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常马
“待在这太离世索居了,我除了求她给我东西什么都做不了,而且她......”
见她一时失语,塞萨尔先一步说道:“如果有些话你还说不出,你可以先行动起来,把诺依恩的一切都抛到身后去。等再过些年,在伊翠丝落了脚,一些难捱的情绪就会自然而然过去。”
菲尔丝不吭声了,几乎难以忍耐地想咬指甲缓解她焦躁不安的情绪。
“你是怎么意识到你还有其它选择的?”他又问道。
“每过几年就会有税务官过来,每次都会跟着塞恩的侄子侄女。最早的是个宫廷画家,讲了很多多米尼王国腹地的事情。那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后来还想问城堡里其他听众的看法,但他们都不...... ”菲尔丝的眉毛打成了个结,似乎很难组织出具体的描述,“我不太明白该怎么说,就像是......”
看来那边是在经历类似的变化。
塞萨尔想了想:“你想和他们讨论很多事,说这个世界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但是,他们并不理解。人们只是记住了一些支离破碎的词句和片段,还按自己的想法做了很多很不客气的评价?”
“对......就是这样。要么是那边有些贵族竟然抗议王国律法,应该全吊在菜市场绞死;要么就是伯爵的侄子分明是个宫廷画家,却不老实描绘宗教画作,多半是自己没水平就四处生事;还有说那边是邪教作乱的,诱惑无知者堕落,和他们勾搭在一起会毁掉自己的灵魂。总之就是类似的反应,你能想象吗?”
“那么,你觉得那个宫廷画家讲得不错了?你对那边的世界寄托了很多?”
她沉默片刻,用一只手拢了拢蓬松的亚麻色头发。
“我其实也记不太清了,当时我还不到十岁,但我自己就是个......法师,我比他们更清楚灵魂会到哪去,又会变得怎样。我觉得那些事情很好,那些地方听起来也像梦一样,和诺依恩这个麻木的地方不一样,和待在柯瑞妮身边更不一样。”
菲尔丝语气里带着股苦涩,已经到了深夜,凌冽寒风不停在窗外呼号,发出凄凉刺耳的声音。从窄窗渗入的月光把她的脸照得煞白,在一片黑暗中显得神秘莫测,悲哀又美丽。借着夜晚的对话,塞萨尔逐渐把她引入了自己谈话的节奏,既平缓她的情绪,也从她口中了解了她所认知的世界。
尽管这一切对出城缺乏直接帮助,但他掌握的不同视角和不同观点越多,他就越不会像最初一样茫然无措。
......
风水轮流转,既然菲尔丝用动物血和草
药吊住了塞萨尔的命,他就得担负起出门找路的差事了。如今她待在屋子里,把精力投入到纸和笔当中,意图对下诺依恩的地势做详细的图纸分析,不过后来他发现,更大的理由是她厌恶外出活动。
当时塞萨尔想要她也出门,结果她就瘫靠在墙角处,也不回话,只是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蓝的渗人,像是镶嵌在人眼眶里的玻璃工艺品。那时她脸上没有表情,但看得出,她在表达抗拒,配合她煞白的脸色,简直是死人在用压抑的目光驱赶还活着的人。
菲尔丝负责外出活动的那几天,她的作息还算正常,自从把出行的任务推给了他,他就没在清醒的时候见她合过眼。
凌晨要出门的时候,塞萨尔就能看到她把笔记和图纸贴的满床都是,握着笔勾勾画画。夜晚回来了,她也要提着煤油灯,拉住屋里其他两个活着的家伙盘问个不停,企图研究出任何可能逃出城的路径。到了半夜,他要入睡的时候,她还是拽着无所谓昼夜的无貌者问着无休无止的问题。
时间长了,她的黑眼圈也就越发明显了。
