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之影 第16章

作者:无常马

狗子眨眨眼,没有跟他说更多,只是回过头,脚步轻快地继续往前走。忽然间,她跨过了一堆石头,他却没注意,一脚别在石头堆上摔了个跟头,左腿打着滑落到山崖外,悬在半空中。若不是她拽紧了他的手,恐怕他会从坡地一侧跌落暗河,再次被卷入激流。

塞萨尔拉着狗子站稳,扶着岩壁喘气,觉得心脏跳个不停,等缓过了劲,他才注意到别住自己脚的东西轮廓很怪异。他跪倒在地,后背靠墙,伸手在地上摸索了好一阵,才从碎石和尘埃中翻出一个人来。只见此人金属质地的护胸甲泛着微弱的光,竟然勉强照亮了这片黑暗狭窄的坡道。

是格兰利。

塞萨尔缓了口气,伸手想确认格兰利的死活,狗子却从神殿骑士身上翻出来一只金属酒瓶,给他递了过来。他本来也想婉拒,先看看这人情况再说,身体却一阵发冷颤抖。他当即接过酒瓶,拧开瓶塞,对着自己的嘴灌了下去。

直到咽下好几口后,他才把格兰利扶起来,靠在墙边。不得不说,这酒很烈,下了肚之后火烈燎人,迅速驱散了他体内的寒意。

塞萨尔揭开格兰利的面甲,发现此人呼吸还在,由于盔甲保护得很好,他的身上也没见伤势。神殿骑士昏迷在此,应该是受了跌落冲击,不过看他嘴边没有渗血,内脏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让我吃了他怎么样?”狗子提议道,“我也可以当格兰利,而且会比他本人当的更好。”

她说的好像神殿骑士格兰利不是个人,而是一个身份,一个名叫格兰利的职位,如同诺依恩下城区的铁匠也是个职位一样。很明显,她是认真的,只要她想,她就可以杀害铁匠铺里本来的铁匠,把尸体吃掉,自个抄起打铁的锤子干这活,而且,她总是比那个本来的铁匠干得更好。

也许不同的人类个体,在狗子眼里就是不同的身份职位。只要杀害本来的雇工,拿到他们怎么在自己这个身份上扮自己的记忆说明,她就可以使用这个空缺出的身份。

未必也不是一种看待人和世界的方式?塞萨尔想到,虽然这方式确实很怪诞荒谬。

“不行,”塞萨尔否认了她的想法,“我说过不考虑再让你长期当另一个人了。”

“那我该怎么办?你都要我放弃力比欧这个身份了。”

“伯爵不会让矿区停工,你在矿道里耐心等到凌晨,等夜间下工的矿工要和凌晨上工的矿工交班了,你混进人潮就能出来。等出了矿区,你就去打听我的落脚处,拿着力比欧的信物找到神殿骑士。到时候,你说你是我的仆人就好。”

“好吧。”

想到力比欧,塞萨尔就觉得荒诞意味十足:“当时欢愉之间的人都认得你,以为你是力比欧拐来的小情人,现在事情换了个面目,那家伙的名声,多半也会从贪婪好色变成为信念牺牲......”

“那你觉得我扮他扮的怎么样,主人?”狗子问道。

塞萨尔想了想,说:“虽然说着很荒唐,不过,你假扮的

力比欧是比本来的力比欧更好。人们都会觉得他是个值得尊敬的老战士,他的后辈也会认为他是个退役之后还不忘武技的好前辈,连神殿骑士也会对他报以敬意,书写几篇文章。那些流传在市井的贪婪好色的名

声,都会在这时候一转为虚假的污蔑中伤,给他的传奇故事再添一分色彩。”

狗子点点头,嘴唇带笑。虽然她不是有意重新诠释一个死去的人,不过听到他由衷的赞赏,她还是欢欣愉快。为了表达情感,她用双臂抱住他,给了他一个缠绵的湿吻。说实话他舌头隐隐刺痛,刚喝过烈酒,还有些发麻,但她的吻别具风味,烈酒温暖身体,她却能温暖他又累又冷的精神,搭配美酒会更好。他看到她两颊燃着红霞,眼睛也闪闪发光,知道这样抱着他亲吻就像他喝酒一样,让她感到神迷。

不过,想到自己是在神殿骑士头顶上和他们要征讨的恶魔亲热,他心里就有些发虚。

塞萨尔不懂治伤,对着格兰利了左思右想了一阵后,他直接架起了他,借着盔甲的微光给自己引路。等地底湍急的激流声几乎听不见时,他和狗子把人架出了狭窄的坡道,最终架到一处活板门前。他敲了敲头顶的活板门,不得其意,但也不多想,只管抄起钉头锤把木板门砸了个稀巴烂。

