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常马
巨大的漩涡云中强光涌现,落下天穹,扫过他们先前经过的走廊,使得沿途所有地板和墙壁都崩塌解体,虚无的星辰之光亦被熔火完全遮蔽。
塞萨尔不知道自己退了多远,但那人正踩着熔炉之火前行,熔火和烈光也正吞噬着走廊中一切,已经是以灭绝的姿态要把无限延伸的走廊之无限都要吞没殆尽了。若非此人难以抵达现实,不得不凭依着傀儡似的躯壳,他一定已经死了——或者说,但凡此人在荒原遇见自己,一定只需要轻轻一跃就能把他握在手心。
这就像人类捕捉城堡地下的老鼠,只要抓住了,就能用棍子把它们给打烂。
“我会铭记你,塞萨尔,铭记你的抵抗和你造就的这一切污秽!”
塞萨尔看到了那人高举着权杖,从熔炉之眼中接引着前所未有的强光。此人眼中亦闪烁着太阳一样耀眼的光,躯壳上现出道道裂纹,明显已经无力承受,并在裂纹中迸发出了灼烧的热浪。他在沸腾,熔炉之眼洞穿城市形成的漩涡云也在沸腾。漩涡云已经从缓缓旋转变成了飞转,其中复杂的形状不断变换,如同火山将要往下喷发。那枚巨眼往下降落,越来越清晰,越来越——
“请弯下身体,塞萨尔。”索茵在那遮蔽一切的轰鸣中低声说,声音仿佛就在他耳边。“就是现在,在眼睛降下来的时候,弯下身体,要不然,我也许会把你也一起贯穿。在那之后,请拿走我的护身符。”
他知道某种时机到了,于是低伏身体,只感觉一束璀璨的星辰之光从他背后掠过,贯穿了遮蔽一切的漩涡云。那是一支箭矢,但它身周环绕着无边的蔚蓝星光,如同坠落的星辰,并射出了久久无法消散的尾迹。
尖啸声直冲九霄,紧接着只听到一声巨响,漩涡云顿时在磅礴的声势中崩溃四散,星光的碎片亦朝四面八方的群山洒下,堪称震耳欲聋。
塞萨尔低伏在走廊上,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那人也看着烈光熄灭的权杖和长剑陷入了沉默。他的权杖熄灭了,如今只是根金属手杖,切开走廊的长剑也崩溃了,剑柄上只余一截断刃,还不及人的手腕长。
他飞似地扑上前去贯穿了此人的燃烧的躯壳,使得裂纹迅速扩张,再也无法弥合。刚要转动剑锋,他却看到十多束磅礴的血泉迎面而来,连忙往一侧扑开。不知从何而来的污血正中那人躯壳,将其从天穹中骤然轰下。
塞萨尔低头一瞥,大群血肉傀儡已经沿着城市的建筑攀附而上,潮水一样的混种野兽人从地面上涌过,前赴后继围攻那几名修士。
那人这才有了反应,
握着权杖用力一挥,一头血肉傀儡就被砸得头颅如西瓜般碎裂。但是多支沾染腐血的长矛已从食尸者手中抛出,将其全身穿透。更多混种野兽人前赴后继扑向他的身体,完全不惧生死。与此同时,大批血肉傀儡张开巨口,一连串交叠的血光就遮蔽了他的身躯,不仅将他身后的道路碾得稀烂,更是将一名无形刺客碾得只剩下了荒原的半边身体。
无限延伸的走廊消失了,塞萨尔脚步踉跄,跌落在原先的走廊中。他长呼了口气,从一处黑甲骑士的雕像空壳中拉出狗子,目视她从一堆毫无生气的惨白节肢化作人形。然后他向后望去,想要找到索茵存在的痕迹,却什么都看不到。
他想,如果他还待在那片隔绝了一切的矩阵中,也许他现在也消失了,甚至是和索茵一起,完全抵达了她所在的历史。他将不再属于现今,而是属于过去,属于那个已经消逝的年代。如果他没有其它任何顾虑,他一定会满怀着希望抱住她,然后和她一起前往历史的最深处。
但他没有,他甚至先把狗子从雕像的碎片中拉了出来,这才回过头去,张望她曾经待着的地方。
曾经索茵就像是他的一部分,可是如今,随着那支箭矢射出洞穿了熔炉之眼,她就在这个时代永远逝去了。
塞萨尔来到索莱尔的雕像边上,看到雕像的眼中已经没有星光闪烁,但雕像的颈部似有微光闪现,如同带着一圈光环。他伸手将其握住,轻巧地取下,看到是一支水晶般的袖珍箭矢,通体都是精巧而瑰丽的深蓝色。
护身符......
