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常马
和野兽共处了这么久,她却比想象中更擅长杀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不上什么好事。怎么办呢?反正事情已经做下了,反思还有什么用?比起眼前的血泊,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才是重点。一旦召唤的印记刻下,事态就会像失控的船舵一样开始疯狂转动了。
第七十五章 孽怪
阿婕赫按了下脸,并非擦拭血迹,而是抚平诅咒——那道形似口器的伤痕正在往胸膛撕裂。哪怕长在其它任何地方,这伤痕都不会这么碍眼,她不禁想到。
脑袋拧到背后的士兵跌倒在地,四肢癫痫似的抽搐,仿佛有东西在他躯体里挣扎扭动,满地残尸都如同塞满了蚯蚓的麻袋,鼓胀着扭动起来。也不知何时,雾状的血已从各具尸体的伤口断面汹涌升起,遮蔽了整个地板,几乎弥漫到她膝盖,散发出一股馥郁的香味朝她聚拢过来。
她感到了干渴,感到了饥饿,甚至还有股无法忽视的焦灼欲望,吸引她去享用这一切。但她挥了下手,附近的血雾就消散了,尸体也安分下来。感官体会越强烈,她越不想接受这些东西,因为这会让她觉得自己被意识中的另一个自己愚弄了。
更多士兵接近了,阿婕赫把准备好的印记塞进尸体颈部断口,随后往外逃去。她没有逃向城外,反而在向城内深入,毕竟,她只是完成了最重要的一环,也即打破僵局。她还需要在斯弗拉破坏城墙后安抚它的情绪,引它返回荒野,叫它不要深入诺依恩,不分敌我地制造屠杀。
不过,话说回来,只要不是库纳人,对它也没有什么敌我的区别就是。
......
塞萨尔拿着望远镜,试图从寒夜的暴风雪中观察草原人的动向。他先朝城墙最厚防守最严的地方看了一阵,那儿的哨塔发生了敌袭,死了很多人,但更多士兵已经被派遣过去。很快,士兵们就能补足缺失,给哨塔重新布防,看好每一条长廊和每一扇窗口。
接着,他望向防守相对薄弱的区域,看到大量敌军在靠近城墙,倒不是他看见了壕沟里的人,而是有许多他以为不会出现的攻城器械正往城墙靠近。大部分都是木质结构的大型攻城塔,顶端带铁钩的云梯,甚至还有投石车,看得出,是就地砍伐树木造出的,大多还没靠近城墙就被城防炮打得支离破碎。
因为他提供的一整套计算方式,这些炮兵的准头和以前几乎是天翻地覆。换成以前,至少会有一半能顶着炮火压到城墙上。
他能做的,确实都已经做了,而草原人,看起来也没有从多米尼王室那儿获得有实际意义的军备支援。他们的技术落后于时代,战争器械也还是和记载中一样没有长进。那些能在扎营后就地伐木制造的攻城塔和投石车,在过去威胁不小,如今并没有太大用途,它们的破坏力只对诺依恩外城这种老式城墙
有用,射程也很受限。
他们准备了这么久的壕沟壁垒,难道就是为了推出这些老古董?
塞萨尔想要推
测局势,但他实在推测不出,只觉得一头雾水。在这么久的尽力准备后,草原人就给他展示这么个场面,实在荒唐至极。
他在城墙上往四处俯瞰,身边除了一如既往扮火枪手的狗子,就是着装打扮看不出是个法师的菲尔丝。士兵们都备好了火油和沥青,确保敌方接近后能造成有效杀伤,但看起来那些云梯运都难运过来,更别说是架到城墙上了。当然不排除他们的剑舞者把壕沟挖的特别规整,可以把云梯从壕沟里运过来,但那也造成不了多大威胁。
虽然护城河被冰封了,虽然夜晚几乎看不清东西,虽然暴风雨阻碍了视线,但恶劣的环境并不会对形势有太大干扰。港口依然能通行,战事物资今天也还在运送,虽然免不了有旅商加了价来诺依恩卖东西,但能在港口买到就不算坏事。现在......