他俩把神殿骑士架到上方,然后挨个爬入,发现此地是个堆满了破麻袋和废矿的坑道,几件老旧的破矿工服堆在破损的推车上,正好适合穿来扮本地矿工。现在看起来,欢愉之间的祭司会往这儿逃,就是因为这条秘密通道。

倘若他们没带走神殿的财产,也许就能顺利逃出诺依恩,但是,既然他们带了,还落进了塞恩伯爵这个有心人眼中,最终落得这等下场也不能怪别人。

“就在这地方分开。”塞萨尔说,“再上去,可能就会遇见雇佣兵四处找人了。”

“那这通道呢?”

“留着,也许以后用得到。”

......

在希耶尔神殿人员落脚的旅馆住下时,塞萨尔发现,他们挣扎了这么久也没找出从下诺依恩逃出城外的法子,结果逃到最后,竟又从下诺依恩回到了上诺依恩。狗子离开以后,他扶着神殿骑士走了一晚上,走过狭窄的矿道和宽阔的台阶,一直到了矿口才发现了雇佣兵队伍,——他们其实已经在回去复命的路上,但伯爵派来的士兵堵住了他们。

这帮士兵不仅堵住雇佣兵队伍的去路,还看到了写在逮捕令上的塞萨尔本人。若不是神殿骑士强忍着不适喝退了他们,只怕塞萨尔要被强行带进监牢,第二天就生死难测了。

这帮见鬼的雇佣兵连埋在塌方中的格兰利都不想救,又怎么可能和城主对抗,保证他的安危?

当然说到底,格兰利也不是给他们付钱的那个,拿了力比欧捐款的大祭司才是。

塞萨尔架着神殿骑士一路走,走过宽阔的大街和内城的城门,在众人注视下走进大祭司落脚的庭院旅馆。这是座典雅的别墅,和下诺依恩的建筑以及氛围差距明显。等把格兰利送到大祭司面前,塞萨尔就拉着菲尔丝要了个小房间进去,——有些事情,他本人不在场时由别人转述效果会更好。

“明天就到决定我们下场的时候了?还是说今天就会?”等他关上房门后,菲尔丝发声问道。

“你说得好像我们是等着上绞刑架的囚犯一样。”

第二十四章 你舔我的脚我就去睡觉

没等他俩继续谈话,希耶尔神殿的随从就敲门给他们送来了碎布和油,可以擦拭和保养金属武器。想到自己把力比欧保存得当的长剑摧残成了破烂,神殿骑士和他相处了不过一天多,却惦记着让他保养一柄钉头锤,塞萨尔就觉得自己道德败坏。他解开裹着钉头锤的布,试图彻底清洗一番,这时,随从也放好替换的衣物,躬身出去了。

“至少神殿这边态度不错。”塞萨尔对她说,“也没必要那么绝望。”

“也不是绝望,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菲尔丝轻声说,“我本来想抛下所有东西逃到依翠丝去,结果却走到了这种地步。我没法想象我要站在城堡里和他们俩当面对峙。”

“你只要证实传言就好。”

“我也不懂怎么才能......”她看了眼走廊的方向,可能是担心隔墙有耳,她没把按着谣言演戏这话说出来。“你知道我的意思。”她咕哝道,“你总是把事情做得很好,但我只是麻木地应对,像个提线木偶,当时看到自己有机会摆脱他们,就脑子一热跟着逃了出去。”

菲尔丝走到壁炉边上,生火照亮了砖石炉门和风格雅致的房间。天棚上有花纹繁复的石质浮雕,墙壁上贴着出自宫廷大师手笔的烫金花纹皮革壁纸,安乐椅靠背上还铺着红色丝绒靠背。他身旁的木圆桌上摆着一盘甜点,一瓶葡萄酒和几个玻璃杯子。百叶窗外大雪纷飞,壁炉则劈啪作响

,散发着一股让人懒散的安逸气氛。

这间上诺依恩的庭院旅馆有木制的管道提供温水,打开墙壁的格子就能放下木管,把水引入木桶中。等菲尔丝围好了屏风,把脏

衣服也挂上去,塞萨尔听到她把自己埋进了水底,咕咚咕咚往水面吐了好一阵泡泡。

“如果你打算把自己淹死,你可以先提醒我一声,不然我会绕过屏风好确认你是不是在澡盆里溺水了。”半晌过后,塞萨尔喊道。

菲尔丝伸手抓住屏风,把半个脑袋探了出来:“我为什么要把自己淹死?”

“你不是总想挖个坑把自己活埋掉吗?”

