割喉,鲜血已经浸透上半身的衣衫,顺着硬皮革马甲往下汩汩流淌,还有一具守卫尸体趴在地上,看不清伤势,不过血浆已经漫出了一米多远。

第十七章 这地方人头不算钱

这声惨叫也把混乱带入了建筑内部,蜂拥而至的雇佣兵像潮水那样往里冲,已经漫过走廊,撞开了两扇门,冲进了举行仪式的大厅。锋利的兵刃在昏暗中格外显眼。因为冲击大厅的人太多,很多幕帘都被扯掉了,燃烧的烛台跌落在地,玻璃灯盏也摔得粉碎,灯油和火顺着幕帘往上蔓延起来。

客人本就受了惊吓,这下彻底炸了锅,一大群意识不清、衣冠不整的家伙都开始像没头苍蝇一样往外冲。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大喊大叫,挤来挤去,却又都不明所以。没完没了的号叫声混在一起,几乎能把死尸从坟地里吵醒,却没法把他身后的本地船主从荒诞的幻梦中叫醒。

这地方的烟雾还是呛人又黏腻。

通往二层的楼梯口就在不远处,塞萨尔发现看守楼梯口的打手已经抽出了矛锤,其中一名打手挺眼熟,似乎就是搬运工帮派带他过来时出面的家伙。他看到有个身着蓝色衣袍的男人扛着金库的袋子往楼梯冲,只是一挥衣袖,就把两名打手当场割喉,接着此人冲上楼消失不见。此人手法和格里加可谓完全一致。

“那帮办仪式的混账带着神殿的钱上楼了!”

“尸体从楼梯上滚下来了!”

“追上去杀了他们!”

“杀人啦!杀人啦!”

“救命,救命!我是本地银行主!”

“我的守卫呢?谁来救救我!”

“大人,你在哪里!”

这一幕引发了一阵阵高声号叫,失去理智的人群交相呼应,变得越发混乱。武器出鞘声和利刃碰撞声此起彼伏,像一只无形利爪,把这地方的人们牢牢抓住,推动着他们奔跑、推挤,好像暴风雨中惊恐万状的羊群。

恰在此时,塞萨尔看到另有一人扛着袋子从人群中冲出,也是一身蓝色衣袍。此人奋力挥舞一柄单手剑,划开满地残肢和

喷洒着鲜血的破人皮酒袋,也把人群惊得往两侧躲闪,给他让开了条路。

那人刚趁着空隙踏上楼梯,还没跃出几步,就听得不止一道轰鸣的火枪声响起。子弹从人们头顶掠过,惊得附近人群像被风吹过的杂草一样扑倒在地。转瞬

之间,此人就被一轮火枪齐射当场打死,鲜血四溅,开了数个窟窿的尸体抱着袋子滚下了楼梯。

当时塞萨尔费尽心机才杀死的人,在战场上也就是个乱枪打死的下场。

“带着神殿财产外逃的人都当场格杀!”有人在雇佣兵队伍里发出嘶声高喊,“不要妄想贪钱。把财产抢回来的人,希耶尔教会有额外奖赏!”

有个雇佣兵从人群中蹿了出来,挥舞着一柄锐利的双手剑,顶端戳着一颗额头中枪的血淋淋的人头。看起来他是没能抢回金币袋子,只能把死人的头颅当成胜利品。

“这地方人头不算钱!”刚才那人再次高声喊道,堪称声嘶力竭了,“你们他妈的不许砍下来历不明的脑袋找我领赏!”

就在人群乱成一片时,还有客人沉浸在幻觉和臆想中无法自拔。其中一人竟指着长剑顶晃来晃去人头大笑起来,尖声叫道:“叫你平时收我这么多钱,畜生!我就知道你这条狗不得好死,不会有下场!”

