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常马
不是这里的亚尔兰蒂?
塞萨尔看到米拉瓦摇摇头,忽然站起身,绕着军营踱步起来,似乎想观察究竟是谁敢妨碍他追溯往事,却一无所获,看起来野兽人藏得比他们想象中都要深。踱步到最后,米拉瓦来到他们身侧。
“我所爱之人不在这里。”法兰帝国的皇帝凝视着远方的亚尔兰蒂,“我曾经想要挽留她,但......”
“后世已经不存在索莱尔的记录了,陛下。”塞萨尔试探着说。
“我曾像每个男孩一样对抚养我的人心怀爱慕,但那已经是儿时的追忆了。后来我爱着的比她更为古老也更为宏伟。我能窥见那种隐藏在历史背后的庄严。不过,你们这些人应该不会理解吧?”
塞萨尔需要绕很多个弯才能理解米拉瓦在说什么,——他觉得这人的骄傲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他看不上人类的女性,他想发生性关系的是文明和历史本身。当年隐藏在亚尔兰蒂背后的,在米拉瓦看来似乎就是文明和历史的象征。
“我只是爱着能陪我在火炉边上取暖的人,陛下。”他说。
第四百二十二章 往日的辉煌和明日的荣誉
“你是个爱着人本身的人,我的看法对吗?”米拉瓦说。
“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塞萨尔说。
“人们爱的大抵都是自己心中的幻象,所以,你这种人才格外稀奇。不过,你爱的该不会是像白魇一样发掘人心底里的黑暗和阴影吧?我希望不是。”
“我也很好奇你爱慕的究竟是一个女性本身,还是她背后承载的文明和历史,陛下。”
“看起来你在追溯我们的残忆之前做过调查。”米拉瓦不予评价,“这倒是件好事,因为无知是一种罪孽。如果说受人蒙骗的人是在当欺骗者的奴隶,无知者就是在做这个世界的奴隶。我看待它们,就像看待牧栏里的牛羊。”
“我来这里,也只是为了找回一些尘封的往事而已,陛下。单就这点来说,后世的法兰人对你们的事情可谓全然无知。诸神殿抹去了一切。”
“诸神殿!”米拉瓦摇头叹息,“和有族群之仇的野兽人比起来,推动我们覆灭的人类同族更为可恨,但和推波助澜覆灭帝国的诸神殿及其信众比起来,发起战争的另一支人类族群反而不值得在乎了。”
塞萨尔心想他这矛盾转移的还挺成功,不过没等他继续谈论诸神殿,这位法兰皇帝就话锋一转。
“如果还是当年,”米拉瓦说,“我们之间的对话一定会很有趣,——野兽人的初诞者,库纳人的遗民,还有远道而来的萨苏莱人,我们会把你们全部吊起来处死,让这位法兰人女孩给你们收尸。不过现在,我更在乎诸神殿和它们的信众。身为受诅咒者,你会怎么对待诸神殿?”
