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常马
虽然状如野兽,戴安娜还是能看出塞萨尔的气质不同往常,毕竟,她已经见惯了他状如野兽的相貌,就算是最细微的变化她也能察觉。她迅速理清了所有可能性,然后,她想起了自己在荒原中经历的一幕。
当时塞萨尔的灵魂去往它处,且有一个她不曾相识的灵魂借着他的躯壳现身。后来,塞萨尔没怎么提起那段经历,她却记忆犹新。就算使用同样的躯壳,不同的灵魂会表现出的特征也毫不相似,她只需一瞥就能洞察他们两个人的区别,并以此揣摩塞萨尔所说的人格和记忆交错有何可能。
当时戴安娜察觉到,那个灵魂带着些许阿婕赫的气息,很难不让她认为此人和狼女阿婕赫乃是同一个人的两个面目。况且塞萨尔也告诉她说,狼女阿婕赫需要此人才能变得完整。正因如此,她才有一种误解,认为她和塞萨尔无关。
然而,考虑到狼女阿婕赫本就不是萨苏莱人的子嗣,是借着一个萨苏莱人女性怀孕的身体重获生命的家伙,那么,另一个作为人类的阿婕赫呢?这家伙会不会也有相似的来历?
受诅的古老灵魂借着孕妇怀胎重获生命,从婴孩重新长大,此事并不离奇,其中有个特点就是原生的胚胎往往竞争不过重获生命的古老灵魂,往往会在成型前就被扼杀,成为后者的养分。
但若是两个灵魂都来历不凡,情况又会如何?她们俩在萨苏莱人女性的腹中谁也无法扼杀另一个胚胎,反而在对抗中使得彼此灵魂交错,各自沾染了对方的气息,甚至是在胚胎发育时长到了一起,合为一个胚胎,作为同一个人长大。她们不止是血肉之躯在胚胎发育时相互融合,灵魂也汲取了对方的部分,在成长中逐渐染上了另一个人的特征。
这就是为什么野兽人阿婕赫看着完全是个人。
说到底,阿纳力克给予库纳人的诅咒是确定的,没有理由一个受诅咒的王族忽然来了兴致,和萨苏莱人酋长的妻子度过了一些荒唐的夜晚就破除了诅咒,诞下了活着的婴孩。那个婴孩必定是受诅的死婴,也必定不会存活,但对于两位本来就......
狼女阿婕赫是初诞者,是未能长成的野兽人始祖,以她的存在,她承受得了诅咒并不奇怪,可另一个人能承受阿纳力克的诅咒就让戴安娜无法理解了。这种诅咒之酷烈,就算是想要重获生命的古老灵魂都无法承受,那些原生的胚胎自然更不可能。想到她也许是塞萨尔分出去的一部分,戴安娜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从塞萨尔的意识断裂在异域的山村之后,到塞萨尔在祭台上醒来之前,这个意识断裂的空白期一定发生过人们无法想象的事情。
知情者会有谁呢?菲瑞尔丝大宗师?亦或是狼女阿婕赫?甚至是那位记忆混乱的米拉修士?