十多个打头的雇佣兵列阵挤开了仓皇逃窜的人群,如利刃分开麦浪般往前迈去。他们一部分持火绳枪,还有一部分持剑盾,眼看就要跨上楼梯,抵达建筑更上层。恰在此时,一堆盛满了不明液体的瓶瓶罐罐从楼梯口往下抛出,撞在楼梯上咣当咣当作响。

见得此情此景,塞萨尔还没反应过来,菲尔丝却扯着他往后扑倒,直接趴在地板上。发声的雇佣兵指挥官也吼出声嘶力竭的大叫,要雇佣兵们迅速后撤。

就在这一瞬间,更大的轰鸣响彻了欢愉之间一层,宛如大炮在室内不顾后果开火,震得整个建筑都在摇晃,仿佛要当场崩塌似的。那些瓶瓶罐罐发生了连续不断的爆炸,炽烈的白色火焰扑入人群,涌过挂满幕帘的低矮天花板,席卷到窗户上。整个巷子都被照得如同白昼——月光也暗淡了。

人们像是一个个着了火的幽灵,由于惊惶和疯狂失去理智,乱成一片。有些人竟然在床底或桌底蜷成了一团,缩着脖子,好像是要挨打似的。塞萨尔拉着菲尔丝连滚带爬,好不容易才扑出这片疯狂的火光,扑入一间隐蔽的侧室中。

他听到一扇扇窗户被砸碎了,人们顾不得会被玻璃划伤,也不顾仪式大厅的窗口比巷道高了几米,只想找个窟窿钻出去,跳出这片匪夷所思的火场。他还看到很多人满地打滚,但就是扑不灭身上的火,只能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活像是个烧沸腾的水壶。

拥挤的人群狂呼乱号,好像田地里狂风吹过时起伏的麦浪,后浪推着前浪。很多深陷致幻剂的客人都在虚幻的臆想中被踩死,或是逐渐变成了炭块。

这地方到处都是木头床和天鹅绒软垫,加上到处悬挂的幕帘,没有任何地方比此地更容易着火了,很快,这场火就会变成火灾,引燃整个所谓的欢愉之间。

“炼、炼金炸弹。”菲尔丝咳嗽着说,“掺了些法术触媒的爆燃物......这地方的祭司怎么回事?”

“我想他们是对各种意外情况都做好了准备。”塞萨尔轻拍她的脊背,帮她舒了口气。

“那我们来这里是要怎样?”她追问道。

“表明自己的身份,特别是我们在这事里扮演的角色。找到假扮的力比欧,帮正统教会的人解决这里的麻烦事。如果可能,最好给假扮的力比欧安排一场假死,这里正好合适。”塞萨尔加快语速,把自己的想法挨个给她理清楚。

这次来到诺依恩的神殿祭司权势非同一般,事情一旦办成,他就能借着势头跟塞恩唱对台戏。

“你觉得她在哪?”菲尔丝又问道。

“更上层。”他答道,“多半就在四楼内厅,力比欧要接见贵客。”

“贵客?这人以前接见过贵客吗?”

“不是那些花钱买乐子的人。这次的贵客和神殿那边有关系,但在见面以前,我们也不知道贵客究竟是什么身份。我想尽快上去和假扮的力比欧碰面,顺带也和那名贵客碰面,把想好的说辞交代出去。”

“我觉得塞恩已经派兵把这附近围得水泄不通了。”菲尔丝嘀咕,“如果这帮神殿人士没法威慑他,我们就得钻进矿坑底当穴居人。你做好到死都不见天日的准备了吗?你可以跟我学着汲取尸体的生命力充饥解渴。”这家伙宁可住矿洞里当穴居人,都不想回去给柯瑞妮当学徒兼助手。

“我觉得还行,两个人当穴居人总比一个人好。”塞萨尔道。除了按预期的想法前进,祈祷不出岔子,他也别无选择。实在不行,就跟她放弃当人,未必也不是种怪异的下场,反正他迄今为止的经历已经够怪异了。

菲尔丝还想咕哝

几句,但在人们仓皇逃窜时,建筑外又传来了雇佣兵们坚决的吼声。这点死伤在经历过北方战事的雇佣兵眼里似乎并不稀奇。

“搬工程梯!”

“取钩锁!”

“从外墙往上爬!”