他收起护身符,开始往回走。他本想思考这群食尸者为何规模大的惊人,竟然可以围堵消灭一帮修士和那人失去熔炉之眼的躯壳,却总是忍不住茫然地想着索茵,想她要如何在群山中独自行走。
他们俩的联系其实一直很脆弱。现如今,塞萨尔或多或少也意识到,这个结绕成环的古老法术,或许就是索莱尔成为神祇的决定性因素。法术在索莱尔消亡多年以后的今日才终于完成,然后作用于过去,给了她接近某个死去的神并继承它的一切的契机。
结绕成环的意义在这一刻变得尤为明显,熔炉之眼会一直追逐索茵的存在,也许就是想要截获那个契机。那人想要取缔她的存在,甚至是她的一切。如今,这个法术终于完成了,结绕成环的时间也在此刻封闭。一切都完美无瑕,唯独他带着怅惘的回忆迷失在了时间和历史遮天蔽日的雾气当中。
如今想来,索茵被不知名的存在选中承担了一份离奇的使命。她本该和其他人一样,如河水一般在岁月的河道中奔向大海,却在中途被迫返程,化作细雨落入干涸的历史。如此一来,很多事情才得以延续。
陷入永恒静止的神代,正是她化作细雨的结局。
俯瞰着食尸者大群淹没修士时,塞萨尔本想把思维转回紧迫的现实,但索茵已经不复存在的记忆始终横亘在他脑海。他稍一迈步,它就像夜晚的黑暗吞没群山一样吞没了他的灵魂,掀起巨大而绝望的黑浪。
有句话是,活着的人永远都无法胜过死去的人,如果菲尔丝知道了这事,一定会夜以继日地拿手指戳他的眼睛,戴安娜也会对他叹气摇头,说一个凡俗中人牵扯到神的路途中,定会像个白痴一样辗转反侧。
于是戴安娜叹口气,把手放在他手上,把指尖搭在那枚星光闪烁的水晶箭矢上。“被古老的法术作弄,你感觉怎么样,塞萨尔?”她问道。
他蠕动了下嘴唇,“那你说,落在我们俩身上的古老的法术,哪一边更厉害?”
戴安娜挑起眉毛,“这就不必分出个高下了吧?当然要我说,我是我这边法术的主体,你却只是你那边法术的一个小齿轮,所以毫无疑问,我这边要更厉害一些。”
“你可真会安慰人。”
“来吧,”她柔声说,“该起来了,做我们必须做的事情。我们的皇女殿下,她多半已经在做她自己也不知晓后果的事情了。”
“还来得及做什么吗?”
“来不及阻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我用木条抽她屁股的时候你可以在旁边安抚她,免得她哭出来。”
第三百二十六章 让老家伙自己想办法
塞萨尔抱起戴安娜,把她放在自己肩上。她拿手指敲了敲他的头盔,说:“真是难得,塞萨尔,这可是逝去的神坐过的肩膀。我们要是把这块铁拆下来,一定可以把它摆在神殿最中央供人祭拜。”
“你是在讽刺?”
“随你理解。”戴安娜若无其事地说,“另外,下方的食尸者群落规模夸张得惊人,我觉得要比它们巢穴那边的规模更大。如果只是狩猎你,用不着这么大规模的族群才对,——这边投入的越多,巢穴那边就越虚弱。”
“它们再一路往北就可以绕行到庇护深渊西边去了。”塞萨尔说。
“也许它们的族群并不和睦?比如说族长和族民意见不合,部族本身有分裂的征兆,诸如此类......不过不管怎样,趁着那位存在的凭依还没完全解体,我们得尽快离开。”
“但是,如果这支食尸者群落真从深渊以西绕行到诺伊恩......”
“寄封信过去吧。”戴安娜说,“就说我们至少停住了它们的巢穴,它们的群落本身也少了大半。余下的让老家伙自己想办法就好。”
.......