戴安娜眨了下眼,不禁体会到了一种探询未知的古怪渴望。
黑暗的狂潮在邪龙口中迸发开来,塞萨尔带着野兽之状的身影往后退去,几乎跃至巢穴边缘。他稍作喘息,观察前方,然后弯下膝盖,脚踩倒塌的塔楼往前一跃而起。他从废墟之上呼啸而过,仅靠一次跳跃就冲到了孽物身前。
戴安娜见过他以野兽之状厮杀的景象,但在那时,他的行为要野蛮狂乱得多,完全是头野兽在撕扯猎物。如今他却让人觉得有条不紊,行动时带着很多审慎的观察,会在最为关键的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邪龙展开双翅,如受惊一样往后飞掠,然而塞萨尔却紧跟着它飞掠的身形。他先落在一侧巨塔,随后再次弯曲膝盖,弓下脊背,像是把自己抛射而出一般跃向它飞掠的轨迹。他这一跃踩得他脚下倾斜的巨塔支离破碎,碎石瓦砾升腾而起,巨大的烟尘都往四面八方席卷,几乎冲散了深沉的黑暗。
猩红的血雾萦绕着他手中剑刃,好似切分油脂一样锐不可挡,切开了邪龙身前海潮一样阻碍他身形的黑色悬浮物。猩红之境的道途确实对深渊的侵蚀有诡异的效果。考虑到世界的创伤乃是阿纳力克造就,若是深渊当真渗透俗世,那些崇拜它并从它的诅咒中获取力量的邪教徒,也许会是活得最好的一批人。
就连索莱尔都要顾虑自己的骑士和子民把城市从半途切断,使得建筑高层悬浮于天空,仅以曲折的道路和建筑底层相连。这些崇拜阿纳力克的人却只需要把它们当成鼠群,提防着不被它们咬伤,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安之若素了。
戴安娜如今知道了,塞萨尔在庇护深渊边缘受到黑暗追逐,其实就和躲避鼠群的人相差不多。换成其他人来,哪怕触及少许也已经崩溃解体了。
特里修斯在胸前汇聚了剧烈旋转的深渊物质,意图反击,要用磅礴的瀑流将那飞跃的野兽冲向地面。但他以剑尖相抵正对着倾泻而来的狂潮,恰好命中了它的致命弱点,令其沿
着剑刃分开,化作多股歪斜的能量涌向四面八方。戴安娜看到它们都偏离了原先的轨迹,有些打在远处的废墟中,有些甚至落到了食尸者巢穴外面,然后继续坠落,击碎了本就满目疮痍的战场。
那些磅礴的能量震撼着大地,把沿途中的岩石都炸向半空,把帝国构筑的工事都撕裂并夷平,巨响声传到了要塞的内城,让很多人都不由得心生不安。
这东西竟然可以切开吗?
染满血雾的剑刃划过邪龙特里修斯,使其受创坠落,胸前洒下黑色的污血。许多黑色黏质随着它滴落的污血在废墟中聚拢,带着邪秽的气息化作一些和它相仿的拟态龙,朝着落下地面的塞萨尔飞扑过去。
看得出来,它们必定是受了带有真龙气息的鲜血激发。这些深渊物质虽然无知无觉,却会根据很多不同的存在做出不同的反应,对于真龙乃是渴求,对于阿纳力克乃是厌恶,对于萨加洛斯一类的神祇则是拒斥,对于寻常生灵自然是毫无理由的同化。围拢过去的拟态黑龙遮蔽了一切,冲击撕扯着立足于瓦砾堆中的野兽。
戴安娜下意识想用第三视野观察,却发现第三视野中的一切更加混乱不堪。那景象如同把多种颜料和色彩倒在大旋涡中飞转混溶,已经抽象到了无法理解的地步。很快塞萨尔就如起舞般挥动剑刃,划出绵延断续的轨迹,切开了所有这些似是而非的拟态。所有孽怪都化作大片碎渣洒向地面,变回了无意志的黏质四处飘浮起来。
她看到了出现在他剑刃的几滴污血,刚才那些绵延断续的轨迹正是为了将其从中挑出。虽然那是完整的塞萨尔,但她必须要说,单就这件事,靠她这边的塞萨尔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特里修斯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很快阿尔蒂尼雅遭遇的一幕就重演了,且比那时更加剧烈,也更加磅礴。黑暗的狂潮倾泻而下,她看到整个天空都化作无数飞转的漩涡,往地上投出道道瀑布般的能量洪流。食尸者的巢穴承受了可怖的打击,很快就被轰碎了整个表层结构,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越来越破烂、也越来越低矮,最终竟然现出了底层的甬道。
