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鸾
但今年，因为天目神社的知名度已经初步打开，所以前来祈福的客人们络绎不绝。
白水秋接连跳了几场神乐舞，等到从舞殿内出来的时候，鼻尖已经有点冒汗。
带着结夏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的白水佳世，适时地递了一块手帕过来，示意她用来擦汗。
“……谢谢。”
白水秋接过手帕，礼貌地道了声谢。
直到现在为止，她对白水和人夫妇的定位，差不多只是“前来探望老人的普通亲戚”这种程度。虽然不会主动亲近，但如果对方释放善意，她也会相应地做出一点回馈。但这种回馈只是出于礼节，和亲情无关……
不管怎么说，此前近十年不闻不问的经历，是不可能用这点小恩小惠就抵消的。
何况像亲情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做生意，也不应该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
象征性地擦了点汗，白水秋就把手帕递了回去。
这时候，结夏又兴致勃勃地凑近过来，戳了几下被她攥在手里的神乐铃，听着上面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一脸新奇。
白水秋低头看了这个女孩一眼——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结夏脑袋上的发旋，但小女孩时不时伸出手指戳弄着神乐铃的动作还是很清楚的，这种情景，倒是有点像一只小猫在拨弄着毛线团一样。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玩的……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有点不太理解小孩子的想法，但看到小女孩很感兴趣的样子，还是把神乐铃递了出去：“拿着玩吧，小心点，别把铃铛弄坏了就行。”
“谢谢秋姐姐。”
白水结夏一脸欣喜地把神乐铃抱在怀里，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往四周看了一眼：“咦，我刚才明明看到有只青色的狐狸在这里的，怎么一转眼就找不到了……就是昨天晚上趴在秋姐姐你肩膀上的那一只。”
“青色的……狐狸？”
白水秋怔了一下，而后面露古怪。
这个小丫头说的，只怕是风狸吧？
白水结夏是有灵媒体质的，自然也有着“灵视”的能力，而且因为灵力比加奈子更强的缘故，相比于只能“感知”到风狸外观轮廓的加奈子，结夏似乎能够很清楚地看到风狸的样子。不过白水佳世并不知道这些，一时间有点惊讶地往白水秋肩上看了一眼，表情略显慌乱。
对此，白水秋也没在意，只是随手拍了拍结夏的后背，轻声道：
“你大概是看错了吧，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毛色的狐狸……我先去做事情了，你自己和母亲一起在这边玩吧。”
说着，白水秋就转身往另一侧走去。
在穿过庭院的时候，就看到一颗毛绒绒的脑袋从玉垣那边探了出来，正在鬼头鬼脑地往四周张望着。
注意到白水秋的时候，小东西一脸欢快地小跑过来，凑到她腿边亲昵地蹭了蹭。
白水秋蹲下身来，任由风狸顺着她的手臂攀爬到了肩膀上，然后才重新站起身来，有点无语地看了一眼这个小东西：
“我说……你下次能别到处乱跑吗？”
她的确是吩咐了风狸留在神社内负责警戒，但也没让它四处乱窜。看风狸现在这样到处撒欢的样子，不知道只怕还以为它的本体是一头犬妖呢。普通人看不到它的存在也就无所谓了，可白水结夏是有灵视能力的，如果被这个小女孩儿注意到了，可未必是什么好事……
重新叮嘱了风狸几句后，白水秋就来到授予所前，从加奈子手里把出售神签的工作分摊了过来。
又是一番忙碌。
一直到傍晚，夕阳西下。
随着成田市内的各个街区陆续开始了盂兰盆舞、还有各类游行、庙会活动以后，天目山上的客人数量才渐渐减少。
这次，加奈子没有留在神社内吃饭，就告辞回家了。
盂兰盆节这几天的晚饭还是蛮重要的，一般都和祭祀祖先的仪式有点关系，所以女孩选择回家吃饭，也是情理之中，白水秋自然是很爽快地应允了。
等到加奈子离开以后，白水秋也回到内室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抱着干净的换洗衣物去浴室冲了个澡，把身上出的汗清洗干净。
而千代和白水佳世则是开始在厨房内准备当天的晚饭。
素面、红豆饭、寿司……
基本上都是素食。
这也和东瀛人过盂兰盆节的风俗有关，按照传统，盂兰盆节期间的这几天其实都是要吃素斋的。现在的话，其实对这些传统习俗的遵守已经没那么严格了，但是供桌上的料理肯定还都要是素食才行，并且还需要准备成可以直接入口食用的状态。
