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灯神
“双樱面包”的店面不算很好找。虽然它开在烁星区，却保持了相当低调的风格。
它黑色的二层小楼在烁星区奢华美丽的大宅间丝毫不起眼。如果不是路口招牌上那个撕开胸衣，露出白面包和上面两颗红樱桃的女人画像太有辨识度，霍珀觉得自己一定会错过。
“安跟我说过，兰恩·螺栓在旧灯塔区有一间铺子”霍珀对着招牌上的女人吹了个口哨“大概位置就是从这里往上走几百米。”
“你以前来过双樱面包吗？”审判官说着拿出面巾将自己脸的遮住，放下了袖子，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
霍珀看着他的举动，摇了摇头。还没等她问什么，店里面已经有人迎出来了。
来人身材矮胖，穿着庸俗的粉色裙子，夜色中就像个滚动的玫瑰面团。
“亲爱的，你是什么？”女人在衣服上沾着面粉的简和隐隐散发血腥味的审判官中间，选了看上去更有钱的审判官，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咩~”审判官发出惟妙惟肖的羊叫声，右腿刨了刨地。
霍珀把自己的震惊掩饰的很好，她转了转眼珠子，缩起肩膀，鼓起腮帮子“吱~”
“很好很好，黑山羊先生和偷面粉的老鼠小姐，看来我们的大草原又要来新的成员了。”
女人眼中的警惕消失了。她开心地拍了拍手，接过伊戈尔递过去的两枚金币，然后递给霍珀一张毫无特色的白面具。
“带上吧亲爱的”她拎起裙子冲两人行礼，体贴地叮嘱道“有时候，我们在面具之后才能真正做自己。”
女人在前面带路，自豪地挺起胸膛“欢迎两位莅临小店。本店以原生态、纯天然环境闻名于各大贵族之间。我们鼓励顾客释放天性，在自然中享受不受掩饰的美好以及合群的快乐。”
“当然，如果您觉得需要独处，我们也有足够隐秘的洞穴”她冲两人抛了个媚眼，打开了大门。
霍珀见过许多比双樱面包更加奇幻瑰丽的景色，但她也不得不为之感慨。
她原以为的二层小楼，其实有整整四层。小楼的屋顶到地下二层全都被打通了，屋顶正中挂着个比人头还大的日曜晶石，柔和的光芒穿过从地底长出来的青翠大树和结成绿色柔软平台的枝干，照亮了整个空间。一道瀑布从屋顶的天窗倾斜而下，带来的隆隆水声遮盖了硕大空间中生机勃勃的叫声。瀑布砸进了地底的一个人工喷泉里，水光潋滟的喷泉边坐着好几个活生生的人鱼在放声歌唱。
“我可从来没想过里面是这个样子。”霍珀跟着审判官踏上摇晃的吊桥——这是大树之间唯一通行的道路。“你来过这里？”
伊戈尔让开一对全身涂满树汁在模仿猴子的情侣，头也不回地说：“据我所知，双樱面包专门为，额，需要释放自己天性的贵客们提供服务。本来它只对少数会员开放，帕尔玛大人的死可是让这里大大出名了。我上次混进来还花了不少功夫。”
霍珀向下望了一眼，看到好几团白花花的躯体在绿叶和草地间奔跑，相互玩着追逐游戏，脸不禁垮了下来。
“我以为您对这种场面早就见怪不怪了呢”审判官观察到她的脸色“只是扮演动物而已，巴托地狱应该有的是比这个夸张的服务吧”
“在巴托，情欲和烈酒一样，被视为混乱的根源”欲魔答道“通常只有高阶魔鬼才有权利享受，而我们也通常会把它当做一种难得的奖励，而不是像粗俗的魅魔那样把猎物累死在床上。像动物那样释放天性简直就是对秩序的亵渎。”
“魅魔把人榨干，欲魔吊着不给”伊戈尔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会记住这些区别的。”
霍珀把视线从下面移开“您知道我在这种环境中想做什么吗？“
“愿闻其详”
“我想跳到他们中间，抡起我的长剑转圈”欲魔盯着自己的手，感受体内的血液因兴奋快速流动，冲击着指尖产生酥麻感“听着他们尖叫，感受温暖的血溅在我的身上。”
她克制不住地舔舔自己的唇角，仿佛感到了顺着脸庞缓缓流动的血液。
“或者，我可以飞在空中，让他们自己选择从哪个出口逃跑，赌我会不会选择射死这个出口的所有活物。”
“又或者，我可以把下面那几条蠢鱼吊起来，把她们的鳞一片片刮掉。”