戴安娜意识到,从深渊侵蚀而来的物质正在支持它,法师们施法要借助荒原,它却只需要从身边汲取那些不定形的黑暗。一旦让它拉开距离,悬浮在高不可及的天空中,它就可以让视野中的一切都变成可怜的靶子。
轰鸣声越发剧烈,连他们所在的内城都在颤抖,人们开始动摇,猜测和议论黑暗中究竟发生了怎样可怖的灾难,又是否会席卷至此使得所有人都身死要塞。
戴安娜拿指节压住嘴唇,换到第三视野,这才看到塞萨尔在地上飞掠的身影,几乎是一道血红色的朦胧轨迹。轨迹前方是她和菲尔丝布下的一些法术,不过很可惜,食尸者借着它们的巢穴碾过了一切,它们都没派上用场。
她意识到这是她这边的塞萨尔在寻求她的援手——是的,她们布置阵地法术的时候,塞萨尔也在旁边看着。
戴安娜坐下身,要菲尔丝帮她勾勒出一系列法术符号,接着将其挨个点亮,嵌合成错综复杂的法阵,使其和塞萨尔正在前往的那处法术遥相呼应。她牵引着法术,使其从地表一路往上,接近高悬于黑暗天幕中的特里修斯,在那涡旋的狂潮中,这点微弱的法术根本无从觉察。也许菲瑞尔丝大宗师可以觉察,但它一定不行。
在塞萨尔一步踏上那处法阵时,她立刻为他行使了传送咒。
刺眼的光芒闪过,血红色的野兽刹那间现身在邪龙背后,先是用利爪扼住它一支翅膀,随后剑刃血光闪烁,从其背部刺入,转而往上划出,将其腰椎上方的整个身躯都切分为二,将那邪异的龙首也径直切开,断口处染满了刺眼的血雾。戴安娜长出了一口气,下意识想要瘫倒在地,但她的目光还是追寻着阿尔蒂尼雅的身影。
还有一个人要制服。
第三百三十九章 这不合适吧,公主殿下
.....
阿尔蒂尼雅不记得太多事了,但在跌落地面后,她还是沿着深渊蔓延过来的方向不断挣扎,血也不断洒向地面,带着漆黑的火焰熊熊燃烧。她觉得希望就在前方,她需要用那些不定形的黑暗补充自己灵魂和血肉的养料,她瞪着染血的眼睛一步步靠近,用爪子攀着岩石爬过山丘,感觉不过是一个低矮的土坡。
她听到了呼唤的声音,她觉得帝国的子民正在其中呼唤她的存在。那些都是死在战场上的魂灵,他们需要她的......
是的,她记得,任何旧的东西连自己腐烂长毛的地方都要说好,而在帝国,像赫安里亚和克利法斯这些旧东西是根深蒂固的,必须拆掉整座破旧的房子,必须检查每一根木头,把所有古老的腐朽物都清除掉。为了这点,她必须往前挣扎,借助她能借助的一切。
如果再不过去,老家伙就又会把她扔进除了宫廷礼仪和梳妆打扮什么都学不会的殿堂中去了,母亲也会命人过来把她带出图书馆了。想到头一次展示自己的能力竟然得到了这种结果,她就想哭,但在用他们的血染红宫廷之前,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必须前进。
但有什么东西拽住了她,让她无法再前行分毫,她竭力挣扎也无济于事。她感觉自己的尾巴被牢牢攥住,缠在一条钢铁包覆的兽爪上,感觉自己被血红色的野兽拖拽着远离了那片黑暗的希望。
帝国的子民还在呼唤她,但她无法回应丝毫,她只看到自己一路洒下的血回到了她的视野中。那些熊熊燃烧的血液意味着什么?是她的诅咒吗?
阿尔蒂尼雅感觉到了血腥味。不知是谁的手指搭在她的尖牙上,任由她咬下,不知是谁的血从她口中渗入咽喉。这血烧灼着她体内淤积的黑暗,让她感到剧烈的痛苦。她想挣扎,但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后颈令她趴在地上,无法挣扎分毫。
越来越多的血涌入喉中,她瞥见一张钢铁包覆的脸上破碎的盔甲正在剥落,现出那张布满了驳杂胡须的面容。破碎的黑发粘在满是血污的额头,其中是一双俯瞰她的漆黑眼眸。她眼看着他和自己一同变得越来越小,先前低矮的土坡却越来越庞大,最终化作一座巍峨的山峦。
“你的确以你一人之力挽救了当时的战场局面,阿雅。”他说,“不过,你似乎没有能力处理你一手造成的另一种局面。”
“我犹豫了,老师。”
“你可以说的更接近本质一些。”塞萨尔皱眉说。
“我应该更早意识到我该做什么,更早接受那些深渊物质,如此一来,至少要塞不会面对特里修斯的威胁。”
“其它的威胁呢?”
