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之影 第110章

作者:无常马

污秽的烟雾裹挟着死人的鬼魂在这片土地上徘徊,将他紧紧裹缠。食尸者的巢穴经过之后,遗留的血浆都在缓缓上升,和那些浓烟相互纠缠,最终汇入空中漂浮的雾霾,形成了肉眼可见的非自然的阴云。

塞萨尔后踏一步,伸手拍碎了一片纠缠着他不放的扭曲身影。他刚才感觉自己正被裹挟着往上浮升,——这些东西要带着他升到那片遮蔽天空的血雾中去。

第二百八十七章 如果您爱我

扭曲的身影刚刚碎裂,就在塞萨尔身前不远处迅速合拢,随后,就无视了他开始往血色层云浮升,好像食尸者巢穴的雾霾是所有死魂灵的归宿一般。他看到那是两个紧抱在一起的人类,不过,他看不清任何一个人的脸,只能看到悬空的身体相互缠绕,仿佛两条正在交媾的蛇。他们俩互相紧贴着缠了一圈又一圈,完全没有骨骼和形体可言,若不是恰好披着人皮,塞萨尔也许真会以为他们是两条人面蛇。

受诅咒的灵魂?真是噩梦般的情景。

纳乌佐格勉强还在老塞恩的承受范围内,若是把食尸者和它们的巢穴放过去,也许老塞恩就要找他来抵命了。

此外塞萨尔知道,食尸者正在寻找自己。

他放下背上的狗子,轻拍了拍她的脸。这家伙抱着他的脖子哼哼了两声,看着还是晕晕乎乎,就像一个真正的女孩。

“你怎样了?”塞萨尔问她。

“还是很晕,感官的刺激太强烈了......”她说。

“我会加快脚步,也许还会在不同的地势上狂奔,来回跳跃,四肢并用。你能一直抱紧我的脖子吗?”

“现在有些难呀,主人!”

“那你来说个法子。”塞萨尔说,“快点。”

“好吧,那你把盔甲揭开一点,让我进去,我......”

虽然无法理解这话的含义,塞萨尔还是摸索着打开胸甲,然后朝她俯下身。她像绳索一样打开了,用手指捧着他的脸,沿着盔甲的开口往里头蔓延,好像水渗进盔甲的缝隙一样。虽然她很轻盈,她肌肤的触感也还是那个女孩,但她用一条条纤长的肢体钻入他的盔甲缠住他的身躯,还是让他颇感惊悚。

“听好了,狗子。”塞萨尔开口说,“我接下来要逃到血雾覆盖不到的地方,所以,你不要用你的肢体四处探索,触碰我身上不该碰的地方。”

狗子的脸颊也一条条分裂开来,缠住他的脖子往头盔里头钻。“我试试。”她说,“不过也许会有些难。”

“这也算难?”

“那当然!”她说,“要是我能很容易忍住这件事,您为什么不能忍住情爱之事呢?好了,主人,我已经完全钻进盔甲里了,你可以当我是你的内衬衣服,试试看?”

“我当不了,内衬衣服没有数不清的肢体,也不会摸索不该摸索的地方。等我们逃出去了,你可以想怎么闹别扭就怎么闹别扭,但现在不行,——不要动任何东西,就在我身上抱着,你听白了吗?”

“那就等我们找到地方落脚之后——”

这家伙可真是毫无紧张感。

......

