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诡船
“那是澳大利亚当代作家考琳·麦卡洛小说中的一种鸟,它一生只会唱一次歌,一生都在天空中翱翔不会落地,它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寻找荆棘树,当它找到那颗最长最尖的荆棘时,会用它刺穿自己的咽喉,完成一生仅一次的绝唱。”昂热的声音浑厚低沉,“阿贺,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觉得你是生在荆棘丛中的孩子,你的生命里荆棘遍布,还记得么?你的两个姐姐……”
当昂热提起“姐姐”这个字眼时,犬山贺的眼神里划过一闪即逝的错愕和惧意,身体本能地颤栗起来,但对视上昂热的眼神,他又忽然平静了下来。
昂热饱含沧桑的嗓音像是老式留声机里的磁盘,把犬山贺从朦胧的回忆中带回六十五年前初遇的场景。
二战之前的犬山家还不像现在这般强势,那时的黑道鄙视链严重,靠皮肉生意发家的犬山家处于蛇歧八家鄙视链的最底层,当时犬山家的家主,也就是犬山贺的父亲不甘于被其他家主看轻,于是毅然决然带领整个家族参与到侵略战之中,与主战派混迹在一起。
后来战争失败了,天皇宣布投降,蛇歧八家中漫天的谴责声铺天盖地涌向当时最弱势的犬山家,成为了众矢之的的犬山家主不堪侮辱,切腹于家中。
犬山家的势力和生意被瓜分,大大小小的黑帮都想要分一杯羹,犬山贺的大姐犬山由纪为了家族最后的地盘奋力抗争,和恶犬们斗殴,死在了家门口。
犬山贺在战前因为立场问题和父亲闹翻了赌气出了家门,回家之后只发现躺家门口的大姐的尸体,犬山贺忍着悲戚踉踉跄跄地跑上楼,然而家里的一幕更让他当场崩溃,那一天,他看到的场景是他一生都挥之不去的阴影。
在犬山家家主的房间里,父亲的灵位和遗照前,夕阳的余光照在一个女人扭曲的脸上和暴露的身体上,那是她的二姐,她绘着鹤与赤鬼的和服被撕扯得破碎,身子被粗壮的麻绳绑着,嘴被布团堵得严严实实,女人以下流的姿势蜷缩在榻榻米上,发出无助的呜咽,一名美国海军上校牵着麻绳的一头,脸上露出肆无忌惮的邪笑……
二姐为了庇护犬山家和家里硕果仅存的男人犬山贺,不惜把自己献给了美国海军,以尊严和清白守护破败不堪的家族。
犬山贺逃也似的夺门而出,跨过大姐已经腐臭的身体,在街头拼命地跑着、发疯似的哭吼着,好像本能地想离这个糟糕的家远一些。
他摔倒在泥坑里,污水和眼泪混在一起模糊了视线,胃里止不住地翻涌、呕吐,他整整两天没有进食了,可仍然狂呕着酸水,好像要把胃和整根食管都给吐出来似的……刚才的画面就好像烙在了他脑海里一样,赶也赶不出去,让他灵魂都在颤栗。
他发誓一定要杀了那个美国海军上校!一定要让逼死他大姐的恶人们付出代价!
从那以后,犬山贺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家,但仍然固执地守着家族的风俗业,哪怕他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上等的女人,但他对那些姿色一般的女人们很好,每个被他介绍给美国海军的女人都被他视为犬山家的女人。
甚至每次为了帮这些可怜的女人们多争取到几枚日元的利益,犬山贺没少因为顶撞那些士兵而饱受毒打。
在他的眼里,每个饱受摧残的女人就是他那个身不由己的二姐,每个美国士兵都是那个恶魔般的美军上校,他没有能力惩罚上校和这些士兵们,也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二姐和这些女人,只能在她们遭到无法忍受的欺辱时,用自己瘦小的身子扑挡上去,替他们挨下拳打与脚踢。
无尽的辱骂和毒打就像是锋利的荆棘,铺满犬山贺的少年时代。
“阿贺,在我的印象里,你总是像第一次见面那样脏兮兮的,你穿着破旧的和服,做着肮脏的生意,但你的眼睛是有光的。”
昂热的声音响起,把犬山贺从不堪的记忆中唤醒。
“那份光就是你骨子里的倔强,你和生命里的荆棘顽强斗争,悲伤和愤怒会化作你的力量,推着你向前进,在终点为‘男人’的道路上……但如果悲伤和愤怒如果太浓郁也是会把人淹死的。”
“于是我替你解决了犬山家的困境,帮你铲平了生命中的荆棘,但我不能让你就此停下脚步,因为还不够,你的人生不该在十八岁的那年止步,不然我就是在害你。”
昂热的语气无比认真。
“阿贺,我不能把你变成一个依赖老师的废物,美国海军的拳打脚踢不会再落在你身上,那就让我来,其他家族的人没胆侮辱你了,我就给予你成倍的侮辱和嘲讽,你老是嚷嚷着自己是犬山家最后一个男人,但成为男人的道路是一场逆旅……阿贺,我必须要成为你生命中新的荆棘。”
“今天你终于跨越了老师这道荆棘,九阶刹那,在我的胸膛上留下了你的决意,我看得很清楚。”昂热摩挲着胸口被犬山贺砍伤的部位,露出欣慰的笑容,“恭喜你,阿贺,你成为了犬山家堂堂正正的男人。”
看着昂热欣慰的笑脸,犬山贺呆若木鸡,他忽然想起,眼前这个如暴君般可恨可恶的男人好像也不是全然没对他笑过。
“还记得我刚来日本,我们相遇后发生的事么?”