审判官谨慎地后退一步，他不知道欲魔是不是会真的这么做。但她的话已经在提醒，即使看上去无害，霍珀本质还是个恶毒的魔鬼。
更加关键的是，审判官已经听出来了，眼前的魔鬼之所以说这些话，是在警告自己。至于原因，不用说，肯定就是自己向炉心女士泄露了她身份的事。
“我明白了”想通了这一点，伊戈尔果断道歉“我不应该向炉心女士泄露您的身份，霍珀女士。以后不会发生了。”
“您在说什么呢，伊戈尔先生”欲魔微笑着，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我当然对您放心啦。我只是希望您能尊重一下女士的隐私嘛”
伊戈尔点点头，知道这篇已经揭过了。他领着霍珀接着顺着平台朝地下走，随着高度的下降，密集的枝叶开始变得稀疏，而瀑布的轰鸣越发明显，甚至都听不清对话了。
霍珀其实没有太在意审判官无伤大雅的泄密，但是用这个来拿捏一下他会让欲魔感到心情愉悦。
“你确定兰恩·螺栓来过这里吗？”为了避免被瀑布影响，霍珀难得用了一次自己的心灵对话能力。
显然，心里突然传出女声让伊戈尔小吃一惊，他转过身来疑惑地看向霍珀，得到肯定答复后提高了一点嗓门。
“我不确定，但是我可以找个线人。在这里我不好直接动粗，如果要让她说真话，需要您的帮助。”
说话间他们已经下到了最底层，踩在了柔软的草坪上。伊戈尔四处张望着，不多时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他把手放在嘴边，发出悠长的咩咩声。
回应他的是粗哑的猫叫，一道绿影在附近的大树上几番起落，跳到审判官面前。
霍珀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树上跳下了一头雌豹。站在她面前的女人瘦削坚韧，她只在背上披了一张豹皮作为装饰，剩下的肌肤都呈现出令人联想起阳光和海浪的健康褐色。
“看啊，看啊，我的小羊羔回来看我了”女人的声音粗哑而慵懒，她毫不避讳直勾勾盯着伊戈尔，舔了舔嘴唇。
“赞雅，我有话问你。找个洞穴吧”审判官就像没有听到她的调情，直截了当地命令道。
赞雅瞪大了眼睛，绿色的眼珠从伊戈尔移到霍珀身上，沉默地转身就走。
“这里”她指着一个挂着帘子的树洞“小羊羔，来吧。我知道你一向注重隐私。”
欲魔冲审判官露出不怀好意的坏笑，通过心灵对话调侃道：“小羊羔，嗯？”
伊戈尔面不改色的挑开帘子走了进去，里面是向下的阶梯，通往铺着柔软地毯和垫子的地下室。
审判官还没坐稳，赞雅就像只真正的猫一样窝进了他的怀里，她的性格也像猫一样阴晴不定，刚刚在外面还显得极负主见，现在却又温柔缱绻。
“需要问什么?我都会知无不言的~喵”
“你见过兰恩·螺栓吗？”审判官伸手捏住赞雅四处乱摸的手，问话方式简单粗暴。
女人咯咯笑着挣脱他，没长骨头般趴在他的肩头“哎呀，你懂双樱面包的规矩的，大家都是森林中的野兽，野兽是没有名字的~”
她的笑凝固了，因为她伸进风衣里的手摸到了冰冷的弩弓。女人的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她尽量不着痕迹地抽出手，老实跪坐在一边，全身颤抖。
“我就是担心这种情况”审判官叹了口气，对霍珀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恐惧会导致记忆失真，甚至开始胡编乱造。
霍珀点点头，伸手握住了赞雅“女士，别紧张。我们是螺栓先生的朋友，他是一名侏儒，有一头姜黄色的头发。”
即使隔着面具，霍珀也可以感觉出颤抖的女人变得镇定，她紧绷的脸松弛了下来。欲魔的魔力可以让精神不够坚韧的普通人把她们当做最好的亲朋好友，只要自己不对她作出明显的危害就不会打破这种近乎催眠的氛围。审判官在赞雅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冲霍珀竖了个拇指。
赞雅搜肠刮肚地回忆了许久，试探性地问：“您说的是不是黄鼬先生？他总是独来独往，每次都是带着自己的女伴过来，我从来没和他做过生意。”
“哦，听上去很奇怪耶”霍珀往女人手里塞了一枚温暖的金币“他都来双樱面包了，带女伴做什么？你有见过他的女伴吗？”