塞萨尔捏住那颗毫无防备的头颅,手指稍微用力,就将它在无声中捏得粉碎,感觉就像捏碎一个西瓜。然后他扶住野兽人的身体,把它安稳地放在地上。他先用草枝在它身上打了个结,做了个撑不了多久就会断裂的简易绳索,然后看着它在山谷边缘一点一点往下滑,把树枝也绷得越来越紧。

他估计了一下绳结断开使它坠入山谷造成巨大声响的时机,然后转身就走。

突破食尸者的狩猎网确实不难,因为当时他身周遍布壕沟地道,整个战场也都充满了尸体和血腥味;避开萨满的视线也不难,因为他带着无形刺客的利刃,可以妨碍任何法术的侦察和寻找。但是在此之后,追猎就会回到它最原始的面目上,——用最古老、最传统的法子寻找猎物逃跑的痕迹。

赶过来的食尸者不是三三两两的小队,而是源源不断的搜猎队伍,每个队伍都有萨满和血肉傀儡以及大量食尸者猎手,还有更多混种野兽人散布在四面八方充当它们的眼线。少了一个混种就会有萨满察觉,少了一个队伍也会有更多队伍补上。

塞萨尔承认,他在事前把事情想得太轻松,认为自己还有睡觉的时间,如今他意识到,这是个错误的想法。看到食尸者大张旗鼓南下,于是擅自认为它们在狩猎的层面比不过座狼人,靠的仅仅是人多势众,这也是个错误的想法。

的确,食尸者的数目是多到惊人,但不同的人多势众也不尽相同。民兵们的人多势众意味着内部的混乱和外部的一触即溃,它们的数目却意味着更完好的分工,意味着不放过一丝踪迹的最彻底的追猎。

在整个过程中,单纯的躲藏没有意义,制造虚假的踪迹掩盖真实的踪迹则很重要,主动发起袭击,用浓郁的鲜血和死亡遮蔽他的气息要更重要。如果有必要,他也许得效仿那些疯狂的孽怪把它们的尸体撕扯开,四分五裂抛向各处。这也许能在一定程度上威慑混种野兽人,继而扰乱到食尸者本身。

塞萨尔忽然低头,一柄淬毒的投矛从他刚弯着脖子的地方掠过。要是刚才没低头,麻痹性的毒素就会注

入他的身躯,迫使他在意识沉沦和放弃人类的形体之间选择其中一个。前者会让他无法维持清醒,后者更极端,会妨碍他身为人类的思维神智,还没法保证解决一切外在的威胁。

有过对抗纳乌佐格的经历,他说什么也不会把这法子当成致胜的双刃剑了。

塞萨尔假装戒备,站在原地不动,没过多久,狗子就带着一丝血腥味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在他张开的胳膊上。她抱住他的脖子舔他的脸。让她自始至终不落地,在逃跑的时候一直紧贴着他的皮肤,进入他的盔甲,自然是为了伪装他仅有一人在逃跑的假象。

他已经利用这个伪装解决了很多麻烦,眼下也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不过......

“抱我,主人,还有吻我。您说好的。”她舔着嘴角的血,朝他伸出胳膊。她的呼吸湿润炙热,充满急迫感。毋庸置疑,这家伙最近造成的屠杀比她此前一整年的杀害都要多,对无貌者而言,杀戮似乎总是和欲望相伴的。

虽然尸体就在不远处,这黑暗的森林也让人觉得不适,但该做的还是得做,并且要尽快解决。说实话塞萨尔也有些焦躁,这会儿看到她瞳孔扩张,像是能渗出血来,也不想再推辞。他抱着她,来到那棵树边上,把她背朝自己往树干上一架,就拉开他们俩的斗篷和裤子,对着她的臀部深深没入。

这家伙本来就很轻盈,这会儿他用力一撞,她不仅是雪白的屁股高高翘起,整个人也都给他顶到了高处。她的两条小腿垂在半空中不住摇晃着,两只脚都用力绷紧了,和小腿连成了笔直的线。接着他抬起手,在她又圆又翘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散开,狗子低叫一声,把她的臀部翘的更高了,贴在他手心里轻拱了起来。那两片花瓣之间渗出大量黏液,浸透了那条现在很不正常的蛇。

他现在究竟是个什么个头?塞萨尔也不清楚,但他眼中的狗子无疑像是个小女孩。也许要等他缓一口气,等到能在荒原见到戴安娜,他才能恢复正常的体型。在此之前,他都得如此逃亡。

