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231章

没错，就是这里。

在那遥远的过去，就是在这里，每晚每晚它与篝火与灰烬相伴。就是在这里——

就是在这里，它目送着着她，踏入星空的彼方。

第425节 EP.214 它曾在的场所「下」

“她……瑟莱忒小姐的创造者，是从这里离开的吗？”

“严格来说，爱琴洛伊赋予了我智慧，但我并非她的造物。不过答案是肯定的，她是从这里离开的，名为「星空之门」的魔法，在使用时，那些石块会悬浮升起，形成门扉的框架，然后魔力将遵循法则的运作，打开通往星空彼方的门扉。”

“……”

石块被垒在墙边，紧紧地靠着墙壁，瑟莱忒说当使用魔法时，这些雕刻着奇特花纹的石块会漂浮，然后门扉将打开——那究竟是怎样一种情景呢？

女孩伸出手触碰着古老的墙壁，覆盖在石砖上的涂层早已经皲裂，她想象着石块在某种神秘的力量下浮起，搭建成门框的样子，然后墙壁上打开一扇门——不对，按照瑟莱忒所说的话，应该是空气之中打开一扇门扉吧？那是通往星空彼方的门，门后一定是无尽的耀眼繁星。

“……”

来到这里之后，玛格莉塔忽然切身地感受到了瑟莱忒，这「轻蔑命运的三之钥」小姐真的是历史的流落者。

它所熟悉的一切都被夺走、抹去、甚至连留存的也改变了。

那些亲手栽培的花朵或许已经灭绝。

那些悠久流传的习俗已经消失不见。

甚至是曾经熟悉的大海也改变了面貌。

时间是多么残酷的东西啊，最后，就连能够称之为家的地方也破败荒废，那些曾经熟悉的事物流离失落，就好像这片大陆，这个时代之中，连一个归宿也没有。

它失去了一切。

它失去了，它的世界。

哪怕只是想一想就仿佛要窒息，只是感受到那莫大的悲恸的一角，就让女孩的心脏像是被剖开一样的疼痛。

而伴随着疼痛，一种恐惧没来由地升起。

不，并不是没来由的，正是因为理解才会感到恐惧，正是意识到了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这美丽的圣银宛如失去了故乡，只能漫无止境飘荡的流浪者，所以玛格莉塔才会感到恐惧，才会害怕，害怕瑟莱忒忽然开口，说希望能够留在这里。

即使已经是空荡荡的「家」的残骸。

这里大概也依然是它唯一的，唯一能感受到属于自己的时代的感觉的地方了吧。

如果，它这样要求的话……

如果，它希望这样的话……

“瑟莱忒小姐……”

“是，玛格莉塔小姐。”

“如果，我是说如果……”

快停下！这不是她应该问的事！

尽管心在这样呼喊，但玛格莉塔还是背对着灰烬上圣银的剑刃，几乎抑制不住颤抖地，问出了那个不该问的问题：

“如果，瑟莱忒小姐，如果她回来了，如果她真的回到了法兰索丝的大陆上……”

“瑟莱忒小姐，会做些什么呢？”

玛格莉塔摒住了呼吸。

虽然她在这短短的两秒之中成百上千次地咒骂了自己的懦弱和自私，但这个问题还是问出来了，也许应该庆幸最后她还记得淑女的说话技巧，没有把“瑟莱忒小姐觉得，留在这里更好吗？”这样的问题说出口，但即使如此，玛格莉塔还是强烈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卑劣。

如果瑟莱忒小姐真的打算那样做，她应该做的就是实现它的愿望。哪怕已经是空荡的遗骸，这里毕竟是罗瑞林，是它和爱琴洛伊曾经留下无数回忆的居所，它当然有权力在这里缅怀，它当然可以！

它已经失去了一切，按难道连让它在最后的残余之中缅怀过往的权力，也有人要剥夺吗？！

可她不愿意那样。

因为不愿意那样，所以，玛格莉塔现在甚至不敢回头，她相信，在圣银的剑刃上，自己一定是一张卑劣的面容。

“如果她回来了……是呢，答案是肯定的，那个时候，我会向她询问，询问自己有没有好好地做好道标的职责。然后……要向她介绍玛格莉塔小姐才行，她一定会喜欢您的。”

“然后呢……然后……瑟莱忒小姐，会回到她的身边吗？”

即使竭力压抑着颤抖，声带也违背了意志。

身后传来的竖琴的声音在，似乎带上了些微的诧异。

“为什么呢？玛格莉塔小姐，您不再需要我了吗？”

