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托地狱升职记 第2章

作者:老灯神

  哈普根本不在乎,萨森家的骑士领主们早就不在人世,他们又不能从七重天堂跳下来给自己一锤。

  何况,最玷污萨森家族的可不是我,而是门后你们的后辈啊。哈普这样想,在班赛大人卧房的双开木门停下来。某种常人不可见,幽深而邪恶的氛围就像滴进后脖颈的水一样从门口渗透出来。

  或许连萨森家其他人都没察觉到的是,他们自己找出了诸如“不要惊扰卧病的班赛大人”之类的借口,潜意识的拒绝跨过这张门。

  而门后就是小魔鬼拖延回来时间的罪魁祸首。

  桃花心木门无声无息地在哈普面前打开,哈普深吸一口气,走向不可避免的命运。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来源于书桌上一截短短的蜡烛。这个用干净麻布,鸭绒枕头和名贵家具装点的舒适华丽的居所,搭配着充盈在空气中药草和腐败混合的味道,就像一个被盗墓贼挖开的墓穴。而班赛·萨森就躺在这个华丽墓穴正中的四柱床里等死。老骑士的脸藏在阴影里,但不影响可以在黑暗中视物的小魔鬼发现,即使在睡梦中,他的脸也在不自觉的抽动。

  “我最最忠诚的下属,亲爱的哈罗德,你可终于回来了”似乎是突然发现小魔鬼的存在,一个面对蜡烛切药草的身影突然转过来,惊喜地打招呼,就像个看到最喜欢的后辈的好叔叔。

  “最为狡诈的夏洛特大人,小魔鬼哈罗德向您致以深如九狱底层的问候,愿您舌尖的唾液永远剧毒”哈普,也就是哈罗德,冷汗都要浸湿自己的皮毛了。哈罗德是小魔鬼真名的一部分,夏洛特这样称呼他,说明他的怒气已经快到爆发的临界点了。擅离职守不算是一个格外严重的罪名,但任何违背规则(如果不是自己违规)的事都足以让崇尚秩序的魔鬼不悦。

  夏洛特放下手中的药草,烛光只能照亮他一半的身子。相比较魔鬼,苍白消瘦的夏洛特看上去更像整天关在屋子里的书呆子,及膝的长靴和宽大的褐色长袍遮住了他的羊蹄和尾巴,用护额扎好的黑发藏住了头上的角,如果不是黄的不正常的瞳孔,几乎没人会从外表上觉察出他有什么不对。

  “你最好有合适的理由解释一下为什么消失了两个星期”夏洛特捏着花栗鼠的后脖颈把它拎到和他没有血色的脸齐平,类爬行动物的竖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它,让小魔鬼的血都冷了。

  “一切都瞒不过您,慧眼如炬的大人”哈普抑制住挣扎的冲动,用它最擅长的,最甜美的嗓音说道“我去侦察周边了,经过我的排查,附近没有任何讨厌的神仆能妨碍到您的计划。您知道的,我只是一个皮包骨的小家伙,呆在您身边只会碍手碍脚。为了您的大计划,我必须想尽办法来体现自己的努力呀”

  夏洛特瞪着它,哈普心里很清楚他根本就不想听理由,他也不是真的想知道自己去了哪里,他只是单纯的在炫耀自己的权力。

  “回答错误,小魔鬼”回应哈普的是一阵尖锐的刺痛,一把木柄银锥子几乎要把他自下而上的捅穿。然而这还没完,夏洛特狞笑着转动锥子,平静而又疯狂地欣赏花栗鼠痛到失声的脸。

  接着夏洛特把花栗鼠高高抛起,一个原地大回旋把它踹得像球一样飞出门外。

  小魔鬼啪叽一声砸在走廊挂着的木雕上,而在他落地之前,大门就再度关上了。

  哈普全身痛得动弹不得。小魔鬼是非常坚韧的生物,夏洛特非常清楚这一点,他的惩罚根本不至于造成致命伤。而对于哈普来说,伤口还是其次,最麻烦的是留在体内锥子的材质。

  对九狱居民来说,无保护接触银就像是凡人徒手去摸烧红的铁块,小魔鬼几乎能闻到自己内脏在滋滋作响,用来保护和修复身体的地狱邪力正在和银较劲,而作为双方战场的小魔鬼把锥子拔出来那一刻几乎立刻就昏了过去。

  “九狱在下,夏洛特你给我等着”哈普只来得及想到这里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四章 问答游戏