塞萨尔用力推到底,顶住尽头一团滑腻的软肉还不足够,一直往前挤,径直将其分开穿到更内部,直顶得狗子小腹涨起了一大块。那两块软腻的肉也柔柔收紧,咬住他的蛇身,像他深入她咽喉时的柔滑小嘴一样,裹住它用力吸吮。

多亏了她是无貌者而非人类,要不然这下能让一个人类昏死在树底下,更别说是得到回应了。他稍稍屏息,迎着她的吮吸狠狠来了好几下,她一边抱着树干发出轻轻的低吟,一边把屁股迎着他的下腹翘得更高,金色秀发在她颈后飘舞,羽毛般拂过他的脸颊和胸膛。

狗子虽是背对着自己,舌头却伸得很长,湿漉漉勒住了他的脖子,缠了一整圈以后从他的后颈绕了回来。塞萨尔把右手逐渐往上,把她耸立的胸脯捏在手心玩弄,那触感饱满柔滑,肌肤如脂,高翘着圆润无比。他用手指捏弄它的尖部,把那两枚发硬的珠子挟在他指间用力揉捏,然后又抓住它们往上提起,更是使其泌出一大股汁液来。

塞萨尔一手托着她的屁股把她转过来,叫她面朝自己,手指在那珠子上一捻,那股汁液顿时划出一条绮丽的水线落在他口中,口感颇为香甜柔滑。他一边抱着她抚弄,拿她甜美的汁液消解干渴,一边挺着下身在她体内来回搅弄。

不多时,她体内的温度已经越来越高,发颤的软肉也越缠越紧。塞萨尔两只手都托住她的屁股,扒开她紧凑的臀部,将它贯入得更深,直直弄得她腹部凸起了一大块。

狗子臀肉在他手中柔滑的敞开,体内也不住抽动,他感到整个下身都被她死死缠住,一波一波挤压着它叫它释放。塞萨尔按捺住心思,继续在她身体内搅弄。不多时,她就把一股暖热的黏液浇在它鼓胀难耐的蛇头,两侧的湿热软腻的肉全都挤压过来,从蛇尾掠至蛇身掠到蛇头,挤压得紧密无比,然后又是一次挤压。

塞萨尔长出一口气,只觉自己把积蓄了不知多少天的存货全交代了出去。等它在她体内逐渐平息下来,他才靠在树上,这家伙则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伸手。她身下两片湿腻的嘴唇柔柔合拢,抵在它身上,不仅微微蠕动着将每一丝黏液都含了进去,吞得一点不剩,还把他这条蛇也舔的干净无比,好像是用嘴巴舔过了一样。

狗子伸出胳膊抱紧他,和他接吻,把他的舌头缠了一圈又一圈,几乎是绞在她那条蛇一样的长舌中细细品尝了。等到他的舌头泛出鲜红,她才收拢回去,还带着点意犹未尽的感觉舔了下他的脸,舌头搭在唇边上,像条小狗。塞萨尔把食指伸过去,她便轻轻舔了一下,将其唇中轻吮舔弄起来。

“主人,”她很认真地说,“您也可以像这样抱紧我,虽然现在

还不想,但您以后一定会想。您刚才握住我的时候,只差一点手臂就会分裂开来了,不是吗?我想只有这样,才是完全的拥抱。如果您爱我,您应该把我抱的更紧一点,不应该像人类一样浅尝辄止,而是把我的一切都......”

塞萨尔想到了那对死状诡异的死灵,不禁打了个寒颤,让她打住。

第二百八十八章 先遣骑兵

......

