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灯神
骑士是如此用力，以至于不止霍珀，就连他自己的牙龈都在流血。他仰头直视着霍珀，就像一只面对匪徒的护卫犬。只是，他汗湿的额头，和撑在地面微微颤抖的手臂实在是没有多少威慑力。
霍珀伸出手，轻轻一捏就把他的已经力竭的牙关掰开了。
“您说的或许对，我确实不懂善良的定义。”护卫犬骑士吞了口唾沫，鲜血滋润了他干渴的喉咙“但是，我的良知告诉我，我不应该坐视任何生命因为一时的愚蠢而被拖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伊迪姆...”茱蒂丝痛哭出声。“快跑，不要...顾忌我...有你这份心...我就足够了”
“如果我做错了，请让诸神和法律来审判我”骑士越说眼睛越明亮，仿佛有一道光照亮了他的脸庞“但我不会为此停滞不前，袖手旁观。”
霍珀叹了口气，但随即又高兴起来。她可以肯定，骑士的灵魂价值正在不断上涨。
另外，如此斗志盎然，精神坚定的斗士，让她感到脸颊发热，喉咙干渴。
“你喝了我的血”欲魔用一根手指抚摸着骑士裂开的嘴角，声音低哑“味道怎么样？”
骑士的激昂宣言被突然打断了，等他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去思考这个问题时就已经太迟了。
他低下头，正好看到殷红的血液顺着霍珀光洁的皮肤流淌成妖艳的河流，脑子里不自然地回想起刚刚吞咽下的腥甜。
霍珀的手摩挲着他的脖子，骑士感觉被接触的皮肤下有温暖的火焰在燃烧。秀美的女人贴着他的耳朵暧昧地问：“还想喝吗？”
“不！”一声尖锐的哭喊震碎了沉默的空气。茱蒂丝哭喊着用力往前一扑，推开了霍珀，倒进了伊迪姆的怀里。
骑士一时有些惊疑不定，随即他立刻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地望向地上的法阵。然而，随着茱蒂丝的主动离开，失去了目标的光茧无声无息地化作了闪亮的粉尘。
茱蒂丝一扑出来就发现了这点，原本被神术维系的假象瞬间崩碎，她腹部的伤口立刻喷溅出鲜血，淋遍骑士全身。
“不...咕...没用了”茱蒂丝的嘴里吐出越来越多血沫，她阻止了伊迪姆继续浪费神力“伊迪姆先生，我...我很高兴能...能在死前看到您这么维护我。能帮..帮你摆脱魅惑，我很满足...”
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摸摸骑士的脸，在举到中途时，她的瞳孔就放大了。
茱蒂丝·绿港的头了无生气地一歪，发间的玫瑰花冠掉落在自己的血泊中。
伊迪姆眼眶瞬间红了，他小心地诗人的尸体放在地上，拔出了自己的剑指向霍珀。
“你是故意的，你知道她会嫉妒的发狂。”他的鼻头也红了，明白了一切，同时也痛恨自己为什么如此愚蠢，轻易就被欲魔迷惑了。更让他痛恨的是，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刚刚并没有被魔法诱惑。
“现在，没有什么阻拦在我们之间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欲魔拍拍自己身上的灰，站了起来“你看你身后是谁？”
骑士没有理会她，他红着眼双手持剑，再次驱动圣痕向前冲锋。然而，和鹰巢那次不同，长剑上的火焰飘忽不定，看上去风一吹就会散。
“可惜”霍珀轻巧地转身，伸脚绊倒了伊迪姆。已经力竭的骑士顺着地面滑出去十来尺才停下。
“骑士，是她选择了自己的道路，你为什么不尊重一位女士的自由选择呢？上界那些家伙借给你的力量是用于维护良善的，单纯的复仇心可激活不了它的全力。”
体力和精神的双重打击让骑士已经到了极限，他的靴子因沾满鲜血而不断打滑，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法爬起来。
黑翼的魔鬼已经看到了远处赶回来的援军，她腾空跃起，闪过直射过来的利箭和光球，直冲天花板。
“亲爱的伊迪姆，你还是好好想想要怎么向你的同僚解释，你和欲魔的关系吧。”