比如苹果、葡萄这些水果，要洗净削皮；点心和素面要从盒子内取出，并备好筷子，以便让祖先随时都能食用。
至于祖先们是不是真的能吃到这些贡品……
普通人可能不清楚，但白水秋和千代作为神职人员，对于自家爷爷的魂灵有没有从黄泉回来，回到神社内，是再清楚不过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祭祀礼仪都是从古代流传至今的，就像华夏人在祭祖时烧的纸钱纸马一样，能不能真的送到阴间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中寄托着对先祖的思念和祝愿。
所以，白水秋也就入乡随俗，严格地遵守着这些礼仪章程。
反正这些贡品之类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千代在准备的，再不济也有白水和人夫妇在旁边待命，并不需要她去做些什么。
另外，老人还特意做了一锅萩饼。
这东西也叫“牡丹饼”，据说是唐朝时期的一种特色点心，曾经风行于洛阳，后来传入到东瀛，成为古代东瀛人喜好的食物。虽然名字里有“牡丹”，但其实和花朵没什么关系，而是用大米和糯米混合，再填入红豆泥馅料的饼类食物，寓意驱魔和五谷丰登，在盂兰盆节上相当常见。
顺带一提，华夏的洛阳地区现在也存在着“牡丹饼”，不过做法和东瀛大相径庭，而且这种“牡丹饼”是真的加了牡丹花瓣的，基本上已经是两种食物了。
和昨天相比，因为神代惠子和加奈子等人都不在，日向飞鸟算是这张餐桌上唯一的“外人”，脸上的表情明显有点局促。
白水秋特意劝慰了几句，又从桌子中间拿了几块萩饼放在日向飞鸟盘子里。
见状，千代也笑了笑：“飞鸟，不用客气，把这里当做自己家里就好了。有时候看到你，我都感觉像是看到了另一个孙女，这段时间一直劳烦你在神社内和家里帮忙，真是辛苦了。”
“奶奶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日向飞鸟满脸通红地嚅嗫道。
另一边，白水和人夫妇也都附和了几句。
他们俩之前已经从千代那里知道了一点关于日向飞鸟的事情，虽然没有说的很明确，但是对这个女孩的处境已经大概了解了，这时候也都释放出了善意，一时间让日向飞鸟有点受宠若惊。
而这么一番交流，也让餐桌上的气氛变得稍微活跃了几分。
当然，白水秋与和人夫妇之间的直接交流还是不怎么多，不过顾及到千代的心思，白水秋还是多少和自己的这对便宜父母说了两句，维持了一下表面上的这层父女关系。
一顿晚饭吃完后，千代和白水佳世开始收拾碗筷。
这时候，白水结夏又对供桌上的“精灵马”产生了兴趣。
所谓“精灵马”，其实就是黄瓜做成的类似于马匹的道具，古代的东瀛人认为这种东西可以横跨阴阳两界，因此会在盂兰盆节前制作出来，放在家门口或者供桌上，让祖先的魂灵能够骑乘在上面尽快赶回家里。
而16号晚饭后摆放的“精灵牛”，则是用茄子制作，寓意是让祖先携带生人们贡奉的“礼品”，回到阴间去。
——至于为什么要用这种作物，一说是因为茄子个头较大，可以多带一点东西回去；另一说则茄子比较笨重，走得慢，可以让祖先在阳间多待一会儿。
为了避免结夏破坏了供桌，白水佳世拎了一小筐黄瓜过来，让她自己去一边玩。
结夏本来还想拉着白水秋一起的。
但白水秋早就过了玩泥巴的年龄，对这种小孩子的游戏没什么兴趣，所以很干脆地婉拒了，于是结夏就自己一个人跑到走廊边的地板上坐下，玩的不亦乐乎。
白水秋看了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妹妹”一眼，摇了摇头，然后也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往外面走了几步。
站在走廊边缘，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仰头望向夜空。
第589章
夏日的夜晚，月明星稀。
山中的空气也很清新。
在运足目力的情况下，哪怕是在夜晚，白水秋也能够把夜幕中的天穹看得清清楚楚，只是……
“今天的月亮，好像不太圆啊……”
今天是八月十四，还只是盂兰盆节前夕。
但在白水秋的视线中，月亮却不仅是不圆，甚至还缺了好大一块。
说起来，东瀛人最开始过中元节和盂兰盆节的时候，也是和华夏一样，都是以阴历七月十五作为正日子的，直到明治维新以后，因为东瀛政府将历法从阴历变更为阳历，所以盂兰盆节的日子，才被固定到了每年阳历的八月十五。
除了少数地区还延续着旧历，在阴历七月十五前后举办盂兰盆祭，包括京都和东京在内的绝大多数地方，都是按照阳历过的。
这两个日子看起来区别不大，可问题是……
阴历的十五，都是满月。