但塞萨尔还是忘不了猩红之境那个野兽人。眼下草原人陷入了苦战,大型工程器械根本无法接近城墙,只有一些云梯从壕沟运了过来,一些还没架上来就被推杆掀翻了,还有一些已经被急躁的士兵砸上了火油,烧起了熊熊烈火,抬着云梯走出壕沟的草原人也被火枪手射成了筛子。情势很好,好得仿佛他做出的准备都是杞人忧天。
这情景已经让很多士兵开始发笑了。内应突袭哨塔的行动只成功了一半,因为士兵补充得极快,那么多人哪怕站原地不动让潜伏的内应杀,都得杀得刀口卷刃,手臂发麻。从壕沟接近的敌人也造成不了多大威胁,少了大型攻城器械,仅靠一些带铁钩的云梯根本无法成事。诺依恩的补给也异常充足,草原人无力封锁港口,货船依旧往来不绝,即使撑到来年也不成问题。
难道真的是草原人太蠢了或者太自信了,信了多米尼王室的承诺,却未能得到相应的援助?塞萨尔本来以为那边会给他们支援大量攻城火炮。毕竟,没有相应的火力,怎么可能拿下这种规模的城市?
“事情有些不对。”塞希雅忽然越过士兵队伍走了过来,“那些攻城器械里几乎没有人。”
“没有人?”塞萨尔还没反应过来。
“攻城塔内部哪怕不塞满人,也该有能占据一段城墙的士兵。但我看到损坏的攻城塔里只有几个人。也就是说,除了能让它们动起来的人手,那些老古董里什么都没有。”
塞萨尔下意识看向远方。“幌子?他们到底.......”
就在又一轮炮火覆盖了各方向攻城器械时,有段冰封的河流忽然颤动了起来。先前就连炮火覆盖也未击穿的冰面忽然碎裂了,——不,该说是融解了,像投进沸水里的盐块一样化开了。一团巨大的黑影从融化的冰面中升起,往上抬升,一转眼间就接近了诺依恩外城城墙的高度。
塞萨尔想到了猩红之境的告诫,想到了这世界不是他以前待的世界,想到了那些更加匪夷所思的恐怖传说和宗教故事,还想到了矿底那头白魇。
他下意识摸索野兽人给他的兽爪,拉着身边人往后退。他想高喊,想说些什么,但绝非人世该有的啸声忽然传遍了城外的雪原,遮蔽了一切声响,人们都被震骇地停顿下来,仿佛是被钉在原地了,僵死了,一动不动,甚至连视野中草原人的动作都停顿了。
就算是一头比城墙还高的孽怪,它也——
塞萨尔发现怀里的兽爪正在发出血光,他自己也感到了匪夷所思的悸动,仿佛那团黑影和他有着难以言说的关系。这想法实在荒唐,待他抬头一看,却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晦暗的深红色血雾环绕着黑影涌动,逐渐凝聚成型,看起来简直是一轮巨大如磨盘的血月悬垂在半空中。
那轮血月闪烁着放出光华,照亮了它上方的乌云,在一条漆黑巨蛇的鳞片上反射出妖异的光彩,朝黑暗中的城墙延伸而来。
阿纳力克?这一刻的感受和他把意识投射到猩红之境无比相似,但规模要夸张得多。
他看到了忽隐忽现的怪影,好像有成千上万虚实不定的鬼影环绕着黑蛇飞转,现身的片刻,好像是被血色的闪电照了出来一样。那恐怖的啸声,其实是它们发出的尖细嘶哑的声音,彼此重叠形成。那些血雾汇聚成的圆月,也是它们绕着黑蛇旋转,像信徒一样祈祷、呼叫、奉献出自己形成。越来越多虚实不定的鬼影扑入那片血雾中,好像是在给火焰加入木柴,让它燃得越来越旺盛......
塞萨尔意识到哪里不对了,但已经太迟了。
血月的幻影对准了城墙。
“扑倒!”
一道邪恶的血色光柱射向最厚的那段城墙,轰鸣声响彻全城,就像从地底生发的震雷。因为哨塔受袭,有最多的士
兵聚集在那处,只见他们和整段城墙、整座哨塔都一起分崩离析了,——不是建筑倒塌,人们跌落死去,而是建筑和人都碎裂开来,变成砾石和肉块混杂的
血腥碎片,在光柱的洗礼中飘在半空,迅速融解。
血光消失了,和那轮血月一起消失。塞萨尔从地上支起身,感觉耳鸣不止。他往那段城墙的方向张望,发现就在守军还恐慌不止的时候,草原人先头部队已经穿过烟雾和废墟从巨大的城墙缺口扑了进去,——那里不仅是城墙的缺口,由于刚才发生的一切,那附近守卫也出现了巨大的空缺。
人们就像投入沸水的盐块一样融化消解了。
“你准备的巷战还能派上用场吗?”塞萨尔问塞希雅。
“如果士气还没完全崩溃的话。”她说。
那条鳞片漆黑的蛇......它正往城内爬行?看到这里,塞萨尔攥紧了怀里的兽爪。“城内环境很复杂,让还能作战的士兵们尽力抵抗,且战且退。”他说,“也许我还能做些什么。”
.......
