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常马
米拉瓦刚才还在挣扎,现在也惊得忘记了动弹。只见那些波涛缓缓结出白霜,破碎的冰块或是碰撞粉碎,或是堆积凝结,只见在湖面中间,有一轮皎白的圆月缓缓浮出水面。
直到白月带着涟漪低下,塞萨尔才看到它是什么。那是个一张由剔透白霜和无数薄冰构成的女性脸颊,和磨盘一样巨大,如果她拥有全身,应该可以把他像布偶娃娃一样抓在手里举到半空中。她的眼睛是猩红的,就像那名骗子先知,看起来渗着血,嘴唇的色泽也鲜红艳丽,两唇之间却是冰锥构成的利齿。
“还记得我们说过什么吗,米莱?”她用轻柔的声音说,“过来,来到我身边。”
塞萨尔忽然意识到,他挟在胳膊下的米拉瓦不是后世的米拉瓦,他的记忆还处于年少时分,尚未经历后来的背弃,——虽然亚尔兰蒂这人本来也谈不上什么背弃可言就是。她只是顺应着古老意志的期望玩耍漂亮的布娃娃,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各取所需了。
一个漂亮的布娃娃,能说把自己捡起来玩耍的女孩是在和自己相爱,能说女孩嫌它旧了还找到了更漂亮的布娃娃,这就是背弃了自己吗?
米拉瓦喃喃自语,声音沙哑,“我梦到过你,我......”
“我的意志寄托就在那女孩的灵魂里,米莱,她是为你而生的,甚至在你尚未出生的一刻,她就在关注你了。真是抱歉,梦境断断续续,我始终没能给你昭示完整的路途。那时你觉得圣父无法理解你的信念,却不知道你拥有她也无法企及的前路。过来握住我的手,亲爱的,全世界的帝国子民都会为你欢呼,带着前所未有的荣誉。”
米拉瓦抬高了声音,“你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吗?说出来!”
塞萨尔发现这人有个想法,别人帮他一定是为了得到什么,倒是和自己最近的看法有些出入。当然,也可以认为他对地位低下的人怀有骄傲,可以随意对待,却因为索莱尔的原因,对不比他地位低下的存在怀有戒备,秉持着另一套相处的方式。
“你的爱情,——只要你的爱情!”她哀声叹息。
冰霜之女靠得更近了,波涛下破碎的冰凌已经构成半裸的人体,看起巨大无比,幽幽泛蓝。她确实可以像抓布娃娃一样把他捏在手里把玩。
塞萨尔发现她在索莱尔的箭矢中受了重创,若不如此,她也不会只出言蛊惑米拉瓦,要他拖累自己的脚步。
当她几乎要遮住那群人鱼时,塞萨尔发现她眼神空洞,好似两枚假眼。霎时间,他想到了白魇莱戈修斯用来掩饰自己的人脸面具,——她这张脸和莱戈修斯的人脸一样虚假,她的眼睛也和莱戈修斯的盲目一样空洞。揭开面具,就能看到那片黑暗。
“你说的话确实挺动听。”塞萨尔忽然开口,张口就要把莱戈修斯的事情添油加醋编排到她头上,“但我还想问问,你给这孩子送去梦境的时候,为什么还要给我送来梦境?你许诺说要给我戴上王冠,现在又说让全世界的帝国子民为他欢呼,莫非你所谓的全世界还有两个,要一半归我另一半归他不成?”