犬山贺想起昂热刚刚问过他这个问题,那些被他刻意埋藏的心底深处……也藏着他和昂热真正相识的记忆。
“既然你觉得你能代表犬山家,那就带我去你们犬山家的地盘,我和你在那里谈判。”昂热俯下身子,正视着犬山贺说。
犬山贺犹豫了,因为他已经很久没回过那个家里,他不确定那个海军上校已经离去还是仍在他家里欺辱他姐姐,他不愿再见到那个梦魇般的场景。
“怎么,嘴上嚷嚷着自己是犬山家最后的男人,把我请到你们的地盘去的胆子都没有么?”昂热挺直腰板,戴上白色的军帽,“既然你没有话语权,那就去蛇歧八家找一个能说话的人来,带我到够份量的地方和我谈判。”
“谁说我没有话语权!”犬山贺固执地起身,擦干身上的污泥,露出属于犬山家骄傲的文身,“你跟我来!”
犬山贺带着昂热来到了犬山家的祖宅,在大姐曾惨死的门前,他又一次犹豫了,他承认屋子里是他不敢面对的怯懦,他驻足门前,倾听着屋子里是否有动静传来,判断是否要进去。
还在他踌躇不前时,昂热已经踏入了屋子里,他踩着木楼梯拾级而上,老旧的木板传来“嘎吱嘎吱”的响动,犬山贺深吸一口气,小跑着跟在了昂热的身后。
走到家主房间的门口,昂热忽然停下了,皱眉望着前方,他身后的犬山贺也侧过头,从昂热的身旁朝屋内望去。
看清屋内场景的那一刻,犬山贺猛地瞪大双眼,全身的血好像瞬间翻涌到脑海里,他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愤怒过,似乎神经都要炸开了。
屋子里,赤裸的女人躺在榻榻米上,双目空洞而无神,看起来像是精神失常了,她身材干瘦得像是骷髅,在印象里,自己的二姐明明是个国色天香的女人,现在却披头散发的像个营养不良的女鬼。
更让犬山贺怒不可遏的是,那个美军上校正坐在摆放他父亲灵位的桌台上,看着榻榻米上两个肥猪般的海军将士肆意的对他的二姐行不轨之事,场面糜秽不堪,而上校则是一边欣赏一边吹着口哨,抛着手里赚来的银币。
犬山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他疯了般的冲进屋内,把压在他二姐身上的两个肥猪般的男人撞开,上校认出了犬山贺,从腰间抽出皮带,一边辱骂着一边把皮带像是鞭子那样狠狠抽在犬山贺的脸颊和背上。
犬山贺疼得想要蜷缩起来,可他硬撑着,将二姐死死护在怀里,嘴里疯狂地叫嚷着含糊不清的话。
“我一定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死你们这些肥猪佬!”
“从犬山家滚出去!你们会为你们对我二姐做的事付出血的代价!我发誓!”
他后悔极了,意识到自己应该早点回家,哪怕拼上这条命也不能让二姐变成这样,二姐是因为他才变成这样,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犬山家的男人,他就是个懦夫,才会连家里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犬山贺张开嘴,露出浸满血迹的牙槽,狠狠地咬在用皮带抽他的海军上校的手腕上。
上校惨叫一声,皮带掉在地上,他用皮靴狠狠踢着犬山贺的肚子和裤裆,另外两个士兵也冲上来猛捶犬山贺的脑袋,用力掰开他的牙齿。
鲜血从额头流下,模糊了视线,犬山贺觉得意识变得微薄起来……也许自己到此为止了吧,生命的最后至少是作为犬山家的男人在父亲的灵位前死去的,死之前也要把这些死猪佬咬下一块肉才甘心啊!