“其它的,我都会......”
“你没法处理。”塞萨尔摇头说,“你也知道,我一直都不是很情愿利用我的道途,一个很重要的理由是,我无法处理我会因此造成的灾难性的局面。有太多未知的恐怖和未知的威胁存在其中了。”
“我可以处理,我只是犹豫了,没能争到先机。”
“你小时候会这么跟赫安里亚争论吗?”塞萨尔问她。
“不会,”她说,“我在宫廷一直都很谨慎,直到后来......也许是谨慎得太久想要求得解脱吧。在那次展示自己之后,我就变得更谨慎了。”
“你这回答可真是让我难办,阿雅。”
“我的骄傲和自信未必是来自于你,但你的以身作则一定是把它加深了,老师。”
“那么结果呢,我们要如何为自己的过失负责?为我们犯下的错误表示歉意?”
她摇头,“战场上的生和死没有表示歉意的余地,我......要塞......要塞怎么样了?”
阿尔蒂尼雅记起了一些遥远的情景,记起了和特里修斯在黑暗的天空下纠缠的野兽。盘旋的飓风在他们身边咆哮,乌云也卷动着众多可怖的大漩涡,瀑布一样磅礴的洪流从中倾泻而下,使得大地颤抖破碎,一切都变成了四散的阴影。那些飓风冲击着一切,也遮掩了她的身形,让她得以从特里修斯的爪牙中挣脱,从半空中朝着深渊飞掠而去。
真是奇怪......羞愧感来的好快。因为意识到是他处理了一切后续事态吗?
“神殿的人正在和叶斯特伦学派的法师一起收拾残局,”塞萨尔告诉她说,“因为要按莱戈修斯给的法子处理退潮的深渊物质,戴安娜也忙的脱不开身。要知道,她本来想在旁边看着,但她顾及到你的颜面,就把事情全权交给我了。你应该知道自己要接受什么吧,我的公主殿下。”
“是你处理了失控的事态,挽回了一切灾难,你可以决定怎么责罚我。和我本应承担的相比,这一切根本无所谓,我......”
那声响回荡开来的时候,阿尔蒂尼雅长吸了口气。她几乎要记不起刚才的一巴掌落在屁股上是什么滋味了,但她现在只感觉麻木,还有针扎一样的剧痛。见他手还想往上抬,她本能地往后伸手抓住他的手臂,——这只手上包着铁。
阿尔蒂尼雅抓得非常紧,她感觉自己的手指紧紧钳住了他的手腕,可是,她没法转过身不再趴着,因为她的屁股仍在抽痛,恐怕稍微碰一下地就会让她痛苦难耐。
“我还没有准备好,”她勉强喘了口气,开口说,“您至少应该......”
“我觉得没什么区别。”塞萨尔否认说,“而且是你说这一切根本无所谓。“
阿尔蒂尼雅几乎是喊了出来:“我没准备好挨比宫廷杖责还重的巴掌!”
“也许是因为你刚接受了深渊的洗礼,还一度化身为一头黑龙喷吐烈火,”他又说,“我总不能用打小孩的力道对待你。这不尊重,不对吗?而且也没法让你记忆深刻。”
她放轻声音,“我的记忆已经够深刻了,我想,我们应该回古拉尔......”
“还没完呢,”塞萨尔打断她说,“我在这地方照看了你不止一天了。可能你觉得我们俩很快就变回了人形,事实上我在这地方给你喂了能把一个活人放成干尸的血。期间我让戴安娜梳理了一下事态,列出了你犯下的一系列过错,列成了一个表。我要用我这只手挨个把它们记在你心里。”
“必须如此吗?”她问道。
“至少这事只有你和我知道,不会让你颜面尽失。”塞萨尔说。
“好吧,那您可否脱掉这支铁手套,老师?”
“不,”塞萨尔否认说,“没有这只铁手套,巴掌的力道就没法穿透你的裤装让你感觉到痛了。”
“我不想看到这只铁手套。”她用尽可能委婉的语气说,“宫廷里仗责奴隶都会用木杖,您却用铁的。”
“宫廷里的奴隶可不会洒下一地燃烧的鲜血。”
阿尔蒂尼雅更用力地握住他的手腕,把自己往起来撑了点,死盯着他,“把裤子扒下来的话就无所谓这只铁手套了吧?”