也许是因为狩猎的旅途太过单调,不像在古拉尔要塞一样事务堆积成山,塞萨尔多了不少陷入迷思的机会。在逃亡途中,他逐渐发现自己从未亲历过战争,也从未放下自身的得失去看待战争。

在诺伊恩的守城战中,他其实还懵懂无知,甚至是年轻气盛,只是把它当作自己的考验,视为一种不同于往昔的生命经历,就像他在诺伊恩经历的许多考验一样。他从老塞恩的城堡中逃出,他在矿坑底部和白魇厮杀,它们都和战争一样,于他而言仅仅是一种不同的考验和经历。

其实战争并不是考验,也不是经历,而是以另一种秩序运行的世界。这个世界和人类生存着的世界迥然相异,差异并不亚于荒原和现实。在这个世界,道德是新的,法律是新的,甚至审视事物优劣的基准也变得完全不同。坑洞和地道在城市中是矿工和乞丐的住所,在战争中却事关生死,杀害本该是一种罪过,在战争中也会成为决定一个人地位和权力的基准。

在本来的世界中,食尸者该是恐怖的孽怪,会遭到人类的合力抵抗,在战争的世界中,食尸者却仅仅是战争中途一个碍事的小插曲。战争本身即是最大的孽怪,其中死亡和毁灭无处不在,哪怕食尸者南下途中杀死路途上的所有人类,它们造成的痛苦和死亡也不过是绵延数十年的战争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哪怕野兽人萨满献祭了一整个城镇的人类,只为唤出虚弱的纳乌佐格,此事在奥利丹的内战中也不过是战线推进时无伤大雅的意外罢了。战争双方的理由要更简单,也更荒诞,通常是贵族军官发不起薪水,于是纵容雇佣兵去劫掠土地,有时候是敌方的土地,有时还会是自己盟友的土地。

时间尚在夜晚,黎明仍未到来,塞萨尔还没来得及和戴安娜说几句话,狗子就把他从荒原里摇醒了。四周黑暗而静谧,无貌者却已经发觉敌人的踪迹。无时不刻的危险让他夜以继日往西逃跑,难得找到一处落脚处,他也无法安眠太久。

他起身查看,意识到随着路途逐渐往西,自然环境也在发生变化。古拉尔要塞以北都是一片片连绵起伏的低矮丘陵,有蜿蜒的山脊和陡峭的山坡,其中大部分都毫无绿意,有时在陡峭的绝壁和石头缝隙中生着一些长草和灌木,流露的也更多是绝境中的坚韧而非繁茂的生长。

但是,西边不一样,西边的一切都是绿的,森林从要塞那边往克利法斯这边逐渐繁茂,草木也长满了视野中的每一块空地。塞萨尔方才就躺在一片覆满长草的废墟中,它们已经茂盛到能承担起床铺的职责了,触感柔软得惊人。若非时机不对,白月下的古老废墟可谓是个完美的幽会场所,可以让两个人都陷入爱情的怅惘中。

塞萨尔提起伊丝黎的脑袋,沿着一处山丘往上攀登。等到了山顶,他本以为自己会看到食尸者的狩猎队伍,却发现几十道闪烁的火光在远方黑暗的道路中前行。根据其行进速度,塞萨尔觉得他们是一支骑兵部队。那些人行进的方向恰好往东,往古拉尔要塞的方向,和他完全相反。

他们是克利法斯的先遣队,塞萨尔想到,没有其它解释了。就像食尸者大军派出混种野兽人充当自己的先遣队一样,克利法斯也有自己的先遣队。

毋庸置疑,古拉尔要塞以北的战线彻底崩溃,这个消息已经传到了克利法斯耳中。根据先遣队的方位,他多半也已经组织好了自己麾下的军队,要往要塞进发了。目前来看,老将军无疑是想借着要塞和食尸者鏖战的机会把他们双方一起击溃,如此一来,他既能摧毁帝国古老的敌人,也能把他如孙女一样在意的皇女阿尔蒂尼雅挽救于绝境之中。

一旦此事完成,克利法斯就会把他们的公主殿下带到只符合他期望的人生轨迹上。阿尔蒂尼雅要么辅佐那位名叫特里修斯的皇子登上帝位,要么接受那位皇子的辅佐成为女皇,无论哪一种,本质而言,其实都是由老将军提着他们俩的线来扮自己的木偶剧。最终他们会塑造出的,怎么都不会是她所希望的卡萨尔帝国,而是克利法斯希望的卡萨尔帝国。

