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灯神
霍珀和薇拉同时转过去看丹雅指向的窗户。窗户外面有一张贴在上面的没有任何特征的脸。
那张脸似乎注意到车厢里面的人已经发现了她，原本抿成一条线的嘴部越咧越大，弯成了一个扁平而恐怖的笑。
第三十五章 老妪
车厢里陷入了短暂而恐怖的寂静。
“雾”拉缇凑过来冲霍珀耳边挤出一个字。霍珀定睛一看，她们刚刚都被笑容逐渐扩大的脸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没有注意到窗外的背景已经变成了发青的浓雾，隐隐约约的雾气水一样流动，组成功一张张嚎哭的脸又被扯碎融入雾气中。
事情变得更严重了，拉车的影骝是原产于阴影位面的稀有魔兽，可以带着马车在阴影中跃进，几乎没有多少东西可以拦得住它。而现在都能看清楚雾气了，说明马车已经极大的减速了，影骝很有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了。
“以玛尔博吉宫廷的名义，我命令你退下！”银发的薇拉对着窗外的脸张开左手，无名指上朝内的戒指爆发出璀璨地粉色光芒。霍珀感到心脏狂跳，就像看到的不是一枚戒指，而是某位盛怒中的大公。
光芒转瞬即逝，所有人都同一时间望向车窗。
那张脸不见了。
霍珀听到薇拉不受控制地舒了口气，看来使用戒指对她也有一定负担。
“那是什么？他走了吗？”丹雅环视着四周，她的脸色惨白，搭配一头笔直柔软的黑发，让她在曜晶的光线下看着就像溺死的尸体。
“别放松警惕”霍珀扫视了一下窗外“雾气没有散，马车也没有重新行动起来。”
“那是一只多吉”蕾希手持着个比她手还小的水晶骷髅，严肃地答道“或者换个名字，暗杀魔”
蕾希的水晶骷髅下颌拉长，看着不属于常见的类人生物，它空洞的眼眶中闪烁着两点猩红的火光。
蕾希低下头，红发遮住了骷髅，她亲吻了一下骷髅，低声询问了几句话，抬起头的时候，表情愈发严肃了。
“通讯被阻隔了，我没法联系到我的宗主了”
“我以为暗杀者只是流言，我从来没在阿弗纳斯见到过。”拉缇趴在地上摸索着，很快从她一开始就坐着的座椅下面抽出了一把颜色暗沉如她皮肤的武器。
霍珀不禁多看了几眼，她原以为像拉缇这样的常年在战场中游走的大块头，会使用的武器应该是长柄斧或者巨剑，结果她抽出来的却是比她本人纤细的多的刺剑。
“拜尔大公沉迷于血战，他不喜欢其他大公们在他背后密谋。其他大公尊重他的作战能力，也不会拿暗杀魔去挑战他的神经。”丹雅显然是在玛尔博吉的宫廷呆了很久，对于地狱大公们之间的波诡云谲都有所耳闻。
“说得好”一个不属于她们所有人的声音响起，蕾希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腹部冒出来的一截黑色刀刃，然后随着刀刃的抽出无声无息地软倒在地。
多吉魔已经不声不响地潜入车厢了。
它就像一道精致的影子站在蕾希的血泊里，手里把玩着黑色的三角棱刃，脸上挂着扭曲而不变的笑容。
还没等其他人做什么，它深吐一口气，厚重的青色雾气迅速占领了整个车厢。
霍珀没有武器，于是她采取了目前最正确的选择——向拉缇靠近。而同时拉缇高喊了一声
“所有人向我靠拢！”
另一头立刻传来了窸窣声，两个欲魔或许长于宫廷，没经历过太多战斗。但至少魔鬼天生的秩序性和服从性让她们没有浪费任何时间。
“锵”的武器刮擦声，在无光的剑刃从一边袭击过来时，拉缇险之又险甩出细剑截停了暗杀者。
还没等她追击，剑刃就迅速后退了。