柯瑞妮睁开了眼睛,因为刻着学派符文的匕首正抵在她心脏处,轻轻陷进去了点。没错,奥韦拉学派的符文,就在她胸口上方。
“最近这十来年。”无形刺客用徐缓的声音说,“大宗师说她一直在做梦,却记不起任何梦的内容。我们用了很多法子寻找梦的来源,最终定位到了诺依恩的方向......”那只持匕的手微微舒张。
当然了,柯瑞妮知道,无形刺客来诺依恩不是为了多米尼王室的要求,无形刺客也不可能为其它势力干活。他们来诺依恩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她。
“其他人呢?”她若无其事地问道。
“所有人都在忙着关心这座城市的安危。”对方的声音在黑暗中分不清特征,“唯独你不同,柯瑞妮,你来这里是为了别的事情。关于你杜撰出的并不存在的学派和真知记录,还有并不存在的和你生下了孩子的本源学会法师,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第七十六章 昔日之影
“听起来你对白眼用过穿脑术了。”柯瑞妮对着看不见的人说,“为什么不相信你亲眼看到的记忆呢?”
“捏造的记忆。”对方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很压抑,“落在法师手里的傀儡实在可悲,特别他本来应该是另一个人,有着完全不同的生命历程。忠诚的学派卫士、陪你一起长大的经历、懵懂时产生的爱情、还有后来的疏离和怨愤,——你编造虚假记忆的水平不错,我差点就上当了。”
柯瑞妮摆出一个无奈的表情,问道:“故事这么好,为什么你不相信呢?因为你很无趣吗?”
“因为我去过他变成白眼之前待的地方。”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那是个山野樵夫,一个人在村庄边缘的森林住了几十年,直到你来了为止,他都一直在那儿过自己的生活。你知道的,柯瑞妮,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
“这确实是个疏忽......”她思索着说,同时感到匕尖压得更紧了。奥韦拉学派的密仪匕首让她感觉到了死亡,她的心脏在收缩,意识也在往后退。无法理喻的空洞感笼罩着尖匕和她皮肤接触之处,好像一片虚空在她身上蔓延扩散,把她那部分身躯撕咬下来,放在了另一个层面的世界中。
真想象不了是法师们自己创造了这东西。
奥韦拉学派的密仪术和法师接触,产生了扭曲的阴影,笼罩在她意识上方发出无声狂啸。虽然这景象常人看不见,但她能用灵魂之眼勾勒出阴影的轮廓,——一片扭曲的虚空,如同一个黑暗的大漩涡,足以吞噬任何长期接触世界另一个层面知识的人。
“我不想重复我的问题,还是说,你也想体会体会穿脑术?”无形刺客问道。
刺客当然没法在这用穿脑术,因为那样势必会惊动他人。也就白眼动不动往外跑,才会落入陷阱,被人翻过了记忆还不自知。
“你想要我解释什么呢?”她问道。
“那个小菲瑞尔丝是谁?”
“也许是大宗师做的一场梦吧,我想。”柯瑞妮摊开手说,“我想从她那儿得到一些知识和秘密,就对她下了咒,你觉得这很难理解吗?”
“这是谎言。”无形刺客断言道。
“嗯.......谎言?”
“以大宗师如今的生命本质,就算菲瑞尔丝只是她的一场梦,她接触到密仪石也会身体枯萎,痛苦万分,——你觉得我就这么好骗吗?”
“好吧,那你又能给我什么保证呢?”
无形刺客在黑暗中沉思片刻,然后告诉她,“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查清真相,把答案给我,我自会离去。”
这答案可不是那么好给的,不过,看起来他已经查到了一切可疑之处。这意味
着她的谎言也很难获得对方的认同了。柯瑞妮皱起眉毛,感到有些为难,因为战事告急,城堡里的人都离她很远,伯爵本人也没空关注发生在她卧室的小插曲。
她眯眼盯着对方,好像要透过刺客不可见的身影看到他的面目,但她
其实是在眺望卧室柜子上的玻璃罐。那罐子大约有一只手那么高,圆柱形,里面盛满了血红色的雾气,看不清更内层的细节。似乎是察觉到了柯瑞妮的注视,罐子里的雾忽然激荡起来,看到这一幕,她的心情顿时平静了不少。
“如果我说她是过去的幻影呢?”柯瑞妮反问道。
“你在说什么?”