要说克利法斯是哪种人,自然怀着莫大的信仰和信念的狂热之人。塞萨尔已经明确告诉阿尔蒂尼雅,如果一个人如老将军这般激昂地谈及皇室、帝国、尊严和理想,以坚定且崇高的口吻区分自己人和他者,并以担当其他人的代言人为己任,人们就该对他怀有莫大的戒备心了。

那些怀着莫大的信仰却从来不审视自己,只会审视和苛求别人的人,往往都会落入灾难性的决定当中。也正因为他们怀着从不自我怀疑的信仰,他们才更热衷于搜查他人的心、翻找他人的想法。一旦发觉观念有丝毫不同,他们就会为此发出质问,往往还会让流血事件发生。

坚定的决心下面往往竖着尖刀,满怀激情的目光则更喻示着凶杀和强迫。正因为一个人心里的理想多得要死,信念也膨胀得快要爆炸,还动辄津津乐道自己如何摒弃了怀疑,此人才会为了行使自己至高无上的信念把所有人都拖入恐怖之中。

塞萨尔一直以为,人就算抛弃了宗教,也照旧会打造出各种名义上不是神的假神,像发了癔症一样拥护它们。克利法斯的使命正是强迫其他人按他的要求、按他的方式去爱他的神,谁若是拒绝就要杀掉,谁若是和他不完全一样,就要迫使其悔过和改正。所谓的悔过和改正,自然是犯了过错的人经由悔过之后完全改正了他认为不该有的特质。

他是否描述的有些过分?也许是,毕竟他是个怀疑论者,他思考和审视一切思想,其中也包括他自己。当初他和信仰坚定的卡莲修女对话时,他的话里就带着些偏见了,如今听了阿尔蒂尼雅描述的克利法斯,他脑子里转过的又何止是偏见?

第二百八十九章 争夺皇女

的确,塞萨尔还没见过克利法斯,但他相信,自己已经比真正见过克利法斯的人更了解克利法斯了。借由阿尔蒂尼雅事无巨细的叙述,他完全能看到此人充满权威的伟岸容姿和无法动摇的行事态度。他甚至能看到她所无法看到的东西,看到那些藏匿在克利法斯表皮之下的黑暗面。

他在山坡顶上待了段时间,目视克利法斯的骑兵先遣队往东边行军,靠近了食尸者的追猎部队。他知道,先遣队不止一支,就算大部分骑兵都会落入食尸者的猎网,也总会有一部分人带着情报返回。他们会转述自己的见闻,告知克利法斯食尸者分出了一支部队往西边行军。

如果塞萨尔是克利法斯,他会再三考虑食尸者分兵的理由,只要逮住一个食尸者,他就能问出它们是在追猎一个独特的目标。也就是说,他的存在迟早会暴露。当然了,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落入双方视线,区别只在于早晚而已。届时,倘若双方陷入僵持,他就伸手把水搅得更浑浊,直到其中一方宣布开战为止;倘若双方陷入鏖战,他也许会做的更过分,比如说试着拔掉一些碍眼的钉子,维系双方的平衡。

等到他再次上路,他看到远方闪烁起了血光,就在骑兵前行的路上。那一定是食尸者和它们的血肉傀儡,虽然塞萨尔已经奔波了很久很久,它们却一直保持着双方的距离不曾落下。荒原实在太过广阔,正因如此,在荒原发生的逃亡其实相当缺乏近些天的窒息感和紧迫感。

对塞萨尔来说,眼下的追猎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奇特体验。也许正是这些不同的生命经历让他成了今天的塞萨尔——诸多切实的感受和思绪存在于他的灵魂之中,告诉他总有他未曾经历过的,也总有他尚未去审视和思考的。

他相信,人们如果一直满足于自己已有的信念,一直沉浸在过往之中,灵魂中的思想就很容易演变成教条。最终发生升华的,绝不会是他的灵魂,而只是那些变成教条之后统治着他行为的思想。

