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常马
巢穴前方有多支巨大无比的长尖角。它们挑破朦胧的细雨和晨雾刺过棱堡,卡在沾满腐血的平台上,把污秽不堪的城防炮都掀到了城下。这巢穴就像一艘路上行舟,要用接弦战改变守城战中一切既定的规则。
大群瘦削萎缩的混种野兽人踩着巢穴的犄角冲出巢穴,一边奔涌,一边嚎叫,部分看着甚至尚未转化完全,还带着人类的体征。然后是大群更为高大的混种野兽人,它们的种群虽混乱无序亦无法定义,但总体上还是野兽。有些野兽人体壮如牛,能够手持树干当作武器挥动,有些野兽人带着猫科的动物身姿,奔跑起来异常矫健。
若不是它们身上有许多萎缩的附肢和嚎叫的怪脸,如同赘生的怨魂扰乱其神智思维,说不定,它们也能成为一支可以界定的野兽人族群。
在所有混种的最后方,正是驾驭着血肉傀儡的食尸者先锋。待到混种冲上城墙,它们才握着傀儡头冠上的钢铁尖刺踏上攻城犄角,如同巨大的战车,更有大群血肉傀儡沿着棱堡攀附而上。此时城门其实已经没了意义,好消息是,它们在突破火炮的路途上倒下了许多,接着又给巢穴碾得稀烂,已经得到了初步的削减。
第一批火炮向巨巢飞去,那是内城高塔上的重炮。霰弹的散落面很广,势不可挡地越过城墙扫过了大群孽怪,将其撕成血腥的碎片在晨雾中飘动。号角声一遍遍响起,催促着人们守住战线。此时那座巢穴屹立在城墙边缘,巨大的阴影投向城市,看着如同一只来自噩梦中的巨兽,林立的高塔间均有疯狂的嚎叫声在涌动,拥挤着涌向要塞城墙。
随着战线接近,内城的城防火炮亦逐渐往上抬升,轰向巢穴中林立的巨塔,使得在奔袭中本就摇摇欲坠的塔楼倾颓崩塌,砸落在兽群中。但是,那些孽怪并不在意。戴安娜知道这并不值得奇怪,对野兽人种群而言,死亡并非值得在意之事,乃至生命本身,也不过是一场祭神的仪式。
虽然白昼已至,天空却越发黑暗了,浓重的红雾环绕着巢穴中心最高的一座塔往外扩散,看得出来是要扰乱人们的灵魂和思维。此时混种已经冲到了染满血污的城墙边缘,近得往前伸出利爪就能划开同腐血一同凝固的泥灰,并碰到城墙上不顾满地腐血挤在一起的手臂和长枪。
戴安娜听到火枪齐鸣,看到长枪齐齐往前突刺,而借由灵魂之眼,她也看到野兽人的萨满在巢穴的高塔中掀起了浪潮。法师们的对抗会比想象中来得更早,好在学派的游历法师早已抵达要塞,并且他们也在要塞中做了很多阵地战的准备。
问题在于要塞的城主一直都渺无踪影,她皱眉想到,她必须要去说好的地点查看他的情况了。并且,她还要把他和无貌者一并带回。
倘若塞萨尔无法及时抵达战场,即使他们能够战胜,他的地位和名义也会受到很大程度的质疑。
......