“有些事情你确实无法理解。”她施施然说道,“但你总该能注意到,在她附近会有不一样的事情发生,——忽然出现的月光,忽然出现的花朵,还有她不去注意就会不经意间忽视掉的存在性。她扎根在历史而非现实中,是被某人抛下的过去,正因如此,有个人才能摆脱自己曾经为人的身份,坐在那个高不可及的大宗师位子上。当年我听见了逝去的声音,就把她从历史的中追溯了出来,你有什么疑问吗?”
“这故事比做梦的故事更匪夷所思。”
柯瑞妮笑了。“是的,但你难道没有发现,菲瑞尔丝存在的概率并不完备吗?你不去注意,她就会越来越灰暗,仿佛正在褪色;你不去观察,她就会在你的视野中消失,仿佛并不存在;哪怕你抓住她的手,你也会在不经意间发现,你握着的竟然只是一把空气。”
“你做这件事有什么意义?”对方质问道。
“意义?”柯瑞妮摇了摇头,“我们探索真知需要意义吗?并不需要。你们敬爱的大宗师在几个时代以前舍弃了自己之所以为人的一部分,把她丢在过去的荒野里,那我为什么不能把她再捡起来?再说了,小菲瑞尔丝可是过去的一部分,总会有一些如今不复存在的东西从她这个窗口漂流到现今来,——那个时代的月光,那个时代的花朵,还有那个时代的声音。你能理解吗?还是说,你脑子里只有权力和争斗?”
“你告诉我的事情。”沉默许久后,无形刺客终于开口应了一句。她听到这家伙有些动摇。“我会转告给大宗师,具体如何处理,会由她自行定夺。不管怎么说,大宗师一直在受她的困扰,已经有十来年了。”他说。
“是吗?可她也是你们的大宗师啊。难道不是吗?”
“我们效命的是现在,不是往日。”无形刺客断然否定。
柯瑞妮脸色变了,带上了轻微的冷笑,“可是,我不希望你把这件事告诉她。”
对方忽然深吸一口气,身体猛得一晃,抽搐起来,不可见的轮廓在强烈的血腥味中若隐若现。另一双眼睛在刺客那双凹陷的眼窝里闪动,呈现出血红色,仿佛一抹油彩在他的头骨里蔓延开来,现出了他的形体。
“你想知道更深层次的秘密吗?”她的笑容变甜美了,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可惜你没有机会了。”
尸体扭曲着悬到半空中,被无形无质的力量牵引着往后飘浮,最终化成一滩雾汇入那只精美的玻璃罐中。柯瑞妮走到柜子边上,敲了敲外层的玻璃,那枚怪异的眼睛立刻在血雾中浮现,朝她转了过来。
“你又唤我何事,柯瑞妮?那人的灵魂我已经分解了。”
柯瑞妮问它,“这个时代的菲瑞尔丝已经找到诺依恩了,主人,无形刺客只是个开始,以后还会有更多人来。”
“塞恩是这时代最有希望接近第一因的人,唤出了阿纳力克的库纳人老国王都无法和他相比。”瓶中人合上眼睛,“在诺依恩这个祭台完全开启之前,你要尽力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她又敲了敲瓶子。“那小菲瑞尔丝算什么?她和这事有任何关系吗?”
“我在几个时代以前和她有个秘密协定,具体的细节你就不必了解了。当时菲瑞尔丝还不是奥韦拉学派的大宗师,不过,那时她已经察觉到自己灵魂扭曲的迹象了。”
“真令人好奇。”
“你可以去卡萨尔帝国北方问菲瑞尔丝本人。”
“那还是算了。”她摇摇头说,“不过诺依恩呢?我听说外城的城墙破了,人们都在商讨内城的防御事宜。”
瓶中人再次睁开眼睛:“城堡地下的白魇已经在扇动翅膀了,那条双头蛇再过不久也该暴动了。闯进来的萨苏莱人会和下城区的法兰人一起陪葬,外城会遭遇大规模破坏,死者不计其数,但法兰人死的只是些贫民和征召兵,萨苏莱人死的却是他们精锐的勇士。待事了之后,只要塞恩收拾了残局,诺依恩就还是他的,轮不着王室过问。”
这么说来,当年也是白魇引导那些双头蛇发了疯,柯瑞妮想到。许多时代以前的历史再度重演,也算是一个不小的预兆了。
.......