褐色皮肤的女人受到魔力的影响，越发放松了，她模仿着猫咪，俯下身体从下往上打量霍珀，发出慵懒的声音。
“谁知道呢~不过他带的可不是什么正经人喵，我以前见好多客人都带着那个穿斗篷的女人~”
“是这样啊，倒是也引起我的好奇心了，我也想认识一下那位神秘的女士”霍珀知道这个理由很突兀，不过没关系，魔力会让赞雅往好的方向脑补的。
赞雅把自己的头搁在霍珀的腿上。不过由于侏儒的体型太小，让原本撒娇的姿势看上去像她摔在了霍珀身上。
“难道您有了我还不够吗~”她双颊红得像喝醉了，眼神迷离地看着霍珀。
不管是不是真心的，至少她表现得相当专业。赞雅吃吃笑着，就像个干了坏事的小女孩。
“反正您今天见不到她啦。我前两天听到黄鼬先生对侍者说今天他要去看《圣剑礼赞》的首演呢~”
作者的话： 牛马的肾，
夜猫子的肝，
混在一起就当是双更吧！
——《悲惨世界》
第一百六十章 一场争吵
即使马上出发，等霍珀和审判官来到扬帆大剧院洁白的外墙下时，已经太晚了。
扬帆大剧院是一座纯木制的双层建筑，它坐落在海浪区最靠里的坡顶。如同它的名字，洁白的建筑外墙在黑夜中闪烁微光，真的就像一艘正要启航的大船。
由于所有的观众都已经检票进去了，审判官不得不用力砸门才得到了回应。
“你说什么？你还想买票进去？”门开了一条缝，里面伸出一个绿色的光头。兽人听完他们的要求后，不耐烦地看着他们“第一幕都演完了，明天早点来吧”
说完，守门人就想要关上门。霍珀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门板，兽人没有眉毛的小眼睛瞪大了，不敢相信侏儒有如此神力。
“我们真的有急事。求求你了，我妹妹羊水破了，我必须要把我的妹夫叫回去”小侏儒语带哭腔地信口胡编。
没等兽人开口回绝，伊戈尔将两枚银币塞到他鼻子底下，简单地开口：“拜托了。”
兽人的表情软化下来。他叹了口气，没有接伊戈尔的银币，只是简单地打开门让他们进来。
“你实在不该过来的，小侏儒”兽人草草在羊皮纸上写好座位号递给伊戈尔，顺手将票钱投进钱箱“今天这场戏剧，对你，对我，对所有的非人类来说都不是好事。”
没等霍珀再问什么，守门人径自打开通道的门，示意他们可以过去了。
走出一段距离后，霍珀依旧回头去望那个守门人，总感觉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那个守门人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伊戈尔问道。
霍珀摇了摇头。对于所有的类人种族来说，《圣剑礼赞》的上映当然不是好事。它是茱蒂丝牵头编写的，背后的资助者是完美之人的教会，可以预见里面有的是对人类以外种族的诋毁和污蔑。
但霍珀总觉得刚刚那个兽人想说的不止于此，他的语气缓慢沉重，这部戏剧真的有糟糕到如此吗？
通道并不长，还没等她想出个头绪，就已经可以听到剧院里传来的音乐声和人声了。
一名侍者站在通道尽头，听到脚步声才转过身来，显然没有想到有观众会在戏剧首演时迟到。
“卡勒这个笨蛋”她接过两人的票看了看，皱起了眉“小姐，他给您的座位实在太远了，而且要和一群没钱的水手挤在一起。”
伊戈尔正要解释，霍珀拉住了他的衣服下摆（因为够不着肩膀），耐心等侍者说完。
“我给您换个座位吧，那里都是您的同族，观众数量也不多。您待着也愉快一些”。她咬着羽毛笔，眼睛亮晶晶期待地看着霍珀。
侏儒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侍者在接到伊戈尔递过来的银币后，眉开眼笑地划掉羊皮纸上原有的数字，递回给霍珀。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走演员通道”侍者好心地给他们打开墙上的小门“这样你们就可以从观众席下方走过，不用穿过人群了。”
所谓的演员通道，其实就是剧院阶梯座位下空出来的空间。霍珀可以通过木板的间隙看到各种小腿和鞋子，听到舞台上的演员高喊完美之人护佑。不过这条通道的高度，对于伊戈尔来说显然就太矮了，他不得不弓着背前行。