忽然,犬山贺耳边响起了惨叫连连,皮带划破空气的声音像是鞭炮那样响脆,捶打在自己身上的拳头也忽然停止了。
犬山贺抹去眼睛上的鲜血望去,那个叫昂热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屋子里,他捡起海军上校皮带,像是操纵马鞭一样挥舞,每一次挥动都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卷起爆裂的响动,狠狠抽在上校和两个士兵的身上。
嚣张跋扈的水军们在男人的长鞭下抱头鼠窜,连连求饶,可昂热像是听不到他们的叫饶声一样,只是面无表情地挥鞭不止……直到把那三人抽得满是血痕,身上没有一块好肉,那三人在剧痛中晕厥过去。
在犬山贺呆滞的目光中,昂热脱下军装外套,搭在地上的二姐的大腿上,然后摘下军帽,放在女人的胸脯前,他走到窗前,推开窗,夕阳从窗口斜射进来。
昂热站在阳光里,看着犬山贺,点燃了一支雪茄:“犬山贺对吧?看起来像是个有骨气的小鬼,我认可你了,你能代表犬山家和我谈判。”
等到一整支烟抽完后,昂热从桌上拿来上校没喝完的酒,倾倒在犬山贺的身上,在他龇牙咧嘴的时候,昂热的手搭在他的双肩上,按住他折腾的身体,似有似无地说了一句。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学生了,你会憎恨我,为了打倒我豁出命去吧,成长为真正的男人。”
一如记忆中,他们离别的那一天。
昂热在离开前把犬山贺揍得鼻青脸肿,也是那样把酒倒在他的伤口上,听着他龇牙咧嘴,双手搭在他的肩膀按住他折腾的身体,在离别的港口,一名参谋部的军官恰好路过,揶揄道:“不舍得在日本的三年,所以认了个干儿子么?”
昂热只是笑笑不说话。
军官为他们拍照,如山般的军舰前,昂热保持着双手搭在犬山贺双肩的姿势……那张照片被犬山贺放在祖宅的屋子里,至今都和他的照片摆在一起。
犬山贺依稀记得,在快门按下的瞬间,身后那个如父亲般的男人似乎说了一句。
“别了,阿贺,不要忘记憎恨我,豁出命去打倒我吧……当你真正战胜我的那天,你也就战胜了自己,成为了真正的男人。”
照片里,遍体鳞伤的犬山贺咧嘴笑着,昂热也微笑,身后是摩天大楼般的“衣阿华”号,樱花从水洗般的天空中飘落。
第268章 路明非与昂热的对策
玉藻前俱乐部,一楼的舞池。
“老师,我现在终于懂了,你曾对我说过的道理。”犬山贺躺在地上,仰望着玉藻前的屋顶,轻声呼唤。
“バカ。”昂热轻笑着说。
“已经骂了很多次了。”犬山贺微微苦笑,“老师,其实我很想告诉你……”
“打住,阿贺,我们都已经很老了,你如果现在忽然说一些感谢我的话,那会让我觉得恶心。”昂热摆摆手,“我曾给予伱侮辱也是事实,我也做过不少坏事,我通过你控制日本分部和蛇歧八家,用你的‘刹那’锤炼我的‘时间零’,说到底,阿贺你其实不欠我什么。”
“老师和家族之间真的没有谈判转寰的余地了么?”犬山贺犹不死心地问道。
“你们是白王的血裔,瞒了这个世界几千年,但我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找你们的茬。”昂热沉声说,“阿贺,你应该是了解我的,我不会放过任何和龙王有关的事,把所有的龙族都送进刑场是我如今还活着的唯一意义,我迁怒于蛇歧八家,是因为你们把关于‘神’的消息敝帚自珍,这可是龙王复苏的大事,你们觉得自己把握的住么?”
“是啊老师,正因为你是一位复仇者,你的仇恨都要从骨子里溢出来了,为了铲除龙类你可以不择手段,所以家族的人都惧怕你啊。”犬山贺叹气,“家族并非是不想与你合作,而是不敢与你合作!”