霍珀背靠着拉缇，努力回想暗杀魔的信息，实在太少了。据说最初契约允许暗杀魔可以随意杀死魔鬼而无需受审，但他们的数量太少了，来无影去无踪，几乎没有活着的中低层魔鬼见过。
那就只能从现有信息来推测。马车上的新生分为四批上来，从最后一批的薇拉进入马车后不久它就来了，而且薇拉她们来自玛尔博吉的宫廷，冲她们来的可能性最大。
但是也不能排除拉缇，她真的是运气好发现暗杀魔的吗？她为什么要关注窗外，还正好能发现难觅踪迹的暗杀魔？
最后是自己，就霍珀事后所知，冰魔依加里已经被以冒犯莉莉斯的罪名分五次送回给了斯凡多，斯凡多想必是不敢报复莉莉斯的，那自己值得他派出暗杀魔吗？
不对！霍珀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了，想法先度过危机再说。
空气中一片寂静，车厢里只有冰冷的迷雾。刺杀魔很危险，但他没有绝对的把握同时挑战三个欲魔，所以他在等这边懈怠。
等等，雾。霍珀明白了，她伸手推了推左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薇拉。
她用手肘回顶了一下，不知道是做出回应还是单纯不耐烦。
不过霍珀也不用管这个，她注视着周边，用嘴角发出嘶嘶声：
“告诉我你有驱散雾气的魔法”
“我要说没有呢”
“那就等死好了”
为了保密，她是用龙语说的，暗杀魔通常都是被高阶魔鬼或者贵族的附庸，他们的目标往往魔鬼政敌或者恶魔的高级军官，霍珀赌这一个根本没学过龙语。
“有，什么时候用？”
“听拉缇的，拉缇？”霍珀切换回地狱语，问了一句。
“没问题，所有人注意，围绕我集体靠墙”
霍珀拉住自己腿边的莉尔，大跨步奔跑，现在她无比讨厌这个大的过分的车厢。其他所有新生全都动了起来，而动起来的代价就是全都是破绽。
霍珀感受到背后袭来的风声，头也不回就地一滚，听到莉尔的琴弦咚地一声。
“现在！”拉缇高喊。
巨大的气浪在车厢中间炸响，霍珀像条风暴里的鱼一样啪嗒一声砸在了墙上，然后咕噜噜地滚下来。
霍珀揉着胸口站起来，整个车厢一片狼藉，所有的座椅要么被掀翻，要么就在熊熊燃烧。
变成欲魔还真是有点好处，缓冲性比皮包骨的小魔鬼可好多了。霍珀苦中作乐地想。
其他几个新生也站稳了，看上去除了昏倒的莉尔以外，没有受重伤的。而站在刚刚爆炸的中心点不远的是一个黑漆漆的身影。
霍珀心里一沉，刚刚的爆炸确实清空了雾气，现在马车里面大多数地方都在燃烧，一时半会雾气也聚拢不起来了。
但是要离击杀或逼退一个暗杀魔还有很大的距离，至少他看上去除了被气浪震的有点发蒙以外没有受伤。
暗杀魔自然更清楚自己的情况，而且刚刚的爆炸把她们分开了，更方便他下手。
他保持着凝固的笑容，手指遥遥冲着霍珀一点，全身炸成一团火星，跨越位面而来。
欲魔心里一惊，用力一蹬的同时扇动翅膀企图远离。
不，他不是冲着霍珀来的，他是想先干掉地上昏迷的莉尔。霍珀想到这点时，利刃已经冲矮小的坎比翁扎下去了。
然后利刃停住了。
黑色的半球形护盾挡住了长剑。
“看来我来得还不算晚”跳动的阴影里传来沙哑的嗓音。
拄着长杖的佝偻老妪从影子里走了出来，双眼映照着火光，猩红闪亮。
第三十六章 拟像
老妪披着乌黑发臭的皮质斗篷，鸟嘴一样的长鼻子探出兜帽，配合上她那紧紧抓住手杖的皮包骨暗紫色手爪。让霍珀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一只踌躇满志的大乌鸦。
暗杀魔在发现保护盾时马上松开了长剑，身影迅速变淡。
就在他要消失在空气中时，老妪从怀里掏出一根细小的骨头，含在皱缩的嘴唇间，用力一折。
