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鸾
千代笑呵呵地回应道。
只有白水秋在听到神代文山的解释时，抬眸向凉子那边看了一眼，她倒是第一次知道凉子的全名叫做工藤凉子，难怪之前说在夏威夷进修过狙击枪的训练课程……
接下来，两位老人一边说话聊天，一边招呼着大家动筷吃饭。
东瀛人对长幼尊卑还是很看重的，尤其是在这种有两家老人在场的场合下，除了白水和人和神代圭介时不时开口说上几句，剩下的人大多都没怎么吭声，只是默默地吃着饭。
不过神代文山并不像一般这个岁数的老人喜欢讲究的那些繁文缛节的规矩，也没有身为财团掌舵人的那种颐指气使的姿态，反而说话的语气很随和，就像是邻家爷爷一样，有时候还会开上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让饭桌上的氛围变得活跃了起来。
一时间，餐厅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期间，千代还很关切地询问了几句神代文山的身体状况。
“老了，老了。”
神代文山摆了摆手，一副半开玩笑的口吻哈哈大笑道：“想当年，我也曾经是拿到过皆传证明的剑术高手，一个人手无寸铁的时候，就敢在巷子里和十几个暴力团成员对峙，还因此进过几次医院……
可惜现在上了年纪以后，身体状况就每况愈下，前两年动了那场大手术以后，更是在床上躺了三四个月才恢复元气，真是不服老都不行了。
我还记得那一次，我被龟山组的那群家伙暗算，险些当场丧命，不过后来龙之介前辈带着纱奈来看望我一次，给我喝了一碗符水以后，那种连医生都束手无策的伤势，竟然在短短一两天内就痊愈如初。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恐怕我的身体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撑不住了。
这么算来，后面的这几十年，其实都是捡来的性命，或许我也快到了要和龙之介前辈，还有纱奈、启介他们见面的时候了。”
“咦……”
坐在旁边听着的白水秋挑了挑眉。
她当然知道神代文山所说的那种符水是什么东西，无非就是【净心符】，这种符箓本来就是她在白水纱奈留下的那本小册子上看到的，被后者用出来倒也不稀奇。而且当时的白水纱奈，无论是体内的灵力，还是掌握的术法和符箓，应该都比她要多，所以给神代文山服用的符水，效果也更加明显。
——白水秋绘制出来的净心符，可无法让一个性命垂危的人在一两天内痊愈如初，至少需要再多一倍的时间才行。
不过，听神代文山这段话里的意思，白水秋总觉得这位老人好像对白水纱奈还有那么一点心怀倾慕的味道。
也是。
神代文山的年龄比千代大了十来岁，严格来说应该算是白水纱奈的同辈，只比后者小了两三岁的样子。在血气方刚的时候，遇到像纱奈那样方方面面都很出色、又有过这么一段“救命之恩”的女生，受到吸引本来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倒也无可厚非。
而神代文山和自家爷爷白水启介，定了那条娃娃亲的约定，正是在纱奈殒命于灯笼山的数十年后。
这其中，未必没有想要弥补一下自己少年时遗憾的因素在里面……
说起来……
神代文山明明比千代大了十岁，而神代圭介和白水和人的年龄却是差不多，看来前者的结婚年龄也比常人略晚一些，差不多是到了三十多岁的时候才成家生子……
白水秋心念一动，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盲点，一边继续吃着饭，一边在心里默默脑补着这段老一辈人年轻时的恩怨情仇。
而坐在神代文山旁边的神代圭介，则是轻咳了几声，试图阻拦自家父亲口无遮拦的举动：“咳咳，父亲，你今天喝的酒有点太多了，之前医生叮嘱过您，一天最多只能小酌三杯，还请节制一下吧。
另外，小秋他们这些小辈也都在，还是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
“去去去，今天难得能遇到故友，正是高兴的时候，多喝几杯又如何。等明年这个时候，还有没有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吃饭的机会，可都不好说了。”
神代文山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
在场的一群人中，神代文山的辈分最高，又是神代家的家主，作为儿子的神代圭介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不过白水秋却是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位老人的气色，等到这顿饭快结束的时候，悄悄回到卧室取了一点白丁花茶的茶叶过来，在杯子里泡制好以后，端到神代文山面前：
“文山爷爷，这是京都清水寺的天元大师赠给我的茶叶，有着滋补身体，强身健体的作用，还请您不必客气。”
“哦？”
神代文山刚才喝的清酒不少，这时候已经有点醉意，但神智还算清醒，笑了笑：
“清水寺吗……早就听说天元大师的白丁花茶为京都一绝，多少人慕名前去，想要喝上一杯，听大师讲述一段佛法，都无缘得见，没想到小秋你这里竟然有这种茶叶。
那老夫就却之不恭了。
哈，说起来，当年启介还在的时候，我曾经和他交情甚笃，还约定过一桩娃娃亲，可惜圭介这一代两家都是男孩，惠子这一代又都是女孩，这份约定也就一直耽搁至今。
