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常马
这么多天过去,很多事情已经变得完全不同了,以往塞萨尔出现在此,并不会激起太大波澜,但现在他就是诺依恩声名最响的人,再过不久,这名声多半还会传出更远。
关于塞萨尔的传言,如今有很多版本,光是卡莲从伤员那儿听到的就有十多种,传的最广还是他只身犯险,在城市即将陷落时迎着死亡的威胁前进。传言里他不仅对抗了一整条街的敌人,还闯入有重兵防护的军阵,只身找到了草原人的统帅将其俘虏,然后杀出一条血路和下诺依恩的残兵汇合,又以自己为代价换取了停战协议。
当时被他俘虏的草原人统帅,据说对他本人异常欣赏,不仅逢人就讲他的事迹,还大为称赞他的勇气和牺牲精神,直到最近奥利丹的军队抵达才稍有缓和。
此等传闻带来的地位颇为特殊,至于真实性,光是作为敌人的草原人统帅就够证明事情的真实性了。其它传言还要更离奇,甚至有传言说他从小就在几何上极有建树,远远超过贵族军事学校的大师,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改良了诺依恩的炮兵体系。
在这段诡异的停战期里,整个诺依恩的政局都暗潮涌动,因此,有关塞萨尔此人的谣言越传越玄乎,不同的故事版本也随着时间流逝变得越来越多了。
拜塞萨尔所赐,卡莲的处境变差了不少,——因为有太多人关注塞萨尔,所以,必然也会有人关注他经常接触的人。如今有很多人想要解释一件事,即此人为何要在战前的夜晚频繁拜访即将废弃的神殿,长时间接触一个寂寂无名的年轻修士?
此中缘由,卡莲自己也没法解释,难道实话说是在彻夜交换故事吗?也得有人信才行。这事迹比他那些荒唐的传言更荒唐。想到他居然干这荒唐的事情干了这么久,那些围绕他发生的故事似乎也不值得奇怪了。
她分发药物和观察伤员病情的时候,塞萨尔正和一个年轻贵族搭话。那人叫乌尔科,负伤的理由不是参战,而是在和贵妇偷情时被发现了半夜逃跑,结果摔伤了腿。由于诺依恩医疗资源不堪负荷,加上他还得罪了人,只好跑来神殿挤占伤员名额。
这人是王室派系的贵族,和其他几个血亲被派到诺依恩开拓家业,但热衷艺术的成分胜过其它方面,和他的血亲相比,大部分时候都只能称为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
卡莲刚走到这人的病床旁边,就听到塞萨尔在饶有兴味地发问,“你确定你想去参加城堡会议?”
虽然乌尔科面色苍白,身体虚弱,但他的回答异常坚决:“我必须去!这是近几年会在诺依恩发生的最重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到场?而且你又为什么不去呢?”
“要不你来说说他为什么不该去吧,修士。”塞萨尔侧脸过来,好像发现她过来了就得给她找点麻烦事做一样。
虽然经文中说她应该和极端情绪划清界限,事实上她也能迅速集中精神,忘掉躁动的情绪,但塞萨尔这人有时候很想让她挥拳打过去,哪怕她的拳头没什么
力道也一样。卡莲实在很好奇,为什么他还没有因为乱说话被人打死。
也许是因为他只找可以乱说话的人给他们添麻烦?
她走到病床边上,斟酌了一下语气:“乌尔科先生,我建议你今天哪儿都不要去。如果坚持下床行走,时间越长,你的症状就会加剧越严重,要是再攀登一段不短的山坡,你以后就得去大神殿求人给你用世俗之上的手段治病了。”
第九十三章 普通的活着,普通的遇难
听了她的发言,塞萨尔若有所思,但兴致不减,仿佛她的发言很值得玩味似的。卡莲不明白对方为何觉得此话值得玩味,毕竟,他称不上是玩世不恭的闲散贵族,也没有那种气质做派,不会这种破事都要放在手中把玩。
究竟是因为他被草原人关的空虚无聊,实在想找点可悲的乐子排遣空虚,还是另有其它理由?
“虽然她算不上是专业受训的医师,”塞萨尔若有所思地说,“但按我平常的印象,我觉得这位修士在外伤的判断上还算准确,对自己的观察结果看着也挺有把握。”说完他又冲她露出微笑,“你对自己的判断有把握吗,卡莲修士?要是有时间,你可得告诉我,你是怎么没接受过任何专业训练却在神殿当上医师的。”
“是你要我提意见,现在又是你要质疑我的资格?”卡莲答道,“我没什么好说的。我是没接受过专业训练,只给负责医治职责的修士打过下手,——也许本来该有,但从他们都死在矿道里之后就没有了。”
“哪位修士?”塞萨尔说话的语气还是很礼貌,当然事实是,他说什么难听的话都看着很礼貌。
“维特利·达·菲莫。”卡莲言简意赅。
“是维特利修士?”乌尔科惊讶无比,“他竟然不是返回大神殿了?我一直以为这么备受尊敬的人会有更好的去路.......”