这几天里,为了应付菲尔丝的盘问,也是为了自己的生路,塞萨尔记住了下城区各个区域的地势和建筑分布。虽然没去过上诺依恩,不过,下诺依恩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样让他茫然无措了。
凌晨时分,又到了矿工进矿的时候,塞萨尔打扮成本地人,拉着真的像条狗一样四处张望的狗子出了门。虽然这家伙换了个青年工人的形象,但考虑到他的习惯和自我认知,他还是给她沿用了前生记忆中最后一个人的小名。
他们靠着蛮力,跟着挤挤挨挨的人流往前拥挤,任凭周围人潮涌动。
道路两旁房舍修建得太高,当中挂满了支架和木杆子,悬着潮湿破旧的衣物,只能勉强看到一线阴霾密布的天空。街道又窄又脏,脚底下涌出一股股腐败的潮气,路两旁则弥漫着缭绕的炊烟和开锅烧水的蒸汽。到处都是街头吃饭的人和赶路的人,挤着挤着,竟然让他在天寒地冻的诺依恩走得汗流浃背了。
这些人高声喊叫,横冲直撞,但凡身体虚弱一点就会被推到人群边缘,干瞪着眼等矿工们通过。
不过,也正好适合他们混在人群里前进。
等过了矿工潮,塞萨尔带着狗子前往据说比城墙更可行的港口区。这条南北流向的长河名叫约述亚,在诺依恩要塞承担了大部分运输货物的职责。倘若有机会躲进远航商船,就有机会一路往上航行,用不着徒步穿过荒野,也能抵达多米尼王国腹地。
然而,港口区的守卫未必比通往荒原的城门宽松多少。他从伯爵那拐走的人和非人非同小可,他们一定不会轻易放弃搜查。
别看现在藏得够深,只要他敢接近可以出城的地点,一会有人盯梢守候。这简直就是瓮中捉鳖。
不久后,塞萨尔找了个可以眺望港口区的高层餐馆,算是有点闲钱的平民们意图享受时会光顾的场所。当然了,既然开在下诺依恩的狗坑附近,就别指望这所谓的餐馆有多好。只见西边是杂乱无章的贫民窟,北边是上诺依恩往狗坑排污的沟渠,南边是堆积如山的铁屑和煤渣,附近街上还都是污泥四溢的道路。
这地方不仅是肮脏恶臭,饭也是极其难以下咽,人群还弥漫着一种麻木和毫无意义的得过且过感,似乎只要在活着的时候受尽了磨砺,死后就能在神祇居住之所享尽赐福似的。
像他们这样的人,其实就是各个时代的附属品。不管有没有神祇,存不存在法师,发没发展出工业文明,都会在辉煌的成就和功业之下塑造出各种款式不同的贫民窟。各种疾病缠身的早衰者在里头成群结队地聚集,从早逡巡到晚,直至变成一具无人看管的尸体。
思索之间,他们到了高层餐馆的更上一层。等花费菲尔丝的积蓄要了个小隔间后,塞萨尔终于觉得这儿不那么臭气熏天了。
他从穿着帆布围裙的中年老板娘手里接过一个盘子,里面是几片薄得惊人的熏肉、一枚疑似用石头煎的没有任何油水的煎蛋、一块散发着轻微臭味的咸乳酪,旁边还搭了两三片隔夜切好的硬面包,抹了一点点黄油,看着似乎是从蒙着灰的更加可疑的罐子里掏出来的。
等老板娘走了,塞萨尔却发现狗子不见了,半开的窗户吱呀作响。
他一声不吭地低下头,把最正常的煎蛋吃了,抬头一看,这家伙从窗户外跳了进来,张着她开了花似的面孔靠着他坐下。她一边合拢脸颊,一边伸舌头舔舐自己嘴边的血,然后又打了个喷嚏,从喉咙里喷出好几支鸟类羽毛,扑到了他脸上。
见塞萨尔盯着她,她也
盯着塞萨尔,玻璃珠似的红眼睛里写满了无辜。那条沾满血的湿漉漉的舌头还没收回去,血已经滴在了可疑的咸乳酪上。
第九章 吃软饭是生活的
一环
“我跳出去吃了两只鸟儿,爸爸。”狗子用童稚又严肃的口气说,“当时它们差点就要飞走了。”
“这是谁在说话?”塞萨尔问道。
“是贵族小姐小时候应付她父亲的法子。”
塞萨尔感觉自己脸上的表情变阴暗了。这家伙连称呼都不会用。“先把舌头收回去,然后把这块沾血的乳酪吃掉。”他说。
她还是盯着塞萨尔,带着孩子一样的疑问眨了眨眼:“但是羽毛......”