她微微侧过脸,塞萨尔觉得有个骗子先知正在她这张脸底下凝视自己,她似乎想要质问自己的谎言却不知从何开口。如果是从爱情之事着手,此时的米拉瓦根本不懂情爱之事算是什么东西,说了也毫无意义,会被她一句话轻轻带过。但从帝国疆域着手,这男孩一下子就被戳中了最敏感的地方。
他们俩都知道贯穿米拉瓦一生的是什么。
此外,这话也不完全是谎言,——它在此时和过去是谎言,但在将来不是谎
言。也就是说,在亚尔兰蒂看来,它是尚未发生的注定之事。
既然亚尔兰蒂说她在当今时代会选择塞萨尔,就意味着她说给米拉瓦的话也会原封不动给塞萨尔说一遍,包括所谓的梦境也会给他送来一遍,话语和梦境的细节会略带差异,核心却丝毫不会变。
只要让自己的视野跨过时间的尺度,不用因果论而用目的论,把这件事概括为只要她存在就一定会发生的事情,她就否认不了半点。亚尔兰蒂这个人的性格是,她不在乎自由意志和选择,她只是享受已经注定的命运,享受那个过程本身,——她先知道了自己会走向怎样的结果,然后就沿着通向结果的路往下走,一边走,一边安之若素的享受,心里既没有负担也没有不安。
塞萨尔认为,所有接受那个古老意志的人大抵都是如此。与其相反的,则是她的亲妹妹菲瑞尔丝,许多个时代以来唯一逃开了血脉命运的人。
对塞萨尔来说,这就是一句随口说的谎言,对亚尔兰蒂来说,这却是确凿无疑的真实。她能否定自己的信念吗?
“秩序破碎的年代,会有许多自封为王的人交战厮杀。”她忽然开口,看起来是亚尔兰蒂在说话,“最终胜出的,就会是唯一的成王者。你和其他人的区别在于,其他人失败时会成为米拉瓦脚下的石子,被踩得粉碎,你却会带着我的预兆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忠心辅佐他......”
“要是我说我本来就没有王冠可戴呢?”塞萨尔高声喊道,“要是我说你眼里的注定之事只是你视野受限,只能沿着狭窄的井底往上窥探呢?说到底你也不知道卡萨尔帝国是从哪来的吧?因为那是另一个未长成的真龙造就的罪孽,你对这个层面的事情一无所知,你......”
米拉瓦忽然伸手抓向他胸口,握住了索莱尔给他的那枚水晶箭矢。星光闪烁,塞萨尔看到他喃喃自语,从中激发出更强烈的光。他的眼睛也变得璀璨无比,漆黑的长发中现出星辰的幽影,呈现出半透明的深蓝色,和当时一箭穿透熔炉之眼的索莱尔极其相似,俨然一个虚幻飘渺的少女。
“那是圣父的遗物,是本该属于你的东西,米莱!”冰霜之女也像塞萨尔一样张口就开始胡说,塞萨尔觉得现在说话的人一定不是亚尔兰蒂,是那个骗子先知。她这堆先祖意志各有各的擅长,她也许是最契合的一个,但一定不是最擅长欺骗的一个。“抓住它,握紧它,把它带走!”她高声喊道。
她说着用力往前挣扎,塞萨尔看到波涛随着她的动作越发汹涌,已经淹没了跪在地上的人鱼,层层薄冰在她的外壳上破碎重组,越堆越多,已经明显构成了一具苍白的身躯。在几个心跳的时间里,她就完成了上半身的构建,几乎有十多米那么高。
她已经向他伸出手,狗子却还没找到方向,抓住他的手腕犹疑不定。就在这时候,塞萨尔听到米拉瓦痛苦的喊声,好像他蒙受了什么不公的冤屈一样。
“这不对......”米拉瓦抓着索莱尔的箭矢喃喃自语。
“什么不对?”
“为什么她自己拥有无人知晓的美梦,轮到下一代,她却给我这样的东西?”
塞萨尔顿了顿,“你看到了索莱尔最早的记忆?好吧,我得说,至少她给你的生活环境——”
“别为她解释了,”米拉瓦摇头说,目光似乎有些阴暗,“往湖泊里扑过去,出路就在那边。”
还没等塞萨尔考虑这位法兰皇帝微妙的情绪变化,狗子已经拽着他扑了出去。此时水流起伏已经如同海啸,咆哮着拍向湖岸。他迎着水流扑了进去,感觉自己就像激流中的树枝,好在,是有条丝线牵引着的树枝。他一边被拍得浑身湿透四肢发痛,一边被无貌者丝毫不受影响的步伐拽向唯一的方向。
过了好一会儿,塞萨尔忽然脚步一个趔趄,从湖底扑倒在马车座椅上。身侧的亚尔兰蒂意识晕厥,昏迷不醒,看来不久前遭受的创伤还未恢复。考虑到她竭尽全力掀起的湖泊,说不定伤势还变得更重了,一时半会不需要担心。
再说这地方目前还是米拉瓦主导的残忆,是那位已经遭受过背弃的法兰皇帝,比当年的男孩好交流的多,只要开诚布公地谈谈......