“至少我们备受尊敬的修士留下了一个意外的继承人。”塞萨尔说道,“你难道没有看到他们的相似之处吗?无论医术还是手法,其实都很相似。一个人在世俗的医疗所里受训多久,都不如在维特利修士那儿打几年下手。”
“你说得对。”乌尔科说,“我该对维特利修士表达我的歉意。”看起来他已经被说服了,理由实在很明显,明显到让卡莲发现了一件事,即无论她怎么在这尽心尽力地医治伤员,都不如一个有名望的死者的名字更令人动容。
身为常年为贵族们提供医疗服务的年长修士,在诺依恩,很少有人不会对维特利抱有敬意。正因如此,当初宣布死难者名单的时候,诺依恩也刻意隐去了他的名字不谈,只让人们以为他是不告而别去了其它城市。
卡莲蹙了下眉毛。“我很荣幸能让你看出联系,塞萨尔大人,虽然我自己都不知道还有这种联系。”塞萨尔很自然地颔首微笑,对她可称无礼的言辞表达了欣赏。卡莲看到附近有好几人为她这言辞惊得目瞪口呆,和她本人无关,只和塞萨尔如今的名望和地位有关。
在他还是个不名一文的私生子的时候,他的事情怎样都无所谓。但是,随着战争的影响扩散开去,至少在诺依恩,他的影响已经上升到了难以理喻的程度。如今哪怕他当街行凶,人们也会先在受害者身上寻找瑕疵和罪过,并寻找一切可能的法子为他做辩解。即使他说出的谎言,也会带上令人信服的痕迹,——卡莲知道他根本不认识维特利修士,他根本见都没见过。
她自己都不觉得她和维特利修士有任何相似之处。
“维特利的学生有她骄傲的理由。”连对她从不带正眼看的乌尔科都替她辩解了起来,“我该为我的固执表达歉意,但是,早上的时候就有伯爵的使者过来,郑重其事地询问我......你要明白,这次会议非同寻常,我们每个人能否到场都很重要。”
“也许你该给他一些更郑重其事的告诫,修士。”塞萨尔扬起眉毛,轻声说道。他上下打量了卡莲一番,好像在观察她的思考还有她对这番见闻的反应。“好看看我们的乌尔科先生是更在乎一场会议,还是更自己他自己的安危。”他补充说。
“你的下肢可能会瘫痪。”卡莲坦率地说。事实上这种可能性不大,但确实存在,甚至会影响到对方最在乎的情爱之事。维特利修士认为,医师要适当恐吓病人才好让对方听话,她从没这么干过,不过真到了需要的时候,她做起来似乎也很得心应手。
乌尔科立刻被吓倒了,开始无比焦急地要她备药。塞萨尔还是兴致颇多,看起来在品位某种更微妙的乐趣,当他听到有人急匆匆过来的时候,他的兴致似乎还得到了延续。
人群一阵嘈杂和混乱,随后卡莲看到有人带着持剑卫士冲进了神殿。不仅是那几名持剑卫士,带头的贵族本人也全副武装,手持利剑,逼迫阻拦者给自己让
路,一路冲到了乌尔科的病榻前。
这时候乌尔科还没缓过神来。“怎么回事,舅舅?你来这儿干什么?”
“跟我出城
,港口的船已经备好了!”年长的贵族嘶声说,“哪怕腿断了也给我站起来!老东西和奥利丹搭上了线,要拿通敌当理由缉捕所有亲近王室的派系。等下了大狱,你有几张嘴都说不清自己究竟干了什么。”
卡莲忽然想通了所有事,包括今天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特别关心伤员,也包括某人为什么一直兴致勃勃,对着个一定会遭殃的贵族滔滔不绝。她瞥向塞萨尔,发现对方先以左手搭住乌尔科的肩膀表示亲近,然后才对来人伸出右手。
“按卡莲修士的告诫,你的侄子乌尔科也许会因为这趟逃亡产生下肢瘫痪的风险。”他说,“等你们顺利逃出城去,记得请人给他仔细检查检查。”
出乎意料,老贵族伸出一只手作为回应,塞萨尔将其握住。卡莲还没缓过神来,因为他的想法比她意想中还要更复杂些。
“我不想掺和你们两边派系的冲突,”塞萨尔继续说,“现在这事你应该已经清楚了。老东西想迫使我倒向他这边,甚至是把脏水都给我泼一份,王后又想把我除之后快。两边我都很无奈,但看在神殿的份上,至少你可以给以后想报复的人传个信,说我不需要为今天的事情负责。”
老贵族点点头。“感谢你的消息,我无法对王室的态度做出承诺,不过我可以保证,我和我的亲族不会对你动手,并且,我会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尽力澄清事实,在危险事态无法避免时,我会尽力给你的人手传出第一手消息。但是伯爵那边......”