与此同时,有一群逃命的人往隐蔽的侧室冲了过来,看来秩序全无以后,人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总会找到个缺口往里冲。塞萨尔当机立断,提起钉头锤砸碎了窗户。他也顾不得清理窗沿尖锐的玻璃碎片,抱起菲尔丝旧护着她翻了出去,免不了划了好几条鲜血淋漓的豁口。

这地方有个好处,那就是逃生的窗户够多,然而他没钥匙,只能用武器硬砸。

翻窗出去以后,塞萨尔落在另一条狭窄的小巷中。和雇佣兵们冲进来的巷弄相比,这儿更像是条建筑夹缝,勉强能容纳两个人并排行走,滑腻的地面向中央凹陷,形成一条肮脏的排污沟,堆放着许多腐烂的鱼头。

其实在建筑夹缝往上爬会简单一些,因为两侧都有着力点,他想到。

“你要不要先在附近躲一会儿?”塞萨尔抬头仰望外墙,“趁着莫名其妙的身体素质还在,我想试着从外墙往上爬。”

“不行。”菲尔丝跳下地说。她拍拍身上的尘土和烟灰,然后扯着他的衣领爬到他背上,两条胳膊抱住他的脖子,“看上去背个人往上爬会难得多,但是实际上我能让你更轻,明白吗?在这事上我不比你懂?你要按我的指示往上爬。”

“我只记得你跳下山坡的时候顿了一下,然后就脸朝下砸进了雪地。”他讽刺说。

“如果你掉下来摔死,我会给你挖个比石头祭台更穷酸的坑。”她诅咒说。

“其实我还从没见识过这么多死人。”塞萨尔耸耸肩说。他扫视墙壁,估摸了一下哪边能当攀爬的着力点。

“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死些人而已,我见得多了,没什么新鲜的,完全不值一提。反正别废话了,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见塞萨尔把手搭上窗沿,菲尔丝立刻紧张地补充了一句。“你要是失足掉下来,我只能让我们俩顿一小下。到时候要怎么办,你应该知道吧?”

“我得在下面,你得在上面?”

“呃.......”菲尔丝顿了顿,似乎实际听到这直白的发言,她反而不大好意思了,“总之你知道就好。”

......

希耶尔的神殿骑士格兰利首先听到的是噼啪声,木头在燃烧。然后,他居然听到了木梁挪动的声响,——有人把它抬了起来。

和这地方的线人会面,格兰利。

是的,格兰利想到,就是这回事。大祭司派他先行抵达诺依恩,潜入本地祭司违规开设的欢愉之间,既是为了配合雇佣兵的清剿行动,也是为了和重要的线人碰面。

据他所知,这位虔诚信徒名叫力比欧,原本是欢愉之间用于伪装身份的世俗代理人,为了敛财无恶不作。如今此人蓦然醒悟,找到正统教会,不仅忏悔了自己所犯之罪、揭露了诺依恩本地祭司所犯之罪,还自愿献上敛财所得的钱财雇佣职业士兵,为的只是查封这一劣迹斑斑的场所。

付出如此多之后,此人所需的不过是神殿的名义沟通城主,允许雇佣兵进入诺依恩,以及宽恕他过去曾经犯下的过错,让他的灵魂得以进入神的国度。想到此人的行迹,格兰利就深感动容。倘若人们都能像这位信徒一样满心虔诚,在世俗的利益和信仰的纯粹之间放弃前者,世上又哪会有如此多的罪行和丑恶?

格兰利猛然醒转,感觉烧灼的烟雾刺痛了眼睛,不由得流出两行眼泪。他记起了突如其来的袭击,记起了掷入内厅的炼金炸弹,还记起了奋不顾身挡在自己身前的扈从们。

当时除了他和他的扈从、仆人,内厅里只有对他忏悔往昔罪行的力比欧。那么现在,究竟是谁抬起了木梁?