语毕，她就一头撞碎了脆弱的木头屋顶，飞向无垠的墨蓝天空，只留下骑士无望的怒吼。
作者的话： 后面几章可能会过度一下。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余波
尽管老灯塔早已被纳入金顶教堂的范畴，但旧灯塔区的居民至今仍习惯称其为 “灯塔”。
往昔，伴随翡翠港的不断扩张，那座矮小破旧的灯塔已无法满足庞大海港的需求。于是，人们在更高处建起一座雄伟壮观的新灯塔。
此后，旧灯塔区因地势高峻、道路蜿蜒曲折，逐渐被人们遗忘。在灯塔废弃多年后，这片区域与老灯塔终于等来了新主人 —— 一位英俊非凡的传教士。他金发闪耀如骄阳，肌肤胜雪似凝乳，唇色艳丽若玫瑰，几乎就是完美之人在尘世的化身。翡翠港坊间流传着诸多说法，不少人坚信他便是完美之人显圣降临。
传教士引领着最初追随他的信徒们入住旧灯塔。他们在此广施善行，以残破的灯塔为中心，亲手搭建起金顶教堂的雏形。
艾希曼大主教长久凝视着彼得大主教的画像，他就是最初的传教士。下午的阳光照在画布上。彼得大主教的金发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艾希曼向来不认输。他当时愿意主动来到北大陆，就是被彼得的事迹所鼓舞，他也相信自己能在远离神域的北方大陆干出一番事业，将金甲卫士的威名传遍整个大陆。
而不是现在这样，坐在老灯塔的私人祷告间，对着早已飞升神界的人留下的老油画自怨自艾。
门无声无息地打开，艾希曼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只有他的贴身侍女们可以不敲门就进来。
“什么事？”
“血之父的审判官在楼下，他已经第四次求见了”这是瑞秋，艾希曼最能干的助手之一。
“你怎么回答的？”
“艾希曼大主教正在为茱蒂丝女士的荣耀擢升而斋戒，不见任何人。”
他知道这点事难不住瑞秋，所以她来一定还有别的事。
“那个侏儒刺客昨晚死了”瑞秋的声音毫无波澜，艾希曼闭上眼，感觉太阳穴一阵阵发疼“他牙齿里藏了颗雷爆弹。我猜他本来是想再拉一个教内兄弟下水的。”
“连你都没能问出什么吗？”
“没有。昨晚我被事情绊住了。等我赶过去的时候，那个侏儒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了，他就在离我不到二十尺的地方把自己的脑袋炸成一个烂香瓜。”
大主教的捻着念珠沉思着，他的失望几乎从后背都能看出来。
“刺客和炉心那边没有关系”瑞秋仿佛能够读心，还没等他问就直接回答了“至少明面上没有。我们的人还没有得到完全信任，从那边传过来的消息是，这次刺杀是另外一伙非人团伙组织的。炉心并不知情，武器也不是她提供的。我们的人已经在制定后续计划了。”
艾希曼深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怒气。等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变得平静而稳定。
“外面的情形如何？”
他没有问什么情形，他知道瑞秋听得懂。
“伽朵姐妹正在张罗茱蒂丝·绿港的升天庆典。我手头的信息还不多，但是昨天有许多人见到了黑翼的使者飞离剧院。所以我们的理由没有问题。”
大主教点点头，高挺的鹰钩鼻下露出一丝微笑。伽朵的能力他完全信任。
“那位黑翼的使者你查到来历了吗？”
“亚比该姐妹已经接触了城里绝大多数施法者，他们都否认了。事实上，我们一致认为目前城里应该没有可以召唤恩瑞耶丝的施法者。哦，当然，除了您和维斯特林家的埃瑞克学者。”
大主教的念珠停了下来，他盯着自己洁净美丽的双手，这双手，如此的完美，恰如彼得大主教，甚至比他还要完美。
可为什么自己要做的事总是没法完美的推行下去呢？
长久的沉默就像乌云盘旋在房间里。直到夕阳的光芒已经从油画转移到大主教的金发上，他才提起另一个问题“那名骑士呢？他的身体怎么样？”
他听到瑞秋叹了口气，这不像她的风格。
“他没事，过度使用神力导致短暂晕厥。早上就醒了。只是...”