  哈普几乎是被痛醒的,而且在醒过来的一瞬间就发现了不对劲。

  它没有躺在冰冷的石地板上或者被夏洛特吊挂在坩埚上,而是躺在一个垫了洁白亚麻布,精致的金属碗里,伤口都得到了很好的包扎,甚至脑袋下还被塞了半个胡桃壳当枕头。唯一的问题是,这个碗是银制的,而一条混银线的布带栓在自己的左爪上,系在一个沉重的银烛台上。全都是对付魔鬼的简易且有效的做法。

  “你醒啦啊”哈普扭头看去,桌边坐着一男一女,都是人类。刚好这两个人哈普都认识——萨森家的两个孩子。

  出声的是克莱尔·萨森,她是萨森家的小女儿,而旁边个子不高的是她的兄长伊迪姆。这两个与任务无关的萨森家成员哈普都只远远地瞥见过。

  “万分感谢”花栗鼠用两只后爪站立,像人一样行鞠躬礼“我乃花栗鼠哈普,尚不知道两位尊贵的大人如何称呼”

  “省省吧,小魔鬼,别来这一套,我们都知道你皮下是个什么东西”克莱尔直接站起身,打断了哈普的话。

  “等一下,克莱尔,你要干什么?”伊迪姆拦住了他,他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你让我把他带回来的时候可没说他是个小魔鬼”

  “别太天真了,我的好哥哥”克莱尔快速翻了个白眼,走近小魔鬼。哈普也打量着她,以人类的标准来说,克莱尔·萨森称得上颇有姿色。她有着一张心形脸,在环绕脸庞的黑发衬托下更显白皙。她的五官虽并不精致,但琥珀色眼睛中洋溢的自信和她的年纪很般配,使她整个人如同一颗刚刚开始变红的苹果,每个端详她的人都可以感到她体内的勃勃生机。

  “你不是早有猜测了吗?父亲的贴身药师一定是有问题的,那他身边的这个小毛球难道还能是桃源仙境飞出来的小仙子吗?”

  克莱尔躬下腰,手里把玩着一把锥子——应该就是从哈普身上拔出来的那把。伊迪姆没有再说什么,但是哈普看得出来,他并不赞同克莱尔和魔鬼扯上关系。

  分歧带来裂痕,裂痕造成仇恨。哈普抽动了一下鼻子想,再次向克莱尔鞠了一躬道:

  “恕我愚昧,我刚刚发现与我对话的是一位高贵的誓约者。”

  克莱尔一弯腰小魔鬼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被如此专业的手法困住。只有在如此近的距离才能发现克莱尔的眉毛中藏着一颗黑痣,上面刻画着个模糊的标志。哈普并不认识这个标志,但只有与异界存在签订契约的人才有这种东西,他们更广为人知的称呼是——邪术师。

  克莱尔的脸沉了下来,她直起腰,拿锥子指着哈普说

  “我不介意再次把你钉在地上,所以,我问,你答,明白吗?”

  哈普扯开嘴,露出一个无害而毛茸茸的微笑,答道:

  “再次为您拯救我的善举向您致以诚挚的感谢,但如您所知,我是一个小魔鬼,即使我回答了您的问题,您又要怎么确认我说的是真的呢?”

  克莱尔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哈普猜的没错,邪术师们都是力量的追寻者,不论这位年轻的施法者与哪位存在签订了契约,大概获得的恩赐也不会是辨识谎言这类没有战斗力的法术——宗主们也要看回报率的嘛。

  “我提议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小魔鬼努力用后腿坐下,在两位萨森面前作出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的样子,顺便扯住麻布把自己仔细裹起来免得碰到银器。“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做朋友都是从相互了解开始的。”

  “我不会接受和你的任何协议”伊迪姆断然拒绝。显然,他至少明白和魔鬼做交易的都没有好下场。

  哈普并不在意,伊迪姆这样愚蠢而坚定的人很难被影响,从他抿成一条线的薄唇到他紧皱的浓眉都在抗拒着小魔鬼。但世界上的聪明人很多,愿意做交易的更多。

  “两位大人当然是有疑虑的”小魔鬼舒舒服服的趴下,从麻布中探出头,活像一坨从白面包里濮出来的奶油“恕我直言,我们现在可是一条战线的,我就是被你们说的药师伤成这样的。”

  “为了感谢两位,也为了表达诚意。我先说最重要的信息之一,或许你们已经有猜测了,你们的父亲,班赛大人已经堕落。而引诱他堕落的就是你们知道的那位贴身药师。”

  伊迪姆依然没有说任何话,他刚毅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哈普怀疑他可能听不懂太长的句子。

  “这算不上什么重要信息,基本就是把我们的猜测确认了一下”克莱尔有意无意地摩挲着锥子。作为一个施法者,她有自信不会被小魔鬼牵着鼻子走“不过是算一个好的开始。第一个问题,药师是谁?或者说,是什么东西?”