塞萨尔低低咳嗽了一声,说:“我正在推波助澜,扶持一些受到迫害的旁支教派和大神殿的正统教派对抗,看时机取而代之。”
“如果我当年能听到你的意见,帝国的结局一定会大有不同。”米拉瓦颔首说,“当年我还是做的太急迫了,既没能仔细了解棋盘上各个棋子的位置,也没能考虑在这个游戏中抵达目标的所有途径。先把这事做下去吧,以后你还有替我效劳的机会。”
塞萨尔听出了这位法兰帝国皇帝话里的端倪,——米拉瓦似乎准备了返回人世的手段。但在返回人世之后呢?他要靠什么来维系所谓的效劳和皇权?现如今别说法兰帝国和法兰帝国的皇权了,连法兰人诸王国的王权都快维持不下去了。可惜时代还是太早了些,米拉瓦要是再晚个几百年返回到人世,他就能欣赏这人站在演讲台上大声宣讲拉拢市民了。
至于米拉瓦究竟准备了什么手段,塞萨尔并不想追问得太深,太危险了,对他也没什么意义。但是,米拉瓦暗示塞萨尔可以给他效劳,就给了他顺着杆子往上爬的机会。他最擅长的就是顺应别人的想法描摹蓝图,让他们沉迷在自己勾勒的图景之中,只是他通常只会实现自己的蓝图而已。
“吃掉诸神殿的时候,我该执黑子还是白子呢?”塞萨尔用米拉瓦的话问他自己。
“你看起来应该持血红色的棋子,”米拉瓦说,“不过你和黑色确实更近些,那我们就该执黑子。虽说黑色棋子在故事中都是些反叛者和屠戮者,但为了回到我本来的地位,这些手段必不可少。”
“我只是个偏远地区的小领主。”塞萨尔若无其事地说,“在法兰人诸王国最南方,一个叫诺伊恩的地方。”
塞弗拉面不改色,阿婕赫面带微笑,只有诺伊恩出生的阿娅有些绷不住自己的表情,被迫低下头专心吃肉,仿佛她眼中的一切只有盘子上的烤猪。
“有土地和士兵已经足够。”米拉瓦并不在意,“帝国即将崩溃之际,我就知道命运已无法挽回,于是吩咐我善战的骑士卸下甲胄回归俗世,在我死后传下他们的忠诚和意志。你是否听说过有些善战者来自乡野和农庄,却比那些身经百战的将军更加高明?”
这话可真是了不得。虽然塞萨尔下意识就想到了塞希娅,但往更深处考虑,每一个表现出赫赫战功的法兰人都很值得怀疑,甚至加西亚和乌比诺都带着可疑的色彩。唯一不需要怀疑的竟然只有卡萨尔帝国那些圣堂修士,比如说老克利法斯。
米拉瓦回归人世时,会以某种手段唤醒这些善战者当年的忠诚和意志吗?塞希娅家族的覆灭,是否有着诸神殿的怀疑在内?这些年来,塞萨尔百般调查也没查清楚塞希娅家族的覆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未曾发觉。倘若这事关系到米拉瓦的骑士,关系到诸神殿的手腕,他的无功而返也就说得通了。
这不是贵族之间的权力斗争,而是诸神殿在调查和消灭米拉瓦提前布置的手段。
“这些年战争不断,世人流离失所,贵族灭门也时常有之。”塞萨尔旁侧敲击说,“很难说当年的传承还能留下来多少。”
“善战者的意志不会灭亡。”米拉瓦说,“哪怕化为灰烬,我也有法子让他们从灰烬中复苏。”
虽然塞萨尔挂起了困惑的神情,仿佛他根本没听懂米拉瓦在说什么。但是,他心里已经掀起巨大的波澜,因为这话第一时间就让他想起了纳乌佐格,想起了那个把意志和存在铭刻在神代的野兽人。
法兰帝国当年正是在和野兽人的鏖战中兴起。若说他们不了解那些死后可以用仪式再度唤回世间的野兽人勇士,一定是谎话。若说他们不想探索他们死后重归世间的秘密,也一定是谎话。
“您的话里蕴含着往日的辉煌。”塞萨尔恭维说。
“往日的辉煌应当成为明日的荣誉。”米拉瓦说,“你可知道,曾有一个时代比库纳人更为久远,有一个慈爱的意志在时间之初就引导着人类建立文明,拥抱辉煌,成为世界的主宰者,就像是所有人类的母亲。但在某个时代,那些该受诅咒的库纳人先民屠戮了她,建起自己的帝国。他们沉迷于内在的统治却忘记了向外的探索。我们本来可以在大海最深处建立城市,在天空中肆意遨游,把足迹遍布世界,甚至是占据整个荒原。”
时间之初?真龙?米拉瓦是在说库纳人先民杀了一个未长成的真龙?图书馆主人扎武隆说自己是仅存的一个,但它从没说过其它未长成的真龙死在了哪儿。如果是库纳人先民杀了他们的统治者,这事就很有意思了。
从扎武隆的话来看,它一直在扮演一个隐藏在幕后的引导者和操纵者,就像提着木偶的丝线一样扰动卡萨尔帝国的起源之地,从头到尾都没人知道它是谁。但从米拉瓦的话来看,另一个未长成的真龙是站在舞台最前方,做了和扎武隆完全相反的抉择,走了和扎武隆完全相反的路。
起初它所成就的似乎比扎武隆要高的多,但后来......