小秋你现在可是出落的亭亭玉立，又有着和纱奈一样强大的灵力修为，真不知道哪家的小子能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将你娶回家中呢。”
“爷爷你在说什么胡话，都说了要少喝点酒……”
神代惠子这时候正在搀扶着神代文山起身，听到这位老人口无遮拦的玩笑话，不禁开口嗔怪了就一句，同时偷偷往白水秋这边瞥了一眼。
而白水秋也同样在听到这句玩笑的时候，看了一眼神代惠子。
四目相对，两人的心跳都有点加速，然后又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挪开，假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咳咳……还请文山爷爷和圭介叔叔，先随我到客房休息吧，祭拜的事情，下午再进行也不迟。”
所谓的客房，是由白水秋和日向飞鸟临时收拾出来的。
趁着这次举办祭典，白水秋也顺便把整个神社范围内的各个房屋都一并清理了一遍，将一些乱七八糟堆放在一起的杂物取出来，没用的扔掉，有用的则是按照各自的类别重新排好，安置在几件固定的屋子里面，而剩下的屋子，则都被空了出来。
其中一间，是给加奈子准备的“员工宿舍”，目的是让这个女孩中午能够稍微休息一下，甚至躺在床上午睡一会儿什么的，也算是神社的一项员工福利了。如果以后再招收新的兼职巫女进来，还可以再继续添置床铺。
反正一张床铺的价格也不贵，白水秋刚刚从秋山本哉那里赚到了一个亿，这点小钱还是能挥霍得起的。
而另外两间，则是当作客房使用，给前来拜访的客人临时落脚的。
现在刚好给神代一家休息使用。
当天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神代一家在白水秋和千代的指引下，对着拜殿内供奉着的雨师神隆重参拜了一番，又各自求了一张神签。除了神代圭介抽到了一张末吉，神代文山和惠子的运气都还不错。
之后，白水秋又把自己卧室内的白丁花茶包了一小包，送给了神代文山。
这种茶叶，她其实也就从天元大师那里带了几两回来，之前给神代惠子和鹫峰紫苑各送了一部分，又给自己奶奶留了一点，现在再分出一部分给神代文山，自己手里已经没剩多少了。
不过也没什么可惋惜的。
因为这种茶叶对她的用处并不是很大，与其靠喝茶的方式提升自己体内的灵力，倒不如多花点时间练习呼吸法，效果还来的更好一些。而如果神代文山和千代这两位老人，能够依靠茶叶内蕴含的灵力，延长几年寿龄的话，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话说，春绘的桃花如果拿来泡茶的话，会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吗？”
白水秋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毕竟白丁花茶，也是来自于唐朝时期，大慈恩寺内栽种的那棵山茶树，虽然后者据说是由玄奘大师亲自点化的，肯定有些不凡之处，但都是树妖，彼此间的妖力性质应该是差不多的。
或许以后有机会，可以问问桃树妖……
等参拜完了神社以后，神代家一行才告辞离开了天目山，去往神代惠子之前居住的那栋山间别墅。
毕竟今天还只是雨神祭的前夕，正式的祭典尚未开始，神代一家不可能一直住在天目神社。山间别墅与天目山同在东郊，彼此间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车程，来去比较方便，所以被作为神代文山等人这次回到成田市的下榻场所。
等把惠子等人送出了神社以后，白水秋回到内室，早早冲了个澡，在九点钟前就爬上了床铺，准备好好休息一晚，养精蓄锐。
次日。
早上五点钟左右。
外面的天色还是一片黯淡的时候，白水秋就已经起了床，先是迷迷糊糊地穿上鞋子，从卧室内出来，走到盥洗室内，然后鞠起一捧水拍在脸上。
在略显冰凉的水流刺激下，白水秋身子轻颤了一下，整个人迅速变得清醒过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梳洗了一下，就轻轻吐了口气：
“终于到这一天了啊……”
这次从京都回来以后，白水秋就一直在暗暗筹备着这次雨神祭，为此做了不少准备，但等到这一天真正到来，心里反而略微有点小紧张起来，接连深吸了几口气，又慢慢吐出去，才算是把躁动的心境平复了下来。
昨天的早睡和今天的早起，都是原因的。
因为在正式的祭典开始之前，作为天目神社内的唯一一名本职巫女，白水秋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做——
“祓禊”。
第628章
祓禊，是一种相当古老的仪式。
最早起源于华夏西周时期的一种祭礼，距今已有三千年历史，《周礼》上记载，“女巫掌岁时祓除衅浴”，通俗解释，就是主持祭祀的女官，会在岁时举行祭祀，在水边沐浴修禊，洗濯去垢，作用是清除体内的不详，向上苍祈求除灾赐福。
后来传入到东瀛以后，被融入到神道教的祭礼之中，逐渐演变成了一种固定的仪式。
当然，这种仪式也不是每次祭典都会进行的。
通常只在春秋两季。
毕竟，如果在大冬天端着一桶水往自己头上浇下去，没有当场去世就算是命大了，只要脑子没坏掉，就不至于做这种跟自杀没什么区别的事情……
白水秋在今年三月三的时候，就进行过一次祓禊，事后一度得了重感冒，在床上休息了半个月才痊愈。
而现在嘛……
以她的体质，就算直接跳到溪水中去洗个澡……额，这个还是算了，鬼知道这些看起来清澈透亮的溪水中，有没有生着什么细菌或者寄生虫，就算真的很干净，也只是冷水而已，不可能比在自家浴缸里面泡澡更舒服，没必要给自己找不自在……