特里修斯在丘陵顶端勒住战马,望向远方壮观的食尸者巢穴。炮火轰鸣不止,从此处听起来如同生发自地底的雷鸣,但巢穴已经势不可挡地撞上了要塞城墙,把接弦用的长尖角均贯入其中。
他目睹了一场颠覆性的攻城战,不得不说,这一幕相当让人沉醉。
第三百一十九章 星辰之光
特里修斯视线扫过自己身侧宏伟的精锐大军,他下意识回过身去,想要寻找莱利乌斯的身影。但很可惜,莱利乌斯不在,看起来是去接应斥候了。不过也罢,和先一步抵达的侦察骑兵交换讯息,这也有利于他进一步判断发兵的时机。
这件事重要的程度好比在狩猎时张开猎弓,对准朝自己扑来的猛兽。
他摘下头盔,拂开沾染汗水的金发,思索着恰当的时机和瞬息万变的战况。此地位于丘陵顶端,下方是一大段缓坡和坦途,地势本该适合骑兵冲锋,但从此处到要塞的道路都已遭到破坏,定是阿尔蒂尼雅命人所做。好在食尸者的巨巢碾过损坏的地面,用倒在炮火中的血肉傀儡填平了不少沟堑,已经堪堪可以行军了。
从要塞和巢穴交错之处往更南方望去,可以窥见山侧地区的轮廓。在两侧山体之间是宽阔的坦途,一条可以承载大量货运船只往来的长河从群山飞流直下,河道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正是它支持着古拉尔要塞在此驻足,支持着一切物资的运输和往来,——不止是军需,甚至可承担商贸的用途。
特里修斯稍稍颔首,毋庸置疑,奥利丹还没来得及做的,正是在等待他掌控要塞之后动手实施。若不考虑军事层面的威胁,这地方就是条完美的商业通路,恰好可以从他治下的帝国疆域通向南方王国。
诺伊恩要塞能做到的事情,他们一定也能做到。从奥利丹通向卡萨尔帝国的商贸路线将会从此处起始,不仅会在重要程度上超过草原蛮人的贸易路线,更会日渐压过多米尼王国和宰相之间往来商路的风头,——一切的前提正是他占有这片土地。
许多年来,古拉尔要塞都是卫戍奥利丹边境的重要军事要塞。但若是他取得要塞,再和奥利丹的贵族们芥蒂盟约,这座要塞就会转而成为南北方之间的商业明珠,特里修斯自然会想成为他实至名归的主人。更重要的是,他们今后征伐赫安里亚治下疆域也需要这座城市,为的,自是保证大军往东进发时安全无虞。
作为必经之地,没有比它更适合的征服对象了。帝国的领土太过辽阔,从西往东可不是一个骑兵冲锋就能抵达的距离。
“你要分给我们一部分士兵抵挡食尸者的萨满,还有叶斯特伦学派的法师。”希赛学派的老法师忽然来到特里修斯身侧。皇子虽然维持着波澜不惊的姿态,手里却握紧了自己的密仪石佩饰。
“你们要单独出战?”特里修斯提问。
“不,只是你的士兵不会主动来保护我们的安危,仅此而已。如果他们布置了针对法师的手段,我们又得不到保护,你就别想看到食尸者的巢穴失陷在熔火中,也别想看到要塞的城墙崩塌下陷,空出让骑兵冲锋的缺口了。一旦让我们接近并站稳脚步,那些棱堡也只会是你们世俗战争脆弱而乏味的体现。”
“你们说话总是这么夸张?我知道你在用修辞,老家伙,别以为我不懂你们的战争法术。”
“他们有告诉过你神殿允许我们放开了使用法术吗?至少在这场涉及到野兽人的战争中可以。”
“我觉得没人知道,”特里修斯说,“但我知道那些法术需要的代价非同寻常,寻遍历史也难以见得。你们认为这一切值得?”
“直到我们达成最终的目的之前,一切都无所谓值得与否。”
“古老的仇恨?”
老法师点头同意,“这也和你们的大宗师有关。”他补充说。
“我并不介意谈论此事。”特里修斯对一身红袍的老家伙微笑,“你要知道,圣堂不是每个宗派都忠于菲瑞尔丝大宗师。”
他吩咐军官调遣一批人保护希赛学派,又朝南方的山谷望去。古老时代的通道,地势完美,水运线路稳定,南方和北方都是大片林场矿场。很可惜的是,它一直以来都没有得到最好的利用。在他看来,它理应成为统一帝国的基石。
......