“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别问我。”
塞萨尔话音刚落,甚至还没意识到这话的潜在含义,她就朝他前倾过来身体。那条蛇信一样灵巧的舌头弯曲、伸长,从他唇角舔到耳畔,把粘在他脸上的鸟类羽毛收回到口中。似乎是因为舔了他的脸,她颇为满足,脸颊上一片醉酒般的晕红,还眯着眼睛,仿佛在回味刚才的感受一般,看着煞是可爱。
接着那张可人的脸颊就分开了,若干诡异的节肢朝各个方向张开,往那碗汤合拢,边缘尖锐的小爪子紧紧扣住了乳酪的边缘,仿佛人型蜘蛛抓住一颗人头。这简直是噩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在无貌者要把这玩意直接倒进去的时候,塞萨尔拿指节敲了敲桌子,说:“像人一样吃,你明白我意思吗?”
狗子带着迷茫眨眨眼,看起来并不明白他要求的含义。不过,她还是听话了,像个乖巧的少女一样坐了回去,合拢脸颊,拿起小刀,用毫无瑕疵的动作切起了乳酪。不得不说,她的动作比他优雅多了,肯定是在模仿那个不幸的破碎帝国流亡贵族。
所以,这家伙为什么能把一个人假扮得栩栩如生,把他们从小到大的经历都娓娓道来,却对自己假扮的那人毫无理解能力?为什么只要不模仿他人,她就像是个无知到极点的孩童?
那些假扮出的人明明在对话和交流中表现得极其完美,比他们生前更像是他们自己。
也许塞萨尔不该自找不快,不该考验她本身浅薄的心智,就该让她按自己的需要模仿、假扮死人。但是,既然她拥有浅薄的思考能力和极其有限的自我意识,还拥有这么多人从生至死的思维和记忆,那她就该能领会到一些东西。
不管有多慢,只要她在被迫做自己而不是模仿死人,这种领会就应该逐渐累积。
塞萨尔相信,孩子背离父母走向独立就是从思考自我开始的。如果不让这个无貌者多往前走一步,那她就一直是一个无法理喻的异神爪牙,待在他身边,也不过是为了一段莫名其妙的契约。
契约这种东西,写下来就是为了撕毁的,更何况对方还是无法理喻的异神。和那些莫名其妙的强制性约束相比,塞萨尔总是更愿意相信自由意志。
“你对那边的港口有什么想法?”他问道。
“那边的检查很严格,”狗子一边吃乳酪,一边说,“据说最近几十年都没有这些天这么严格。伯爵下的口令说有在逃谋杀犯,每艘货船临行前都要从头查到尾,应该就是在说您了,主人。”
“别在你胸口上开个大窟窿往里面倒东西吃。”
她合拢胸前节肢条条环绕的大洞,然后说:“但是我也不能一边用嘴吃东西一边跟你说话呀?”
“你有这么多人的记忆,你为什么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处理这事的?”
“但你不让我在这时候模仿.......”
“切一小块吃掉,然后再跟我说一句话,等说完了再切一小块。”塞萨尔很有耐心地说。
狗子点点头,脸上露出童稚又欢欣的笑容,仿佛想不出数学题解法的小孩从家长那儿要到了答案一样,但塞萨尔脸上的表情更阴暗了。他忽然觉得,那些记录在她身体里的记忆和人格都是摆在书柜上的学术典籍,她自己却是个连书柜都够不着的幼儿。
她可以随时化身为其中一本典籍,把所有学术条目都娓娓道来,但她根本不理解自己那时在说什么、在做什么。
当然,无貌者本身复杂难明,背后的事物更是无法测度,就凭他现在的知识,其实想不出什么结果。
塞萨尔把狗子的事情暂且放下,从窗户眺望起了港口区。
由于草原人隔三差五就来抢人抢粮,弥补自己缺失的劳动力和资源,诺依恩的人口大部分都集中在城中,一部分住在城外郊区,很少往更远方辐散。
在下诺依恩,狗坑提供的谋生行当最多,常住人口最多,街道也最拥挤,港口区虽然是其次,但也相当可观。从这边眺望,各种毫无规划又脏污破败的砖头屋纵横交错,围满了下水横流
的陋巷,也把居住区切割得杂乱无章,像是座怪诞的迷宫。
往港口运输货物的道路使用上好的石板铺成,但给本地人行走的小路都是用矿渣和煤渣铺的。走多了就能发现,这些小道大多一模一样,狭窄又潮湿,渗满污水
和雪泥,堆放着臭气熏天的垃圾,还挂满了偷都没人想偷的脏衣服。