“我想知道亚尔兰蒂的一些话是真是假。”听这声音男女莫辨,塞萨尔闻言不禁皱了下眉,——残忆交替的时候还是出了些岔子。他抬起头,看到说话人就站在他边上,那人继续说,“你还站得起来吗?”
“我觉得......”
“你是说伸手扶你起来?我不太习惯......算了。”塞萨尔感觉一双手扶在他双臂下,细致柔软,微微发潮。这略带不忿的语气让他的感觉更不祥了。抬起头就是那个策马追赶索莱尔的男孩,
法兰皇帝呢?有能耐蒙蔽亚尔兰蒂意识的人去哪儿了?
他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感觉有些头疼,“容我问一句,你还记得许多年后的事情吗?”
第四百二十八章 诸神替你答应了,老师
“一条失败的路途。”米拉瓦不在意地说,“我确实看到了,但不意味着我要接受。既然将来的米拉瓦已经失败,那就让他和他的失败一起沉到湖底里去吧。”
“不,那是已经明确发生过的事情吧?”塞萨尔忍不住开口说,“你所谓的将来的米拉瓦,他确实存在过,他也确实经历了失败和痛苦,他......”
他皱紧自己的眉毛,在光洁的前额上拧出了沟壑。“另一个米拉瓦怎样关我何事?对我来说,他不过是个失败的选择和失败的岔路!今后哪怕他站在我面前,我也可以拔剑杀了他,让他知道谁才是胜利者。而且他居然还对一个蒙骗了自己的女人耿耿于怀?这种事情难道不会让人发笑?这都是世俗的借口,是掩饰自己无力的说辞!”
塞萨尔觉得,索莱尔根本没想过对这孩子做人格教育。当然,她小时候的生活环境太扭曲,确实不该指望她有此类认知。“至少把他当成一本书对照一下,如何?”他说,“或者当成镜子也行。用他犯下的错误对照你今后的作为。”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接过圣父的手来指教我?”
“在我的时代已经没有什么圣父,也没有什么索莱尔了。你们都像是没有存在过一样。”他说,语调放得很柔和。
“已经消失的存在,就让他们消失吧。”米拉瓦压低声音。
“你也是已经消失的存在吧,孩子。”塞萨尔指出。
“孩子?别像个老爷爷一样叫我什么孩子。”他瞪着他,“你不比我大多少。”
“你的圣父曾经叫我父亲。”
“那只是个库纳人的时间把戏而已!我们各叫各的!”
“你也没说你要叫我什么吧?”塞萨尔反问说,然后摇摇头,“算了,别管这个了,既然你看到了你以后的经历......好吧,是你尚未经历的命运的预兆,一个,呃,失败的岔路。既然你看到了,你能用他的法子封住亚尔兰蒂的意识吗?等她缓过气来我们就有麻烦了。”
米拉瓦盯着自己将来的皇后,不由自主地咬起了指节。
“那个.......嗯,老师?”
“你说什么?”塞萨尔还以为他听错了。
将来的法兰皇帝犹豫了一下,似乎发现自己说得太莽撞。“每次圣父觉得我缺了什么东西,就会找个地方把我丢过去,吩咐我管一堆人叫老师,让我听从他们的教导。她觉得只要这样,我就可以从他们身上得到自己缺失的一切。既然你拿着她的信物,你也应当如此。”他解释说。
“索莱尔自己不负责教导吗?”他有些惊讶。
米拉瓦盯着他,“是,她就是从来不负责,要么是给我扔来几个老师,然后消失不见,要么是找个有很多老师的地方把我扔在那儿,然后又消失不见。所以让将来的皇帝给你当学生有什么问题吗?你有任何不满和见地吗?”