“这不合适吧,公主殿下。”
“我不相信自己恢复成人的时候衣服还会穿在身上,如果这身衣服是你在我赤身裸体的时候给我套了上来,老师,那这事就没什么不合适的。”
第三百四十章 我想咬着什么东西
“是戴安娜套的。”塞萨尔摇头说,“那时候你很狼狈,她带来干净的水给你悉心清洗身体,后来又你穿上衣服。因为你脸上还有些非人的痕迹,所以她嘱咐我等你完全恢复再带你回去。”
阿尔蒂尼雅沉默了片刻,“我没想到自己还有接受她照顾的一天。”
“也许她以后也有接受你照顾的时候。”他说。
“怀了孩子之后吗?”她问道。
“不止如此。她未必不会有受伤的时候,法师的研究也经常会出事。许多年后,如果你不想过去的关系因为权力而变质,你们俩一直互相照应就很有必要。今后你回忆往昔,这些事情每一件都会有它们的分量,会让你在抉择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你认为很多事情已经在变了吗,老师?”她像往常一样继续问他。
“也许没有,也许有。不过无论怎样,想要一直围坐在炉火前取暖,就要一直给它擦拭灰尘,一直填入更多木柴。”
“换而言之,你认为没有永恒不变的事物。炉火总会熄灭,人们也总会遗忘彼此。”
“你可以这么理解,”塞萨尔应道,“但我们为此所做的事情才更重要。我在这里教训你,没有其它任何目的,也不想让你觉得我有什么不容置疑的权威。我只想让你记住,在做抉择的时候,要记得的不止是那些宏伟的愿景,还有炉火旁边和你相识的人。以后如果有机会,你也可以教训我,不过现在当然是我来教训你。我希望这和任何事都无关,这只是......”
“我明白,老师。但我想咬着什么东西,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像不久前一样把手给我吗?”
“我希望你咬的不要太过分。”塞萨尔说。
阿尔蒂尼雅感到那只手拂过她的面颊,听到了细微的沙沙声。她意识到自己脸上的鳞片尚未完全消褪,张嘴咬住他的手指时,她感觉自己的牙齿也锋利尖锐,似乎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完全痊愈。那她有犄角吗?她不确定,但她忍不住将他的食指刺穿了一些,感到血液浸入齿间,带着股让人神智麻痹的味道。
剧烈的抽痛从她身后传来时,她几乎想把他的手指咬断,一度从喉中涌出一股灼热沸腾的气息。把意识都放在齿间的血腥味会让人忽视很多东西,她不禁咬的更深了,后来把脸也放在了他手心上,感觉他的手和她脸颊上的些许鳞片一样粗糙。
她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度过这几下的了,塞萨尔扶着她挣扎起来时,她只觉得意识晕眩,还发现自己口中浸满了血。她不是很想放开那支鲜血涌出的手指,也不想放开那只手。不止是鲜血让人迷醉,那只手摩挲她的脸上鳞片时也有股麻痒感,能让人忘掉很多东西,乃至是她身后强烈的阵痛。
“你觉得这算咬的过分吗,阿雅?”塞萨尔问她。
阿尔蒂尼雅盯着他看了一阵,然后把自己的食指放到自己的尖牙上,刺出一道长豁口,带着自己的血伸过去。
“我不清楚这事怎么算过分,但我想,我们可以轮流问这个问题。”她说,把指尖抵在他唇上,轻轻一推就将其分开,触碰到他的牙齿,“我不擅长表达歉意,所以您也可以咬下去,老师。因为您也许不会咬的很过分,所以我就先替您咬开了。”
塞萨尔也瞪着眼睛看了她好一阵。
阿尔蒂尼雅说:“这次的经历让人记忆深刻,不过我想,让我记忆深刻的并非这种孩童一样的教训,而是经历了这一切以后,我们还能坐在这个炉火边上一如往常的说话。我不敢断定以后是否还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不过,我以后会尽我所能不再隐瞒。”
“不隐瞒不代表不会再做?”塞萨尔问她,“你看起来就是那种人。当时我如果不抓住你的尾巴把你一路拽回去,单靠叫喊怎么都不可能让你回头,就跟一头不撞到......”