大体上,此类恶劣的环境都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人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正常的住所,觉得一堆人挤在一个小房间天经地义,也不在乎地板腐烂、隔断墙是纸糊的、或者天花板上有漏臭虫的窟窿。即使垃圾和下水渠的恶味总是渗进卧室,弥漫到厨房,总归也还是一如既往的过。
这就是最折磨塞萨尔的地方。群x6#999四:9&三6壹!999
当然,诺依恩这地方,总是能用极其廉价的烧煤给全城提供温暖和安全,城外确实比不上。排除肺痨和哮喘等问题,以及矿难这种不落在自己头上就没问题的问题之后,总得来说,还是要比在荒野谋生安定一些。
确定了搜查者只会在出港的区域搜查后,塞萨尔划了条路线,决定去找近期来港的旅商看看情况,亦或就是碰碰运气。这一找,可能又得找很长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在草原人围城之前把事办成。
“你怎么看?”塞萨尔回身坐下,拿起面包,夹起熏肉。他把这堆干涩的玩意塞进嘴里,逼迫自己咀嚼吞咽。
“搜查态度取决于旅商的身份。”狗子思索着说,“普通旅商对我们没什么帮助,不过要是能搭上一些尊贵的客人,搜查就会相对宽容,我们逃出去的机会也会更大。”
这家伙声音童稚,语气却严肃深沉,把此事的关键说得一针见血。塞萨尔不由得多看了这家伙几眼。若不考虑她的实质,这张脸也确实是张完美无瑕的脸,带着他在另一个世界最后的记忆。
“现在是谁在说话?”塞萨尔问道。
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一边往鼓起来的脸颊里塞乳酪,一边说:“是白眼在说话。”
“那你自己怎么想?”
她很欢快地回答说:“我不明白该怎么想!”
塞萨尔感觉自己的表情又变阴暗了,“你的诚实可真是难得。”
......
约述亚这条河的主河道极宽,南北流向,途径多尼米王国腹地,一直延伸到帝国境内,只要能随船出港,他们就能免于在荒野中跋涉,和货物一道抵达其他城市。
除去便于通商以外,约述亚河也供养了极多渔民。现在,塞萨尔就站在组织捕鱼的招工队附近,观察着本地人出港捕鱼的动向。他在思考能不能借着渔船出港的机会入水。
和乡下渔村不同,本地渔船都造得极好,价值不菲,掌握在一些大船主手中,每个船主都在诺依恩的税务官那儿登过记。就他所知,诺依恩的捕鱼基本上是个垄断行业。上诺依恩提供上好的渔船,提供市场销售渠道,提供最有效率的港口出入权,长年累月,也就压垮了那些原生渔民。
当然主要原因是,从诺依恩下游到入海口的河脏到发黑发臭,各种冶金、煤炭和居民生活废料全经由约述亚排入大海,别说捕鱼,拿来冲屎都觉得脏。渔民想要捕鱼,必须靠大船主往上游行驶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找到渔获,一次出航一到两天时间毫不稀奇。
每当渔船将要出港捕捞时,船主就会来港口招揽有经验的短工干活。不是他们没办法雇佣渔夫长期合作,是这法子的开销比雇短工高出了太多。
考虑到成本问题,本地船主长期雇佣的只会有很少几个熟手,比如说给渔船聘请一名经验丰富的船长,其他全都是些短工,——换句话说,就是些吃了上顿不一定能吃下顿的贫民,随时可以替代,死在哪都没人在乎,要价自然也很便宜。
人们觉得这事天经地义,毫不值得奇怪。同样被认为是天经地义的,还有绝大多数房舍其实都掌握在一些有钱房主手里,每户人家都要定期缴纳租金。至于剩下那些,也是一些攒了一辈子钱之后买了几套房子收租的平民。
两者之间的主要区别,在于后者提供的住所会便宜一些,但居住环境要恶劣得多。因为他们已经花了一辈子的钱买了房子收租,通常不会再花哪怕一分钱处理腐烂的地板、漏水的墙壁或是卡死的窗户了。
内脏店隔出来的小单间就不是个能住人的地方。群6#999四:9&三;6壹!999除了小老板给自己留的一层,其他几层的环境都恶劣至极,塞萨尔本人深受其害。
“我可以吃掉东边那个房子的房主,换掉他,给我们换个更好的住所!”狗子适时对他提议。
“不行。”塞萨尔回道。
“可你总是抱怨自己现在住的地方很差劲呀,主人。”狗子说,“你出个门要抱怨,吃个饭要抱怨,连看个港口也要抱怨,难道不是已经无法忍受了吗
?”