“我已经有个快要当皇帝的学生了。”塞萨尔委婉地说,“唯一的学生。另外,从我的视野来看,她才是将来的皇帝,你是过去的皇帝。”
“覆灭了帝国的外来人?”米拉瓦盯着他。
“别这样看着我,孩子,在我的时代,卡萨尔帝国和法兰人诸王国的政治秩序已经很明确了。”
“谁是将来的皇帝只取决于他们做了什么,而不是命运预示了什么。”米拉瓦因为他的称呼眉头直皱,“我叫你老师,只是我想在自己的路途上给你记下一笔,以后在战场相见了给你留一条命,仅此而已。我不需要你支持我任何事,也不想从你这里得到任何东西。等我回到这世上,我和你就各走各的,两不相干。”
“那你管我叫老师做什么?”
“这样你就可以代我......”米拉瓦看了眼再过几年就会怀上身孕的亚尔兰蒂,“呃,我不太想......”
塞萨尔眨了眨眼睛,没有其他表示。
仍然年少的法兰皇帝似乎在竭力维持情绪,缓缓呵气,手压在自己胸口意图抚平呼吸。塞萨尔忽然发现米拉瓦离亚尔兰蒂坐得有点儿远,刚才站在马车中间的时候还看不出,现在他坐了下来,却不是坐在他将来的皇后边上,而是坐在最靠右的马车门处,最靠左的窗边是亚尔兰蒂,中间还挡着个塞萨尔。
在他浸满湖水的散乱黑发下,是一张苍白却无暇的瓜子脸,下巴尖尖的,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精灵,看起来散发着光辉,纤尘不染,诠释着神选者的身份。
塞萨尔不太好说年少时的米拉瓦和年少时的亚尔兰蒂哪个更漂亮,不过他们俩倘若站在一起,差不多就是风格气质迥异的一对少女,一个给人的感觉柔美温婉,另一个俊美清秀,站在一起会让人觉得完美互补。
只看相貌气质,其实很
难看得出前一个充满邪性,还是胎儿的时候就拥有自己所有祖先的记忆,后一个傲慢自大,连将来的他自己都想当成垫脚的石头踩碎。
塞萨尔确实觉得年少的米拉瓦少了些稳重,多了些任性,一定会和人发生矛盾,但他没想到竟然是和将来的米拉瓦自己。
接下来他又要和谁发生矛盾,亚尔兰蒂吗?
刚想到这里,米拉瓦就强迫自己把他将来的皇后打量了一遍,堪称是横眉冷眼了。“我不会再重蹈覆辙,也不会像那个失败者一样陷身到谎言和欺骗里,明明都已经死了,还要对这个骗子耿耿于怀。”他骄傲地宣布道,“我不要再碰她,我也不需要皇后这种东西来安抚自己!”
说罢,还年少的法兰皇帝立刻转过头去,好似要和这个象征着另一条路途的女人划清界限。塞萨尔觉得这家伙的一言一行都带着幼稚的对抗意识,既像是要否定将来的他自己,也像是要证明自己可以走上另一条路。也就是他还年少,没经历过米拉瓦后来的爱和失去,他才能说得这么自信又笃定。
“行,那我就当你是这么想了,”塞萨尔叹气说,“那我要代你怎样?”
“你把手指压在她额头上,”米拉瓦边说边抬起手,按在他的额头上,“就是这里。接下来我按那个失败者的记忆在你的额头上描绘术式,你跟着我的手指在骗子的额头上描绘,然后我就可以把她的意识封住。”
这家伙非要把将来的米拉瓦称为失败者吗?塞萨尔想抱怨一句,却发现这孩子把他的额头按得异常用力,眼睛也盯他盯得异常死。
不知为何,这并不让他惊讶。除了米拉瓦现在认定是骗子的亚尔兰蒂,除了受到蒙骗的失败者,也就是将来的米拉瓦自己,最让米拉瓦耿耿于怀的,其实就是塞萨尔和索莱尔当年的经历。
“我们必须要这样多此一举吗?你碰一下她的额头也不会死吧?”他问道。
“老师.......”他朝着他侧过身来,嘴唇微张,徐徐呵气,带着丝潮湿的暖意拂过他的面颊,“虽然我不会要你支持我任何事,也不会要你的任何东西,但这点小忙,你帮一下不成问题吧?”