“那只是......”

“说说而已?”塞萨尔取下破烂的内衬衣服,赤裸着沾满了泥污和血渍的上身,接着把靴子放在壁炉旁的凳子上烘烤,“你的说说而已实在太多了。”

“我当然不止是说说而已。明明是你这个人很奇怪......”菲尔丝面色烦闷,下意识就要把手指往嘴边送,但她得扶住屏风,没法咬指甲,于是她更烦躁了。

塞萨尔看着她。“如果你觉得我提出什么想法、说了什么话,都会想方设法做到底,也许,只是我不会把没着落的想法说出来而已。你不过脑子的发言实在太多了,有些甚至还是很重要的承诺。”

“我会履行承诺的!”菲尔丝立刻反驳他说,“只是说出来的时候,我没想到有那么多难处。”

他取了条湿毛巾,就着小木盆里的温水擦拭自己身上的脏污。“比如说给我们勾画逃出诺依恩的路线吗?在狗坑的时候,我觉得你其实不擅长做这事,越做越痛苦,但有我在旁边看着,你又下不了台,就逼着自己去做。那么多天过去,也没见什么可靠的成果,还焦虑地成天都睡不着。当时你把揉坏的图纸糊的满墙都是,仔细一看,感觉字迹像是在诅咒别人去死一样。”

“我......我没有诅咒你的意思。”她嘀咕道。

“难道还是诅咒你自己?”

菲尔丝睁大眼睛。“难道我还不能诅咒自己吗?”

塞萨尔听得想笑。“你老是陷入莫名其妙的自我厌恶啊。”

“一点也不莫名其妙。”菲尔丝否认说,“事到临头了,才发现我根本不懂该怎么做,但是又必须去做。努力了这么久,结果还是要失败,怎么会不觉得反胃?在狗坑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再干什么,就是对着下城区的地势图胡乱勾画,写满了像模像样的情报,却完全不懂该怎么用。明明脑子一片空白,还要强装着自己在努力思考。”

她终于是承认了,塞萨尔想。她下意识想把各种事都比别人做得更好,等实际付诸行动了,发现自己其实做不好了,就又是心虚,又是强撑着逼迫自己继续做。结果,自然就是越做越不对劲,情绪越来越焦躁,精神也越来越阴暗低沉。

塞萨尔放下湿毛巾,从圆木桌上倒了杯酒喝。“你在狗坑的时候看着像个阴暗的鬼魂一样,结果竟然是自己在和自己作对吗?至少我们俩当时已经逃出了伯爵的城堡,你心里就不能多点希望,想一些积极的东西?你当时跟我说了这么久依翠丝,难道你就没有用依翠丝鼓励过自己?”

“用不着你说!但能想的,我已经都想了,我从好多年前就想去遥远的地方,想远离柯瑞妮和这座城堡。可是,我这种人根本没法独自穿过漫无边际的荒野,也不可能融入陌生的城市。”

“呃.......”

还没等塞萨尔应声,菲尔丝已经掰着手指数了起来:“要么我会在逃跑的路上被伯爵的士兵找到,抓起来扔回城堡,比以前过的还要糟糕。要么我会因为完全不懂怎么在荒野里独自生存,在睡梦里被野兽围住,撕碎吃掉。要么我会被遥远城市的卫兵当成可疑的间谍,挂在城墙上吊死,尸体任由乌鸦啄食,没人会听我的辩解,反正我也从来不会跟人辩解。”

“你太悲观了。”塞萨尔委婉地表示。

“不对,我才不悲观,我逼迫自己学我能学到的所有东西,就是为了哪天能找到机会逃走。但是柯妮瑞什么有用的知识都不肯教给我,我遇见了这么多人,也没有一个能信得过。”

见塞萨尔解开腰带要继续擦拭身体,菲尔丝把脑袋缩了回去,躲在屏风后面也给自己清洗身体。他自然没心思跟菲尔丝抢澡盆,当年旅行在外,经常缺乏条件,拿湿毛巾就着小水盆清洁身体已经是惯常的事情了。

“你为什么觉得没人能相信?”塞萨尔对屏风背后的女孩说,“从多米尼王都来的贵族不是追着你到处走吗,难道你觉得他们的爱情靠不住?”

“怎么可能靠得住?每个人都有他们的家族和信仰,有他们效忠和崇拜的东西,我要怎么才能了解他们的真实想法,知道他们对我这种人的态度?也就是你是一个......