“合作?”昂热摇摇头,“我从没想过和你们合作,合作这种事是要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老实说,你们不是一群值得信任的人,我既不是来和你们谈判也不是找你们合作的,阿贺你大概都对你们蛇歧八家了解的不够彻底吧。”
犬山贺一愣:“那你为什么接受了我们的邀请,到玉藻前来?”
“不是你们,是你,我只是来见见故人,看看我的笨蛋学生而已。”昂热语气幽幽地说,“我们都已经很老了,老人之间的见面应该是见一面少一面。”
“至于你们家族的秘密,我会亲自挖出来,我也会亲手葬送你们的神。”昂热语气笃定。
“消灭神也是家族的目的,老师,至少我们从未想过与你为敌。”犬山贺嘶哑地说。
“这只是你的想法阿贺,看来你在这方面还没真的成熟啊,小孩子才会自以为了解其他人,把自己的想法带入到所有人身上。”昂热俯下身子,在犬山贺耳边低声说,“有听过一句话么阿贺,知人知面不知心。”
“阿贺,你真的了解你们家族的每一个人么?你知道哪些人是真的忠诚、哪些人的心里又藏着魔鬼?如果你们之中有和猛鬼众勾结的人呢,你会大义灭亲么?如果你信仰的东西有一天忽然崩塌了,你也会跟着崩溃么?”
昂热的问题像是连珠的炮弹,一个接一个地狠狠轰击在犬山贺的内心。
犬山贺怔了好一会儿,看着昂热那张熟悉又温和到陌生的面庞,忽然问道:“下一次见面说不定就是敌人了……老师,我可以拥抱你么?”
“当然,没问题。”昂热笑笑,俯下身去,拥抱犬山贺,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老师,家族掀起了对猛鬼众和屠神的战争,战火会蔓延到整个日本,和平和宁静马上就不在了,暴风雨即将来临。”犬山贺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在昂热耳旁低声说,“今天的蛇歧八家和六十年前的已经截然不同了,家族里不再有值得你信任的人,他们都不相信你……但是那个男人还活着,如果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就去找他。”
原来从一开始犬山贺派人去接昂热来玉藻前就不是为了和他谈判,他从始至终只想做两件事,第一件就是与昂热决斗,来斩去自己过去六十二年里对这个暴君般的男人的怨念,与自己不堪的过去作别。
第二件事就是提醒自己的老师,蛇歧八家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蛇歧八家,如今的蛇歧八家里人人各怀鬼胎,再没有可信任的人,哪怕是身为犬山家家主的他也没法探究着深水一般的局势,他一直都把昂热看作恩师,他不希望昂热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搅入这趟浑水里,遭遇不测。
昂热意外地看了眼犬山贺的侧脸:“嗯……还有什么要提醒我的么?”
“还有一个……幽灵。”犬山贺说。
“幽灵?”昂热微微皱眉。
“一个十五年前从蛇歧八家消失的男人,家族的档案里说他死了,但不论是蛇歧八家还是猛鬼众,甚至是整个日本都失去了他的踪迹,在失踪前他拿走了我的佩刀,名物观世正宗。”犬山贺说,“我有预感,他已经来到了日本,有什么可怕的事将要发生,巨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以往那些隐匿踪迹的人物都会逐渐现出身影来。”
名物观世正宗……昂热隐晦地看了眼“樱乃”,脸色有些古怪。
“好,我知道了。”昂热点头,“阿贺,现在你听我说,待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冲动。”
“什么意思?”犬山贺愣住了,微微皱眉。
“已经是个老头了,就别老是皱着眉,像个不开化的老古董,有时候倔过头了也不是一件好事啊阿贺。”昂热没有回答犬山贺的问题,而是伸手按在他的眉心,像是要把他眉间紧皱的川字纹给按平。
昂热起身,披上西装的外套,提起自己的行李箱,朝玉藻前的门口走去。
金属碰撞的机扩声忽地在头顶响起,声音很轻微,但在寂静的玉藻前却显得十分突兀。
紧跟着的是淋漓暴泄的杀机,所有人都同一时间抬头,但什么都没看到,玉藻前的穹顶空无一人,谁都不知道这道声音和这股杀机的源头从何而来。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时,没人发现,舞池中的樱乃不知何时已经从原地消失了。
谁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昂热将行李箱猛地朝门口甩出,一文字则宗和红雪左文字像是一长一短的双翼一样在身旁张开,他的身体微微下蹲,浑雄的力量刹那间就积蓄到了腿部,玻璃地板被他的皮鞋根踏得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昂热顷刻间化为了一只浑身肌肉绷紧、蓄势待发的猎豹。
犬山贺也忍着晕眩感和剧痛悍然起身,鬼丸国纲在他的手中跳动着凛冽的冷光,“刹那”处在在即将开启的边缘。
这时,一只手在犬山贺的身后按住了他的肩膀,犬山贺猛然回头,还没看清来人,只看到碎裂的长发飘落在他的脸上,遮挡了他的视线。
“刚才校长不是和你说了么,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冲动。”那人疾声说,“信不过我你总该信得过你老师吧,跟我来!”