米拉瓦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个?
亚尔兰蒂起初在军营中踱步,后来走到他们身边。塞萨尔发现她旁听了他们的对话一段时间,却毫无表示。直到米拉瓦提起这事,她才向他看过来,用甜蜜轻柔的嗓音传出低语。
“你知道吗,骑士?”她面带微笑,“你可知道我们的世界是怎么来到了现今?起初所有族群都在倾听母亲的话语,但在后来,受诅的先民找到了受诅咒的神。他们听信了异神的亵渎之语,觉得人们不该如此存活。其他族群不愿追随库纳人,于是他们屠戮了母亲,消灭了几乎所有其他族群,只留下法兰人当成他们献祭给异神的奴隶。有一个慈爱的老师为我和我的妹妹讲了这个传说,还告诉我说,那个屠戮了母亲的库纳人被称为智者。”
塞萨尔勉强保持微笑,经过这次对话,亚尔兰蒂和米拉瓦探索智者之墓的目的忽然现出了端倪,但这事情涉及到的黑暗历史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他现在走在智者之墓中,难道是在延续米拉瓦和亚尔兰蒂当年的路途?
这事越来越麻烦了。
至于慈爱的老师......哪来的慈爱的老师?亚尔兰蒂根本就不需要老师,她自己就是她和她妹妹菲瑞尔丝的老师。
塞萨尔保持沉默,却发现亚尔兰蒂手指微微分开,做了个旁人完全看不懂的手势。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能看懂。那就是亚尔兰蒂对小时候的塞萨尔常做的手势,只要她需要他抚慰自己,就会像召唤小狗一样召他过来舔她的脚。
首先,这是米拉瓦主导的残忆,亚尔兰蒂的意识受到蒙蔽,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也不知道自己身处已经逝去的历史。其次,塞萨尔这个身份并未出现在后世,他几乎可以确定,当年被砍头献给米拉瓦的就是他自己,一个可悲的男孩。
最后,根据残忆菲瑞尔丝的话语,当年陪同亚尔兰蒂的学派仆从下场都不怎么好。包括亚尔兰蒂身边的人,也都换成了米拉瓦指派的仆人和骑士,那么,她现在对他——米拉瓦的骑士——做这个手势......
塞萨尔用他记忆中那个小男孩胆怯的目光看了亚尔兰蒂一眼,收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这下他明白了,亚尔兰蒂杀死了小塞萨尔的肉体,却带走了他的灵魂,就像带走了一个小宠物。不仅如此,她后来还用他取代了这个骑士本来的意识,就像是在米拉瓦忠诚的骑士队伍里安插了一个眼线和间谍。
不管米拉瓦安排谁来看护她,她都会用他来取代那人的意识。
这两位皇帝皇后可真是各有各的异常之处。等到残忆的主导者换成亚尔兰蒂,塞萨尔得和她好好谈谈这件事。
第四百二十三章 深爱和深爱过
“虽然这只是个故事,真实性尚需商酌。”米拉瓦说,“但这个故事的重点在于,它为我诠释了路途所在。我从故事中领悟到,倘若我们一直追随它昭示的道路,我们不仅可以探索深海,占据天空,开拓荒原,还可以乘船去其它土地旅行,并将它们一一占领统治,建造我们的城市,将足迹散布到目光无法穷尽之处。哪怕是庇护深渊,也不过是一个需要解决的小问题。”
塞萨尔发现,米拉瓦的话让亚尔兰蒂眉头稍蹙。如此看来,米拉瓦现在的表述和他当年的看法并不相符,他现在的讲述,是他死后才逐渐产生的想法。当年他似乎对这个故事笃信不疑,如今他却在说,——这只是个故事,甚至真实性都需要商酌。
这故事是亚尔兰蒂给他讲的?因为是亚尔兰蒂给他讲的,他当年才笃信不疑?