呃,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塞萨尔当然知道她的意思,本想说几句玩笑话放松气氛,不过想到他们身在上诺依恩的明处,庭院旅馆也人多嘴杂,有关外域、仪祭和阿纳力克的

话还是放在心里的好。等擦洗过了身体,他套好干净的衣裤,舒舒服服坐靠到安乐椅上,拿了块点心吃,有一搭没一搭喝着杯子里的余酒。

过了好半晌,菲尔丝都没再说话,只有屏风那边往外冒着氤氲白气。塞萨尔本想问她到底想洗多久,但转念想到她这身体素质在热水里浸泡这么长时间,人多半已经出问题了。

“现在我要去屏风那边,”他说,“如果你有反对意见,你就说出来。”

菲尔丝没吭声,塞萨尔心想她可真是死性难改,等绕过屏风。她果然是意识不清地趴在浴盆边上,面颊泛红,浑身无力,眼神也有些涣散,见他过来了也一脸茫然。

塞萨尔弯下腰,把她的一只手托起来,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吗,菲尔丝?”他问道。

“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她眼神还是很涣散。

“因为你快晕过去了也不吭声,没把替换的衣服拿过去也不说话。难道你觉得开口说一声自己出了麻烦,这会让你承受巨大的耻辱吗?”

“呃......”

塞萨尔把菲尔丝扶起来,看她脚步不稳,便用双臂把她抱起来,从浴盆一路抱到圆木桌上,直到她晕乎乎地坐好为止。他拿长浴巾擦拭她湿漉漉的头发,绕着她赤裸的身体缠了一圈,接着拿着杯子去倒水。刚一回来,他就看到菲尔丝把盛着余酒的杯子搭在嘴边喝,脸上燃起一片红晕,而且看着越发目光茫然了。

一时间他就在这站着,菲尔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钉头锤。那锤子已经重新裹好,靠在桌子腿上。她用力晃了晃脑袋,问道:“你说什么来着?”

“那你知道你在喝什么吗?”

“我不知道,不过味道挺甜。”菲尔丝像孩子一样用双手捧着喝,又是一小口。

塞萨尔在安乐椅上坐下,把点心给她掰了一块,她终于是放下酒杯,不作声地小口咬起了甜点。她懒散地晃着膝盖下匀称的小腿,脚趾弯着,一会儿轻轻碰到桌腿上,一会儿踢到他胳膊上。这双小脚骨节纤细,脚趾细长,多少有些不听话,雪白的脚背上沾满了水珠,脚趾甲还因为今天的跋涉撞了些小破口。

“你可以给自己擦干净身体,然后去床上睡觉吗?”见她吃完了点心,他问道。

菲尔丝晃了晃意识不清的脑袋,把发丝上的水珠甩了他满脸。“我当然会,但你盯着我,我没法擦。”她喃喃地说。她语气含糊不清,好像还是没弄清楚现在的情况。

“你可以要求我扭头不看。”塞萨尔说。

她眉头蹙了起来。“怎么只有扭头不看?你为什么不直接替我擦算了?”

“我当然可以,因为就是我把你抱了过来,又给你找了条遮掩身体的长浴巾。如果我没有,你已经晕死在浴桶里了。隔天城主的女巫助手把自己在浴桶里泡死的消息就会传播诺依恩,成为所有人口口相传的笑谈。”

“就算你看我也不在乎!”菲尔丝立刻抬高声音,好像是恼羞成怒了,“而且我为什么又要去睡觉?我绝对不会把我宝贵的时间浪费在睡觉上,我要研究法术,我——”

“那你怎么才肯去睡觉呢?”

“你舔我的脚我就去睡觉。”她瞪着他。

第二十五章 你一定是想多了

诚实地说,如果能在她足弓上吻一下,他能有什么不愿意呢?不过,说是这么说,她是否知道她究竟在做什么,是否能弄清楚她究竟在想什么,多半也是个未知数。菲尔丝看他不说话,突然把右脚伸到他张开的手上,踩住他的手掌心。

塞萨尔跟她无言对视半晌,作为回应,他把手里这只白嫩的小脚握住。在浴盆里浸泡了许久之后,这只脚热烘烘的,捏着很棉软,仿佛没有骨头,肌肤还透着一层玫瑰红,晶莹剔透,似乎掐一下就会渗出水来。

菲尔丝起初还没反应,只是身子前倾,用力踩着他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找回她的自尊心似的。稍后,塞萨尔拿拇指按住她的脚跟,沿足弓的弧线往下划,在她还没缓过神的时候,用力按进了她足心的软肉。