暗杀魔和骨头同时发出巨大的咔吧声，掉到地上，无助的蠕动着，似乎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壮小伙，跑不动啦？”老妪用自以为甜美的嗓音说道，她的声音就像用指甲在铁板上刮。
老妪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每个手指上亮起一团紫白色的星芒，然后星芒一分为二，二分为四，足足二十颗飞弹呼啸着飞出，尾焰在空中拉出璀璨的星河。
暗杀魔还在最后尝试翻滚，但飞弹就像长了眼睛，尖啸着一颗不漏地在它的身上炸开。
短短一瞬间，逼得新生们毫无办法的暗杀魔就成了一具满是大洞的尸体。
只是这具尸体却没有流出一滴鲜血。它直挺挺地躺着，肉眼可见的变白变脆，发出冰块裂开的噼啪，碎成了一地渣滓，然后融化进了湿漉漉的地板中。
“嗯？”老妪发出疑问的声音“只是个拟像而不是本体吗？”
霍珀悚然，制作拟像需要极高的法术水平，施法者不仅要花费许多稀少昂贵的材料，更是要付出部分的生命力。制作一个暗杀魔的拟像需要花费的代价远高于雇佣它们。
之所以这么做就只有一个原因——幕后黑手想要尽最大的努力保证自己不会被反追踪。
到底是谁招惹了这样的一个有实力又有财力的强大敌人？
老妪一瘸一拐走过那摊水——她是个跛子，走到倒在地上的蕾希身边，掏出一瓶药水。
“来个人帮我掰开她的嘴”拉缇跳了起来，跑过去把蕾希拖起来，用力一挤她苍白失血的嘴。
老妪用牙拔出了塞子，把瓶子伸到鼻子下闻了闻。
“应该还没坏。”她咕哝道，直接把整瓶药水灌了进去。
效果立竿见影，蕾希惨白的脸迅速变得红润，都快和她的头发一个颜色了。银色的蒸汽从耳朵孔和头发里冒出来。她费劲地呛咳着醒过来了，因为伤口疼得嘶声呻吟，看到鬼怪一样的老妪，又吓得差点晕过去。
“红头小山雀，你运气很好”老妪发出嘎嘎地笑声，直起背。霍珀这才发现她的体型可能也不比拉缇小到哪里去。
高大的体型，老妪的外表，强大的法术，这些线索都指向一个事实。老妪是个鬼婆。
“感谢您，夫人”薇拉第一次低头行礼“如果不是您，我们恐怕都得在此罹难...”
“口头中的感谢就不用说了”鬼婆粗暴地打断了她。薇拉显然没有被如此无礼地对待过，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怒气，但最终也没有再说什么。
“如果不是严苛女士央求我过来，我可懒得来救你们这群丑陋的小鸟儿”鬼婆厌弃地往地上吐了口痰“不过你们可以放心了，不论你们惹到了什么样的仇敌，进了严苛女士的翅膀下就高枕无忧啦。”
“至于你，红头小山雀儿”她转过来指着蕾希，藏满污泥的长指甲差点戳中她的鼻子“你可浪费了我一瓶珍贵的药水，要么你在离开烬炬堡之前赔给我，要么我就要取走你第一个孩子作为报酬。”
蕾希似乎是完全被吓坏了，她讷讷地点点头。
“还不知道您的称呼，尊贵的夫人”霍珀听出了她来自于烬炬堡，可能还身居高位，可不能得罪她，赶紧上前问候。
“你应该叫我教授，小蓝冠鸦”鬼婆剔了剔牙“千年肠教授，小小鸟们，我不得不听从严苛女士的命令教授你们这样丑陋的怪物学习神奇的法术知识，我毫不怀疑你们会和我相处的很不愉快的。”
这下除了躺在地上的蕾希和晕过去的莉尔，所有新生都赶紧提起了长袍向她行礼。
“好啦好啦，在我的美丽之下你们当然是自残形愧”鬼婆挥了挥手“闲话少叙吧，严苛女士还等着我们呢”