“……该出发了。”
简单洗漱了一下，白水秋就回到卧室，换上一身素白的单衣，然后提着木桶，出门往山顶小溪的方向走去。
这时候，天色还是黑沉沉的，树林中的能见度很低。
但白水秋已经在这条路上走过不下数百次了，早就轻车熟路，哪怕全程闭着眼睛，也不可能走错。约摸过了十分钟左右，她就来到了自己平时经常修炼的那条小溪旁边。
这边的空气同样很安静。
因为时间还早，树林内的走兽都还在沉睡，连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听不到。
白水秋原地活动了几下，做了几组施展动作，等到身子微微发热的时候，就在溪水边蹲了下来，慢慢汲了半桶水。
祓禊的过程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将溪水从自己头顶淋下去。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白水秋在这么做了以后，被树林中的山风一吹，还是微微打了个寒颤，感觉有种透骨的凉意袭遍全身。
但很快。
蕴含在她体内的灵力就悄然运转起来，形成了一股淡淡的暖流，从身躯和四肢内流淌而过，将生出的寒意慢慢驱散开来。
不知道是因为在修炼了一段时间后，量变引起了质变，还是由于雨师神的气息重新出现，带来了某些不为人知的变化，白水秋总觉得这段时间，雨女留在她体内的那颗种子，似乎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刚刚发芽、出苗的状态。
那么现在，就已经逐渐开始抽条，生长出了形如小树的模样。
虽然目前还只能看出一点雏形，但是和之前相比，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了，从现在这棵“树苗”内滋生出来的灵力，无论是速度还是数量，都比之前提升了三倍有余，和能够“淬炼”灵力的【呼吸法】，形成了很好的互补。
或许，等这棵树苗长成了参天大树的时候……
她才能真正踏足到白水纱奈当年曾经抵达的层次，凭借自己本身的实力，和黑泥那种级别的妖怪正面抗衡，甚至将后者彻底诛灭。不过那种事情还稍微有点遥远，如果能够借助雨女和鹫峰紫苑的力量做到这一步的话，却也不用非要等到自己亲自动手。
思绪浮动间，白水秋把被溪水打湿了的头发拢起来，用发绳随手扎上，然后缓缓起身，提着木桶往山下走去。
这会儿，时间也才刚过六点钟，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
不过，天目山上已经有客人来了。
额……
严格地说并不是“客人”，因为这道身影，是出现在山道上的，而且看起来相当眼熟。
“是紫苑老师吗……”
看清楚这个女人的身影轮廓时，白水秋先是怔了一下，有点无奈地笑了笑。
其实都不用仔细辨认，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天目山后山的人，除了鹫峰紫苑以外，也就没有其他人选了。这个女人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从这条山路下来，所以早早地守在山道旁边等待着，看起来像是已经站了一会儿了，正双手抱在胸前，丝绒上衣的肩膀部位布着一层薄薄的露水。
“咦，小秋你刚才是去山上‘祓禊’了吗？”
鹫峰紫苑扭头看了过来。
因为刚刚用水浇洗过身子的缘故，这时候的白水秋，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没有干透，正湿漉漉的贴在身子表面，依稀能够看到里面白皙细嫩的皮肤，和隐约呈现出的曲线轮廓。
鹫峰紫苑目不转睛地看了几眼，就抬脚走了过来：
“嘛，就算还是夏天，身上弄得湿漉漉的也是很容易感冒的……别担心，只是帮你暖暖身子而已。”
说着，这个女人就在白水秋略显警惕的注视下，抬手抱了过来。
妖力浮动间，一丝淡淡的火热气息从这个女人身上散发出来，将白水秋身上的衣服慢慢烘干。
“……”
白水秋本来是想抽回身子的，但鹫峰紫苑抱上来的力气稍微有点大，再加上那种透过衣物传递到皮肤表面的恰到好处的热度，在这山风习习的微凉清晨里，的确有种很舒服的感觉，所以她也就站在原地停下了脚步，任由这台“人肉烘干机”帮自己烘干衣服。
不得不说，老妖怪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很好用的。
就是烘干速度有点慢，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足足过了有三四分钟的样子。
还是白水秋先觉察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全干了，开口说了一句，鹫峰紫苑才把双手慢慢从她的肩膀和腰肢附近离开，有点依依不舍地搓了搓手指，然后抬起双臂，重新抱在胸前：
“嗯，这样看起来就清爽多了，不用谢我。”
“……”
白水秋道谢的话语在喉咙里哽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了鹫峰紫苑一眼，改口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紫苑老师，你今天过来，是为了参观雨神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