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322章

少女的心底回响着这个如银月般美丽的名字

——我所侍奉的公主。

——我所保护的公主。

——指引我的公主。

——我的……公主殿下。

“我有告诉康妮·李小姐我们的计划，她的建议是，让我们尽快抵达香槟街区支部，然后在保证人质安全的情况下尽可能拖延时间，最晚在6时，机构会强行动用一件特别的收容物，可以确保人质和我们的安全。”

不过这位公主殿下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皇家圣卫小姐的目光。初次的飞行与迫在眉睫的事态让她在与玛格莉塔对视一眼之后就移开了目光看向下方的城市。然后又看了一眼玛格莉塔手中打开的怀表。

现在是五时二十分。

夏日的夜晚比白昼要短，帕列斯的街道上已经出现了行人，亮起了灯火，大部分人仍旧对这座城市正在发生什么一无所知，但从天空之上，也可以看到有些地方升起浓烟，有些地方闪烁着枪火的光芒。

“诶？也就是说，其实我们不去也没有关系？”

“如果我们愿意乐观地相信那些巫师真的不会对人质下毒手的话呢。”

“……是呢，我们的并不只是要救出人质……而是要让全员都平安无事！而且一定要挫败巫术会的阴谋！”

少女的话语流淌在风中，圣银的滑翔翼在黎明的天空划过一道闪耀的银线，向着圣塞琳娜河翱翔。

白枫宫中，站在一处阳台上，黑发的执行官看着那在远方天空闪过的银色，嘴角微微勾起。

“加油啊，罗曼罗兰小姐，我可是很期待你的能力哦。”

事实上，从一开始，玛格莉塔与露娜就没有在那艘飞空艇的乘客名单上，黑发的执行官答应了露娜的计划，对机构总部声称她们已经搭乘飞空艇离开，而又没有真的安排她们坐上飞空艇，之所以她们之前会在无人的仓库之中，这就是理由。

现在，她们在机构的视野之中消失了。

“……在您这样的公主手下，罗曼罗兰小姐可真是幸运。”

临上飞空艇前，康妮·李这样对露娜说着，基于对玛格莉塔的信任和欣赏，这位执行官并未询问她们这么做的缘由。

那可是曾经单枪匹马在传奇巫师的手上救下同僚的优秀人才。

只不过，当时有些消沉的玛格莉塔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与她所侍奉的公主的对话而已。

“康妮·李小姐。国王陛下和巫师的对话还没有结束吗？”

“嗯，还没有，等到他们的这次会面结束，我就会去地下墓地协助驻守的小队抵御巫术会的袭击，不过我总觉得现在我们看到的都只是佯攻，不管是对机构的袭击还是地下墓地的骚扰……对了，我们的特遣部队呢？我从来到指挥部开始就一直没见着他们。”

“「六个火枪手」小队正在率领三支执行小队寻找使用「破界者」后出现的星界裂隙，打算将缝隙堵上。理论上，星界的缝隙是有可能让星界存在侵入现实的——尽管在机构的记录中从未有过记载，也从未出现过因为这种事导致的灾难，但毕竟现在的情况还一片混沌，没人知道巫术会打算做些什么，可能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

“说的也是，最近接二连三地有恶魔君王降临，万一从星界缝隙里又钻一个恶魔君王出来就不好玩了。”

“哈哈，那也得恶魔君王能发现那么小的缝隙才行。”

“关于那件收容物的启动工序呢？”

“正在稳步进行，不过，一些高层似乎还是有些犹豫。”

“是吗？”

康妮·李微微眯了眯眼睛，又叹了口气。

“看来在国王陛下与巫师的会面结束以后，去地下墓地之前，我还是要回指挥部一趟……哦。”

这个时候，在康妮·李的身后，紧闭的门扉打开了。

埃尔兰达，这位传奇的巫师从里面走了出来。

第579节 EP.367 巫师的抗争

埃尔兰达从那空无一人，只用传声管传达他与尊贵的国王陛下的话语的房间中走出来时看到了康妮·李，这位黑发的执行官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希望你和国王陛下的谈话顺利，埃尔兰达先生。”

她没有问巫师和这位王国的统治者具体谈了一些什么，等她回到机构之后，自然会有整理好的对话录供她这个保密级别的人调阅。

所以她只是说了一声客套话。

“看起来康妮·李小姐对于我们还是很有戒心。”

“面对对立了那么长时间的敌人，没有戒心的话，恐怕埃尔兰达先生就要有戒心了。”

“呵呵，说的也是，就算我们是共存派，但如果真的能够共存，巫术会也不会走到现在的境地。”

这位传奇巫师摇了摇头，不知道这话是叹息还是自嘲。

然后，他又注意到那双黑色的眼睛还是盯着自己，毫不掩饰其中的怀疑。

“我还是不相信你们巫术会会这样简单地分裂，而且你也应该还有其他的事情没有告诉我们。虽然这只是我们作为女性的直觉，但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时间会证明这一切的，康妮·李小姐。”