塞萨尔很难形容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或许该称为一个人,甚至是他在城市中见到的唯一一个。但是,此人也不完全算是人,他甚至很难说清它的性别。他猜测这家伙受了诅咒,看起来像是把两个人切开来黏成了一具身体。
随着时间逐渐过去,它的头颅已经像捕蝇草一样朝两端分裂开来。它脖子左侧是半个面色威严的男性头颅,右侧是半个苍白瘦削的女性头颅,相互之间有很多血肉丝线粘连,仿佛掰开之后还在拉丝的乳酪。
虽然城市本身没有时间流逝的痕迹,塞萨尔却在它身上看到了十足的时间流逝。它一定已经枯坐了很久,不仅是稀薄的空气将它风干,使得皮肤皱缩干涸,它黏连的躯体也在往两侧分开,也许再过许多年,它就会彻底裂成两半。
左侧的男性肌肉发达,甚
至比现在的塞萨尔还要高出稍许,也许是一名带着库纳人之血的贵族。右侧的女性也很高大,和一侧壮硕的男人相比身段窈窕,能看出她尸体风干前冰肌玉骨的遗痕。倘若是塞萨尔刚从祭台醒来的时刻,她一定可以像抱小孩一样把他抱在臂弯之间。
这俩人看着颇为诡异,甚至没有身着衣物,仅仅在身上披着老旧的织毯。不过,塞萨尔也没心思揭开毯子,更不想看它究竟皱缩到了哪种程度。左侧的半个男性头上还有黑发残余,看来又很像是法兰人,右边脑袋的头发却是浅浅的绿色。实话说,塞萨尔只在戴安娜身上见过这种发色,并非来自人类的血脉传承,而是来自她学派得到的精类之血。
虽然不想揭开织毯,但塞萨尔在它手腕上看到了勒痕,似乎是有扣带将它束缚在此,如今已经崩断了。它的脖子上也有扣住两半头颅的束带,勉强维持着他们俩的黏合,而非往左右两侧撕裂,跌落在长椅下的地上。
索茵已经见惯了生死,看到这一幕还是面色惊悸。塞萨尔则更关注它和戴安娜的先祖有什么关系。虽然时至如今,叶斯特伦学派被迫出走,不仅无法在依翠丝驻足,还要接受希赛学派引发的学派战争,但是,他们原先似有着相当高的地位,既出了个菲瑞尔丝大宗师,也和当年的法兰人帝国关系不浅。
左侧的男性是当年的法兰人帝国皇帝吗?塞萨尔也不敢妄下判断,如果是,那把他们俩黏合起来的人就很值得考究了。
他观察了一阵桌椅,竟然在它身前发现了用餐的痕迹。
“它......”索茵指向黏合起来的人,“它似乎曾经活过一段时间。它就像现在这样活过了一段时间。你说,会不会是他们自己把自己......”
塞萨尔凝视着它皱缩的面颊,心想若真是他们俩自己所为,这可否算是某种极端爱意的体现?
“人终有分别,”他摇头说,“荒唐的是,这样一个黏合的孽物竟然可以用法术存活下来。造就了它的法术如果流传下来,那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遭遇类似的恐怖。”
“你觉得是人们把它困在了这里,还是它自己把自己困在了这里?”
“如果是前者,就说明它已经疯癫了,左边的男性本来该是个贵族,右边的女性也不像是庸人。然而两个拥有智慧的人结合起来,却也只会造就这么一个扭曲的孽怪。至于后者,我只能说,它一定是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容于人世间了。它在最后的岁月把自己困在这座无人的城市中等待死亡,说明这地方就是它给自己准备的坟墓。”
“坟墓......”她喃喃自语。
“坟墓其实有很多含义,其中一种是死在自己生前最向往的地方。不过我们也不知道它究竟是谁,更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反正无论如何,它都已经是具皱缩的干尸了。”
塞萨尔环顾他们身处的房舍,来到窗口处往外张望。隔着极高处萦绕的云雾,他看到城市中层那些巨大的雕像变了,——并非他先前在恍惚中看到的幻影,而是它们确实变了。如高塔一般巍峨的披甲骑士把头盔扭转了半个圆周的角度,正对着他们俩途中经过的道路,然后,索茵也看到了。
“道路上有人在!”她小声在他耳边叫道。
塞萨尔拿起望远镜,找到了蜿蜒曲折的道路上如同蚂蚁一样的人,一定就是萨加洛斯或者圣堂的修士没错了。其中有人几乎是在建筑外墙飞跃,让他想起了在战场边缘告诫过自己的无形刺客。塞萨尔一个眨眼,那人已经越过了他一个钟头才走过的距离,站在一个雕像持握长剑的手指上。
下一个瞬息间,他看到一道宛如星辰坠落的强光闪过,带着刺眼的蓝色辉光落下,几乎从头到脚贯穿了此人。
那星辰之光使得修士瞬间从内到外发出强光,像砸烂的陶瓷一样碎裂开来,抛向四面八方。他看到每个碎块都还诡异地活着,有片强光闪烁的脸颊碎片上有眼睛在眨动,另一枚碎片上则是缓缓开合的嘴巴。塞萨尔记起来自己原先也想触碰雕像,不由得心头一阵犯忖。
他现在知道这座寂静的城市为何一尘不染也无人进犯了。但问题是他现在该怎么办?