  “啊呀呀,亲爱的萨森小姐,验证真实与否自然是关键信息呀”哈普轻巧地带过话题,用尾巴遮住自己的脸“其名为夏洛特,来自于巴托地狱的第二层。古代法师称呼夏洛特的族群为法尔拉贡,意为收债人或收割魔”

  “他有什么弱点?”克莱尔追问道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小魔鬼说“轮到我了,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克莱尔自得的笑了,她摊开右手,上面画了一个紫色的眼睛图案。

  “你不会觉得我一点都不关注自己的父亲吧,我在卧室对门完美之人的圣徽上放了监视魔法,昨晚你触动它的第一时间我就让伊迪姆把你带过来了”

  小魔鬼恍然大悟的同时感到后背又一阵阵隐隐作痛,看来自己昨天正好砸到那个木质圣徽上了。

  “很冒险也很聪明的做法,毕竟完美之人庇护所有的人类,夏洛特可不敢仔细检查他的圣徽”小魔鬼真心实意地赞美了一句,接着严肃地回答她的问题。

  “我不知道您有多强大,但我建议您还是放弃对抗夏洛特的做法。作为一个魔鬼,夏洛特不需要食物和饮水,他可以在烈焰中起舞,也能痛饮致死的毒药,普通金属锻造的武器在他的皮肤上很难留下伤痕,甚至连大多数法师都无法用魔法影响到他。”

  “而最为关键的一点,法尔拉贡即使在魔鬼中也是最特殊的一种,他们是最初契约的直接执行人,达成交易收割灵魂就地狱赋予他们的任务,只要他不主动伤害别人,这世界上任何的活物或死物都会在攻击他的时候丧失斗志。”

  萨森兄妹忧愁的对视一眼,但这个不太激烈反应让哈普觉得他们肯定是有底牌,索性他直接问了。

  “我的问题,你们准备怎么击败夏洛特?”

第五章 堕落之因

  “你们认识强大的驱魔师,还是有某些可以驱逐异界来客的秘宝?”小魔鬼问到“还是说有完美之人的主教在这附近?”

  克莱尔沉吟了一会,她在犹豫,最后女孩敲了敲桌子,引导小魔鬼去看。哈普趴在银碗边缘向下望去,发现放置它的银碗和桌子之间垫了一张绣花桌布,上面用金银丝线绣着各种抽象图案,里面有好几个符号让他看一眼就觉得刺眼。

  “看上去是一个召唤符文”哈普犹豫地说,地狱的小魔鬼最常见的工作就是给各路邪恶施法者当顾问,大多数小魔鬼并不缺乏奥术知识,但这个桌布对于他来说也有点陌生“但不属于我了解的那种,你们知道怎么用吗?”

  哈普这样问是有理由的,不管克莱尔自己怎么觉得,在哈普眼里她最多算的上个刚脱离门外汉的邪术师,应该没法驾驭这个符文。

  “这是祖母留给我们的传家宝”克莱尔答道“传说把它披在身上就能阻止恶魔附身,当任何萨森家的人受到邪恶威胁时,会有天使来帮助我们。”

  听上去就像是老祖母骗孩子的童话,哈普在心里嗤笑一声。

  “我需要更仔细地观察,烦请把我放高点”克莱尔伸出手来抓花栗鼠,但再次被伊迪姆拦住了。他面无表情地一只手抓住了银烛台,另一只手摊开在哈普面前。哈普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拒绝,银烛台就会被当成流星锤砸在自己头上。

  花栗鼠轻巧跳到他宽大的手掌上,着陆时还不忘发出一声吃痛的吱吱声。伊迪姆长满厚茧的手大的足够一把把他攥成肉馅,不过哈普宁愿待在他手里,克莱尔是个邪术师,谁也不知道和她接触会发生什么事。

  随着视角的提高和角度转换,哈普推翻了自己的判断,这张桌布还真不是某种心理安慰,上面的图案大致排成一个好几层嵌套的同心圆,每层之间绣的也不是图案,而是一种非常古老的文字。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两个人类需要问他问题,

  以克莱尔这水平怕是连从哪一头读它都不知道。

  “是天界文”哈普说,瞥见了克莱尔满脸不信任他又补充道“我当然认识地狱敌人的文字。”