“你的扈从和仆人都死了,格兰利大人。”

是那个中年男人。

格兰利感觉浑身刺痛,但还是站起身来,转向那个和自己说话的声音。他端详着力比欧焦黑的上身衣衫,注意到他看似肥胖,实则身躯壮硕有力,肌肉异常结实。

这位和他父亲差不多年纪的中年男性咳嗽两声,把独自扛起的木梁扔向一旁。此人深吸口气,拍了下自己磨得血肉模糊的宽肩膀,又扯开上身烧焦的布条,展现出他内衬的护胸锁甲。格兰利发现这人的手臂布满伤疤,近似于一道道刺目的暗红色。

在他们俩附近,在这遍布木头残骸和玻璃碎片的内厅里,五具狼藉的尸体横陈各处,其他尸体均不知所踪。他闭上闪着泪光的双眼,竭尽全力克服心理的不适,把这场灾难般的袭击和他扈从的死亡压在心底,——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亟需他为之付出,就在这一刻,就在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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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场酷烈的任务,在它完成以前,他不能松懈。

“告诉我这地方出了什么岔子。”格兰利睁开眼睛。

力比欧扫视了一圈内厅,眉头紧锁,

似乎也刚醒来不久。“我猜祭司准备了一些额外手段。”他说,“发现雇佣兵闯入这片区域的时候,他们就狗急跳墙了。死了很多人,这间内厅里除了我们俩的人也都死了。”

“现在状况如何?”

“火势正从一楼往上蔓延,怎么都止不住,那边的布帘子和木头床实在太多了。”

“如果城主塞恩已经派兵围住了这一整片区域,雇佣兵们只要不把混乱往外扩散就能随意行动,那按你的了解,这地方的祭司和他的人会往哪逃?”格兰利追问道。

“从房顶越过围兵,然后往地下矿区逃。”

力比欧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有道响亮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接着,是木头碎裂的锤击声。格兰利看到一柄钉头锤砸穿了锁死的木门,碎木屑四处飞溅,接着又是一锤。那人在门上砸出了个大窟窿,可以容纳一人侧身穿过。烟雾从走廊往内厅翻卷,逐渐淹没了地板,弥漫到他脚踝处。

格兰利眯眼打量,看到一个和自己同龄的青年男性弯腰跨了进来。虽然此人黑发披散,衣衫褴褛,但其神色内敛温和,似乎是经历了长久的艰辛和磨砺,还带着享受过权力的人才能有的风度。

他身后有名女孩紧紧抓着他的手,格兰利可以确认,此人未经受过任何劳苦,因为她的手指上连一丝茧子都看不见。

“你们又是谁?来这地方做什么?”神殿骑士问他们俩。

那双波澜不惊的黑眼睛眨了眨,脸也往下低了点。“在诺依恩无处可去的人。”青年男性说,“这段时间里我们都住在力比欧先生家中,蒙受了他的庇护。为了回报恩情,总得做些什么。”

格兰利瞥向眉头紧锁的中年男人,示意他给自己一个说法。

“他们和诺依恩的城主塞恩伯爵有嫌隙,但并未犯下任何罪过,——至少我相信如此。”力比欧诚恳地说,“我前半生都在犯下过错,现在老了,难免想做些不同的事情。这对年轻人帮了我下决心做了神殿这件事,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您能送他们秘密出城。”

既让他们和这次清剿行动有关,未必不能留出几分余地。

“我会托人打听具体发生了什么,自行分辨孰对孰错。”神殿骑士点头道,“只要不是罪无可赦之事,送他们秘密离开就不算难。”

“你可以叫我塞萨尔。”年轻男性对他说,“火势已经很大了,如果阁下想去安全的地方,我已经找到了绳索,可以从走廊的窗户往下滑落。但如果你想追捕正在往上逃的祭司,还有他们带着神殿财产外逃的手下......”

“我必须抓住他们,收回神殿的财产。”格兰利咬牙说,“这些人罪无可赦。”

第十八章 你欠了我很多灵魂

......