第三百二十章 战争法术
......
“我并不关注你的心上人在做什么,戴安娜。”
和戴安娜预想中一样,伯纳黛特态度依旧。母亲张开她布满白霜的手臂,拂过渗着血污的窗口。那地方的污血很快就在她们眼前冻结,化作玫瑰红的冰晶,然后堵住了窗缝。她在药剂的影响中沉浸得太久也太深了,长期以往,一些次要的异类之血在她身上显现而出,不仅遮蔽了她本来的面目,也在很大程度上遮蔽了她的灵魂、思维以及法术的构成。
事情真是疯狂。
“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代我接手法术层面的对抗,母亲。”戴安娜说,“在这之前,我要找到塞萨尔的下落所在。你也看到了食尸者巢穴上的巨塔,对吗?”
戴安娜指向城墙,她们的视线沿着窗口的方向越过内城区,穿过堆满血污和遗骸的建筑群,穿过外城墙上混乱的厮杀和那一支支巨大的犄角,直指食尸者的巨巢。巢穴中央的巨塔喷涌出漩涡状的红雾,往外扩散,逐渐遮蔽了天空,使得一切都显得阴暗而恐怖。若她所想不错,这雾落下的时候,人们的思维和情绪会遭受很大程度的扰乱。
甚至是陷入疯狂。
从她们所看的方向,战事仍然胶着。棱堡拱卫其实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巢穴完全撞上城墙,如若不然,那些巨大的犄角势必会进一步延伸,穿过城头直接架在外城的建筑上。目前巢穴的犄角仅仅搭在城墙边缘,士兵们依旧可以站在城墙上阻碍敌人,而非在拥挤的街道和房屋中陷入混乱不堪的巷战。
但是,野兽人萨满还未行动,巨巢中央的高塔也正像烟囱一样熊熊燃烧着,喷出越来越浓郁的红雾。天空中巨大的漩涡闪动着邪恶的光芒,其性质几乎无需思考。城门已经毫无意义,因为这其实是陆上行舟的接弦战,血肉傀儡攀附着外墙攀爬就像从海水中浮出一样。
那些抵在城墙顶端的犄角就是战舰之间搭出的木桥,黑压压的野兽人聚集在巢穴中,拥挤着冲向士兵们竖起的长枪。一波又一波的血腥浪潮。
穿过巢穴后方,她感觉到有其它东西位于远处。
戴安娜斟酌了一下,激发了她许多天以前布置的揭示法术。很快,她就从和战场相距极远的山巅得到了俯瞰的视野。虽然考虑到法术的隐蔽性,她把揭示术设置得很远,导致比例小的惊人,但她还是发现了正在组织的军队以及身着红袍的身影。
“希赛学派已经跟着克利法斯的军队一起过来了。”伯纳黛特歪过脸来,“考虑到食尸者和他们更近,是要优先突破的阻碍,我们得先使用和学派无关的法术才行。这样才不会被识破。就当自己是流浪法师吧,正好要塞里也都是常年在外游历的成员。”
母亲说的没错,只要不暴露叶斯特伦学派的身份,希赛学派就会先对付食尸者和它们的萨满。
“我会把我近来准备的所有术式都交给你。”戴安娜对她说,“还有,如果你可以在我的试验场里看到那位......嗯,你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伯纳黛特回说道,“不论如何,她也算是我的先祖,学派历来都有记载。我自然知道如何同她相处。”
“希望如此吧。”戴安娜叹气说,“有一些我暂时说不清的,你可以找她询问。”
其实也好,最近除了她和塞萨尔,再没有任何人能接触到菲尔丝了,哪怕米拉修士也不行。就算是如今的伯纳黛特,总归也是个能和菲尔丝对话的面孔。
只可惜,她母女俩的对话还是一如既往,既无情绪,也无波澜,就像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召开会议。哪怕在她们视线相会的时候,她眼中也是一片空白,始终都一无所有。
......