“除了逼我表态,老东西现在也不会做其它事了。”塞萨尔说。
“神殿后院有条小路。”卡莲忽然开口说,“想往港口去的话,从那儿走最隐秘。”
塞萨尔顿了顿,然后扭过头来,“我诚恳地说,在你开口说这话之前,事情怎么着都不会牵扯到你,卡莲修士。而且它本来也和你没关系。”
“诚恳地说,塞萨尔大人,我做什么应该也和你没关系。但为手头的病人负责一定和我有关系。”卡莲回说道。
“协助犯人逃跑确实是重罪,”老贵族说,“我对你的勇气和责任感表示尊重,修士,但你这么做,并不能像他一样安然度过后续的日子。”
“她会跟着大司祭去大神殿。”塞萨尔说,“老东西总不可能派人闯进希耶尔的大神殿杀修士。”
“我想不会,目前来看,我已经被定性为异端教派的一员,没有资格去大神殿。”卡莲应道,“哪怕大司祭对我多加照顾,也不能抵得过大神殿的规定。”
塞萨尔不吭声了,先是把还在迟疑的老贵族请走,然后和对他们连连鞠躬的乌尔科握手道别,最后才回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她。“怎么说呢,你让我有些.......恼火,真的。”
“也许只是你太在乎眼前之事了,塞萨尔大人。”她说,“人们无关紧要的死难本来就是这个时代的平凡缩影,既影响不了俗世的运作,也动摇不了已有的秩序。前些日子在下诺依恩发生的事情已经证明了这点,我想,上诺依恩很快也要证明这点了。在这件事上,我不会和其他人有任何不同,并且,我也不会因为自己为谁人所知就和其他人有任何不同。”
塞萨尔迟疑了片刻。“我承认,我在你的言论里对你没辙,而且总是被你驳的哑口无言。”他字斟句酌地说,“而且我承认,我是很有私心,想在自己熟知的人身上满足自己微薄的道德感,又尽力去无视那些我既不认识也不想认识的人。但这个私心......总归能让我做出一些不同的决定,就比如刚才那事。所以,从我的角度来说,为了让我保持这种自认为和其他人不一样的私心,以及保持我一如既往的动机,我可以理解并尊重你这种好像自己怎么都无所谓的生活方式,但我并不能......”
“你想怎样?”卡莲蹙眉说。
“如果你刚才能撒一个小小的慌,说你会去大神殿,这事倒也无所谓。”塞萨尔说,“但就你这既没有计划也没有方向,单纯是普通的活着,看起来也打算普通的遇难的情况......我让你普通地被人带走,在其它地方继续履行医师的职责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你说是吧?”
“你怎么就断定我没有计划了?”
第九十四章 这是佣金
“我确实不知道,”塞萨尔耸耸肩说,“那我该先请你原谅。”
“没什么,起初我自己也想不到。”卡莲说。
“是什么计划?”
