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者的哲学三问 第84章

作者:伏特加与奶茶

  海文觉得她这话不对劲,他问哲莉忒,说:“哲莉忒,你是自由派的,而伊丝芮特是要去学院派,这不冲突吗?”

  “我也要去学院派,和她一起。”哲莉忒语气中不无哀伤,“自由派的知识太神秘太虚幻了,不如学院派的系统理论来的好。”

  她失去了对自己的信心,海文心想道。“可你说过,你不适合学院派,你是天生的自由派女巫,哲莉忒?自有妙计。”

  “我只有馊主意。”她叹了一口气,“学院派的理论知识都是经过客观检验的,只要愿意苦读就一定能读出来,我之前只是懒惰贪玩,才选了自由派而已。如果去那边的话……”

  “我觉得那样会毁了你,哲莉忒。”海文就是有这种预感,他无法想象自由的森林女巫在学堂里带着近视镜抄笔记的样子。

  “总好过用药毒死人。”

  海文问道:“你不能去找自由派的大师学习吗?两派不是旗鼓相当的吗?”

  哲莉忒说:“自由派确实有大师存在。但自由派女巫居无定所,三星女巫达达拉丝传说还活着,但是许多年没人见过她了。我要到哪去找呢?所以我只能去学院派的地方。大人,不要再劝了,我必须离开,因为我的信心已经被摧毁了。在法斯纳特的治疗上,我全程不敢给他用药,一直用最保守的办法,现在想想……如果我大胆一点的话,也许能保住他一条胳膊。真的,也许能保住的。”她越说声音越小,但每一个词都像一滴眼泪似得流进了海文心里。

  “都过去了,哲莉忒,都过去了。”他只能这样说。

  哲莉忒深呼吸,她擦干眼泪,表情稍微舒展了一些。“我心意已决,大人。”她用手指画了个等边三角形,“我这一次去不光要学习学院派的知识,还要证明自由派的价值。当两派理论冲突的时候,我会寻找真正的真理。我认为女巫的知识不该分派系,哪个都有价值。”

  这种心态是对的。海文心想道,我没权力阻拦一个去远方追寻知识的人。

  “那我祝你一路顺风,需要什么就和我说吧,我会全力支持你。”

  “谢谢你,大人。”

  海文微笑着点头,问道:“哲莉忒,你还会回来吗?”

  “当然了大人!”她也笑了,“学成之后我会回来报答你的。而且,我还想看你是如何担任熊堡伯爵的呢,大人,您以为我是为了那几个佣金追随您到今天的吗?”她画了个和自己脸上表情一样的笑脸符号,“我是想看看,你能不能兑现自己说过的大话。”

  “你指哪个?”

  “每一个。”女巫说,“三年之后再见,大人,到时候我要看看你的信念究竟还剩几成。”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女巫大人。”

海文的孤独,五

  海文的孤独,五

  又走了一个。

  晚上,海文独自站在天台发呆。德莱尔、伊丝芮特、哲莉忒,他身边最亲的人都要走了。那么下一个是谁?笑脸猫还是法斯纳特?要么是风信子或者紫罗兰?

  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海文也没法怨恨什么,然而这些人突然离开却让他感到无所适从。这里不是现代社会,没有电话、网络甚至没法书信交流,说是重逢有期,可谁又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呢?

  也许不出几个月,连我都没了。海文心想道,我只是霸占了熊堡,侯爵给不给我还另说呢。

  海文回到房中的时候,伊丝芮特正和小米尔坐在一起,米尔萨露应该是刚洗过澡,伊丝芮特在给她梳头发。一边梳,一边问她一些课堂的知识。海文坐在一旁静静听着。米尔萨露学的东西很多很杂,伊丝芮特教她思想品德、紫罗兰教她语文、每周她还要去和拉蒙一起到汤德恩那里去上一次宗教和历史课。海文偶尔还会教她基础的数学和自然知识。海文打算将来把自己的学识都教给米尔萨露,当她也能独当一面。

  米尔萨露不算特别聪明,但还算好学。起初她也是懒散贪玩,但紫罗兰管教严格,逐渐的就把性子板了回来。如今她已经有个淑女的模样了,而且她比一般的淑女要更有学识。

  海文坐在床上,余光看到床边的两个大箱。伊丝芮特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所以早就收拾好了行李。看到这两个箱子,他心里的那种落寞感又出现了。