“只是？”
“在场其他的骑士和牧师都有所怀疑，觉得他能从那个魔鬼手中活下来必然有隐情。我已经给他准备了干净的饮食和水，禁止任何人去打扰他。”
大主教心里轻松了些许，烦心事太多，瑞秋的办事能力确实能让他从俗务中脱身。
“还有一件事”瑞秋的声音有些犹豫“维林斯特大人和蒙特大人都派来了信使，您是否要见他们。”
艾希曼心一沉，他当然知道维林斯特为何而来。即使他们不承认，茱蒂丝依旧是维林斯特家的女儿。议长大人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借此找自己的麻烦的机会。
“让他们等着，我晚饭后接见他们。”
-
伊戈尔回头望向天空，夕阳照耀在金顶教堂的最高处，那里曾经是旧灯塔的塔尖，现在是大主教的居所。
他盯着看了两秒，果断回头，匆匆走进已经被暮色笼罩的小路，和进行晚祷的信徒们逆向而行，顺着七扭八歪的狭窄石板路走出了旧灯塔区。
审判官没有停留，追随着潮湿的海风一路向下，直到海浪区的一间小屋前才停下来。
他左右看看，在门前掏出两块燧石用力一擦。
奇怪的燧石没有任何变化，但在审判官的眼中，周围所有流淌鲜血的生命，从地板下的老鼠到门板后的人都在黑暗中显现出了红色的轮廓。
幻象只持续了一瞬，但足以让伊戈尔确定没有人跟踪。此时他才谨慎地推开门。
屋里点着一盏鲸油灯，腥臭的气息让嗅觉灵敏的审判官鼻腔发痒。
“你倒清闲。”
矮小的侏儒坐在桌边，手里摆弄着织物，抬起头看了一眼。
“我很好奇”霍珀歪着头好奇地问“你必须要用打火石才能使用那个侦查能力吗？”
伊戈尔关上门，也坐到桌边。一个木头杯子摇摇晃晃飘到他面前，里面盛满了清澈的热茶。他举起杯啜饮一口，感觉晚风带来的寒气全都被驱散了。
“很早以前是打响指”审判官耸耸肩“但审判庭的高阶裁决官认为姿势不够庄重，禁止了。”
“我们的客人怎么样，有说出什么有用信息吗？”伊戈尔又喝了一口，盯着霍珀手中翻弄的头箍，上面的金色人像头部被涂黑，象征拒绝完美之人的窥探。
“如果连血之父的审判官都没法撬开他的嘴，我觉得我做不到也不是什么大事”霍珀哼着歌，语气满不在乎“我的魔法只能让他觉得我是个同样被匪徒抓进来的可怜侏儒，可没法控制他的脑子让他把所有我想听的内容都倒出来。”
伊戈尔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
“从你开玩笑的态度来看，您应该有所进展。”
“太过敏锐的男人可不讨女孩子喜欢”霍珀摇摇手指“不过嘛，我们的螺栓先生可能是觉得，我实在是个太好心的侏儒了。不拉我入教根本不合适。”
第一百六十七章 螺栓的遭遇
“螺栓先生呢？我没有看到他的尸体”
霍珀用手捂住了嘴，瞪大双眼，仿佛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
“您居然认为我，一个无害的小侏儒，会伤害螺栓先生？审判官先生。您真是对我误解太深了。”
审判官不屑地哼了一声。
“好吧好吧”霍珀玩够了，放下手中的织物，正色道“您昨晚把螺栓先生‘请’回来的时候，有点过于直接粗暴了。问完话后，我给了他一杯加了曼陀罗花和铅糖的牛奶，好让他安然入睡。”
伊戈尔举起手做投降状，承认自己当时确实有些粗鲁了。
“关于大理石王者和那位神秘小姐，他有透露什么吗？”
霍珀把自己一直摆弄的织物给他看。鲸油灯昏暗，以至于审判官凑近了才悚然警觉，除了底衬的布料，这条头箍的其他部分都是由缕缕女人的头发编织而成。
“据我简短的了解。那是一个美妙的雨夜，螺栓先生正在自己的店铺里敲敲打打。一位淋得透湿的女士来敲门请求帮助，说她的马车刚好坏在了店铺门口。他帮女士解决了问题，两人就此相识。让螺栓先生没想到的是，这位女士不仅态度和善，还对珠宝工匠的活儿颇为了解。一来二去，他们就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这个故事听起来是不是很耳熟？”
