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惰天使
“……痛苦感觉说不上。”齐格飞跑着步，喘着气，感觉头都有点微微的眩晕，他还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和符华的对话上，“我又不是什么衣食无忧的富豪，当然要工作，要不然哪儿来的钱吃饭。”
“你还是没理解我的意思。”符华调整了一下呼吸节奏，“在你最初的最初，你开始学习知识的时候，你感觉痛苦吗？当你走出学校，步入社会，找到工作，为了生存而努力的时候，你感觉痛苦吗？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你应该心知肚明吧。”
“当然……学习是痛苦的，枯燥的，乏味的，工作比起学习更加如此，它涉及的方方面面因素，都隐晦地存在于你的生活中，你必须自己去领会该如何适应自己的工作，适应工作的环境，这也是痛苦的……”
齐格飞喘着气，有些遥远的回忆浮现心头，也许是太过疲惫让精神松懈了，他带着莫名的口吻，伴随着喘息声说道：“会遇到讨厌的人，会感觉自己的想法和现实背离，会觉得没意思，会想着自己有钱的话，根本不用忍受这种难受的感觉……”
“生存的压力，责任的压力，生活的压力，无论是谁都逃不过，流浪汉有流浪汉的忧愁，普通人有普通人的忧愁，精英有精英的忧愁……无论是谁，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是痛苦的，群体形成的环境压迫着每个人，让每个人都要在压迫中感觉难受，没有什么生来的自由，没有什么理所当然的顺风顺水，每一个生命的诞生，都是一场痛苦旅程的开始。”
符华缓缓站起身体，活动了一下之后，跟着齐格飞一起跑步，不过速度上齐格飞远远逊色与符华，他跑一圈，符华就能超他一圈。
“那么，你为什么觉得人，活着就是痛苦这句话并不正确呢？”符华平静地超过齐格飞，背影拉远，平和而无多少情绪波动的话落下来，“那只是因为你习惯了生活带来的苦楚，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群体的一部分，如今的你还是你，但已经不是你了。”
第七百二十四章 路在脚下
“咳咳……”齐格飞艰难地挪动着步伐，不知为何，有些想跟上前面那个背影的节奏，“前面的话还好说……最后一句你有什么解释？”
“你需要学习，明白为人处世，养成适合如今时代的正确三观，融入如今的社会，并在学习为人生做铺垫——家长、环境、政策，这些强迫你学习，去感受那种痛苦。”
“你需要工作，需要凭借工作养活自己，满足自己生存的需求，真正地走进群体氛围之中，生存的压力逼迫着你工作，去接触其他人，或喜欢或厌恶，去接触由人编织的社会，去面对那些你讨厌或者喜欢的东西，让你不得不去感受这种痛苦。”
“最终，无论是一开始就主动还是中途主动，绝大部分人都会度过痛苦的阶段，适应工作，适应学习，开始自己的生活……一般来说，这两个阶段之后，绝大部分人学会了，明白了，熟悉了，也就不会再面临一些不得不去体会的痛苦感受。”
符华再次从齐格飞旁边跑过，齐格飞已经是在慢慢地走了，走两步喘一口大气那种。
“然后，人再也没有学习与进入社会那种茁壮的成长与变化，无数人最终都变成了这个时代的人类，每个人依旧是自己，但已经停下脚步——我指的并非是事业或者能力，而是心灵。”
“为了生活而生活，而非为了自己而生活。”
齐格飞停了下来，表情痛苦地喘着粗气，他已经跑不动了，只能看着符华再次从身边，表情平静地跑过去。
“武，就是自己去寻找痛苦，对人而言，心与身体是交互的，身体痛，心情就会难受，身体感冒，精神就会萎靡，身体受伤，心情就会痛苦，身体死亡，心情就会恐惧和悲伤……让身体痛苦，然后让心超越这些痛苦，让身体疲惫，然后让心超越这些疲惫，我并非是说不切实际地去抛弃生活，而是说你应当主动去寻找痛苦，无论是思想上还是身体上的痛苦，相对而言，身体的痛苦很容易找到。”
“我也不是让你自杀、自残，这些行为不过是一种偏激而绝望的想法刺激，我是让你去寻找痛苦，然后习惯痛苦……每一次经历痛苦并且熟悉的过程，都是对心的打磨，我不会教导你‘成功赚钱’的想法，也不会说这种方式对你以后有什么好处，更不会说这种经历，能让你显得多么成功而伟大。”
“所谓的武就是如此，一个不断追寻着痛苦的过程，不是为了强身健体，不是为了保家卫国，不是为了宣扬民族文化，不是为了歌颂侠义壮举……”
“偏激点说，你是要做一头快乐舒适的猪，还是要做一个痛苦成长的人。”
符华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不知何时艰难迈步跑起来，踉跄着慢慢“跑”向自己的齐格飞，对方很狼狈，脸色带着苍白，每一步都在咳嗽，仿佛要把生命咳出来一般。
“你问我为什么学武……”
“最初，我只是想要拥有力量，去守护某些东西。”
“而现在很简单。”
“路在脚下，走。”
齐格飞噗通一声倒在地板上，看着天花板喘着气，同时也看着符华平静的脸，他胸口强烈的起伏着，感觉喉咙中冒出一丝丝甜意：“咳咳……你在说什么努力论吗？”
“有所关联，但并非同一种事物。”符华微微低头，发辫从肩膀处垂落下来，赤红色的眸子看着齐格飞显得有些疲惫而难受的眼睛，“努力是为了达成目标在支撑，让其超越绝大部分人常态，奋发向上的状态，然而武不同，不需要和谁比，不需要去证明什么，也没有多少实际意义，实际的一切好坏结果，都是附带产品……痛苦之中，超越着自己，是唯一的目标，也是看不见尽头的目标，更是一种无法达成的目标。”