  过了十来分钟,米尔萨露的头发差不多干了,海文对她说道:“米尔,我和你母亲有话要说。”

  米尔已经十岁,又天性早慧,已懂得一些事故,于是便立刻告退了。房间之中现在只剩下海文和伊丝芮特。伊丝芮特坐在他身边,两人身子贴着,她对海文说道:“大人,您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可以从南方给你带。”

  海文说:“你把自己平安送回来就行。”

  “嗯。”她靠在海文怀里,“大人,这是最后一晚了。”

  对,最后一晚了。

  所以海文把伊丝芮特按倒在床上,然后狠狠地吻她,他吻她的嘴唇、脖子和胸脯。他们身体缠绵在一起,度过离别前的最后一晚。海文舍不得自己的爱人,伊丝芮特也是一样。尽管伊丝芮特很少和他说什么留恋的话,但海文能从她的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感受她对家的不舍。

  “不要走了,伊丝芮特。”海文在中途说,“不要走,我想要你在我身边。”

  伊丝芮特没有回答他,而是用双唇堵住了海文的嘴,泪水滑过脸颊,滴在海文的胸膛上——这就是伊丝芮特的回答。因此他们不再多说,剩下的只有喘息与呻-吟。

  完事之后两人都没立刻入眠。海文靠坐在床的后板上,看着烛火摇曳,心绪恻然;伊丝芮特躺在海文的臂弯里,用指尖在他的胸膛上轻轻画圈。“大人,您胸膛结实了好多。”她低声说道,语气就好像是看到窗台的盆景开了花。她翻个身,把脸贴上去了,轻轻摩擦着。

  海文一直在锻炼身体,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颓废光头了。现在他也有胸肌腹肌,跟着军队一起出去拉练也不至于死在半路。伊丝芮特的的脸贴着他胸口,她头发的香味就扑面而来。那是体香、花粉香和少量油脂的味道,刺激着男人的荷尔蒙——伊丝芮特十八岁,这个年纪的少女身上会散发着自然地香味,让人欲罢不能。

  所以海文又一次把手搭在了她的后背上,爱扶她光滑的肌肤。伊丝芮特问他:“还要吗?”

  “这是最后一晚了,伊丝芮特。”

  伊丝芮特目光中露出些许无奈,“如果我们不控制自己的话,也许会一直做到明天早上去。”

  “那就做到早上,反正你是后天才走。”

  “那熊堡的工作呢?大人,您不是忙得很吗?”

  海文的手僵住了,“我会……”他沉吟着。伊丝芮特这时候拿开他的手,说:“我比您更渴望这件事情,大人,但我们已经做得够多——休息吧。”

  “那至少在和我说几句话吧,伊丝芮特,十二点一过我们就休息。”

  “好吧。”

  结果他们清醒到了凌晨,而且还做了两次床事。第一次是海文要求的,而第二次他们谁也没提。

  第二天早上两人却都照常早起,谁也没提昨晚的事。他们一起去洗漱、用餐,然后海文便去晨练、办公。他尽量让自己专心下来,可是隔三差五就会分心,他会担心伊丝芮特路上发生意外,会担心女巫会在学院派的学习中受挫,又担心德莱尔会在黑森流落街头……他去洗了把脸,他用右手撩水,左手拿过肥皂,这时候他猛然想到法斯纳特已经双手全无,连洗脸这种事情都做不到。别说这个,他以后吃饭怎么办?上厕所怎么办?穿衣服怎么办?

  海文一把凉水拍在脸上——他决定先去找拉娅,他希望救苦救难的修女有办法帮法斯纳特解决这些难题。

  他来到城堡下层的东侧大厅,拉娅此刻应该在那里照顾伤员。

  他来的时候,拉娅正在给一位烈士做超度。那人应该是受伤太重了,没能抢救过来。他的遗体被放在餐厅窗户的阳光下,窗口朝阳,温暖的阳光把裹尸的白布照成神圣的金色。

  修女身穿洁白的袍子跪坐在遗体旁边,执着那烈士的手吟唱悼词。她声音不大,但病房中十分安静,所以只有这一种声音在空气中回响。那人似乎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只有拉娅独自为他祷告,其他病友都坐在床上看着这边,为他默哀。