“最好是这样，那么，请埃尔兰达先生跟我一起回到总部吧。”

“这是当然的。”

埃尔兰达点了点头，作为投降者，他并不认为自己很快就能得到信任，在康妮·李转过身后，他跟在这位执行官的身后，准备离开白枫宫。

这时，他的目光看向了刚刚这位女士驻足的窗外，在远方的天空，一道神圣的银色弧光悄然隐没。

在黎明的天空之中。

传奇巫师停下了脚步，目光之中闪过一抹谁也没有察觉的光芒。

在他的耳边，那一段段话语仿佛又清晰地浮现

“我们有多少人是仅仅因为不经意地展露了巫术而差点被烧死？”

“又有多少人在性命攸关的时候用巫术拯救了自己和其他人，之后却不得不逃亡？”

“为什么会这样？人们恐惧我们，为什么恐惧我们？因为我们拥有巫术这种力量，为什么他们会畏惧巫术这种力量，因为他们不了解我们，他们会按照人生中建立的知识把我们的巫术和魔物联系起来，因为这种愚昧和未知而恐惧，因为恐惧而进一步无法了解我们，那么我们有办法让他们了解吗？很困难，为什么？因为我们是少数人。”

「少数人」

每次想到这个词，埃尔兰达的耳边就会响起一声叹息。

那叹息来自梅林，来自他们的大导师，在昨天的会议上，他这样叹息着，向导师会议的每一个人解释着。

“我们是少数人，我们的声音太小了，这让我们受到的偏见很难消弭，因为我们没有足够大的声音去盖过偏见的声音，不能让我们的声音为众多人所听到，更无法去对抗莫比乌斯机构对我们的污名化。或者可以这么说，我们真正对抗的就是这种偏见，当偏见演化为暴力与迫害，我们也就只能用同样的暴力去对抗，因为我们是少数人，为了不让我们彻底失去声音，我们只能以刀兵抵抗刀兵，以杀戮阻止杀戮。”

“但一味地使用暴力只会陷入恶性的循环，我们越能抵抗外来的迫害，为了压倒我们就会有更强的压迫，我们越是激烈地反抗，偏见就会越加严重，那些事不关己的人不会看到我们做出这样激烈的行动是因为什么，他们只会指责我们不该造成流血，而不会想到如果我们不能让敌人流血，流血的就会是我们自己。这是人的天性，在漫长的历史中已经有太多人成为了这种人性的牺牲者，我们不是第一个，奥克斯帕西娅的沙漠游牧民也不是最后一个——我们中有多少人知道他们？知道这个因为工业化而濒临消亡的族群？没有，因为他们也是少数人，和我们一样的少数人，而即使如此我们也对他们漠不关心，就好像他们对我们一样，这是少数人的宿命。”

“我们必须高举武器，因为不这么做我们就会消亡。但无止境的反抗只会陷入恶性循环，我们必须想办法减少抱有偏见的人，这对身为「少数人」的我们很不容易，但我们必须去做，甚至可以说我们的目标不是改变那些抱持着偏见的人，而是让未来拥有偏见的人越来越少。”

“巫师们的敌人并不是某个具体的人，具体的组织，这不是权力或者种族或者信仰之争。长年以来，在无数的悲剧与荒诞中产生了对巫师的偏见，这偏见导致了莫比乌斯机构，我们如今最大的敌人不将我们巫师视为与他们一样的「人」，如果不能战胜这种偏见，即使我们真的消灭了衔尾蛇，也迟早会有新的敌人，这不是能够通过暴力解决的问题，这正是你们，也只有你们能够做到的事。”

那些话语就像风暴就像惊雷，就像黑夜中升起的星辰一样，让埃尔兰达和其他共存派的巫师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冲击。

在他们这些「共存派」自己都还只将自己的使命定义为和莫比乌斯机构停止战争，达成和解的时候，那位睿智的老人已经看到了问题的根源与一个更加崇高，而且具备可实现性的目标。

——他们的敌人，那条衔尾的毒蛇可以改变吗？

当然可以，他们内部同样存在亲近巫师的派系。

由于巫师产生的随机性，那些仇视巫师的人也有可能会在某一天觉醒成为巫师，那些手上染满巫师鲜血的人的家人——无论是父母还是兄弟姐妹又或者是子嗣都有可能成为巫师，作为巫术会中流传最久的关于莫比乌斯这个组织的笑话中就提到过，曾经有一个作为极端仇视巫师的派系首脑的高层忐忑不安地等待孩子降生之后，那新生的婴儿第一声哭喊就诅咒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幸好婴儿的力量并不强大，最终无人伤亡。

而这个高层沉寂了几年重新出现时，已经成为了共存派的一员。

——人类是容易改变的物种。

正因如此，改变千年的仇恨也不是不可能——即使不去依靠那能够改写命运的力量的帮助。

但这种改变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某种观念的改变从来都不是因为相信者抛弃了相信，而是因为抱持旧观念者老去、死亡，而抱持新观念者出生，成长。