走过最初的一段后，头顶漏下来的光和声音都变少了。即使有手中的油灯照明，通道依旧十分昏暗，更糟的是里面还满是灰尘和蛛网，呛得审判官不得不拉起了面罩，差点没注意到霍珀伸手拦住了他。
“怎么回事？”他注意到霍珀手脚并用趴在地板上，马上提高了警惕，悄无声息的跟在后面。
霍珀把手搭在通道的门上，用近乎静止的速度将门拉开了一条小缝。外面似乎也是个走廊，她可以看到随意堆放的彩绘道具，应该是走到舞台附近了。
然后，耳熟的声音再次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你非得要在我的心血上映这天来找晦气吗？”一个尖锐的女声指责着某人，霍珀一下就认出来了——是茱蒂丝。
“绿港女士”另一个声音也非常熟悉——伊迪姆，他的语调平静，但霍珀可以听得出他在压抑怒火“如果不是你一直在逃避，我也不会选在今天来找你。”
“有什么急事吗？”茱蒂丝说“不忙的话，我们可以另外约个时间。今晚上的首演我要致辞，恐怕没有太多时间和您闲话。”
短暂的沉默。
“你已经缺席两次济贫院的活动了”骑士的声音变得冰冷，霍珀可以想象他板着脸训斥的样子“你应该知道这对于你的灵魂毫无益处。”
“我怎么没参加了！”外面的气氛剑拔弩张，茱蒂丝不客气的回怼“上周我还出席了烁星区的福利院落成仪式。”
伊迪姆的声音变得低沉，掺杂着浓浓的失望：“赎罪并不是形式，茱蒂丝，您需要全身心的投入善行，为他人的福祉奋斗，扎起裙子亲手拯救那些急需帮助的人。”
“我不...”茱蒂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骑士打断了。
“我不需要你对我的帮助有所感激。但是你的灵魂是你自己的事，时间紧迫，请时刻牢记，有个魔鬼在背后追着你。”
骑士苦口婆心的劝解似乎刺痛了茱蒂丝，她的语调陡然拔高。
“‘帮助’？不就是你圣骑士病的自我高潮吗？在鹰巢的时候你选择跳下去的时候我就看清了，你早已经被那个魔鬼迷惑了，满脑子都是所谓的崇高牺牲和奉献。‘看我多伟大，拯救失足的贵族女性’——真当我需要你施舍的‘救赎’？瑞秋女士你知道吧！艾希曼大人的贴身侍女，她早就告诫过我，你不过就是个借此沽名钓誉的伪君子。至于我身上的问题，不牢你费心，瑞秋女士统治我了，艾希曼大主教已经答应亲自为我主持赎罪仪式！”
霍珀决定再加一把火，她拉开房门大跨步地走了出去，摸不着头脑的审判官赶紧跟上。
“我就说了，不要信那个侍者的。”她回头大声抱怨着，裙子甩得啪嗒作响“你看我现在粘的全身都是蛛网！”
审判官用强大的控制力制止自己笑出来，伸手抓过侏儒的肩膀，把她掰向另一边，提示道：“好姑娘，别生气了。请保持淑女风度。”
霍珀装作不情愿地转过身，正好可以看到被打断对话的两人注视着这边。
“你们是谁？这里是后台，你们怎么进来的！”茱蒂丝穿着雪白的裙子，戴着粉红的玫瑰发冠，头发也用火钳烫得微卷。她的脸因为激动和意外涨得通红，看上去和衣服一点都不搭。
“抱歉，女士。打扰您了”霍珀用侏儒尖细的嗓音回答道“我们来太晚了，侍者说我们可以走这边去座位。”
说罢，她抬起头，硕大的眼睛里冒出了泪水，装作刚刚认出茱蒂丝的样子，企图往审判官身后躲。
“对...对不起，茱蒂丝女士，我刚刚认出您来，请您不要生气。”
茱蒂丝脸上的怒气褪去了，她抬起了下巴，显然对侏儒的反应很满意。
“劣等人，你既走错了地方，又做错了事。我对你十分生气，我生气的不是你的冒失，而是你的轻蔑。你居然面临如此高雅的艺术，如此精妙的唱词时迟到，简直就是对我的亵渎。”
“够了，茱蒂丝·绿港”一直沉默的伊迪姆出声呵斥道。“别难为不相干的人。”
霍珀从审判官小腿后看去，骑士的头发长出来了不少，但是光秃秃的眉毛让他看上去还是有点怪异。
“别对我指手画脚的！”茱蒂丝一甩衣袖，径直走向另一扇门“也别跟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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