塞恩站在城堡的瞭望台上,架着望远镜往下诺依恩的狗坑张望。

只见那边院落的火焰熊熊燃烧,沿着一层往更高处蔓延,从此处望去,那栋民居建筑就像倒扣在火堆上的一口方形棺材。

他看到从城内军营抽调的步兵队伍包围了整片区域,已经分出了一批人沿河取水,正要控制蔓延的火势。与此同时,神殿雇来的武装佣兵还在往民居里突袭,把能用于攻城的梯子和钩锁往外墙上挂,势要进入建筑找出侮辱正统教义的罪人不可。这帮雇佣兵素质很好,看来为了此事,希耶尔的信徒一定付了相当多的钱。

他看到了身着蓝色衣袍的本地神殿祭司,此人在几个蓝衣卫士的簇拥下上了屋顶,意图从此处逃跑,每个卫士都扛着装满了财富的袋子。如果它们落在自己手里,也许让他维持很长一段时间的真神仪祭。

他看到那名祭司挨个触碰蓝衣卫士的额头,于是每个身负重物的卫士都变轻盈了。带头的卫士疾冲几步,用手在四层屋顶的凭栏上一撑,竟然扛着袋子跳到了不远处一座三层高的建筑顶上。此人落地时屈膝一蹲,缓冲了力道,还没等待在屋顶欣赏火灾取乐的住民反应过来,就带走了三条人命。接着此人纵身跃起,再次跳往更远方。六#999四:9三c6壹!999

其他蓝衣卫士也挨个有序通过。

真有意思,塞恩想到,本来他只当这地方是个敛财性质的宗教场所,明面上正统教会装腔作势下一纸禁令,实际上暗中允许他们给自己敛财,有时公开谴责几句,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他是没想到,这帮人和希耶尔的正统教会竟有这等程度的内部冲突。

不过对他来说,这事也不值得在乎。

虽然没有精确的数据统计,但从诺依恩本地有钱人光顾欢愉之间的频率来看,那几只

袋子里的财富非同小可。塞恩知道竭泽而渔的道理,往常的时候,他不会对城内给自己上税的大户动手,但是,既然他们已经完了,不会再对诺依恩贡献任何价值、任何财富了,他也就没什么留情面的

必要了。

收缴罪犯的遗产,这也是城主的权力之一。

塞恩转动望远镜跟随这帮人,发现他们逃亡的方向指向狗坑矿区。虽然不知道他们在矿洞有什么逃跑路线,但是,既然他们敢在下矿,就别怪他瓮中捉鳖。

远处,那名祭司在卫士们的簇拥下冲向矿区入口建筑,仅仅留下一地看门守卫的尸体就消失不见。见得此情此景,塞恩心情顿时狂躁起来,此地矿区是他一大财富来源,矿区的看守和监工虽不算技术工人,也都是经验丰富的熟手。他们就这么被这帮人杀掉,矿区的运作会受干扰,光是填补职位空缺就是个大麻烦。

处于种种原因,他不会允许自己城堡地下的孽怪在城市中出现,暴露在他人视野中。他甚至不会允许诺依恩的子民无端减少,免得城市无法维持运作,各项税收出现降低,影响了他的真神仪祭。这帮人胆敢损害他的重要财富,就是在侮辱他的权威,挑衅他的耐性。

塞恩收回望远镜,往身后做了个手势。隐藏在墙壁内部的环形法阵逐渐现出一个裂口,五个关键的象形文字符号隐去了,法术囚牢也打开了,邪物随之从厅堂顶部装饰性的雕塑群中落下。

它展开如镰刀般折叠并拢的白色双翼,看起来有十多尺宽,白如纸页的身体包覆其中,仅如常人般大小,因此几乎无法看见。那颗没有毛发的头颅往前探了探,如打磨过的颅骨般洁白光滑,不见五官。此物头颅空空如也,仅在正中央处生着一个椭圆形的黑色空洞,如同因尖叫而扭曲的人口,缓缓往外喷吐着浑浊的黑雾。

塞恩感到一股怪诞的恐惧感笼罩着自己,但不是他本人的情绪,是一种外源性的情绪,像层薄膜一样笼罩在他灵魂感知外界的窗口上。

“我真没想到你还会释放我。”它用古库纳语嘶声道,声音如同幽暗山洞中的回音。

“是的,是的。”塞恩说,“我当然会释放你。难道你觉得我不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