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鸾
再过一会儿，加奈子和神代惠子也都早早地乘坐电车来到了天目山，开始着手帮忙。
至于白水秋自己，则是跟在千代和白水和人夫妇旁边，又陪着这几位长辈聊了一会儿。
准确的说，是“听”了一会儿。
这一次，主要是千代在讲述神社这几年的境况。
而白水和人也大概问了一些关于白水秋的事情，从学校内的课程和社团活动，说到平时在神社内的生活状况。
这样一来，就免不了要涉及到白水秋作为巫女时的事情了，面对这些话题，千代的神情有些犹豫，频频往白水秋这边看了几眼，似乎还没想好该不该将她重新开启“灵视”的事情说出来。
是的，“重新开启”。
因为白水秋的灵视能力消失，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情，那时候爷爷还健在。而在几年前，自家爷爷过世的时候，白水和人夫妇曾经回来过一次，虽然待的时间并不长，也没和白水秋有太多交流，但想来应该是从千代那里得知了这一消息的。
而白水秋再次获得看到鬼祟的能力，却是今年三四月的初春时节，到现在也就小半年，所以和人夫妇并不知情。
白水秋对此倒是没有什么特殊想法。
她在昨天晚上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观察了一下自己这对便宜父母的情况。
从她所感知到的结果来看，白水和人体内似乎并没有继承到白水家的灵力，而白水佳世本来就不是白水家的子女，自然也就更没有灵力这一说了。如果是为了避免勾起这对夫妇心里的那些伤痛记忆，暂时将真相保留起来，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再慢慢透露出来，也无可厚非。
只是……
白水结夏的情况，却稍微有点特殊。
昨天见面的时候，白水秋就注意到了，这个小女孩儿似乎也是灵媒体质。
而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灵力气息，甚至比加奈子都要强盛几分。
——理论上，所有具备灵媒体质的人，体内都是拥有灵力的。只不过刚开始的时候都很微弱，随着年岁增长，和不断的修行淬炼，这些灵力才会慢慢变得茁壮精粹起来。同时因为每个人的资质不同，所以能够提升的上限也不尽相同。
强者如安倍晴明、芦屋道满，几乎可以无限制地提升。
而普通的资质庸碌之辈，往往需要经过数年甚至数十年的苦修，还只是能对付普通的怨灵而已。
所以，白水结夏能够在这个年纪，就具备这样的灵力气息，资质显然是不错的，至少应该比加奈子要出色许多。如果施以正确的引导，等到十几岁的时候，成为一名拥有退治妖魔能力的巫女，想来应该不成问题。
可是……
白水秋对另一个问题很好奇：
为什么接连生下两个孩子都具备灵媒体质的白水和人，居然只是一个普通人？
是因为他的灵力还没有被开发出来，就随着年岁的增长而荒芜了，还是说……
“白水家的灵媒体质，其实是隔代遗传的？”
可是回想起千代曾经说过的话，她和白水纱奈的父亲，也就是白水秋名义上的曾祖父，好像也是具有灵力的修行者吧？果然，还是因为白水纱奈是个不世出的特例，正常情况下的白水家子嗣，都是像千代和曾祖父这样，稍微有一点灵视能力，又不算很强的。
至于像白水和人这样干脆完全没有灵力的子嗣，也是存在的……
这么看来，“灵力”的强弱多寡，应该和血脉纯度没什么关系。
毕竟白水家并没有族内通婚的传统，这么多代流传下来，血脉早就被稀释很多了，而且东瀛历史上最强大的阴阳师安倍晴明，也是拥有一半白狐之血的半妖来着……
白水秋坐在原处，假装听着千代和白水和人的对话，心里却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不过这些也就只能存在于脑补之中。
毕竟她的名字叫“白水秋”，又不叫“白水孟德尔”，这种事情能够也不可能再去找几对样本，来做几组试验依次比对，实在想知道的话，倒是可以去问问朝仓麻美。像这种遗传规律方面的事情，朝仓家这样传承悠久、又人丁兴旺的大族，应该是有一些经验的……
这番叙旧，又说了一个多钟头。
等到上午九点半左右的时候，千代终于起身，回屋换了身黑色的和服，准备带着白水和人夫妇去扫墓。
盂兰盆节本来就是祭奠魂灵的节日，扫墓自然也是一项重要的活动内容。
不同于各大寺庙内那种经营性质的墓地，像白水家这样代代生活在山上、开设着神社的世家，是有属于自己的家族墓地的，而且就在天目山上，位于和天目神社相距不远的一块林间空地上。
作为家族内最年轻的子嗣，白水秋和结夏也各自换了身深颜色的衣服，跟了上去。
一行五人从神社右侧的树林间穿过，沿着一条僻静的羊肠小路，往西侧走了有十来分钟，就看到一块林立着许多墓碑的坟地。
——这条路并不是去往后山的路，虽然路程走了一里多的样子，但海拔高度没什么变化，还是位于天目山的山腰附近。