血红色的云层正在降下,浓雾一般淹没了古拉尔要塞的外城区,也吞没了城外帝国军队构筑的阵地。血肉傀儡和规模庞大的混种野兽人就着大雾的掩护狂奔前行,一部分冲过外城饱经践踏的街道,意图冲垮守卫内城城门的战线,另一部分冲过城外支离破碎的田野,很明显是要兼顾两个方向。
此时,一道格外粗壮的熔火之线覆盖了内城边缘,赤红色的火墙冲天而起,裹挟着大量岩石升上半空中,并在熔火之线内刻下了一条撕裂大地的伤痕。随后内城边缘处的一段城墙坍塌,崩解成一团巨大的烟尘和瓦砾堆。
明显是希赛学派刻意为之。
如戴安娜所说,如果人们允许一整个法术学派踏上战场,城墙也好,棱堡也罢,都会变得毫无意义。并且,这种规模超出预计的法术一定是他们学派的宗师在施法。时间紧迫,必须分出个生死了。
浓雾尚未彻底扩散开,阿尔蒂尼雅带兵呼啸着冲出东侧城门。他们沿着巢穴的另一边绕路切向帝国阵地的侧翼,排出多股锋利的箭头阵。
众多血肉傀儡攀附着巢穴的塔楼往帝国阵地抛射血肉尸块,希赛学派的法师们也加剧了熔火的喷发做出回应。道道烈焰之墙把野兽人狂奔的前路切得支离破碎,宛如一系列由火焰描摹出的几何多边形。大片绯红的燃烧云亦从法师们的阵地升起,和诅咒的血雾相互拮抗,并如火山喷发一样往上抛射出巨大的熔火球,抛向野兽人发起冲锋的方向。
那些熔火球裹挟着飞溅的岩浆和熔流倾落在地,吞噬了大片鲜活的血肉,将焦黑如煤炭的尸块掀上半空,使其四散崩解,扬起焦臭的黑雾。法术轰鸣造成的声响直冲天际,但随着食尸者巢穴中涌出规模超乎想象的混种野兽人,整个峡谷似乎都在颤抖。扭曲的血肉和纷繁的色彩汇聚成巨大无比的兽潮,更有萨满在狂奔的血肉傀儡上支起防护法咒对冲,将熔火球崩解成四散的火花,将熔火之线径直切断。
帝国的阵地里,骑兵已经列好军阵,长枪手往前行军,大炮和火枪手也开始爆发出齐声轰鸣。他们的一切都朝着野兽人的大群做好了进攻准备。
阿尔蒂尼雅察觉到军队阵型变化时出现的空隙,立刻高声呼喊,带着队伍在迷雾遮掩下进一步转向。他们纵马前行,用靴子上的马刺激得战马狂奔越跑越快。在可以清晰看到敌方侧翼后,他们立刻发起一轮火枪齐射,造成大量惊叫和死亡。然后他们把身子放低,压住长枪,用狂暴的奔驰冲进在火枪齐射中乱作一团的士兵阵地。
她要求在近得可以看到敌军面孔时再发起火枪齐射。
帝国方的指挥者明显把注意全放在了野兽人身上,没想到有人会带着士兵冲出城,借着非自然的迷雾遮掩往他们的侧翼发起冲锋。绝大部分帝国军队已经和野兽人陷入正面交战,侧翼的火枪手和薄薄一层长枪手几乎没做出有效的抵抗,就已经陷入分崩离析。
战马嘶鸣,长枪折断,狂奔过头的骑手被受惊的战马掀上半空,兵刃的碰撞也在战场中响成一片。混战到这种地步,除非敌方指挥官想残害自己人,不然法术和火炮已经不可能往他们身上倾泻了。阿尔蒂尼雅用重剑劈开盾牌,击碎人脸,然后俯身避开长枪戳刺。她低伏在地往前疾奔,矮身挥剑,将一连串高举长枪抵挡骑兵的长枪手双腿切断。
因为东侧受到袭扰,冲阵的野兽人也找到了帝国军阵的空隙,沿着东侧的混乱狂奔而来。她听到有帝国军官大喊着坚守前方阵地,不要往后张望,于是她高举战旗命令火枪齐射,进一步击溃他们东侧的防线。与此同时,
大批帝国部队正从后方往她这边包夹过来。残酷的白刃战逐渐焦灼,由于她的搅局,某个自认掌握局面的人已经乱了阵脚,野兽人也冲过了沟堑如海潮一样淹没了最前方的帝国阵地。
人类和野兽人挤成一团,越来越多的法术和炮火无法顾及前线,只能往后方倾泻。
......