但阳历的十五就说不准了，基本上任何月相都有可能出现，甚至还有可能遇到朔月——也就是每月初一完全看不到月亮的时候。
而在自古以来的传说中，月亮又属“太阴”，满月之夜，正是一个月中阴气最盛的时候，因此上元、中元、下元的日期，都是在当月十五。有关于此的鬼怪传说也不胜枚举。
那……
中元节到底是按阳历算，还是按阴历算的？
白水秋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对策组那边，应该有考虑过这两种历法的区别吧……”
思索了片刻后，白水秋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在LINE上给藤原七海发了条消息过去。
后者的回复很快就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七海：应该是阴历。”
“秋：……应该？”
“七海：关于‘黄泉之国’、‘三途川’、‘鬼门关’的情报，几乎是灵异界最深的秘密之一，数千年来，能够被确切证实的此类记载寥寥无几，也几乎没有人亲眼看到过‘鬼门关’开放的场景，所有传闻几乎都是来源于故老相传的民俗传说。
只是从修行界，对阴气和阳气变化趋势的观察上来看，的确只有在阴历七月十五的时候，阴气才是最重的，很多鬼祟都会在那一日活跃。
不过最近两个世纪以来，或许是因为官方将历法变更为阳历的缘故，在八月十五的时候也会出现一些异象，所以很难说准……”
“……”
合着这些鬼祟是因为人类世界过节习惯的变化，而被动改变了自己的过节习惯，把出来活跃的日子也一并推移了？
白水秋有点无力吐槽。
不过仔细想想，这其实也是能理解的。
绝大多数鬼祟，在执念未消的情况下，都是会在人世间留存一段时间的，假如这些魂灵依然保存一部分生前的记忆和理智，那么在子孙后代祭拜自己的时候，自然就会跑出来予以回应，享用一下贡品什么的。而原本的七月十五，因为已经不是节日了，出来也没用，这些先人的魂灵自然也就懒得活跃了。
至于那些已经“成佛”了的先人……
就涉及到了“鬼门关”的说法，想来就算这扇门真的年年打开，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回来的。
真正能够从那边的世界来到人世的，恐怕还是以鬼族这样的邪恶存在居多……
很快，藤原七海那边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七海：另外，修行界内还有一种比较普遍公认的猜测，就是‘鬼门关’其实每年都会打开——至少在平安时代以前是这样，所以才会留下百鬼夜行的传说。
但是因为那扇‘门’，和我们平时所理解的‘门’并不是同一个概念，而且绝大多数修行者所具备的灵力，也不足以让它们看到这扇门的存在，最多只是能感觉到某个地方的阴气格外深重，所以任何有关于此的传说，都只能是猜测而已，无法被确切证实。
如果千叶县内存在着‘鬼门关’的话，那么大概率将会是在灯笼山一带出现，有麻美她们守在那边，应该不必过于担心。
如果真的遇到超出控制的局面……我会及时和你联络的。”
“秋：我知道了……”
结束聊天后，白水秋又顺手上网查了一下万年历。
嗯，今年“两”个中元节，相隔倒不是很远，只相差了两天。也就是说，阳历的八月十七号，就是这个月的满月之夜，如果真的有什么状况发生，那么大概率就是在这两天了。
“这几天就稍微警惕一点吧，尤其是每天晚上的时候……”
以白水秋现在的年龄和灵力水准，其实通宵个两三天，还是能熬得住的，只不过事情还没有严峻到那种程度。
这次中元节的主要压力，都集中在灯笼山那边，有朝仓麻美等人在前面顶着，自己这边只要多上点心，时常盯着点儿天目山周围的动静，想来没什么大问题。大不了熬几天夜，事后再抽两天补补觉睡回来就是了。
白水秋暗暗打定主意。
第二天，神社照常开门营业，又有一批客人过来为自己的祖先祈福。
白水秋也只好再次以本职巫女的身份登台，又主持了几场祭祀。
没办法。
神社内的其他事情，都可以交给日向飞鸟等人帮忙，但唯独祈福和跳神乐舞的事情，必须要由白水秋亲自出面才行。毕竟整个天目神社满足“本职巫女”这一条件的人，只有她一个。
——千代年纪大了，而且从数十年前结了婚以后，这位老人其实就已经不能再继续担任巫女了。至于白水和人，这位便宜父亲当年倒是曾经在天目神社担任过几年神官，不过也就是个半吊子水准，充其量是给千代打打下手，真要说起业务能力，比现在的白水秋要差远了。
白水结夏倒是可以作为本职巫女的人选。
不过小丫头年龄还太小，而且真要让她待在成田市这么一个小地方，担负起维持神社的职责，恐怕和人夫妇也不会很情愿的……
转眼就到了晚上。
按照习俗，今天晚上是放河灯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