她用手指按住他的舌头。“我们可以......到时候再讨论。”她说,“另外,老师,如果类似的事情再发生,请你先让我咬住你的手指再做。”
“如果是我挨了打,我一定不会现在就开始设想下一次。”塞萨尔说。
......
造成了莫大的灾难之后,深渊的浪潮开始退去,一度让人觉得是在逃离,仿佛是要回到它们该回去的地方一样。其实大海边的潮起潮落就是如此,两者都无知无觉,也都只是一种自然现象,只是和大海相比,庇护深渊的潮起潮落带着很多灾难性的预兆。
塞萨尔扶着阿尔蒂尼雅走过满目疮痍的山地,看到那些黑暗的脉络循着她的意志避开了她的脚步。虽然戴安娜多次来到此地,已经为她驱除了很多深渊物质,但在如今,她确实是个带着深渊气息的家伙。她漆黑的龙角和龙鳞是
缩了回去,但不是没有,只要拂开她的银白长发在她耳后触摸,就能隐约感觉到一些轮廓。
虽然她的特征尚未完全褪去,但是深渊的侵袭已经结束,他们俩必须要作为幸存者穿过战场回到古拉尔要塞了。没有比这法子更合适的解释。真相涉及到太多禁忌,因此他们不打算诉说任何真相,只要带着沉默从黑暗中走出,一切自然会有其他人去猜测、去诠释。无论如何,人们都猜不到那份复杂难明的事实本身。
阿尔蒂尼雅在战场中停步了许多次,第一次,她在帝国坍塌的军账边上捡起了一把佩剑,说这是凯斯修士的佩剑,是圣堂的利刃,现在理应由她接手。第二次,她在地上点了一堆火,把特里修斯掩埋在泥土中的头颅焚烧成灰,塞萨尔在旁边默默看着。第三次,她在食尸者的巢穴废墟翻了一阵,最终在一堆染满了她血液的布堆中翻出一只白猫,看着像是年幼时的阿婕赫,只是种群不大相似。
似乎她在接受深渊的侵蚀之前放了很多血,染满了这堆衣物,只是为了把这只野兽人保护起来。
“它身上带着扎武隆的一些痕迹。”塞萨尔说。
“孩子是无罪的。”她说,“我们去找戴安娜和米拉修士把那些痕迹去除掉,然后它就可以长成一个了不起的剑士了。说不定它以后也可以在剑术一途击败你呢,老师。”
第三百四十一章 安慰和支持
在要塞遍布熔火余烬的外城墙前,阿尔蒂尼雅驻足了很久,先望向她带兵出城的东侧城门,然后回过头去,凝神眺望。
塞萨尔知道,那地方是她迎战的地方。她本该相信自己的判断,配合食尸者的攻势改变战场情势,奈何她相信扎武隆的说辞多过自己,还相信深渊的潮汐可以让她走过捷径轻易取胜。到头来,她率领的士兵不是围城战中的动摇者就是内部的敌人,更有凯斯修士这等克利法斯的狂热崇拜者。
或许带着清理叛徒的心思出战就会如此,哪怕意识到自己可以取胜,也是为时已晚。
待到即将踏出深渊潮汐的边缘时,阿尔蒂尼雅站在塞萨尔面前,端详了他一阵。她拿出水袋,然后用蘸水的手指拂开他额前的发丝,抚过他那双深色的眼睛,抹去眼帘处的烟尘和灰烬,擦拭过那些在他下颌处积蓄许久的胡须,将黏在上面的尘土都尽数抹去。她还用自己的血在他前额描绘出一个火焰一样的符记,也不知道是做祝福还是做什么用的符号。
待到一切结束,皇女整了下他身上的骑士盔甲,还把猫放在他的臂弯上。然后她才带着一丝温柔的微笑对他点头,让他站在自己身侧和她一起走向城塞。
越过这片逐渐稀疏的黑暗,塞萨尔顿时见得万丈阳光喷薄洒下,几乎要让他抬手遮眼,感觉好似跨过了两个世界的间隙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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