塞萨尔把眉毛都绞在了一起:“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诸神替你答应了。”米拉瓦打断他说。
“诸神?”
“你到底想不想封住这个骗子的意识了?是你先请求的我!”
米拉瓦说着在他额头勾勒出一个弧线,塞萨尔没法子,只好也侧过身按住亚尔兰蒂的额头,接着吩咐狗子握着他的手腕代他描绘,力求他勾勒出的轨迹和米拉瓦完全一致。整个过程中亚尔兰蒂半睡半醒,不时睁开双眼,又在米拉瓦的低语声中缓缓合上,似乎什么都看不见。
她只开口说过一句话:“失败仅仅是一时,类似的失去在时间的长河中发生过不止一次。智者之墓就在我们脚下,只要延续当初的路途,我们仍然可以......”
当时塞萨尔想听她说完,米拉瓦却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细白的手指用力抵在他双唇之间,他不明所以,只好有样学样捂住亚尔兰蒂的嘴,压住她的柔唇不让她说话。半晌后,他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术式的一部分,只是这家伙少年心性,不想再听她说哪怕一句话。
待到术式完成,亚尔兰蒂靠在马车窗完全昏迷过去,塞萨尔才缓了口气。期间这位年少的法兰皇帝一直在他耳朵边上紧张地大喘气,偶尔把薄嘴唇抿住一会儿,然后又开始紧张地大喘气。虽然他没转过脸去,但他知道他双唇线条略微弯曲上翘,有时候无意识触碰到他耳朵,就像是轻轻的吻一样。
说实话,在别人耳朵边上呵气已经够考验意志力了,那种略微上翘的唇线是最诱人的,触碰到他耳朵旁的绒毛时,更是会让人痒的发颤。若不是狗子握着他的手腕代他勾勒术式,他早就一手指戳歪戳到亚尔兰蒂的眼睛上了。
待到事了之后,米拉瓦默然不语地盯了亚尔兰蒂好一会儿,才确认他完成了术式,于是若无其事地坐回到马车座椅上,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内。其实塞萨尔已经发现他的心跳紧张得要跳出嗓子眼了,但戳破这家伙也没什么必要。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该怎么和阿尔蒂尼雅解释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个学生,甚至和她一样是将来的皇帝呢?
若是个寻常人还好,或者说是任何其它身份都好,但这种挑衅意味十足的身份......
“老师......”米拉瓦再次开口,“既然这件事就这么完成了,我们就该讨论让我出去的事情了。”
塞萨尔眨眨眼,侧脸看向他。这家伙实在很擅长提要求和擅作主张。
“我需要......”这男孩咬着指节,“不,
我一个人可以给你们引路,避开失败者和骗子走过的错路。只要你想办法带我出去,你就不需要再冒风险去探索那个缝起来的脑袋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游移不定的性别特征
......