“当你无法超越自己的时候，就去寻找痛苦，当你超越了过去的自己之后，你又要超越现在的自己，直到你抵达了生命的尽头。”
“武之道，永无止境——我曾愿天下人人如龙，然实际来说这是个近乎无法达成的目标，所以我只能愿自己如龙。”
符华抬起头，双手环抱着缓缓调整呼吸：“现实是人无法脱离的生存环境，无论思想多么痛苦，心灵多么痛苦，身体多么痛苦，你依旧要生活，依旧要接受群体潜移默化的改变，你之前说的话有道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但我说的武与这句话也并不冲突……只看你是否愿意走上这一条路。”
“不会有人逼你，不会有人监督你，不会有规则束缚你，不会有生存压力逼迫着你，在这条没有尽头的路上，你面对的只有自己。”
“感觉悲伤也好，变得偏激也罢，成为人们眼中的恶也可，缔造人们眼中的善也对，风轻云淡、玩世不恭、平静如水、肆意妄为、带上面具、热血努力……无论表现出怎样的形式都无关紧要，你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吗？”
齐格飞眯着眼睛，汗水还在不断地滑落着，他微微感慨了一声：“你如果笑一笑，应该很好看吧……”
“无所谓的肤浅而已。”符华微微垂下眼帘，“也许在很多人看来很古怪，实际上不过是习惯了痛苦，所以很多事情都感觉不过尔尔，如果你能达到这种地步，你应该就会明白的，我并非没有感情，只不过无所谓表达与否而已，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无需强求。”
“嘛……有点懂了，人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排解压力，而你的意思是，人总要给自己找点痛苦才能成长……所谓的成年人啊，就是在习惯中没了痛苦，所谓的人类啊，就是在时代交替的阵痛中缓缓向前……”
说着自己都觉得中二和没意义的话，齐格飞感觉有点困，也许是心血来潮体力消耗过度，也许是昨夜哲学沉思中消耗了太多精力，他躺在地板上，穿着湿透了的羽绒服，在冷风吹拂下睡着了。
符华看着睡着的齐格飞，平静地推了推眼镜。
一时的心血来潮还是下定决心的坚定，再或者看似决心，实际上很容易被改变的心情……未来不可预期，她只是希望这个齐格飞，能达到自己认同他的标准而已。
自己习惯了以风轻云淡的态度面对痛苦，齐格飞，你最后又会怎么样呢？
……
……
“唔……”
好痛……全身上下都好痛，骨头好像没了，浑身软绵绵的很舒服，但是只要自己动弹一下，就会感觉到那正在舒服休息的肌肉发出尖锐疼痛的抗议。
老子已经很痛了！很累了！您老就别折腾我了！
啪、啪、啪……
熟悉的声音，齐格飞微微偏过头，才发现自己躺在被窝里，一床似乎是新买的床垫，一个软乎乎的枕头，还有一层盖得严严实实的暖和被子……自己这一觉睡得很舒服，好久都没有这么舒服过了，就像以前读书时候，放假了，在家里一觉睡到大中午的感觉。
估摸着只是之前的锻炼让自己感觉太难受了，所以才会在睡一觉休息之后感觉如此舒适。
灯光明亮的武馆里，符华在打拳，依旧是那些让人看着就感觉难受的种种姿势，搭配上对方平静的表情，就感觉那些动作是能够很轻松做出来的一样……
是个怪人，在群体中生活，总是难免要学会表达自己心中的情绪，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意思，才能更好地把控人际关系，然而对方一直很平静，估计也是这种理所当然，风轻云淡的平静，才会让那些好奇，跑来学武的人黑着脸离开吧。
毕竟以这种表情说她自己的那套想法，根本没有任何说服力以及调动对方情绪的力量。
愿意学就学，不愿意就走，当面吐槽和抱怨也无所谓，背后指责和嘲笑同样不在意……
是个怪人。
自己好像也变得奇怪了……
齐格飞勉强从床垫上坐起来，方才还舒舒服服软软绵绵的身体，陡然造反一样不断给他反馈着酸痛疲惫的感觉，这让他下意识表情显得扭曲了一些。
“你醒了。”符华停下练武，收回架势，她走到旁边，微微抬抬下巴示意了一下，“你的衣服在旁边，有一些感冒药，待会儿吃了，现在已经晚上六点，你该回家了。”
“六点……”齐格飞看了眼大门外昏暗的天色，然后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单衣单裤，估计是符华给他脱掉的羽绒服和休闲裤，“我还是觉得你之前那套拳法打得很漂亮。”
“对身体的控制足够了，控制身体的经验有了，随便怎么样都能耍出让人觉得漂亮的招式。”符华平静地说道，“那只是附带的东西而已，有些情况下有用，但无关大道。”
总感觉这家伙，就像看遍了千山万水，心中自有天地宁和……
齐格飞掀开被子，换上衣服，顺手拿起旁边的那一副感冒药，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清楚自己能学多久，也不清楚自己会不会有时间来学……”
“我这里没有多少规矩，我也没有给别人制订规矩的兴趣，你坚持也好，放弃也好，半途而废也好——我只会教你怎么去学武，不会要求你学到什么地步。”符华淡淡地看了眼齐格飞，“每个人都是自己的规矩，不是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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