“你的雇佣兵手下说他们在前线很缺立场稳定的医师,差不多就是这回事吧。世俗的医师总被贵族们找借口征用走,然后再也不会还给他们,
要是换成修士,就能有自己决定去向的权力。”
说实话,塞希雅是说过这事,但在单纯为了反驳塞萨尔提及它以前,她根本没想过这个念头。如今自己亲口说出这事
,卡莲倒一时觉得,自己似乎早就打算一路北上,越过群山和河流前往死难者最多的地方了。
她拿起药物和绷带往回走,在简陋的病床之间寻找落脚的地方,一步步挪回到自己差不多简陋的房间。蜡烛的淡淡火光照亮了这所越来越破败的旧房子,由于最近很忙碌,她也没什么时间做打扫和修缮。破木床也还是缺一条腿,第四条腿靠她在后院劈的柴撑着,旧壁炉里的煤也快用完了,得趁着围城结束采矿恢复再去弄点。
“这法子确实可行......”塞萨尔说着若无其事地一路跟过来,好像他也是这儿的主人似的,“如今战况稳定,战局倾向这边几个王国的邦联,医师通常也只会在辎重营活动。综合来看,这选择不差。”
“你做任何事都要从头想到脚呢。”卡莲把药物放回到橱柜里去。
对不同人,她这话可以是赞赏,也可以是挑衅,不过放在这儿挑衅的意味更多些。
塞萨尔露齿一笑,“没错,能考虑的事情,自然得仔细考虑清楚。就像你要去前线战场,换成我,就会把一切调查和考虑清楚再去。”
“既然命运已经揭示了前路,那我能做的也只有遵从而已。”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在我还小的时候,它把我从遍地死难的荒野带到此处,给我觉知的机会,待到事情结束,它也会把我从此处带回遍地死难的荒野,让我行使自己的觉知。”
塞萨尔摇摇头,“换成刚认识的时候,我还挺想再和你辩辩经,但现在也没心思了。总之,如果你真要去前线,还请往塞希雅那边靠近点。我说的不止是一个人作为人是否可信,还有更多她和其他雇佣兵不一样的地方。我本来派了人等她,想在她前往城堡会议的半路上告诉她情况,结果她竟然直接往神殿来了,去都没去城堡会议的路。结合她过去的经历,我想,对于血腥的权力斗争,她的嗅觉一定很敏锐。这能让人免去很多无妄之灾。”
卡莲是注意到了塞希雅和几个佣兵队长的行踪,他们今晚帮了很多忙,看起来甚至打算在神殿和伤员一起过夜。
“你也该对自己要往哪去有些心理预期,塞萨尔大人。”她说道,“虽然你在尽力考虑自己身边发生的一切,试图掌握周遭的环境。但是,很多事情发生的时候,你能做的,其实也只有单纯的考虑了。”
“我不知道你还会跟我说这种话。”塞萨尔稍愣了一下。
“很奇怪吗?虽然你个人很让我心烦,但从迄今为止发生的事情来看,你对自己作为人而活的希望确实可以信任。”卡莲平静地说。
“我只是不相信那些叫人争相抢夺的事物有何价值可言,而且,我也......”
卡莲知道塞萨尔想说什么,因此她先开了口:“无论你那些选择和决定的理由来自何处,亦或真切与否,它们都是其他人不会轻易做出的,——而你甚至不会做心理挣扎。当然,后半句话你就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怀疑是针对一切,并不单是针对那些残酷的人和事,因为我自己就深受其害。我个人希望,今后见面时你能少点残酷的话语和念头。”
“你这就太强人所难了。”他面带温和的微笑。
“这也算强人所难吗?”
“这个嘛......”塞萨尔琢磨起来,“你这么满不在乎,很难不让我想知道你怎么才能不那么满不在乎。”
“你确实很残酷。”卡莲说,“只是方向和寻常人的残酷不一样,但还是很残酷。”
“我没法就这么答应,不过可以在路上花些时间考虑。”塞萨尔又说道,“但怎么说呢?不同的事情放在心上,分量也各不相同,有些会看几眼就搁置在角落,有些却会拿在手里时时揣摩。如果你允许的话,我希望我们这些天的记忆并不只是交换几个故事,或者争论几句经文。这样我就能多花些时间好好考虑它,然后才能对此做出可信的回答。”
“我不明白你想表达什么。”
塞萨尔耸耸肩,“其实没什么。”他说,“我来神殿,一是为了帮那几个贵族逃生,好解决自己的困扰,二是为了给你送件东西。”
他从自己的衣襟里取出个布包着的物件,郑重其事地递到她手中。待卡莲打开布料,发现是他们教会的经书,但等她翻开书封,发现经文里的词句都标着些奇怪的符号。
“我不识字。而且我也不知道这些符号是什么。”卡莲说。
“音标,也许可以叫音标吧。”塞萨尔说,“最近我在萨苏莱人的军营里无事可做,就按法兰人语言里各个词的发音总结了套符号,目前
有五十三个。你能记住这些符号,就能按符号读出你们的经文。我想,按你对经文的了解,到这一步,你也就不需要任何人去教你读书识字了。”
“这是几天时间就能做出来的东西吗
?”卡莲问道,“我不太理解这件事的难度,但它的意义似乎非同寻常。”
“事实上大部分事情都是我助手在做。”他摊开手说,“如果有机会出书,我会把她写在第一作者栏上,毕竟我才是个打下手的助手。”
“那个看着是从北方帝国来的火枪手吗?”卡莲翻过教会的经书,发现其中夹着张纸卷,列出了许多陌生的符号。
“我会从第一个音标开始告诉你它们怎么读,希望你能记住,——我相信你能记住。”塞萨尔拿过来经书,跟她过了一遍各个符号的读音。卡莲回忆了半晌,最后点头表示明了,从他手中接过各个词句都标了读音的经书。
两人手指交错而过。“谢谢。”她说,“虽然我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虽然很突然,但我能握一下你的手吗,卡莲修士?”塞萨尔看着她的眼睛问道,“就当是告别好了。最近直到你出城去,也许我都没机会再来神殿了。”
“如果你想的话......”