远方火光闪烁,血色弥漫,似乎意味着一场交战正在发生。虽然塞萨尔身边就是最大的异类,虽然阿尔蒂尼雅最初也是典型的狂热者,就像一个年轻的女性化的克利法斯,但在他看来,狗子仍然很小,阿尔蒂尼雅也仍然年轻。她们都有改变的希望,而且,她们也都在倾听他的话语并做出抉择。

有了这份想法,塞萨尔就不会把她们交出去。他尤其不会把皇女交给克利法斯,看她成为那个克利法斯希望她会成为——说不定还是她本来会成为的人。

他睁着许多天来睡了不到半个钟头的双眼继续往前,感觉苍白的月华和阳光交替往复,洗礼着他已经经历了无数风吹日晒的盔甲。塞萨尔说不清自己对阿尔蒂尼雅的情绪掺杂了多少种感受,对戴安娜,他一定是爱和依赖居多,对阿尔蒂尼雅却复杂得一言难尽,以至于每次和她相处,他都要反复斟酌自己的行为和行为会造成的后果。

给这位难以揣摩的公主殿下当老师,此事给他造成的影响大得难以想象,其中蕴含的责任和压力让他这辈子都没了再去找一个学生的想法。目前来看,阿尔蒂尼雅已经影响了他的抉择乃至是生命轨迹,当然,也可以这么说,——他们所有人其实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支持她走上继位之路。

是她的路,而不是如克利法斯那样给她划出来强迫她去走的路。

为什么要再次想到克利法斯?塞萨尔觉得他一定是疯了,但想得越久,他就越发现自己对克利法斯的态度不止是战争双方的敌意。在教导途中,他曾多次给阿尔蒂尼雅强调,说克利法斯的行事方式是疯狂的,而每次她都会更详细地为他勾勒出老将军的行事方式,问他究竟有哪里不对,有哪些部分需要更审慎的考量。

这种时候,她的态度总是很严肃,让他以为她只是在描述战争双方中另一侧的面目和轮廓,然而事情似乎不止是这样。

的确,因为战争逐渐接近,很长时间以来,塞萨尔对阿尔蒂尼雅的教导都太紧迫,缺少了对事情更深层面的思索。他一直没把克利法斯放到一个老师的身份上做比对,他觉得对方不过是在用自己狂热的信仰压迫手中的可怜虫,造就出一个个在巨大的负担和重压下苟延残喘的灵魂。但在这么想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下意识排斥克利法斯的教导也卓有成效的事实了。

那名据说要和阿尔蒂尼雅血亲联姻的皇子,也就是特里修斯,他其实不是塞萨尔的竞争者,老家伙克利法斯才是。没了克利法斯的筹谋,这个血亲联姻就什么都不是,换而言之,那位皇子只不过是附属品,是无关紧要的一枚筹码,克利法斯摆他出来只是为了讨价还价。

这想法很奇特,但仔细想来,却又十足合理。在对阿尔蒂尼雅的这场争夺中,起到决定性因素

的不是私情,而是一个人想要当什么样的皇帝、想要拥有什么样的立场。毋庸置疑,阿尔蒂尼雅原本是和克利法斯极为相似的,她本来就是如克利法斯一样的狂热者,既精通历史也擅长军事,对帝国的存亡更是怀有莫大的信仰。

倘若阿尔蒂尼雅是克利法斯的孙女,现在,她一定已经掌握了克利法斯的所有军队,甚至已经在拥兵南下了。

然而她不是,因此她在克利法斯的筹码下背离了宰相,还南下抵达多米尼学习了军事理论。如果未曾发生意外,她极有可能会接受克利法斯伸出的援手,以血亲联姻为条件接手他的军队和领地。对一个政治动物来说,拥兵自重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些许私情与其相比根本算不得大事。