他点点头,没有追问这事,反而换了个关注的方向,“你好像在说乘船去其它土地比探索深海、占据天空和开拓荒原更难,陛下。那些外来者不就是乘船从其它土地而来?”
米拉瓦顿了顿,似乎发现了他的洞察。“你说到关键了,骑士,想必你也听过荒原和现世的关系,知晓它们曾为一体。你觉得荒原升起,现世落下,然后就化作世界如今的面目,可你弄错了。不,我们现在只是战战兢兢存活在往日的废墟中。”
“往日的废墟.......”塞萨尔喃喃自语。
亚尔兰蒂依旧带着她一成不变的柔和微笑,她说:“在时间之初,下沉的世界遍布伤痕,是那个慈爱的意志在时间之初抚平了一部分现世的伤痕,让我们能像虫子一样在这繁茂的土地上爬来爬去。”
米拉瓦再次顿了顿,似乎对亚尔兰蒂见缝插针讲述她的故事有些不满,但她如今只是个残忆,他摇摇头,也没反驳亚尔兰蒂,只是说:“现在,我要你设想一下,骑士,我们如果走的太远,就会走到那些伤痕尚未抚平的地方。当我们发现庇护深渊像干旱中龟裂的土地一样遍布外部世界,纵横交错,令我们无路可去,我们还要怎么穿过它们去其它土地旅行呢?”
塞萨尔没吭声,他发现,亚尔兰蒂在当皇后陪伴米拉瓦的时候,给他讲述了一个非常主观的故事。米拉瓦本人不仅笃信不疑,还在她的故事里找到了自己的信念。到了后来,他逐渐在她身上也寄托了这个信念,以至于他对索莱尔的追求和爱,也全都随着这个信念转移到了亚尔兰蒂身上。
他还不清楚他们俩发生了多少波折,但他知道,米拉瓦在最后陷入了动摇。他开始怀疑这个故事,也开始怀疑亚尔兰蒂这个人,尽管如此,他却没有怀疑这个故事带来的信念本身,他仍旧在追逐......
追逐某种古老之物?
这还真是有意思,塞萨尔发现,自己想要封存那个古老之物,挽留被它诅咒的活生生的人,米拉瓦的追求却完全相反。米拉瓦想要的不是活生生的人,是给那个他带来了信念的神话,是故事背后的幻影。
“我以为,”米拉瓦说,“如果那个卡萨尔帝国是从另一片土地漂洋过海,抵达了我们的土地。他们毫无疑问是掌握了穿过深渊的航行手段,彼时库纳人还在地上爬来爬去,沉迷于统治自己的同族,他们却已经在我们的土地上筑起了城市。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战争的延续是必然的,只要我能出去,我就会以一切方式踏平他们的城市,逼迫他们交出这一切,然后回报他们的故土。”
这思路倒是很直接,塞萨尔想,只是不知道阿尔蒂尼雅听了会作何感想。
当时卡萨尔帝国漂洋过海,其实是因为很多有政治诉求的法师团体一个接着一个作孽,最终沉掉了整个陆地,因此他们已经不存在任何故土可言了。不过,这话他也没有必要多提。让米拉瓦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对在场所有人都好。
“其实卡萨尔帝国也在这片土地上爬来爬去,已经有一千多年没挪过窝了。”塞萨尔委婉地说,“我猜他们也不怎么想再次出海了,当年的航行一定是......让他们付出了很多代价。”
“很好!这正意味着需要有人为所有人指明前路。”米拉瓦断然说,“那些不希望看到改变的人永远都顾虑重重,哪怕曾经改变过的人也安居一隅,不愿再次以身犯险。我必须告诉所有人,要做一切我们可以做的,要挑战一切我们可以挑战的。”