鲜血与烈火、诅咒和焚毁的拮抗使得他们头顶如同末日降临,那混杂的大雾低得仿佛触手可及,太阳也给完全遮蔽,把一切都变成了变幻莫测的血色和绯红。
特里修斯在丘陵上看着他的血亲带队冲入侧翼,配合野兽人大群的冲锋使得军阵左翼节节后退,军官们的喝令也无济于事。他不得不调遣后方军队前往支援。不是他没有考虑保护侧翼的必要,是所有野兽人都在巢穴中聚集,动向可谓一清二楚。在这等阵势中,怎么会有人出城送命,——还是配合野兽人打乱他们的阵地?
“是法师们自作主张了,殿下。”莱利乌斯说,“希赛学派对要塞的威胁也许已经大过了野兽人。如果那位殿下不把这边当作拯救者,也不把方才的毁灭当成消灭野兽人时发生的小小意外,一切就都可以说得通。”
第三百二十七章 深渊的侵袭
“就算如此,”特里修斯摇头说,“就算如此,她也太过不顾生死了。既然她要成为我的妻子,那我绝不会允许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如何才能让她懂得我们生命的分量和其他人不一样?”
“我们的人正跟在她的骑兵后面。”莱利乌斯告诉我,“他们跟随了阿尔蒂尼雅殿下一路,再过不久,就会和我们的侧翼汇合了。”
“你是说他们可以临阵反戈一击。”
“会比我们从后方调遣的部队来得更快。”
特里修斯颔首同意,吩咐圣堂的人给凯斯修士传讯,让他和奥利丹的王国骑士团抓紧配合,尽快了结阿尔蒂尼雅造成的混乱。“把她绑起来活着带到我的军账里。”他吩咐说,“只要她是我抓住的,并在城破之后听从于我,老克利法斯就不能再拿她威胁我的地位了。”
他转过脸去,本想观察整个战场,却发现一个穿着鲜红长袍的法师带着他的学派奴隶们冲进了后勤营地。那个老家伙步履匆匆,面色焦急,他身侧的奴隶们更是满身都是血,一部分奴隶身上甚至绽放着熔火一样的光,皮肤像烧灼的焦炭一样遍布裂纹。
“你们可是自作主张了?”特里修斯高喊着让法师停步。
老法师甚至没有转身,只侧瞥了他一眼,问:“你说什么,殿下?”
“我说你们自作主张毁灭要塞的外城,激怒了城内的守军,现在他们不顾野兽人的种族之别也要先冲击我们的军阵了!”
老法师摇摇头,还皱着他布满褶皱的眼眉,仿佛是在对他的短视表达遗憾。
“最初也许是有一些,但现在不是了,殿下。”他说道,“我们的人已经看到叶斯特伦学派的法师了,甚至还有希耶尔大神殿的人,——大司祭和他的骑士,萨加洛斯的神殿有提供这种级别的支援吗?没有!必须毁灭所有人和所有野兽。如果这场战斗输了,我们还可以撤退,等待你的兄弟筹备下一场出征,你的你的军队却会彻底毁灭,你懂吗,殿下?想清楚点。”
老混帐话里难以掩饰的无礼乃至威胁都让特里修斯异常震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此人已经带着他的奴隶冲入营地,拿着他们神秘仪式所需的材料返回了军阵。
特里修斯朝要塞的方向望去,只见得食尸者的血雾遮蔽一切,没有任何其他学派或是大神殿的迹象。食尸者对古拉尔要塞的压制彻底且坚决,城内的农民和雇佣兵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皇女甚至带着要塞里最精锐的部队冲出了城。真的来了支援吗?