但凡这家伙的心智不是近似于空白,塞萨尔都会觉得她在言语讽刺自己。
塞萨尔按住她的肩膀。“我还是希望自己能作为一个人活着,你明白吗?除非不得已,一些事情
我不想做。”
狗子眨眨眼。“那,要是我做了的话,你会责怪我吗?”
“恐怕我没有谴责你的立场。”他耸耸肩说,“没有约束好你,那多半是我的问题,所以如果出了岔子,必定得是我来担这个责。”
她表现得很困惑。
塞萨尔不再关注她,继续观察这座港口。虽说狗坑以采矿而闻名,但也有很多不想下矿的人在港口区聚集,指望能靠捕鱼的手艺谋生。
这些人没有船,也没有任何工具,衣服破烂,身体脏污,除了附近同行都有的手艺以外,他们什么都没有。说白了,如果塞萨尔也想在这找份捕鱼的工作,那么,他和他们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不出生在诺依恩,而只是倒霉地困在了这里。
他们甚至一样要交付房屋的租金。
由于可疑的沾血乳酪全下了狗子的肚,塞萨尔忽然感觉很饿。他不得不像诺依恩所有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那样干一件事,——掏出一片仅剩的黄油面包,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塞进嘴,确保没有任何面包碎屑掉在地上。
在他没有半点收入的时候,他要接受一个现实,那就是和避开伯爵的追捕相比,吃饭才是更大的问题。菲尔丝的钱不多,每天能匀给他买吃食的更少,他现在外出探索,简直就是一个无业流氓四处游荡,祸害家里人本就不多的存款。再想到他花的是一个十六七岁少女的钱,这事就更荒唐了。
虽说吃软饭也是生活的一环,但菲尔丝的钱总归有限,他总不能真去挖煤吧?
刚吃了一半,塞萨尔发现有个小孩在不远处盯着自己的面包,似乎也就十二三岁,面孔饱经风霜,看着像具小型骷髅,还算干净的脸上写满了期盼感。他想,在这么个脏到极点的地方,当父母的努力想让自己的孩子保持干净,实在很不容易,心里的感受,应该就像他住在全是屎尿味的房间里还想擦洗身体的感受。
可能是觉得自己不能真把自己当贫民窟住民,塞萨尔把半片面包递了过去。头一转,这小孩就一溜烟消失了,就像害怕被其他人抢了吃食似的。
过了段时间,一艘大型渔船终于回港了,看起来在约述亚河捕捞了好几天。船长在船头和守卫打着招呼,实在悠闲得可以,仿佛是旅游归来。
和船长对照鲜明的,正是雇来干活的渔夫。这些人已经劳累奔波了好几天,满脸都是疲惫,现在还要干最后一段活,等活干完了,他们就可以拿钱走人歇息好多天。渔夫们匆匆走出船舱,一些忙着牵引缆绳、放下船帆,一些忙着把成堆成堆的鱼往甲板搬运。
和下矿挖煤相比,这活是要好受一些,至少总是能看到太阳,也不必吸入让人呼吸不畅的烟霭和煤灰。
据说,诺依恩的煤铁矿本来是个挖干的废弃地下铁矿,狗坑就是因为采掘才导致的地势下陷。到塞恩的祖先那一代,他们雇人从矿坑底探到了更深处的矿层,不仅有铁,还在水平位置远在诺依恩城外的方位探到了规模不明的煤。
那矿脉位置远得夸张,也深的夸张。从矿道口下去以后,矿工们先要走过几百多个台阶往下,然后还要通过仿佛没有尽头的阴森恐怖的隧道,才能穿过岩层和土地,抵达还有矿脉分布的地方。群;6#999四:9;三”6壹!999几年前有一次塌方使得许多工人葬身在隧道里,到现在尸体也还堆在里头,没有人愿意收回来。
和这行当相比,跟人捕鱼简直就是旅游踏青了。
这批渔夫靠岸了,等着找活干的赋闲渔夫们便跃跃欲试起来。他们拼了命地往前拥挤,招呼着船长,期望能入他的法眼,期望干几天就能休息好几天的活可以落自己头上。
塞萨尔看到一群群鱼获倒上甲板,运往下诺依恩的市场,不由得感觉更饿了。他咳嗽一声,拍拍狗子的肩膀,然后指指正往港口堆放的渔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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