她脸涨得通红,身子一歪,差点就摔了下去。那只弯翘的纤足在他手心向内扣,几滴水珠沿着小腿流下来,滑过脚背,顺着紧并的脚趾滴在了他手心上。

塞萨尔对她笑了笑。“刚才的话题,你可以等脑子清醒了再跟我说,试试看我会不会答应。”他拿左手托着这只受惊的小脚丫往回送,右手去取盘子里仅剩的点心,先抛到半空中,再用手接住,落在掌心中发出一声松软的啪嗒声。

这是

块用果仁泥、松子仁、扁桃仁和糖浆混合烤制出的甜食,用料很足。他当塞萨尔当了这么久,也只在上诺依恩的旅馆见过这种东西。

菲尔丝用那双神情恍惚的眼睛盯着他,视线从自己的脚转到他手上,

又落到他掌心里。忽然间,她踩着他的左手往前探身,一下子截走了他想吃的点心,夺到自己手里。这一下弄得她完全失去了平衡,整个人都扑了出去。他还从没见过她这么身手敏捷的时候。

塞萨尔下意识伸出右胳膊,把她拦腰捞住,左臂压住她的膝弯,才没让她直接扑到地上。

完成之后,他发现菲尔丝一动不动,忽然陷入了沉默,如同一具僵硬的木偶,看起来她在下坠中终于找回了自己清醒的头脑,就像人一梦到坠落悬崖便会蓦然惊醒一样。他挽着她的腰把她扶起来,她的视线随之往远处飘,好像墙角里藏着恶魔似的。见她没有挣扎,他把她的腰放开,把挽着她膝盖弯的手也抽出来。

“如果你想在我身上多坐一会儿,我会很高兴,如果你想去睡觉,那当然更好。”塞萨尔说。

菲尔丝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调整坐姿,圆滚滚的小屁股在他膝盖上挪了好久,直到和他面对面才坐稳。“人喝醉了就会这样吗?”她强装镇定。

“是会这样,但人喝醉以后发的疯,清醒了,就不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了。你记得吗?”

“呃,我只是头晕。”她含糊地说。

“那你没喝醉,只是泡热水里把自己泡昏头了。”塞萨尔说,“再说了,这酒也不是容易把人放倒的烈性酒。”

“是......是吗?”她抓着点心嘀咕,浴巾却开始往下落,蓓蕾似的胸脯在烛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

塞萨尔把衬衣拿过来,见菲尔丝没抗拒,就把点心放回餐盘,给她套上了这件单薄的内衬衣物。不过,她那娇小的身体轮廓在薄衬衣的遮蔽下并不显得模糊,反而给衬托得越发明显了。她十指交错,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放在并拢的膝头,梨子一样清楚柔和的形状在两臂间鼓起,看着仿佛根本没经掩饰。

他把点心递过去,她下意识张嘴咬下一大口,柔唇从他食指尖拂过,然后就抿紧了嘴。他感觉自己的心也像是给她轻咬了一口。

“至少我们不用假扮了,你觉得呢?”塞萨尔自己也咬了口点心,然后皱起眉,“这东西甜过头了。”

“我觉得挺好。”她咕哝着表达了反对意见,抓住他的手腕又咬下一大口,一直咬到了他的手指上。

“我希望你在伯爵的城堡里也能这么镇定自若。”塞萨尔直言不讳地说,“我知道你现在只是还没完全缓过神。”

菲尔丝脸又涨红了,明显是意识到这话千真万确,无从否认。既然让谣言成真关系到他俩今后的下场,就容不得她蒙混过关,必须澄清缘由,把每一点细节都说得一清二楚。“我们是不是已经没得逃了?”她的心绪立刻受迫性地跑远了,“如果当时我跟着你,现在,也许我们已经从矿道底下出城了。”

“你别管以前的事情,——根本无所谓,就说现在。”塞萨尔立刻把话题从过去拉回到现在,“把这事变复杂,肯定比闷着头逃掉要好。抛下过去本来就不现实,以后的日子里,我们也总要面对伯爵和柯瑞妮的问题。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放进各种牵一发动全身的人和势力,我们才能待在太阳底下和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谈判。你也不想当只老鼠,一辈子都在阴沟里东躲西藏把吧?”

“可能我更擅长像老鼠一样在阴沟里东躲西藏吧。”菲尔丝把拇指往嘴边伸,想咬指甲,阴暗的视线也跟着往屋子的角落飘。

塞萨尔捉住她瘦小的手腕,把她的视线拽了回来。“如果你想,我陪你继续找个贫民窟住着也没问题。每天和散发着臭味的烂草药还有满屋子的臭虫虱子为伴,这算不上什么难事,反正我自己也没有想去的地方。(群6x#999四:9j三6壹!999)但是,你要继续住在狗坑这种地方吗,你到底还去不去依翠丝了?”他反问道。

菲尔丝张了张嘴,没说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