然而事已至此,阿尔蒂尼雅本人既然已经离开要塞,法师们若想进一步加剧法术的规模,造成更大程度的毁灭,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无论把要塞破坏成怎样,了结这场战争才是最紧要的事情。混种野兽人规模大得惊人,堪称是场狂暴的海潮,食尸者在赫安里亚的纵容和无视下掳掠和转化了多少人,他已经不需要想象了。
特里修斯听到了法师们越发高亢的咏唱,看到淤积的燃烧云急剧扩张,倾泻出更加猛烈的熔火洪流,冲刷着野兽人萨满的防护法术。随着咏唱在帝国军队的保护下持续进行,随着他们提供的施法材料消耗得越来越多,很多法师看着已经如同套着人皮的烈焰,双眼和口中都放射出刺眼红光。
他们的许多学派奴隶也已经熊熊燃烧,像遍布火焰的焦炭傀儡一样往前跨去,一边发出沉闷的低吼,一边将冲向阵地的野兽人打成灰烬。
当法师的奴隶可真够悲惨的。
......
骑兵背后的支援部队越过了跪地投降的步骤直接倒戈了,快得难以置信,阿尔蒂尼雅试图发起反冲锋,却始终突破不了包围过来的巨网。很快,她身边本来昂然作战的骑兵们也陷入了动摇。
形势急转直下,攻击从四面八方抵达。先是希赛学派挡住了野兽人最凶猛的一波冲锋,然后最初陷入混乱的长枪手和火枪手重组了阵型,再接着已方部队从他们背后发起了袭击,最后从帝国军阵后方调来的骑兵也蜂拥而至。很快,混杂着恐惧的疯狂就降临到人们心中,大批士兵连滚带爬从她身边逃开,因为她就是敌人最明确的目标。
虽然阿尔蒂尼雅本就没有战胜的希望,但她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打乱帝国阵势,造成了相当程度的胜势,却还是挽回不了这些人投靠和归降的心思,连丝毫犹豫都无法看到。擅长贪腐的王国骑士团也就算了,连凯斯修士也说着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将来,带着如此托辞给了她致命一击。
真难想象克利法斯对他有多大的魅力,竟能让他如此行事。
阿尔蒂尼雅再次挥动重剑,想要劈开一条去路,但很快,她的声音就被错乱的嘶吼声淹没殆尽。她本人也给林立的长枪围拢在内。她带来的士兵都退缩
了,无论她看向哪个方向,哪里的士兵都会带着或是愧疚或是嘲笑的视线退到后方,有些士兵甚至不想回应她的声音、不想回应她的凝视,畏缩地消失在了敌军的阵列中。
帝国阵地里的有人大喊着叫她付出代价,但始终都会有军官拉住愤怒的士兵,要他们别再妄议皇室纠葛。年迈的凯斯修士大笑着和赶过来的修士相互拥抱,对克利法斯一手带出的特里修斯皇子表示敬佩,并希望皇子可以善待他看着长大的阿尔蒂尼雅。
“现在,抓住她。”老修士颔首说,“我们的皇女殿下不会轻易跪下,正因如此,我们要给她一场最彻底的失败。”
这正是克利法斯的希望。
在她的意识中,战场忽然消失了,兵刃交击也无法听闻了,一切忽然回到了她最厌烦的宫廷政治中,——无力感!任凭她有多少念想,任凭她有怎样的资质,始终也抵不过早有定局的权力分配。所谓宫廷政治,就是一切人等都要站在他们被要求的地方上扮演他们该扮的人,谁敢擅自越位,谁就要付出代价。
甚至在这种地方......
这个地方,还有这个地方的人,他们都......
......
塞萨尔惊愕地看着自己身处的丘陵,惊愕地看着他眼前的戎装骑士。
“许久未见,塞萨尔?”
“莱戈修斯......”他嘶声说。
“我该为我切断你们的传送咒表示歉意,”白魇先对戴安娜行了个骑士礼节,然后用一张已经晒得发黑的脸颊对塞萨尔示以微笑,“但是,用传送咒跨越过于漫长的距离,若是暗潮正在发生,势必会带来一定程度的危险。为了让我们的友谊得以长存,我需要你们在此停步,只要一小会儿就好。”
“你和扎武隆有什么关系?他交给阿尔蒂尼雅的意见又和你有多少关系?”