结果,她先一步遇见了塞萨尔,这就让事情发生了改变。

阿尔蒂尼雅本来如克利法斯一样坚决的信仰发生了微妙的偏移,这全都是因为他,因为塞萨尔。很明显,皇女同时有两张面孔,一张面孔是对外的,始终温和平静,带着难以捉摸的微笑;另一张面孔在内心深处,虽然不那么光明正大,但也有她认可的信仰,能够维持一种始终如一的坚决。

但在最近,她内心深处的面孔似乎变了,变得不那么安稳了。交替的思想牵动着她的灵魂纠结扭曲,体现在对外的面孔上就是她闪烁的目光和专注的凝视,盯在塞萨尔的脸上好像是要贯入他的瞳孔,深入他的骨髓。

阿尔蒂尼雅对克利法斯的每一次表述,都是在隐晦地表述她自己,——她也许也会如此坚决,也许也会如此筹谋,也许也会如此逼迫自己的血亲,也许也会如此教导自己的儿女使其活在恐怖的重压和负担之下。为什么不呢?当她说结果看起来没什么不好的时候,她就是在如此表示。

他引导她剥开了自己的皮,取出了自己的心,放在太阳底下评判自己的每一个想法,审视自己心脏的每一次跳动。这件事对一个人的影响大得难以想象,塞萨尔正是对她造成了如此大影响的人。他在这个正在经历骤变的灵魂中究竟象征着什么?他也说不清,但肯定不是朴素的仰慕。

如果塞萨尔效仿克利法斯,把另一种坚决的信仰交给阿尔蒂尼雅让她去崇拜,他们之间的感情也许会是朴素的仰慕,然而很不幸,他没有。他在阿尔蒂尼雅经历了充分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审视之后让她自己去想,或许这正是问题所在。

她的表情越是温和平静,她的灵魂中蓄积的事物就越难以揣测。她当时在卧榻上对他伸出手,虚握住他的脖子,这个小动作已经很有深层次含义了。

他们俩都需要这场围绕着古拉尔要塞发生的战争,阿尔蒂尼雅需要击败克利法斯和克利法斯象征的一切,然后她才能从自己过去的信仰中走出,迈出最为至关重要的一步。塞萨尔也需要让老将军带着他的理想退出场外,保证克利法斯再也无法干扰皇女分毫,保证他才是唯一能为她指引路途的人。

如此一来,她才不会做出错事,哪怕她做出了错事,他也来得及让她挽回,不至于眼看着她一步步走到深渊中去。

如此看来,他自己才是在这场战争里掺杂了最多私人情绪的人,不是任何人,就是他自己。

接下来又过去了几天,克利法斯派出的先遣队伍逐渐增加了,塞萨尔也意识到自己已经越过荒野,抵达了老将军治下领地的边界。食尸者的狩猎队伍还在往西推进,所有打探情报的先遣队伍也都成了无法传回任何消息的尸骸。克利法斯那边一定很疑惑出了什么岔子,但没关系,再过不久,要撞上食尸者的就是他和他手下的军队了。等到战线变得紧密胶着,再也无法轻易分开,就到了他撤出这片战场返回要塞的时机。

真正的考验也会随之到来。

第二百九十章 学派战争

......

在一切条件都显现之后,学派战争的端倪也会随之显现。掌握着军队的世俗势力、神殿的名义、以及一场可以让足够多的世俗中人充当炮灰的世俗战争,毫无疑问,它们都满足了,戴安娜想,这就是为什么她的学派终于找了上来。

还有比叶斯特伦学派更缺少人味的地方吗?食尸者的巢穴肯定算一个,也许希赛学派也算。

会议的地点是索多里斯的市政官宅邸,不过,现在已经是医院了。本来装饰豪华的宴会厅已然腾笼换鸟,昂贵的器物全都出手,木头用料很奢侈的宴会长桌也换了不少钱,整个厅堂都给改成了巨大的治疗室,以一系列幕帘和病床分隔遮蔽。