两人手指触碰的时候,塞萨尔俯下身来,用漆黑的眼瞳俘获了她的视线。虽说只是唇与唇的无声触碰,但片刻间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让人思维意识忽然停摆了。大约有十来秒时间,卡莲在这里动也不动,直到她稍微回过神来,眯起眼睛端详对方的神采,他才退回身去。她觉得自己指尖有些发麻。
“我平常一直喜欢谈论私人情谊,”塞萨尔平静地说,“不过最近我觉得,公平交换其实也不错。既然你想入雇佣兵那一行,这吻就当做给经书写标注的佣金吧。如果你不高兴,你可以把前面那句感谢收回去。”
第九十五章 你能说话吗?
过了半晌,卡莲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刚才的说法连借口都算不上。不过老实说,你也用不着找借口,塞萨尔大人。”
“是吗?”塞萨尔反问道。
“确实是。”卡莲说,“和你当初像要把我揉碎了撕烂一样的发言相比,这种玩笑一样的触碰也算不了什么。我更好奇的是,你当初为何要停下来,不再和我争论经文,毕竟只要你愿意,你有数不清的法子可以把我反驳你的话语挨个剥皮分尸掉。”
“这形容可真残酷,说得我像屠夫一样。我有这么残酷吗?”塞萨尔又反问道。
“虽然我想说有,但你就是这样回避别人提问的?算了,反正我可以自己回答。我经常怀疑,你其实是想等我更理解自己的信仰了再来剥它的皮。现在给我这么多,也是为了将来的某时某刻,你从我身上剥下来的皮会更合你的意。”
塞萨尔琢磨了一阵她的发言,看起来还是满不在乎,“听你的发言,我其实是心怀恶意了,卡莲修士?”
“你那无处不在的恶意难道不是打一开始就存在吗?只是我逐渐学会忍耐了而已。别说的好像你从没意识到过一样。除了你以外,哪有人刚见面不久就一个劲质疑别人相信的一切?你有很多话语都像是尖利的匕首,单单说出来,就是对着人们最要命的地方刺过去。现在你和我说什么公平交易,难道是想把迄今为止所有无法衡量的事情都悄悄忽略过去?”
卡莲趋前一步,在塞萨尔下意识后退的时候主动上前,逼他坐倒在那张寒酸的破床上。然后,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好吧,也许我不该若无其事地把事情忽略过去,也不该说那只是争论几句经文、交换几个故事,但我个人觉得......”
卡莲觉得自己脸上的红晕正在消褪,而且比想象中更快,随之而来的,是对此人飘忽不定的视线、满不在乎的回答等种种表现的不满。她再次往前一步,稍稍弯下腰,先用两只手抓住他的脸,然后才用她的法子吻了下去。这当然不是上一个吻的延续,它有完全不同的象征意味。
“这是伤害税。”卡莲些微抬起脸来,但她的呼吸还是覆在他脸上,“你想一句话带过的那些事影响大到无法想象,所以,这连佣金都谈不上,只是从里面征比税款。”
塞萨尔很明显地愣了一段时间,差不多和她一样长。“好,我理解了,我道歉,这不是我能一句话若无其事带过去的事情。而且我保证,我会把诺依恩这场战争前后的事情分开谈。”他说。
“你能理解就再好不过了。”卡莲这才后退一步,说,“当然了,这两个吻也要分开谈,我希望你不要以为后一个是前一个的延续。你付你的佣金,我收我的税款,两件事泾渭分明,丝毫不会混淆。”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当做告别,“希望今后见面的时候,你能有所改变。虽然我其实不抱太大希望就是。”
可能是自己的说法太离奇,塞萨尔又愣了一段时间,“其实我更希望能挽留你,但你都这么说了.......”
“我这么说又怎样?”卡莲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没什么,我期待某天和你重逢,期待你那时候的样子。”他最后说。
待到和塞萨尔告别后,卡莲觉得诺依恩最后这次见面算是自己赢了,但她的心脏还是跳得飞快,实在很难说自己最后表现出的平静有几分可信。从这点来看,这个起点不能说太差,但也算不上多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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