到了这里，千代和和人夫妇就开始从最里侧的墓碑，依次清理四周的杂草，又把墓碑表面也清洗干净，然后再把带过来的花束和各类蔬果贡品放在上面，最后点燃香烛，双手合十鞠躬行礼。
这些祭拜内容，有点像是华夏清明节时的扫墓踏青。
除了没有烧纸钱的习惯以外，整体流程倒是相差仿佛。
另外，东瀛人对向祖先汇报情况这个环节非常重视。
一般都是由家里的主事人出面，把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向先人讲述一番，报喜也报忧，一来是为了告慰逝者，二来是为了祈求先人的保佑。
这样一套完整的祭祀流程走下来，差不多要几个小时。
趁着自家奶奶和两位便宜父母在那里清理墓碑，白水秋也有点好奇地在这片墓碑间转了转。
在这个过程中，白水结夏也跟了上来。
看这个小女孩儿的脸色，好像是有点害怕，毕竟墓地这种地方，哪怕安葬的都是自家祖辈，周围萦绕的气息也始终是阴森森的。这种与温度高低无关、透入到骨髓深处的寒意，很容易让人心生胆怯。
尤其是小丫头还有着灵媒体质，对阴气的感知原本就比一般人要敏锐许多。
“秋姐姐，感觉这里好冷啊……”
说这话的时候，小丫头的身子有点不自觉地颤了颤。
见状，白水秋轻轻拍了拍结夏的后背，将一股灵力注入到她体内，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没事的，不用担心。这些墓碑都是白水家的祖先，并非外面的恶灵，他们的在天之灵，会在另一个世界看着我们，保佑我们健康成长的。”
“是这样吗……”
白水结夏一脸懵懂，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只是一只小手却不自觉地扯住了白水秋的衣袖，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
“……”
白水秋犹豫了一下，放弃了把白水结夏甩开的打算，配合着这个女孩的脚步，把自己的步子节奏也放慢了下来，带着她在墓地间转悠起来。
这片空地的面积大约有数百平米的样子，周围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时不时有一阵鸟鸣从远近传来，在幽静的山林间显得格外清越。
她确实知道自家有这么一块家族墓地，但是基本上不怎么过来——本来嘛，一般人如果不是遇到祭祖的节日，也不会主动往这种地方跑。所以对于这些墓碑上的名字，白水秋大部分都觉得很陌生。
事实上，一般东瀛人祭拜的“祖先”，也就是从自己往上数个三代左右，再往前就隔得有点远了，别说一起生活过的经历，有些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所以最多也就只是象征性地祭拜一下。
而且……
按照一般观念，像这种过世百年的老一辈祖先，应该都已经执念消散、重新遁入轮回投胎转世了，也不需要太正式的祭奠。
天目神社的历史大约有两百多年。
按照二十五年一代人的话，也就是十代人左右，但因为一直人丁不旺，所以周围的墓碑数量大约在二三十座的样子，分布在数百平米的空地上，不算太拥挤。
白水秋转了一圈，只认出了“白水纱奈”和“白水启介”。
前者是自家姨奶奶的名字。
后者则是已故爷爷的名字，后者严格来说其实算是入赘，在和千代结婚后，就把姓氏从原本的“松原”改成了“白水”。
这种事情在东瀛很常见，一般都在普通人作为上门女婿，娶了贵族、财阀家的女儿时，会把姓氏改成女方的姓。而对于寻常人家，或者门当户对的情况下，一般都是女方跟着男方改姓。也有极少数情况是保留自身姓氏的。
除了两块认识的墓碑以外……
白水秋还注意到了位于墓地最里侧的位置，那块看起来最古老的墓碑上面。
这座墓的旁边就是树林，而且几乎都是数百年树龄的参天古树，好像一位位保镖将墓茔拱卫起来，而墓碑上面则是刻着“白水七咲”这个名字。
据千代说，这一位就是天目神社的初代巫女，于两百多年前的江户幕府时期来到天目山，建立起了这间神社。
白水家也是从那时起，一直延续至今。
不过因为年代久远，除了族谱上记录的这个名字以外，已经找不到任何其他关于这位前辈的书面资料了。
同样是因为时隔久远，墓碑上的另外几列小字已经看不太清楚了，唯有“白水七咲”这个名字，有如铁画银钩一般，深深镌刻在墓碑上，历经两百年风雨依然很清晰。估计当初请来的刻字师傅，应该功力很深。
“江户时代啊……”
白水秋垂下眼帘，心思暗涌。
没记错的话，雨女好像就是在那个时期，被自家先祖收为式神的。
莫非……就是这位“白水七咲”前辈的手笔？
不过，按照铃木珠希的说法，雨女被收服为式神的地点应该是在芒硝山来着，但直到现在，白水秋都不知道这座山究竟是在哪里，所以也无法确定，到底自家神社是从别处迁徙到成田市的，还是当时的白水家先辈恰好路过芒硝山，将雨女收为式神……