这家伙也是个又激进又渴望战争的人。
法兰皇帝端起酒杯,带着怀念之情去和他当年失去的将士举杯交谈了。见到米拉瓦缓缓走开,亚尔兰蒂对塞萨尔做了个轻微的手势,几乎无法察觉。塞萨尔其实不知道她手势含义,但他猜测是他们后来约定的手语,既然米拉瓦走远了,想必是要找他私下商谈一些事。
塞萨
尔琢磨了一下,然后走向米拉瓦,“陛下,有件很私人的事情我想告诉你,——在所有残忆里,我都想见皇后的妹妹一面,您知道这是为什么。”
米拉瓦观察过他,想必也见过几次他对菲瑞尔丝的执念了。他先不应声,和一名将士谈了几句话,过了一会儿才不经意地吩咐道:“菲瑞尔丝深居后方营地,不怎么见人,让她姐姐带你过去吧,记得多留心一下我这位皇后,特别是注意她说给将士们的故事。别被她煽动了。”
“您似乎......”
塞萨尔把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等待米拉瓦接话。他目视法兰皇帝一边咬着一条烤猪腿,一边放缓声音。
“她很擅长煽动别人,”米拉瓦说,“在最后那段时间,有些忠诚的将士竟然分不清究竟该听从我,还是该听从她。他们视为我领袖,却相信她在为我、为所有人指明方向,有些人甚至怀疑是我动摇了,而不是她背叛了,还指责那些始终追随我的人是愚忠。尽管她只是个残忆,你也必须提防。”
看来这桌子上有很多怀疑过米拉瓦的将士,他们仍然视他为领袖,却认为即使是领袖,也要追随亚尔兰蒂如先知一般指出的道路。就在这时,有个看起来像是边远民族的红发将领跑到桌前,带来了当年的紧要消息,米拉瓦随即站起身来,和他一起走到旁边密谈了许久。
塞萨尔觉得那男人的面孔有些眼熟,想起了塞希娅却又不敢确定。
和将领交谈许久后,米拉瓦就喝令桌上的将士离开了,消失在军营另一面。他似乎要在残忆中作战,借此观察当年怀疑过他的人,免得后世唤醒他们时不知道该如何对话。最后,只留下了塞萨尔一行人和一些不明所以的将士留守营地。这些也许都是当年对米拉瓦完全忠诚的人。
以及亚尔兰蒂。
塞萨尔看了眼塞弗拉她们,发现没有一个人想掺和他的事情,只好跟上这位越来越神秘莫测的法兰帝国皇后。当然,他身旁还跟着所有残忆都无从发觉的无貌者,这家伙可以在他身边看到真实。
“米拉瓦看起来有些动摇呢。”亚尔兰蒂轻柔的声音传入他耳中,“是你不小心说了什么吗,我亲爱的骑士?”
塞萨尔犹豫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当年的亚尔兰蒂。但接着她又说,“令人叹息的是,那些曾经怀疑我的将士如今都完全信任和听从于我,反而是和我走得最近的人,对我满心恐惧和提防。”
亚尔兰蒂说着来到马车边上,塞萨尔被迫当了马车夫,按她的吩咐一路往北穿过大半个军营,才找到菲瑞尔丝落脚的营地。等到了阴影处,塞萨尔想下去见菲瑞尔丝,亚尔兰蒂却吩咐他进马车。风声呼啸,衣着华贵的皇后慵懒地倚靠在车厢里,吩咐他跪在她膝盖旁。
塞萨尔揣摩着当年的塞萨尔会说的话。“这不合适吧,陛下会......”