戴安娜看了眼躺满病患的宴会厅,试图想象本地贵族以前是怎么在厅堂里翩翩起舞的,不过,她怎么都想象不出来,因为整个治疗室都笼罩着一股疫病的恶味和刺鼻的酒精味。戴着封闭面具的神殿修士往来不绝,正在讨论疑似从食尸者和混种野兽人传染到人类伤员的一系列疾病。

要说伤员是从哪来的,自然是塞萨尔在北方战线帮着迈尔斯修士运到驴车上的。

深究这批传播还不算远的疫病,针对性做出药物预防,这事情也是战争的一部分,只是它不会体现在明处而已。塞萨尔说,有些决策的深远影响会慢慢体现,不止是它们最初看起来的那点效果,索多里斯似乎就是其中之一。

最初只是一个生活不顺心的列维塔修士,然后是一座本地贵族和市政官家族完全退场的城镇,再然后则是披肩会大举介入。看到希耶尔的神殿表达了支持的态度,她的学派也终于派来了人手,要针对希赛学派在克利法斯那边的动向做场商议了。

戴安娜穿过螺旋楼梯,绕过一段走廊,抵达市政官宅邸的最高处。她稍稍驻足了片刻,等到克服了自己心里的不适感才推门而入。时至如今,这地方已经是座刚建成不久的初级图书馆了,但在市政官家族还没覆灭的时候,此处是个名声异常微妙的享乐之所。

就是在那天晚上,市政官设宴款待了他的宾客,据闯进去的士兵们说,当时出席的不止是市政官的家族成员和他们的客人,还有四十多个由客人和主人一起带来的俊男美女。他们牢牢关上了护窗板,锁上了门,把巨大的金银烛台都从餐桌撤下,在地板上摆出了一副颇为讲究的艺术构图。

虽然士兵们闯进去的时候里头的宾客都给吓坏了,没有继续当时的行径,但据银行家罗莱莎交待,——这位中年妇女是市政官家族的常客,她带来那名男宠,就是为了参与市政官的宴席,甚至她本人就是在那边给逮住的,——他们会坐在餐桌上,一边喝酒,一边享受,拿着苹果朝地上那四十多个妙龄男女投掷。

那些年轻的俊男美女要么全身一丝不挂,要么穿着少到可怜的几片布料,用四肢趴在地上爬来爬去,在金银烛台之间穿梭,拾取宾客和主人抛出去的苹果。他们会像狗一样互相厮打,跌倒在地,或是在抢到苹果之后大笑,或是在苹果被其他人抢走之后尖声大叫。

要不了多久,在各个宾客们脚下就会有一堆裸露着的俊男美女相拥蠕动。烛火会映照出那些从世界各地精心挑选的肉体,看着如同梦境一般,有的黝黑,有的雪白,有的甚至还泛着粉红。

当初讲到这里的时候,那位发胖的中年银行家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说得异常开心。她说人们在里头待久了就不会在意性别之分,因为无论是男是女都俊秀美丽,在意识恍惚之中毫不值得在乎。有些上了年级的老贵族没法用自己的那玩意,就热衷于让年轻的美男子走自己的后门,还把那些进入他们衰朽身体的物件叫做娇嫩活泼的小鸟儿。

在宴席的最后,客人们会派出自己身强力壮的骑士,各自选出一个无所谓男女的宠物开始交媾。最终获得优胜,让自己的鸟儿始终屹立不倒的那名骑士,就能得到市政官精心准备的奖励,得到所有客人的一致称赞。

他们把这种比试称为索多里斯的骑士竞技,并为其乐此不疲。

那天戴安娜越听脸色越阴沉,阿尔蒂尼雅倒是很自在。她不仅听着罗莱莎讲到了最后,事后还写了条笔记,说:“如先哲所言,每个人身上都是神与兽共存,而且两者紧紧贴合在一起,以锁链相缚。若是往前,我们就会扼杀自己的灵魂,若是往后,我们就会成为北方那些癫狂的野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