千代估计也不知道，毕竟老人家连雨女的存在都不知情。
想来也只有作为当事人的雨女本人，才能够解答这些疑惑了……
思绪浮动间，白水秋也来到了自家爷爷的墓碑前，跟在几位长辈后面双手合十躬身行礼，然后又顺便把旁边的几座墓碑，连同白水纱奈的那座也一起拜了拜。
不过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姨奶奶的尸身应该是埋葬在灯笼山的那口黑潭之下了，留下这里的墓茔多半只是一座衣冠冢，被当年的曾祖父竖立在这里，目的只是聊作怀念罢了。
白水结夏亦步亦趋地跟在白水秋旁边，学着她的样子也拜了几下。
虽然姿势并不标准，但只要心意到了，倒也不必要求太大。想来这些历代祖先若真有灵的话，也不会在乎这点小事。
等到千代和白水和人依次在白水启介的墓碑前，汇报完了家中的近况以后，一行人才顺着来路原路返回。
这么一番祭拜，花费了近两个钟头。
等到白水秋等人从墓地回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
午饭后，神代惠子有点犹豫地过来找白水秋辞行。
这次辞行，倒不是要长期分别什么的，而是因为惠子也要回家过节了。
第588章
在东瀛人心目中，盂兰盆节就是全家团圆的日子，重要性几乎和新年相当。
对于学生们来说，这个节日本来就是在暑假内的，不需要单独放假，而外面那些公司，也基本上都给社畜们放了一周以上的长假，让他们回去祭拜祖先。这种日子不回家，性质有点类似于华夏人不回家过年一样，都是件很不寻常的事情。
若真是事出有因，也就罢了。
可成田市和千叶市市间，只不过相隔一个小时的车程，连神代圭介都已经从外县返回，和神代文山一起在家里等候，如果惠子一直不回去，多少有点说不过去。搞不好还被误以为她和家里有什么矛盾呢。
更何况，这个女孩也有过世的母亲需要祭奠。
“没关系的，盂兰盆节毕竟一年只有一次，本来就是要和家人一起度过的。”
“这段时间一直劳烦你和加奈子她们在神社帮忙，如果连这种日子都要继续留在神社内工作，那我可就有点过意不去了。”
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后，白水秋笑了笑，柔声说道：“说起来，我和奶奶之前就有讨论过去千叶市拜访文山爷爷的打算，只是因为种种事情耽搁，一直没能实现。这次惠子你回到家，还请代我和奶奶向文山爷爷还有圭介叔叔问好。
另外……
如果不唐突的话，也请在扫墓的时候，帮我为阿姨献上一束花。”
惠子妈妈的事迹，白水秋已经听说过好几次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其实算是用自己的性命换了神代圭介一命。
所以对于这位长辈，白水秋还是很敬重的。
“……嗯，我会的。”
神代惠子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和白水秋约定好有事情及时联络以后，就又去了千代那里，和老人、还有白水和人夫妇这几位长辈依次打了个招呼，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天目神社，在凉子的陪同下，从天目山脚下乘车离开。
等惠子离开以后，白水秋又跑去询问了一下加奈子是否有休假的意愿。
加奈子自己倒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她家就在成田市内，距离天目神社很近，搭乘公交过去也就二十分钟的样子，真想回去的话随时都可以动身。
至于日向飞鸟……
这个女孩的父母因为之前的大川事件，已经被提起公诉并剥夺了抚养权，作为哥哥的日向森治也被安上家暴的罪名扔进监狱待着了。位于下野町的那间日向水产店，现在还保持着当初被放火焚烧过后的模样，想来就算回去，也没地方可住了。
所以在白水秋看来，还不如就让日向飞鸟待在自家神社内，和自家一起过节。
说起来……
白水和人夫妇这次回来，至少还做了一件事情，就是给天目神社带来了一点人气。
否则等晚上客人们都走了以后，神社内就只剩下自己和千代祖孙二人，最多再加上寄宿的日向飞鸟……想想实在是有点凄凉。
而现在嘛，不管实际情况如何，至少表面上还算是有那么一点“家庭”的样子。
当天下午，白水秋也换上了巫女服，和日向飞鸟等人一起在神社内忙碌了几个钟头。
盂兰盆节期间，各家神社都有着开放祈福的传统。
许多客人也会在扫完墓后，来到附近的神社或者寺庙参拜一番，请求神官和僧人为自家祖先的亡灵举办祈福仪式或者超度法事，用以告慰自己的思念之情，并安抚先人的魂魄。
如果是往年的话，这种事情跟天目神社关系不大，除了附近村镇上的居民，一般人也不会跑到东郊这种偏僻的地方来参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