“在这个世界上。”莱戈修斯说,“没有什么比真龙更值得观察,——这点你一定已经推测出了,其中最为珍惜的乃是未能长成的真龙,但是它们无人敢去试探。若是排除它们,最值得观察的自然是卡萨尔帝国的皇室族裔。深渊的侵袭会给生灵带来巨大的灾厄,却丝毫无法烦扰那些陷入永恒沉眠的真龙。如此一来,就出现了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戴安娜有些迟疑:“你是说,若是卡萨尔帝国的皇室族裔,这些碎裂的真龙之梦遭遇深渊侵袭,又会出现什么情形?是否会因为梦中的碎片遭遇侵袭,深渊就会顺势侵袭那个做梦的真龙本身......”
“真不错。”莱戈修斯把双手一拍,“我就知道你是个纯粹的法师,戴安娜。你不是依翠丝那些短视的蠢货,你继承了来自另一片土地的理想。这种本质性的研究值得探讨,不是吗?”
“你应该去找其他人。”戴安娜盯着它说。
“我们在历史上确实找过。”莱戈修斯说,它骑马来到塞萨尔身侧,对狗子打了个招呼,饶有兴味地观察她的反应,似乎看出了一些不同往常的东西。“但我们当时的筹备不够充足,深渊侵袭的时刻也未到来,圣堂还把皇室后裔看得太死。等到战争发生,帝国崩溃,庇护深渊也跟着纪元变迁的征兆现出异动,我们才有了完成这场观察的机会。”它说。
“我需要的不是解释。”塞萨尔开口说,“我知道阿尔蒂尼雅心底的黑暗是你们挑起的。如果你还想用骑士的名义在人世间徘徊,你最好把救她出来的法子交给我。”
白魇转身看向远方,方向非常准确,正是庇护深渊的方向。“你看,塞萨尔,看到那些正在涌出低地的黑暗了吗?此时此刻,流血的战争正在发生,剧烈的法术对抗也加剧了现实秩序的脆弱性,——就像往一块布上压了越来越多的石头,让这块布越陷越低、越陷越低。这时深渊的侵袭不止是在沿着地理层面的低地流淌,更是在往法术造成的巨大陷坑流淌。”
戴安娜用指节按住自己的嘴唇:“你是说积蓄成湖泊。”
塞萨尔想了想:“湖泊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制造更深的法术陷坑把深渊的侵袭引流出去吗?”
第三百二十八章 你是个小婴儿
“法术对抗已经造成了剧烈的下陷,深渊侵袭势必会积蓄成湖泊,久久无法消散。我可以告诉你她性命无虞,其它的,我可保证不了。人若沉进沼泽之底,就算她不会窒息而死,她也很难靠自己爬出来。”
“你以为我该如何,莱戈修斯?”塞萨尔问它。
“你可以假设她只是困在其中,不会受任何伤害。你可以慢慢想办法造出更大规模的法术陷坑,在两个陷坑之间引流,等到黑暗倾泻一空了,你们就可以去救她。或者,你也可以假设她待得越久,她就越容易受侵蚀,于是你们会迫不及待冲进那片黑暗去救她,当然,是带着生命威胁。不过你也可以无视这一切,让她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毕竟是她一手引发了深渊的侵袭,害死了那地方的所有人,——你说对吗?”
“你的看客之心可真是毫不掩饰,”塞萨尔说,“你看谁都是舞台剧上的戏子吗?”
莱戈修斯骑马来到他面前,抬起头盔,把它空洞的盲眼凑到他脸上观察了他一阵。最初它的表情仿佛是石头刻成的面具,如今勉强化作一个自信的笑脸,但还是一成不变。它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看着真就像个四处流浪的骑士。
“你不必问我这些你已经知道的事情,塞萨尔,虽然我是个满怀兴致的观察者,但这会影响我们的友谊吗?你知道的,不会。唯一可以改变它的,只有你接受我给你的王冠来当我的主宰者,但你没有,所以我们的友谊会一直长存。这何尝不是一种奇迹?”
“所以皇女的事情和你有多少关系?”
“虽然不是全部,不过,标注着暗潮涌动的地图确实是我给她的。”它无所谓地说,“毕竟我只保证过不妨害你,不是吗?我也只是不妨害你而已,塞萨尔。”
......
和阿尔蒂尼雅预想中一样,特里修斯命人把她带到了军账。他的指挥和战术带着克利法斯的风格,然而老克利法斯不会在战术细节上犯下如此错误,不会因为看不到就放松侧翼的防守。他在战术上过于激进了,看得出来,他最近的情绪昂扬至极,像她这样有心算无心,很容易就能找到他的短板给予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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