“即使米拉瓦杀了你,也无非就是再换一个人承载你的灵魂罢了。”亚尔兰蒂说,“从最初那个年少的侍从开始,你已经换了个三个躯体和两种性别,当过男孩,当过女孩,当过骑士,也当过侍从,你竟然还在担忧自己的死亡?只要你还在我手里,你的生与死和你的存在就不归你自己掌控。”
“那我......”
她眉毛一挑,取出一枚贴身匕首,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扎穿了他的手钉在座椅上。“你让我有些恼火了,亲爱的。你知道你现在该说什么吗?”
塞萨尔看了眼自己的手,虽然他没什么感觉,但对当年那个塞萨尔,突然刺入身体的匕首一定令他印象深刻。
“那我该怎么办?”他反问说,“我该像当年一样冒犯你吗?”
“冒犯?”亚尔兰蒂摇摇头,视线中带上了困惑,“我在这些年仍然深爱着米拉瓦。既然还没到爱上别人的时候,背叛就谈不上。也许还要再等个几十年吧,亲爱的。等到某天我发现自己需要另一个人了,这事就会变成我曾经深爱过米拉瓦。”
“乡间路上的一个无名男孩?”塞萨尔问她。虽然他姑且算是在和亚尔兰蒂合谋蒙蔽米拉瓦,但也没有人规定说,他不可以打探受到米拉瓦蒙蔽的亚尔兰蒂。这也许算是双面间谍?反正他也没有倒向任何一边的打算。
“无名男孩......”亚尔兰蒂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然后忽然抬起头,“你是当年我卧室里那个.......”
塞萨尔看到法术的光辉在她指尖浮现,看来这地方必须发生一些冲突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 圣父索莱尔
“不,”塞萨尔摇摇头,“我来这里,只是想知道一些事,女主。”
亚尔兰蒂态度稍有缓和。“说说看,亲爱的,是谁嘱咐你来问候我?”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但他能听出她话里的威胁。这人作为法师还是太莫测了,没有密仪石的话,还是需要谨慎对待。
“是你自己。”
“我自己......”她说着陷入沉默。
“你终究还是失去了。”他说,“虽然你相信自己不会死去,但你要如何相信自己不会失去?同样的事情已经在你母亲身上发生过一次了,倘若你也变成无知的妇人,你要如何面对自己的失去和忘却?又要如何面对你夺走了一切的孩子?”
“我的先祖们最初都很抗拒它,但到失去的一刻,他们都会或多或少感到失落。这并不奇怪。”亚尔兰蒂柔声说。
“你不一样。”塞萨尔断言说。虽然她根本没说这么多,但他最擅长的,就是借着别人的一句话延伸出一整套长篇大论。“你自己曾经告诉我,”他斟酌用语,“你就像接受了自己与生俱来的启示一样接受了它,没有人比你更享受它,也没有人比你更依赖它。你的祖先失去它就像失去一柄刺伤过自己的双刃剑,你失去它,却像是失去了自己的心。”
“我知道了。”亚尔兰蒂说完再次陷入沉默,盯着马车黑暗的幕帘。“我也想过失去,当然想过。”她缓缓说道,“不过我感觉它在我的灵魂中,和在我先祖们的灵魂中不一样。我们的共处更完美,我们彼此之间也毫无抗拒,我觉得它是我与生俱来的一部分,也许会永远扎根在我心中。”
“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忘记了很多、很多东西。”塞萨尔说,“你的祖先放不放得下,这我不知道,但你显然不能。你亲口告诉我,要我帮你找回自己失去的一切,特别是你那些没有理由的深切爱意。现在你在米拉瓦身上体会到的爱和怜悯有多深刻,今后你发现自己记不起当年的记忆和爱,你心里的失落和不甘就有多......”