“老套的剧情”审判官评价道“但是有效。”
“那个时候旧灯塔区的谋杀已经发生了。翡翠港的侏儒们都心惊胆战，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受害者。而大多数人类因为害怕与侏儒来往会被凶手盯上，都对他们避之不及。这时候，有人伸出一双温暖的双手，螺栓先生很自然的就握住了。”
“那这和头箍又有什么关系？”
霍珀将头戴翻过来，把散发着浓厚的血腥味的布料背面亮给审判官看。尽管布料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但审判官仍能看清血痂中间有东西在灯光下闪烁。
他伸手摸了摸，触感粗糙，也验证了他的猜想。
“金线？”
“虽然出身箍桶镇的铁匠铺，但我们的螺栓先生其实是个很不错的珠宝匠”霍珀点点头，磕了磕头箍，让金线织就的图案更清晰地显现出来“我去看他的时候，这个头箍掉了出来。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烁星区小提奥的手艺。”
审判官竖起了眉毛，看上去没有那么相信这话：“他认识这个图案？”
“不是认识图案”霍珀纠正道“是认识编织图案的手艺。而相同的手艺，他曾经在那位使者小姐的腰带上看到过。”
“那想必您一定知道这条头箍的来历了？”
欲魔耸耸肩，重新拿过头箍，开始继续自己未完成的头发编织工作。
“当然知道，而且百分百正确。昨天我把它扯下来的时候，它还是尊贵的莎莉亚主教法衣的一部分呢。”
伊戈尔看看自己沾了干涸血迹的手，心里涌起强烈的洗手欲望。最终，他清了清嗓子，决定先忽略这个问题，继续对话。
“这么说，基本可以确定那位神秘小姐是完美之人教会的成员了？”
“不止，应该是某位高阶牧师。”霍珀点点头“不过我猜应该不是艾希曼大主教。毕竟他女装去诱惑一个侏儒，这种行为听上去还是太像海浪区酒馆的低俗小调了。”
审判官没有笑，他挠了挠自己的下巴，想起自己今天吃的闭门羹，他原以为只是艾希曼大主教不愿意见异教徒，现在想来，是教会有所察觉吗？还是说只是单纯的巧合？
他暗自点头，决定先把这件事记下，他还需要更多信息用于验证。
“那关于大理石王者，他提供什么信息了吗？”
“有，但不多。他似乎是最近才开始崇拜这位神祇。神秘小姐既是他的引路人，也是他的牧师。我们的螺栓先生对大理石王者知之甚少，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这尊神祇为‘卑微者的庇护者’和‘动荡的平息者’，以及‘不可战胜者’。”
审判官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这正好撞到他的专业领域了。
“基本可以判断确实是伪神了。”他笃定地说“动乱的发生总是会招致各种恐慌而无助的信徒求错神明，绝大多数伪神信徒都喜欢把提供安全和隐秘庇护当做拉人下水的渠道。”
“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尖锐起来“即使不能将这种情况的发生完全归咎于金顶教堂，它至少也需承担一半的责任。在完美之人的教会持续挤压其他神殿生存空间的态势下，那些未受其庇佑的非人类种族，于绝望之中投身伪神的怀抱，几乎是一定的。”
他发表完这番直接的评论，挠了挠头，显然还有事情没想明白。
“我没有想通的是，螺栓先生也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迷信傻瓜，大理石王者到底提供了什么东西让螺栓先生相信眼前的就是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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