那人把犬山贺拽进了一楼的一间和室之中。
枪声忽的大作,在玉藻前的上方响起,震耳欲聋。
密密麻麻的弹幕从头顶向昂热铺天盖地的包围,每一颗子弹都是特制的,被填充在大口径高射机枪里,经过枪膛的加速后,速度一瞬能逾越两倍的音速,绝对是杀人的致命利器。
机枪被藏在屋顶的飞檐和脊兽后,位于南北端,枪口从脊首的嘴中突出,用遥控控制启动并移动方向,上面还安装有针孔摄像头,两架机枪都是二联装的样式,一共四个枪口,漆黑的枪口咆哮着,喷出明艳的火光,弹幕几乎将昂热全部的退路都给堵死。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暗杀。
暗杀者在场宴会之前就得知犬山贺要在此宴请昂热,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两架夺命的利器事先藏在此处,等到昂热和犬山贺对战后叙旧完,已经解除了战备状态,身心都放松紧惕的时候,给予这位当世最强屠龙者致命沉痛的打击。
但这位思虑周全的人怎么也没料到有路明非这个异类的存在,他从一开始伪装成樱乃,潜藏进玉藻前的宴会,为的就是告知昂热这场暗杀。
少有人能暗杀一位“时间零”的拥有者,更何况这人是昂热。
昂热舞动一文字则宗和红雪左文字,这两柄刀始终没有放下,就是为了这场忽然到来的偷袭。
两侧刀锋在空气中划过惨白的弧线,优美得如同少女的眉形,“时间零”瞬间全功率开启,刀影和弹幕交错,擦出一道接一道明亮的火星,璀璨得像是漫天星辰。
这才是真正的极速,与昂热的动作相比,犬山贺的九阶“刹那”神速斩至多也只能算是片刻的芳华。
昂热刻意停留在玉藻前门口,因为这里没有晕倒的舞姬,不至于误伤到无辜的女孩,弹幕携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扫下,昂热周围的舞池地面都已经爆开了,无数的玻璃炸成细小的碎片像是海浪一样上涌,将昂热的身形淹没其中。
三楼的女孩们倒是没被波及到,但声浪太强了,她们不得不蜷缩在角落双手捂住耳朵,不然耳膜都会被声浪震裂。
宫本志雄和龙马弦一郎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惊诧,在宴会之前大家为表诚意谁也没有携带武器,显然这场偷袭暗杀也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已经有数以千计的子弹砸向昂热,像是钢铁的瀑布从天空落下,持续了接近半分钟的火力压制后,从一楼的和室中飞出两把刀,同时将南北两只飞檐上的脊兽击碎。
是观世正宗和鬼丸国纲,它们直接将藏在飞檐后的机枪一分为二,如暴雨般的扫射终于停了下来。
弥漫的灰尘渐渐散去,显现出昂热的身形,他右手一文字则宗,左手红雪左文字,无数漆黑的弹痕和散乱的弹壳在他的四周密布,他的头顶弥散着氤氲的蒸汽,胸部快速地起伏收束,喘着粗气,像是刚刚跑了一项全场马拉松的跑将。
虽然体力的消耗异常剧烈,但昂热的身上几乎看不出什么伤势,除了手臂被反弹的弹片擦伤,眉间被玻璃划伤,西装崩坏了几颗纽扣外毫发无损。
他脱下外套,扔在一旁,美和子第一个反应过来,迅速为昂热取来崭新的西服。
“校长……”宫本志雄和龙马弦一郎迎了上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昂热摆摆手,示意他们闭嘴,他套上美和子递来的西服,走到门口捡起角落的行李箱,离开了玉藻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
气派的奔驰车队簇拥着一辆漆黑的劳斯莱斯轿车停在玉藻前一条街开外的路口,车头的氙灯把路边一个黑色的身影照耀得白亮,那个提着行李箱的旅人似的身影停下了脚步。
那人回头,迎着灯光望向劳斯莱斯轿车的方向,然后朝着车队终中央径直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