  “在朝阳晒过至少一周的净水,儿童发自内心欢笑时流出的眼泪,在善神祭坛上供奉过的乳香,无暇液光……”小魔鬼小心辨认最外圈的文字“都是些召唤上头那些伪君子所需要的材料。”

  伊迪姆的手握紧了一些,哈普知趣地不再评论。

  “…虔诚的处子以善念祷告三小时,邪恶来临,万恶不侵。”银灰色的花栗鼠以此为终结“好了,好消息是它的确是你们的传家宝,而且没有魔力启动的需求。坏消息是就算你有所有那些苛刻的材料,我也不知道召唤来的是什么。”

  克莱尔的眼睛转了转,哈普可以从她的表情读出来,她对召唤仪式并不缺乏信心。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你刚刚说收割魔不会世界上任何的活物伤害,那天使可以吗?”

  哈普冲克莱尔摇摇前爪,说:“这是另一个问题了,现在是我的问题。”

  花栗鼠沉默了许久,久到克莱尔就要伸手去戳他了,小魔鬼才开口:

  “我这一轮不提问,换取一个承诺。你们必须承诺保护我的生命,无论如何不会主动或指使任何人伤害我。”

  伊迪姆再次收紧了手指,然而克莱尔握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

  “我们答应你,但我们的承诺只维持到收割魔滚回地狱,如果在此之前父亲去世了,你也依然没有存活价值”

  “明智之选,克莱尔小姐”花栗鼠在铁钳一样的大手里扭动两下,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点,伊迪姆平静面庞下潜藏的怒气让他乐不可支“收割魔当然会被天使伤害,原初契约只保护他不受凡人影响。不过我得纠正一点,来的不一定是天使,也可能是仙灵,盖丁,翼蛇人或者其他各种闪闪发亮的玩意儿,但是总归都能宰了夏洛特那个傲慢的混蛋。这也是我最期盼的结果。”

  克莱尔的神情很满意,她得到了最想要的答案,就在她想提下一个问题时,伊迪姆抢先了。

  “父亲为什么会堕落?”褐色头发的年轻人问“他已经笃信完美之人一辈子,没有任何理由去相信你们允诺的财富或权力。”

  你的妹妹就实在的多,根本不会问这些追因溯源的问题。哈普心里嘀咕道,但他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您太小看九层地狱的能量啦。黄金,爱情,权势,知识甚至王冠,你想要什么我们不能给呢?只要你愿意付出筹码,连想要上天堂这种愿望我们也不是不能考虑呢。”

  “亲爱的班赛大人身居高位,又是完美之人的虔信徒。他为什么要在一个月内支走所有的牧师和圣武士呢,有什么东西是我们能提供而完美之人不提供的呢,他最在乎的又是什么呢?想一想,没那么难。”

  “荣耀与家族相伴而生”伊迪姆背诵着族语“你在说谎,父亲早就荣耀加身,他也早已不在乎个人虚名”

  哈普眯眼凝视伊迪姆和他妹妹别无二致的琥珀色瞳孔,然后他露出了震惊和不可置信的表情。

  “家族本身出了问题?”

  “班赛大人在一个月前确实是别无所求,只待最终之日到来”哈普说“夏洛特通过线人向他传达了一个消息,而这个消息让他无法坦然面对死亡”

  哈普戏剧性的停顿下来,惬意地观察两兄妹急切的表情。

  “线人向班赛大人转达了一则预言‘你的妻子背叛了你,萨森的血脉被玷污,你的家族将毁于此’”哈普背诵道

  “黛娜女士?”克莱尔不可置信地尖叫起来“我的继母背叛了我的父亲?不可能!”

  “班赛大人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差点就叫卫兵了”哈普接着说“但是夏洛特当着他的面进行了占卜,让他自己向完美之人询问了三个问题——我的妻子是否背叛了我,我的血脉是否被玷污,我面前的魔鬼是否说谎,前两个问题的结论是肯定的,最后一个的答案是否定的。”

  “可怜的班赛大人还能怎么办呢?为了家族的荣耀,他既不能承认你们的小弟弟不是他的孩子,又不能直接处死你的继母,更不能将这些可能引来嘲笑和攻击的事情留给他的继承人来处理。而夏洛特给出了他最想要而牧师绝对不会允诺他的东西—延寿和复仇。”

  房间里陷入长久的沉默,伊迪姆最终沙哑的开口: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黛娜女士和她的孩子,而我的父亲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作者的话:  庆祝有封面了加个更~