阿尔蒂尼雅在昏暗的血红色天空下徘徊,思索着战场形势的变化,观察着所有在战场中徘徊的符号。很快,她就发现了另一个可以动摇战场形势的符号,一支忽然在巢穴后方现身的军队。一切本就昏暗阴森,他们在血色迷雾的遮蔽下还要更难看到,于她所在之处几乎只能看到一小片斑驳的污渍,正沿着连绵起伏的丘陵往前蠕动。
若他们是老克利法斯的军队,人数其实不多,但若是大神殿的支援部队,以神殿骑士的综合素质和现存规模而言,人又有些太多。她看到这支军队分成多股,起初想要从山路接近要塞,后来他们看到经历炮击和大雨后山体滑坡的恐怖景象,只好放弃了山路沿着食尸者巢穴经过的大道前行。
再往后不止是她,各个待在塔楼上的瞭望员和军官也看到了他们,最先头的一批乃是帝国戍边的骑兵,银色盔甲配着灰色袍服,特征不怎么明显,为的是体现老克利法斯行事追求朴素的姿态。待到抵达火炮轰击可以覆盖的最边缘处,他们的士兵开始布置
阵地,构筑工事,很快就堆起了掩护的沟堑和土坡。
与此同时,一些衣着异常鲜艳刺眼的人从丘陵后走出,带着血一样的红色走入军事阵地。从他们忽然现身到他们被工事完全遮蔽,几乎只经过了短暂的几分钟。
除了城墙上仍然在和野兽人鏖战的士兵,所有目睹这一幕的士兵都开始议论,一系列流言也迅速扩散开来,直至所有人都开始猜测帝国军队的来意。
有人说他们是来援助要塞抵抗野兽人,阿尔蒂尼雅注意到,这批人很多都和凯斯修士有关,代表了倾向于投效帝国乃至对克利法斯下跪的一批人。还有人说他们是趁虚而入,来者不善,阿尔蒂尼雅也注意到这批人不止是法兰人的农民,更有此前归于她兄长的逃难民兵。
就像在回应士兵们的争论一样,一条由熔火构成的长线忽然从帝国阵地延伸而出,缓缓穿过食尸者的巢穴底部抵达要塞外墙,几乎有一条河那么宽。在这么远的距离,地底撕裂的轰鸣响声仍然清晰可辨,以至于城内塔楼都陷入了微微的颤抖。
是战争法术,——希赛学派的法师要用击溃野兽人当借口,把城内的守军和城塞的外墙也都一并摧毁。
第三百二十一章 追逐星辰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守军起初还在欢呼,接着迅速转为惊恐。大地的撕裂从熔火之线的最远端起始,只见闪烁的熔岩在远方爆开,如涌泉般冲上天际,随后又在炽烈的液态火中粉碎解体,化作燃烧的绯红色尘云。可怖的熔火喷发沿着那条长线一直往前延伸,仅一个呼吸的时间就越过食尸者的巢穴抵达要塞外墙,冲刷着这片城墙顶端的人和野兽。
士兵们顿时陷入恐慌,——究竟是意外?还是刻意为之?
一处撞上城墙的巢穴犄角被燃烧的尘云覆盖,不止是野兽人咳嗽着跌落,带着满身燃烧的毛皮在地上嘶叫打滚,许多士兵也来不及躲闪。靠边的士兵们身体灼伤,最前端的则已经变成了焦黑的肉块和嘶嘶作响的骨头。
阿尔蒂尼雅发现更多熔火之线正从帝国筑好工事的军阵中延伸而出,穿过食尸者巢穴之底攀上了城墙,如同死亡的标记。
不止是熔火流经的地面在摇撼,那座巢穴顶端的高塔也发出了狂暴的轰鸣。食尸者的萨满还在筹备术法的时候,希赛学派已经带着他们狂暴的意图要毁灭一切了。和食尸者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们甚至不需要留下血肉尸骨当作傀儡的补给,——一切善后只要交给克利法斯去头疼就好了。
阿尔蒂尼雅意识到,这群本源学会的法师什么都不想顾及,也什么都不想考虑。她必须召集一支部队冲击法师所在的军阵。
那个放任希赛学派行动的领兵者一定是疯了。
.......