米拉瓦的提议还需考虑,再者说,怎么完成他的要求也是个麻烦事。此外,倘若事情当真发展到这一步,他就没法见到不同年纪的菲瑞尔丝了,想到这事,他竟然有些犹豫不决。
想到这里,塞萨尔带着男孩走出亚尔兰蒂的马车,决定还是先见了菲瑞尔丝再说。
记得从深渊边缘带走索茵时,那女孩年纪尚小,才十三岁就在攀登悬崖、外出打猎。如今他从残忆里带走米拉瓦,这男孩其实和当年的索茵年纪相仿,不同之处在于他已经接受了大量常人终其一生也难以完成的求学之路,战争的技艺自不必说,各种历史传记和古老文献也记住和钻研了极多。
据米拉瓦说,圣父索莱尔在纪元交替的时代四处求学和探索遗迹,逐渐学到了人们无法想象的知识,而这一切,也就决定了她培养米拉瓦的方式。
到了米拉瓦这一代,她把年少的圣子在各个学派和各个领土扔来扔去,指派他去当求学者,要求他去走她曾经走过的路。她的每一个决定都不容他置疑分毫。待到米拉瓦前一次求学告一段落,索莱尔就会立刻把他带走,丢去另一个学派和另一个领土,要他展开下一段求学路的同时消失无踪。
因为这种居无定所的生活,米拉瓦身上颇有种孤傲的派头,可见他在当年不仅仅是去求学,还是去各个学派和领地展示受选的圣子和凡世中人到底有何区别。
以这孩子的相貌气质,他不仅会在知识和武艺的层面高人一等,踩着他同时代天赋异禀的年轻人的脑袋往上走,还会在离去的一刻俘获很多人的心,不分男女。在现实意义上,他也算是在从小培养自己的追随者了。
看遍世界和游历求学,这本该是个让人学会谦逊的过程,放在米拉瓦身上,却只会让他越来越傲慢,也越来越坚信自己高人一等,和所有人都不同。也就是亚尔兰蒂是个天生异类,还没生下来就拥有她一切先祖的记忆,并在她所有先祖的注视下提前诞生了她诡异的人格,换成别人,还真不好说能吃准他。
但正因如此,正因为米拉瓦把凡世的男女当作俗物,不值得留恋,他才会带着一种命中注定的意味爱上他这位深不可测的皇后。如此一来,他也就落入了她尚未出生就精心编织的陷阱,最终受了致命一击。
确实经历了当年的失败,和在自己还小的时候预见到了将来的失败,这两件事的区别其实很大。换言之,那个目光中蕴含着失意的壮年米拉瓦,和他身边这个把亚尔兰蒂视为眼中钉的男孩,他们俩的区别大得无法想象。
前者想放又放不下,重复诉说着帝国的兴亡却难掩他的怅惘和落寞,后者则根本把前者当成了一条失败的路途,贬低得无以复加。这孩子拒绝承认另一个米拉瓦是自己的命运,甚至拒绝承认他就是他自己。
正思索着,塞萨尔瞥见菲瑞尔丝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米拉瓦还在戒备地看着马车里昏迷不醒的亚尔兰蒂,目光中根本不存在那个从阴影中现身的女性,塞萨尔也不说话,只是静静欣赏着她的身姿。他想看清楚她,想知道又是几年过去以后,菲瑞尔丝相比那个刻满蓝色符文的少女又改变了多少。
菲瑞尔丝朝着她姐姐的马车走了过来,但她并未看到他和他身侧的米拉瓦,就像那些认准了方向的人并不会留意路边的人和事一样。
她确实是这样的人,某种程度上,她比米拉瓦还要乖僻得多,她的习惯不是轻视,是无视,不出现在她路途上的人对她来说甚至都不存在。
晨曦逐渐勾勒出菲瑞尔丝的轮廓,虽然她个头高了些,因为被迫在战场上行军,也不像当初一样瘦削了,但她仍然很阴郁,连走路都要躲着阳光走。在她的手里还抱着一沓书,好像要宣布自己绝对不允许打扰似的。
“你喜欢这种性情怪异的家伙?”米拉瓦看向接近马车的菲瑞尔丝,“她看着就像个站起来的影子在挪动,简直是你的反面。”
“我的反面?你确定?我似乎没怎么和你说过我自己吧?”
“我用圣父小时候的身份跟着你走了一路,我已经非常清楚你是什么人了。”他并不在意地答道,“你瞪着我干什么?是她要我走她走过的路,凭什么我就不能把这条路也走一遍?”
塞萨尔叹口气,“有什么意义吗?那又不是你自己的经历。”
“我还不清楚。”米拉瓦沉思着说,“不过我想,也许就是缺少了这段经历,失败者米拉瓦才迎来了帝国破灭和自己身死的结局。圣父说是要我把她的路走一遍,却把这么关键的路途藏起来,恰恰说明她自己也被私欲迷了心智。现在正是我检验和纠正她错误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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