  海文起初不明白拉娅为什么要在公共病房中来进行仪式,但看了一阵之后他心中缓缓浮起一股暖意——那柔和阳光温暖了洁白的布,拉娅的影子落在彩色的壁画上,让色彩分明;圣歌悠长,光柱下的尘埃在运动,就仿佛是金色暖流在缓缓流淌。

  听着鸟儿在窗外和歌,海文心里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就好像是灵魂都放空了,好像置身在清幽的山谷,心若渊渟岳峙。

  这种出世的感觉,也许能冲淡人们对死亡的恐惧,他心想道。

  就在这时候仪式结束了,拉娅叫人搬走遗体下葬。她看到海文就过来问道:“大人,有什么事情吗?”于是海文把法斯纳特的事情说了,希望拉娅想想办法帮助法斯纳特进行正常生活,然而修女想了想,说道:

  “现在不行,大人。”

  “为什么?”

海文的孤独,六

  海文的孤独,六

  “为什么?”海文问她。

  拉娅看着海文,回答道:“因为我马上就要走了啊,大人。”

  海文一惊,脱口而出道:“怎么你也要走?”

  拉娅一脸诧异的看着他,说道:“大人,我要去风雷堡侯爵那里通告事宜,让他封你当伯爵啊,你忘了吗?”

  我这两天真是懵了,海文心想道,拉娅早就跟我说过这事情来着,我知道她要走的。

  海文问她说:“那你知道哪里有看护人员吗?法斯纳特没了胳膊,得有人照顾他的衣食住行。我身边的仆人大多粗手粗脚,我怕他们不行;紫罗兰和风信子两个姑娘,照顾男人又多有不便,所以……我想请你帮忙。”

  “我们出去说吧。”拉娅说到。

  “好。”

  于是他们来到外面的庭院,两人在石墩上坐下,谈起这件事情来。

  拉娅和海文说道:“白衣会不是没有合适的护工,但法斯纳特恐怕不会愿意,大人,我虽年轻,但经手的伤患却不少。我能看出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自尊心像冰山一样高,也像冰一样脆弱。你不能给他阳光,那会害死他的。”

  海文想起之前笑脸猫对法斯纳特的评价来,拉娅和猫爷的观点几乎一致。“我以为他是个坚强的孩子。”

  “他已经够坚强了,但哪怕钻石也有碎裂的时候。法斯纳特的坚强来自于他对力量的自信,没了这份自信,他的坚强也就碎裂了。他之前有多完美,现在就有多脆弱。”拉娅摊开手,阳光照在她皮肤洁白却又积满老茧的右手上,她用另一只手的手指轻拂阳光下的掌纹,“我相信除了阳光,世间没有白来的东西——这就是他力量的代价啊,大人。力量让他强大,但也掏空了他的心。”

  “那我们要怎么办呢……”海文喃喃道,“拉娅,人没了双手就真的没法生存了吗?那些残疾人是怎么活下来的?可以装义肢吗?”

  拉娅稍加思索,说道:“可以,法斯纳特双臂还在,可以装义手。虽然那手很不方便,但多加训练的话……足以让他自理生活。”

  海文心里一喜,心想道:这个世界确实有一些奇特的玩意儿,例如哲莉忒的肉果子,说不定就有机械手呢?“什么样的义手?”他问道。

  然而拉娅给他泼了冷水,“实心木头的手罢了,套在断臂上,用绳子和布套固定。通过一年左右的训练,他应该能独自完成换衣服、吃饭、如厕等事情。”

  “哦……”海文默默点头。

  “大人,您若是真想帮他,就该想想如何帮他解开心结。你得让他放下过去的自己,比如……让他爱上诗歌、爱上历史、爱上做学问……或者爱上个女人也行。”

  海文叹了一声,说:“我会试着和他说说的,谢谢你,拉娅。”

  “不谢,大人,对这事我也很遗憾。”