第六章 夫人和大人

  “伊迪姆,亲爱的,你还好吧”黛娜担心的声音响起,男人猛地抬起头,桌上所有人都在看他。

  “没什么,刚刚走神了,夫人”伊迪姆歉意地点点头,放下手中快捏折的木勺,尝试把注意力转回自己面前的粥碗上。黛娜忧愁地看了他一会,直到克莱尔拉了拉她的手,她才转头和克莱尔说话。

  自从和小魔鬼沟通后已经过去两天了,他曾暗暗希望小魔鬼只是为了保命而信口雌黄。然而随着克莱尔也通过自己的办法侧面验证那件召唤符文布的真实性,小魔鬼说谎这一丝微弱的希望也烟消云散了。

  伊迪姆注视着黛娜,她没比克莱尔大几岁,碧蓝的眼睛明亮,身材丰腴而神态从容。在伊迪姆过去十九年的岁月里,他从来没有想过要遇见如此复杂的情况,他不禁想,黛娜知道她自己和她的孩子利维将遭受怎样的命运吗?

  小魔鬼的话犹在耳边。

  “你父亲不用付出什么代价,他作为黛娜女士的主人,已经将她孩子的灵魂作为祭品允诺给了夏洛特,玷污血脉的杂种换他的命,这笔生意划得来。”

  至于黛娜女士,小魔鬼没提,但想来也不会多好。

  然而伊迪姆什么都做不了,按照目前的进展,他和克莱尔最重要的事就是在收割魔举行仪式之前做好准备,待魔鬼把利维的生命换给父亲,就可以把他驱逐走。一切玷污家族荣誉的事也会随之被掩埋进过去。

  骑士注视着克莱尔。她吃得很快,甚至没有把最后一口粥咽下去就站起了身,草草行礼离开了。伊迪姆一早就知道,克莱尔从黛娜夫人嫁给父亲那天就不把她放在眼里,更不要说听她教诲。尤其是现在有一个强大的魔法奇物等着她研究,克莱尔肯每日屈尊出来吃个饭都是为了防止被黛娜夫人发现异样。

  伊迪姆的胡思乱想被当啷一声打断了——黛娜夫人的叉子掉到了地上。伊迪姆望过去,她没有叫女仆去换一个,而是自己弯腰去拾。黛娜夫人只穿着白色的晨衣,从伊迪姆这个角度望过去正好可以看到一头光洁的黑发和浑圆雪白的臂膀,他赶紧偏过头站起身。

  “我还要做晨课,就先走了”

  伊迪姆赶紧站起身离开了,他的教养不允许他在这种诡异的氛围待下去。也因此错过了黛娜夫人别有深意的笑容。她缓缓地把叉子放到桌子上,斜斜倚着高背椅,贪婪地看着伊迪姆宽厚的肩膀和矫健的动作。

  事情好像比我预料的还要有趣呢。哈普像一只真正的花栗鼠一样躲在餐厅的橱柜里,手里抱着一颗花生看完了整场各怀鬼胎的早饭。克莱尔允许他自由活动,代价是脚上的禁制脚环—用她自己的头发混着荨麻编织的,没有她的允许,哈普只能保持花栗鼠的外观。

  餐桌边的黛娜夫人直到目送伊迪姆消失,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向楼上走去,女仆端着盛满食物的托盘紧跟在后。

  哈普思考了一下,把花生随爪一藏,也悄悄跟了上去。

  黛娜直到班赛大人卧房外的走廊上才停下来。她没让女仆接近房门,自己端着托盘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看来,夏洛特也给自己找了一个盟友。哈普这样想着,也偷偷溜进了房间。虽然已经是早上了,房间里面依然暗得可怕,只开了一扇小窗,凌冽的晨风吹散了一部分沉闷腐朽的空气。

  哈普没有看到夏洛特,趁此机会他偷偷找了个隐蔽而不影响观察的地方躲起来。现在他着实有点懊恼离开太久了,在他离开期间发生的事他都没法掌握,只能尽量弥补。

  黛娜夫人依旧穿着那件低胸的晨衣,她直接把托盘端到了班赛·萨森的床上,俯身摸了摸他苍老干瘪的脸,又低声地呼唤了几声,轻柔地像对熟睡的孩子。

  班赛大人毫无反应。黛娜加重了力道,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甩了两个耳光,萨森家族的主人的脑袋被打的偏向一边,但他依旧毫无反应。

  黛娜爆发出一阵神经质的笑声,她骑在老人的身上,衣服凌乱头发披散。窗外的光照亮了她象牙色的皮肤,而毫无知觉的班赛大人陷在床帏的阴影中。白与黑,年轻和年老,活力和衰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