漆黑的夜晚中到处都是遮蔽视线的暴风雪,与
此同时,每个人都在巷弄中拥挤推搡。不管往哪看,都是密密麻麻的攒动的人群。
靠近城墙缺口的主干道好像被布裹了起来,不停灌进挤在一起的人肉馅,一层肉馅是诺依恩逃亡的平民,一层
肉馅是慌张的守卫士兵,还有一层肉馅是不停涌进来的萨苏莱人。人群和人群层层叠叠,几乎黏着在了一起。在这黑暗的迷宫般的城区里,到处都是短兵相接和切开血肉的利刃,很多人甚至都分不清自己杀死的是自己人还是敌人。
塞萨尔凝视这副地狱似的景象,感到覆盖地面的已经由积雪转为黏稠的血池。他感觉到了怪异的渴念,听到了自己粗重的喘息,却认不出这是自己发出的声音。他感受到了什么?一部分是来自感性的厌恶,另一部分却是黑暗深沉的喜悦,好像觉得世界就该如此,生灵也正是为了这种自相残杀而生的。
他想要血。
他好像在跌落。战场的气味如一块浸满血的布把他裹了进去,想要带着他沉进无底的深渊。但是他也感觉到了力量......来自另一个层面,这力量好像在他血管中燃烧,逼迫他的理智不断往后退。
有人用力抱住他的脖子,还咬了一下。塞萨尔感觉清醒了一点,于是转头看去。
“你又神志恍惚了。”菲尔丝说。她是什么时候挂在他背上的?“往那边去,从房顶走。”她说。
第七十七章 白魇的相会
塞萨尔感觉菲尔丝用力抓紧自己,给浸满血的裹尸布揭开了少许缝隙,让他从窒息感中稍稍解脱。他看到她在向前眺望,好像暗夜的暴风雪中有一束月光在指引她似的。在她右边脸颊一侧,可以看到他们身后有栋房屋正在倒塌,墙壁逐渐倾颓,化作一大片烟尘和碎石的云霭。
飘荡的大雪和烟尘相汇,分不清笼罩在断壁残垣上的是灰烬,还是雪花。只见恐慌的士兵失去巷战地势的掩护,撞上了赤裸上身却遍体纹身的剑舞者,很快就以短暂而血腥的死亡落幕。
从修士的故事里塞萨尔知道,这几百年来草原人对诺依恩周边区域的劫掠常有,这些剑舞者却不常见。他们更像是种民间传说,经过人们的口口相传,逐渐成了令人窒息的恐怖故事,描述那些恶魔一样全身刻满诅咒的野蛮人是如何一边发出动物般的嗥叫,一边挥舞利刃,砍下无数残肢人头。
很多诺依恩人都认为,他们是草原人和恶魔交媾生下的孽物。
塞萨尔知道,很多传说故事都掺杂着迷信式的恐惧,这并不奇怪。但如此一来,当传说故事的内容真正出现时,对此耳濡目染的人们就会变得比实际中更加不堪一击。
弄塌房屋倒是没什么可说。无论是给复杂的街道地势清出一片坦途,还是清剿藏在建筑群落和狭窄巷弄里的敌人,把墙壁砸垮、把房屋弄塌都比挤在这儿找路更有效。
这就像快刀斩乱麻,能一刀切断的,就不必捏着手指慢慢去解。草原人没有火炮,但那些身上刻着萨满巫术符文的剑舞者总能做出出乎意料之事。无论是在城外开掘壕沟,还是现在把复杂的建筑和巷弄碾成断壁残垣,都是他们另辟蹊径的法子,——也许有个很有智慧的领袖在指挥他们也说不定。
塞萨尔几乎能听到逃出城堡时那个剑舞者践踏地面的声响了。下城区的建筑结构本就脆弱不堪,他们这么一处理,效率远比和守城的士兵巷战要高。
他赶在房屋倒塌波及至此前爬上窗框,拉着狗子的手登上屋顶,皮靴踩过瓦片和砖木。因为有菲尔丝在耳边诵咒,他感觉身体轻盈了不少,神智也稍稍平复,没那么沉浸在血腥味的刺激中了。
“清醒点了吗?”她又问道。
“勉强吧,但我确实越来越难清醒了。”塞萨尔回说道。
“第一步走出去,就没法回头了。”菲尔丝低声说,“就像森林逐渐腐化变黑一样,事情不可逆转,唯一的法子就是把自己的存在扩张出去,让那部分占比越来越小。越是待在原地抵抗,越是接近完全的崩溃。”
“你最近都没说过自己的事情了。”他望向那条逐渐接近城墙的黑鳞巨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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