“不，我当然需要瑟莱忒小姐！可是，瑟莱忒小姐会觉得，回到她的身边……回到和瑟莱忒小姐关系更加亲密的她的身边比较好吧……”

“您是我的持有者，玛格莉塔小姐，只要您还需要我，我就将始终在您的身边。”

圣银的声音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只是听到这句话时，玛格莉塔就好像被闪电击中一样。

她呆呆地站着，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但是胸口的疼痛仿佛刹那间就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温热的水珠滑稽地沿着脸颊流下，浸湿了双唇，又苦又咸，就像是笨蛋的味道一样。

“玛格莉塔小姐，您的灵性有些失控了，这极大地影响了您的思考和情绪，请冷静下来。”

“嗯、嗯，讨厌，真是丢脸，居然会因为这样的缘由搞成这样，幸好没有化妆……”

抹着脸，玛格莉塔深深地呼吸着，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但效果不是很好，就像是把厨房里的调味料一股脑地搅进了心里，即使用上在机构学到的控制情绪的方法，玛格莉塔还是没能很好的冷静下来。

——姆！灵性太强也有太多的问题了吧！

用力地抹着脸，玛格莉塔气恼地想。

圣银微微地振颤着，有些不解。

漫长的时间过去后，罗瑞林应该没有残留下多么强大的灵性，虽然玛格莉塔的灵性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非常强大的了，但以依兰翠的标准，还是没有达到平均值，让她情绪这样失控的肯定有其他的缘由，其他的缘由……

瑟莱忒忽然想到了什么。

是的，它为什么忘了呢？就算其他的事物都失却了，或许，那个东西也还在，至少，那不会在很远的地方，因为它的持有者很显然地收到了影响。

“玛格莉塔小姐，我们去最底层。”

第426节 EP.215 能够回去的地方

高塔的底部被拦腰折断，一池泉水清澈且泛着幽蓝的光芒。

紧靠塔壁的螺旋阶梯最后就浸入水面，泉水很深，恐怕有十米左右吧，但水质清澈得几近透明，可以看到水底的水藻沐浴着从透过墙上裂隙洒下的金色阳光，轻柔地飘荡。

“我们所在的位置算是罗瑞林的中上部。”

瑟莱忒平静地说，她依旧是那副长剑的姿态，被玛格莉塔握在手中，站在浸水台阶的边缘。

“而旁边横放的塔身应该是中部，那么下部呢？爱琴洛伊将塔的下部甚至是地下部作为储藏室和实验室，这部分的塔身在什么地方呢？”

“既然是在地下部的话，那么按照常理思考……也是在地下？”

“答案是肯定的，或许……那些入口就在这水池之中。”

从顶端回到入口的裂隙，再沿着旋转的阶梯继续往下。虽然进入高塔的位置就已经是高塔的一层了，但那还不是罗瑞林的最底端，瑟莱忒是这么说的。不过，站在静谧的泉水旁，玛格莉塔看着水藻茂密的底端，还有洒落在软泥之中的石砖，伸手试了试水温之后，皱了皱眉。

“水温很凉，感觉贸然潜下去的话很容易抽筋，我也没有潜水的装备……”

无论是莫比乌斯机构的训练还是皇家圣卫的训练，因为罗曼城就在海边，所以都有着潜水行动的要求，经过训练玛格莉塔的水性也还不错，但因为身体能力的限制，肺活量并不算太好，在没有辅助器具的情况下，陌生的水域——哪怕只是看起来不深的泉水，玛格莉塔也有些犹豫。

“考虑到之后或许会有其他游客过来游览，即使要潜水，等到夜晚无人时也会比较好，而且……玛格莉塔小姐，情绪不平复下来的话，身体会消耗大量的多余空气，不冷静下来是无法好好潜水的。”

“哈哈，说的也是……”

现在，玛格莉塔的眼睛还红红的，胸口中心跳的速度很快。

——唔，真是太羞人了，她都没有想到灵性太强会让自己情绪失控成这样。女孩不断地深呼吸，把凝结在脸上的水珠抹去。

“……我想……休息一下。瑟莱忒小姐，可以吗？”

“答案是肯定的，玛格莉塔小姐，不如说，想要休息，或是想要离开，您都无需征求我的意见。”

“可是这里是瑟莱忒小姐的家不是吗？因为是瑟莱忒小姐的家……看到这里变成这副样子，瑟莱忒小姐一定很难过吧。”