一直以来，巫术会都没有能力去做这件事，他们是少数人——或者说，虽然大陆上的巫师绝对数量并不少，但作为巫师生活着的人却并没有那么多，他们分散在大陆的各处，谨慎小心地生活着，哪里有机会去化解偏见呢？

在衔尾蛇的阴影下，他们无法去告诉人们，除去极个别的极端例子，其实犯罪者造成的伤害比巫师多好几倍甚至好几十倍。

在莫比乌斯机构的监控中，他们无法告知人们，就算最强大的传奇巫师拥有毁灭一座城市的力量，但历史上真正毁于巫师的城市甚至没有毁于火灾的多。

巫师不否认他们的确比一般人更加危险，但也希望当他们中的人真的做出危害其他人的事时，为他们准备的是针对个体的公正审判而不是对整个群体的偏见与由偏见而生的迫害。

而如果能够在这其中最大的阻力，也就是莫比乌斯机构内部改变一些人的话，将共存的理念散播开来的话，衔尾蛇的行事方式或许会有所改变，那样巫师们的境遇也会发生变化。

虽然现在这还仅仅是一种可能，但是，这确实拥有希望，从内部改变莫比乌斯机构，去化解偏见或许是一条比用火与血抗争更加艰难和漫长的道路，但就像梅林最后向他们说的那样。

这是只有他们才能去做的事。

“埃尔兰达先生，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忍不住感慨……黎明快来了啊。”

将目光从窗外移开，黎明的天空之中，银色的线消失了，埃尔兰达轻轻地说着。

康妮·李看了这个巫师一眼，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是啊，黎明快来了，但战斗，还没有结束。”

说完，她也不管埃尔兰达对这句话的反应，径直穿过了走廊。

在她身后，埃尔兰达一愣神，然后，同样迈出了脚步。

第580节 EP.368 少女们所不知的过往

窗外渐渐泛起了晨光，将青绿的树影，玻璃花窗上绚丽的雕花倒映在已经不再飘散热气的茶水上。

早起的菜农赶着马车驶过圣香槟街区一栋贵族的宅邸前依然明亮的路灯。

马车穿过无人看守的大门，什么也没有察觉地远去，而在这栋宅邸的一处小阳台上，米卡和米拉看着面前的茶点，却毫无胃口。

一来这是因为这些点心从冷藏室里拿出来后没有加热，现在又冰又凉，另一点则是坐在她们对面的女性。

这个叫做苏涅的女人在从冷藏室里将点心拿出时，正好有四个士兵对她发起了袭击，而这个女人只是一挥手，那四个活生生的人就在姐妹俩的面前变成了四座冰雕。

然后她转身那四座冰雕碎裂成一块又一块凝固的血肉。

“为什么不吃点心呢？”

“你真的，认识我们的祖父？”

米卡犹豫了很久，才在她这样开口后向她询问。

内心里，少女是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自己那个虽然有些神秘，但慈祥而和善的祖父和这个拥有可怕的力量，杀人不眨眼的女人有关系的，可是她真的一口叫破了祖父的名字，甚至能准确地说出那个老人背后疤痕的数量，而后者对于两姐妹来说，是幼时最喜欢问祖父的问题。

——爷爷、爷爷、为什么你的背后有一、二、三……九条这么可怕的疤呀？

但这个问题，她们一次也没有得到过答案。

“都说了，我是你们祖父的朋友，曾经，你们的祖父也是我们之中的一员。”

将一块冰冷的小蛋糕用手指捏起，苏涅笑着看向两姐妹。

“你们之中的一员……是指，有着那种像是魔物一样的力量的人中的，一员吗？”

米卡会想起那一挥手就竖起冰壁，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座冰雕的力量，抓紧了长裙的下摆。

那种力量只能让她联想起那些童话中可怕的魔物，拥有那样力量的人……简直就是怪我。

“对喔，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像是魔物一样的力量’，这是巫术，我和你们的祖父都是巫师，这个你们总知道吧，不过这里的巫师可不是童话之中那些扮演反派的巫师哦，这么说吧，我们是一种有着特别能力的人。”

“可是……”

米拉把自己的背挺得直直的，但是小脑袋却垂落着，盯着倒映在水面和瓷碟上的自己。

“可是，祖父从来没有这种奇怪的力量……也从来没有杀过人……”

少女不敢去看这个女人的眼睛，就和米卡一样，米拉也无法将这个杀死了好多保护她们的人的女人和记忆里那慈祥的祖父联系起来。

“小姑娘，你们还太年轻了，可能无法理解一些事，但如果我不杀死那些人，那些人可不会放过我。”

“可是——”

米拉猛地抬起头。

是你们主动攻进来的——这样的话，在米拉被那双看起来和善的目光交错之后噎在了喉咙之中，没能说出来。

……不可能！那么慈祥的祖父，是绝对不可能和这种眼神冷漠的女人有关系的！

她再次低下头，在心里想着。

“你们的祖父曾经和我可是最好的搭档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