“自从那时的梦境被迫了结,我们就有很长一段时日未曾相见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引起了隆隆的回声,“还记得我的邀请吗,塞萨尔?你可以在熔炉中重铸你的灵魂和躯壳,——我不介意你过去是什么。”
此人说话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寒凉的大雨,砸在什么东西炽热的外壳上嘶嘶作响,蒸发成雾。塞萨尔伸手按住剑柄,带着索茵往她要去的地方后退。那地方没有多远,仅仅是一个走廊的距离。
“那么你介意什么呢?”塞萨尔极力镇定自己,“有人告诉我,在神殿中像你这样的存在,仅仅是走入他人梦中就要付出一定代价,抵达现实的层面更是大到难以想象。我可不知道我有这么重要。”
“你拥有智慧,塞萨尔。你不必如此跟我虚与委蛇。你我都知道事情的理由。”
塞萨尔带着索茵把门推开一丝,放轻自己的步伐,往走廊内部退出一步。“如果你要告诉我,说我拥有值得你如此行事的光辉未来,我会很荣幸,阁下。”
“我在梦中见过你对那个娇小的幻影倾诉爱意,你似乎总是能爱上幻影和不该存在于世的东西。”那人说,“看看你现在污秽不堪的模样,塞萨尔,你就像一个奴隶,为了一些幻影付出性命和灵魂。”
他一步步后退。“我得告诉你,阁下,这是我个人的美德。我个人的美德和其他人的看法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比如说,我很擅长实现他人的未竟之愿,并且我只是想这么做,不会提出任何要求,对于一个深陷苦难的人来讲,这真是可喜可贺,你说是吗?另外,我如果想做,我就会做到最后,因为我和那个深陷苦难的人已经不是相识不久的陌生人了。”
“这些东西让你们软弱。”那人带着遗憾的语气说,“若你接受熔炉的考验,它们都会成为熔炉的废渣从你身上沉淀下去。”
“然后变成那些可笑的霍尔蒙克斯?那些带着混乱的欲望和残破的情绪四处徘徊的小木偶?你们想没想过它们本来是你们灵魂的一部分?那些霍尔蒙克斯的可悲和可怜,难道不就是你们照镜子的时候看到的你自己?”
“真是有趣,我听闻你擅长谈论哲思和经文。在我们了结此事后,你我可以在熔炉中讨论哲思一直到时间的尽头。”
“这只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没有把它变成我全部生命的打算。”
“那就把你肩上的小东西交出来,塞萨尔,我不是为你而来的。”
“她是我的。”塞萨尔开口说,他仍然在往后退,“我从深渊边缘捡到了她,收养了她。现在我就是她的养父,你凭什么要从我身边夺走她?”
“倘若她是你的,”那人说,“那在她已经不存于世的年代,你为什么还没有出生呢?”
“时间的流逝可以结绕成环,因果的前后也可以次序颠倒,没有什么是必须符合常理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揣测,塞萨尔——你没有亲眼看到时间结绕成环,就算是有人做成了此事,你也只是意外经过并觉察到它,然后伸手夺取。这不是你的命定之责。你为什么要看到一点表象就断定自己洞悉了全部?你以为你是在拯救?你以为你的拯救不会导致更大层面的灾难?”
“
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拯救她的灵魂?难道我还要拯救一切我能看到和我不能看到的东西不成?”
塞萨尔听到了沉重的风声,那人似乎在缓缓现身,——也许他尚未完全抵达现实?
那人的声音似乎变近了些,他正在靠近,但很缓慢。这座城市正在阻碍他。“为了给予幻影救赎却放弃了真实存在的生灵,塞萨尔,你的念头就像那些疯狂的野兽人一样充满了不合理。”他说。
“我的作为不需要理性的评判。”塞萨尔沉声说。
“理性的评判是我们的使命,塞萨尔,就像迷信乃是你的本质一样。套着一张怀疑的面具也不能掩饰你所作所为的荒诞不经。我想,就算白魇戴着一张楚楚可怜的面具都能惹得你为它出生入死,我说的对吗?”
走廊尽头一定有能改变现状的东西。
“难道整个世界都只是一系列遵循理性前行的事件序列吗?难道你没想过它还有别的什么意义?”
上一篇:艾尔登法环,我的巫女是话痨美少女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