她嘴唇微微蠕动,“我的孩子呢?”
“就我所知,你和米拉瓦的孩子没能正常诞生,后世叶斯特伦学派的血脉传承和你差的很远,古老意志的表现也和你们这个时代截然不同。有个名叫冬夜的不明存在取代了我妻子的母亲,当了叶斯特伦学派的掌舵人。她们的意识都在她的身体里共存,前者就是外人眼中的她,后者却只能蜷缩在蛋壳里喃喃自语。”
“我的母亲还怀着我的时候,就给我起名叫冬夜。”亚尔兰蒂喃喃自语,“看来在后世,不止是我的先祖意志被撕裂了,连我自己也被撕裂了,我的一部分被它裹挟着潜入到血脉传承之中。那些不可靠的继承人,都会由残缺不全的我接过他们的职责。”
“你的母亲这么早就给你起名了?”
“我还是个胎儿的时候,我就在训斥我怀孕的母亲,让她听从我的命令服下各种药剂,为我的诞生做准备。”亚尔兰蒂说。
塞萨尔顿了顿,“你还是个胎儿的时候?胎儿会有自我意识?”
“我的自我意识是在我诸多先祖的注视下被迫产生的。”亚尔兰蒂解释说,“那时候我和我们血脉中的古老意志......怎么说呢?到了我这一代,我已经快要抵达最终的目的了,我智慧的启蒙也早在我出生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某个目的。只要抵达智者之墓最深处,我就能了结一切,就能独自占有从久远的时代传承至今的所有。但现在看来,失败......”
“可以让我看一下吗?我想把这些记忆带回给你,女主。”
亚尔兰蒂忧郁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于是塞萨尔伸出手,揽住她少女一样纤细的腰肢。虽说有道途的效果,但她脸颊和颈子泛起粉红的样子还是让他吃了一惊。当年她的成长就令人惊异,如今那身袍服逐渐拉直,已经难以裹住她的上身。只见丝质的内衬裹着一对白兔子似的胸脯,每一个都几乎和她脑袋一样大,浑圆饱满,随着呼吸在她胸前微微耸动。
“我感觉不到那种没有理由的爱意了。”亚尔兰蒂忧愁地说,“我的记忆像是一层虚假的皮肤蒙在我的骨肉上,那个古老的意志却不在里面。这地方不是现实,是吗?这里是残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如果你从残忆中清醒过来,你连这点记忆都会丢掉。”塞萨尔说,“我来这里,是为了追溯你们身上的诅咒,也是为了前往智者之墓最深处。不管你当年知道什么,我都希望你说出来。我会把这些记忆转交给已经醒过来的亚尔兰蒂,然后,我会带你走过当年你们没能走过的路途。”
“你是个擅长许诺和引诱人心的男人,”她把头枕在他肩上,一边伸手抚摸他的脸,一边对他耳语,“
我承认你很有魅力。尽管如此,尽管那个古老的意志也把你当作不可或缺的一环,我却觉得你和我性情相斥。你一边想巧言令色诱骗我说出真相,一边又想让我泪水涟涟,给我带来痛苦,我未必也不想对你这么做。”
“这我知道,”塞萨尔面不改色,“我已经听米拉瓦说过你像个先知一样蛊惑人心的事情了,你非要说我们相斥也行。但我觉得,既然你连米拉瓦的傲慢无度都能容忍,那......”
“不,这可不对,亲爱的。米拉瓦是个可怜又缺爱的孩子。”亚尔兰蒂说着伸出手,挥动之间展开一片帷幕,塞萨尔微微一愣,发现没有马夫的马车缓缓前行,带着他们驶过一片迷雾。她掀开幕帘,只见一旁有个穿着斗篷的高大身影策马前行,催动马匹越跑越快,一个清秀的少年人正在骑着另一匹马跟随,虽然跟得很勉强,情绪却很昂扬。
他眉头越皱越深,“那个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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