“……”

圣银沉默了。

在最靠近泉水边的阶梯上，用裙摆当作坐垫，玛格莉塔坐了下来。她将圣银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轻轻地抚摸着那些美丽的，古典的花纹。

看着近在咫尺的清澈泉水，她忽然升起一种想法。

“瑟莱忒小姐，那个，我想泡一泡脚……可以吗？”

“我应该说过无论玛格莉塔小姐想作什么都无需征求我的同意。”

圣银振动着，用疑惑的语气回答着，但接着，它又沉默了，只是这一次，沉默的时间并没有那么长。

“「家」……吗？按照人类的定义，家是由自己与自己的家人组成的特殊的地方，但是我并不是人，所以这样的家无法套用在我的身上，如果说家是指「诞生的地方」，那么我也并非在罗瑞林诞生，将我打造的那个人……我的制造者……并不是爱琴洛伊。但是，我的意识，又确实是在这里诞生……”

瑟莱忒从前从来都没用想过这样的问题。

“罗瑞林，算是我的家吗……”

“并不是只有诞生的地方和与家人组成的特别的场所才能算是家。在我所知的文化之中，「能够回去的地方」，同样也是家。”

“能够回去的地方……吗。”

圣银的长剑以一种非常低缓、非常、非常缓慢的频率振动着，那就好像是它在迟疑，在茫然。

回忆着瑟莱忒曾经和自己说过的一些话，玛格莉塔不再用手指，而是用屈起的双腿，用自己的胸前的柔软紧紧地夹着圣银的剑身，夹不住的剑柄就用右手紧紧握住，从左边伸出去的剑尖就用手心，温柔地，就像抚摸孩子柔软的发丝那样，温柔地，轻轻地抚摸。

拥抱——

在铳刃的状态下被紧握的话，从手心传来的温度，血管轻微地跳动会让瑟莱忒有种仿佛被拥抱的错觉——如果说那是错觉的话，那么现在呢？持有者的肌肤，与自己隔着几层薄薄的布料，心跳和温度传递过来，不停地被抚摸着。

在记忆之中，似乎曾经也被她这样做过，但是不太一样。

这就是拥抱吗？不是人与人的，而是人与工具的拥抱？

为什么，人会拥抱工具呢？

瑟莱忒不明白。

不过身为工具的逻辑没有让它将这个问题提出。它的思考仍旧在「家」的话题上：

“的确，我总是会被作为礼物送出，而当我的持有者获得了成功，结束了历险，又或者是走到生命的尽头之后，我又总会回到这里，数十次，上百次……如果说家指得是可以回去的地方，那么，的确，这里也许算是我的家吧……”

“嗯，我是这么认为的哦……”

可圣银忽然猛烈地震动了起来。它的声音就像是竖琴一样优美，一直是这样，但此刻，它却像是要将那纤细的琴弦全部扯断一样，猛烈地震动了起来。

“但是不对。不对。有她在的罗瑞林，完整的罗瑞林，有大陆上各种美丽的花草的罗瑞林才是我能回去的地方。这里只是……这里，只是罗瑞林的残骸……”

“瑟莱忒小姐……”

“这里不是我的家，玛格莉塔小姐，现在，这里只是曾经名为罗瑞林的遗迹而已。所以，您无论想要做些什么，都无需征求我的意见。”

“……嗯。”

玛格莉塔还能说什么呢？

她轻轻地抚摸着圣银的长剑，将高跟鞋与吊带袜脱下，把白色的织料整齐地叠好，放在高跟鞋中，然后改变了拥抱瑟莱忒的姿势，舒展着自己纤细的双腿，紧紧地夹着圣银的长剑，然后将雪白的，就像会被放在纯金的托盘中端上最奢华餐桌的奶油蛋糕一样的小小的双足，浸泡到那清澈的水中。

凉爽的感觉包围着女孩细小的裸足，令人心灵宁静的感觉沿着摇晃的波纹涌上，抚慰着女孩的难以平静的心灵。

这样就好。

现在……这样就好。

第427节 EP.216 或许是命运的另一种安排？

小小的哗啦声在寂静的遗迹之中响动。

“……想游泳。”

“如果之后有旅客进来，会被看到的哦。”

“我知道，但是，果然想游泳，也想潜下去，看看高塔的底部，说不定那里还没有人发现过，说不定……那里还保留着瑟莱忒小姐熟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