  然而海文不知道该怎么和法斯纳特开口。

  第二天早上他亲自送伊丝芮特和哲莉忒离开,他与爱人在清冷的早上吻别,然后目送她们走进黑色的松林之中。之后他又在风中独自站了许久,这才离开。

  哲莉忒带了两只鸽子,说以后可以书信联系,但南方与这里相隔千里,互通书信终究不是那么容易的。

  下午他回到房中开始工作。手里的活儿堆积成山,但基本是都围绕着一件事情展开——那就是钱。

  熊山真是太穷了,真的。海文攻下城堡之后,发现根本就拿不出犒赏将士的钱来,他本以为自己成了熊山的主人,却没想到是成了还债的奴隶。熊山有一大笔烂账,舍的债、欠的债都堆积在一起,也不知该怎么处理。这些年熊山伯爵把能借的钱都借遍了,熊山信誉早已透支,纵使老伯爵在世也借不到半个钱,何况海文初来乍到,更是没处去借。至于那些放出去的债务,要么转手他人、要么就是无处讨要。总之是一塌糊涂。现在他暂时花着汤德恩和大查尔斯的钱,但这些钱也是借的,早晚要还。

  他几天来忙的是焦头烂额,若是管家在这,一定能帮他分忧。他曾经想过让大查尔斯帮他收债或是赚钱,但是他不能一上任就在熊山搞高利贷啊!拉娅和海文说过,说治理好土地,她才有底气和侯爵谈判——那收高利贷算治理好土地吗?

  海文手里不是没有赚钱的法子:他有先进的农耕技术可以提高熊山耕地的产量,熊山的田地比野马地可多了不少,若是运作起来的话可以让之前的农业税收翻好几倍;熊山有煤矿,如果开采的话不光能提供一大笔收入,还能解决取暖问题;而且未来手中有权了,他就可以在血河造桥,打通野马地与北方城市的商路,让他的领地都富裕起来。

  可是这些事情现在都干不成。第一产业升级不是一时片刻能收获的;挖煤有技术难题要克服,还要提前向人们普及煤矿知识,培养市场;修桥造路更是远景规划。短期内能变现的一个也没有。

  看来只有用老办法了,他心想道。

  正在这时候他听到门口有人敲门。“当!当!当!”,声音很响,海文叫一声“请进”,便看汤德恩大师推门而入。拉蒙跟在他后面,抱着许多的书本。

  汤德恩施了一礼,说道:“海文大人!工作进展如何?”

  海文叹了一声,说道:“麻烦得很,您也知道熊山一笔烂账,亏损的都快卖城堡了。”

  汤德恩说:“让我来看看。”

  海文汤把账单给汤德恩过目,老人拿过账单看了看便是皱紧眉头,说:“摩尼就是不死也差不多了,熊山居然穷到这个份上了?这可是麻烦了。”

  海文点头说道:“我的麻烦不止于此,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走了,我现在没人可用。”

  汤德恩听到这话却是笑了,说道:“走了几个年轻人罢了,又有何妨?你既然是熊山之王,就该拿出王者的豪气来!愁眉苦脸像什么话?改天我去找几个学生来,以后这些杂事有他们给你处理。”

  汤德恩这话说的确实不错,海文听了感觉心里宽慰了一些。汤德恩继续翻着账本,他越是翻看脸色越是凝重。“海文大人,我虽然能给你找人帮忙,但是这欠账可不会自己消失,金子也不会自己出现——你有什么办法吗?”

  海文深呼吸了一口,说道:“办法,是有的。”

  汤德恩问道:“什么办法?”

  “老办法。”海文对说道。

  后面的拉蒙一听这话,当即是笑了;汤德恩却是一脸茫然,问道:“什么老办法?”

  海文不答,而是说道:“拉蒙,你把布莱恩请来吧。”

  汤德恩问道:“请他来?他一个粗人,能给你清账吗?”

  海文点头说:“能。”

  汤德恩一扬眉头,问道:“拿什么清?”

  “拿剑清。”海文说。

法斯纳特无须怜悯,一

  法斯纳特无须怜悯,一

  这是法斯纳特第一个没有手的早晨。

  他睡了一天多,早上起来的时候,他感觉精神还不错,就下意识想从床上坐起来。然而他无论怎么伸手却也摸不到床铺,接着疮口的地方一阵剧痛,就觉得骨头一阵酸麻,他顿时疼了汗都下来了。

  他这才想起自己的双手已经不在。

  在答应拉娅进行截肢手术的那一刻,他心里空荡荡的,只觉得自己成了一坨任人摆布的死肉,就那么躺下了。然而当他真的意识到自己双手全无的时候,那种恐惧和绝望的感觉就骤然浮上了心头。

  我不该答应那个女人的,他心想道,我该留着胳膊碰碰运气,谁说烂了的手就一定好不了呢?也许我……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