她拍了拍手，车厢仿佛遇到了时光倒流，地上翻倒的长椅站起来走到它们原有的位置；炸碎的琉璃托盘倒退着飞回车顶，里面又装满了完整的曜晶；燃烧的地板和墙壁自动退去了焦黑，重新糊上了墙纸，不一会儿，车厢已经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
随着车厢外传来一声既像虎吼又像马嘶，如号角般宏亮的吼声，窗外的风景越来越模糊——影骝拉着马车进入了高速状态。
“小小鸟们，都去休息吧。睡眠有利于伤势恢复。记住千年肠婆婆的话，即使你们都是一群不需要睡眠的猫头鹰。”鬼婆粗哑的嗓音让她即使说着安慰的话听着也像是恐吓“等你们醒过来的时候就可以看到烬炬堡了”
直到此刻，霍珀才舒了口气。而一旦松懈下来，霍珀就感觉到了自己的胸口和后背都隐隐作痛，疲倦和疼痛就像蚂蚁一样爬上身体。
几个新生对视一眼，或许在刚刚上车的时候她们之间还有不少龃龉，但是经过共同的作战，大家都有了一点同生共死的默契感。
拉缇甩了甩手，抱起了娇小的莉尔放在长椅上，盖上她的长袍。霍珀也和丹雅架着捂住肚子的蕾希，小心地把她安放好。
霍珀挑了一个离拉缇不远的位置和衣躺下。拉缇是整晚神经最紧绷的，现在她已经用翅膀遮住自己的脸，坐在莉尔旁边，开始发出小小的呼噜声。
长椅的皮革很柔软，霍珀一躺下就感觉自己要陷进去了，困倦迅速爬上了她的眼皮。
欲魔感觉自己刚刚合上眼，就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推醒了。她立刻惊醒了，第一眼就看到有光穿过头顶窗户在对面的车厢上投射出金黄的光斑。
“醒醒”是莉尔推的她“刚刚千年肠婆婆说我们已经到了”
霍珀坐起来，感觉身上撞击的地方更疼了，看来变成欲魔后皮肉也娇嫩了不少。
霍珀对面的薇拉眯着双眼慵懒的用手遮着光。即使霍珀不喜欢她的性格，也不得不承认，薇拉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她的银发和身上的首饰映照着光芒，让穿着清凉的她显得圣洁且诱惑。
拉缇正在看窗外，发现霍珀醒了后冲她招招手，指了指窗外。
霍珀跪在椅子上，直起背看向窗外。
马车停在了某个水草丰美的山谷入口处，顺着蜿蜒的小道望去，谷底中央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孤山。
孤山纤细得就像一座塔，而在塔的顶端，是一座漂浮在空中，云雾缭绕的环形城堡。
不过，最吸引欲魔的不是这些，她也听到了身后蕾希和丹雅的惊呼声。
在远处的山崖边，一个与主物质位面一般无二的太阳正在爬上天空。
作者的话： 大家集体反馈代词看着不习惯。
我想了一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目前已经全都改过来了
如果还有疏漏的烦请大家抓虫
第三十七章 城堡
“好嘞，小小鸟们，准备起飞!我们已经晚了，可不能让严苛女士等久了。”千年肠教授高喊道。
鬼婆抬起腿跨上她的手杖用力一蹬冲着空中城堡疾驰而去，霍珀一不小心就瞥到了她袍子下花花绿绿和毒蘑菇一样的长衬裤。
霍珀和拉缇对视一眼，同时张开羽翼跃向空中，紧紧缀在老鬼婆身后。薇拉和丹雅紧随其后，蕾希和莉尔因为身上有伤不得不保持更低的速度。
随着高度的提升，温暖而带着树木气息的空气已经变得清冷凛冽，刮在脸上生疼。但它既没有浓重的硫磺味，也不是让人吐血的毒雾，已经是地狱难得的好空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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