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之前就读过龙族的路明非 第178章

作者:诡船

  “怎么说好歹我年轻时也是混过黑道的,虽然我不喜欢在黑道的日子,但黑道里的道义我多少也是懂一点的。”上杉越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表情,“什么‘朋友妻不可欺’,什么‘嫂叔不亲授’、什么‘勾引二嫂当受断手之刑’之类的……”

  “什么鬼?”路明非满脸黑线,“越师傅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该不会是老糊涂了吧?怎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了?”

  “年轻人,我比你多活那么几十年难道是白活的么?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心里那点小九九?”上杉越一把搂过路明非的肩膀,凑在他身边,用揶揄的语气说,“小子,看你那急赤白脸的样子……是你看上那个叫绘梨衣的姑娘了对吧?”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就是……”路明非下意识就想辩解。

  “就是什么?那你敢说你没看上那姑娘?”上杉越反问道,老家伙反将路明非一军。

  “也……也不是……”路明非神色窘迫。

  “看上了就看上了!喜欢就喜欢!大大方方承认就有什么不好!”上杉越大力拍打路明非的肩膀。

  越师傅今天看起来尤为高兴,一方面是因为他刚刚忽然得知自己有了两个儿子,激动的心情还没能完全平复,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兴趣……这位拉面师傅除了看各式各样的成人影片外,最大的闲时爱好就是喜欢撺掇鼓励这些光顾他拉面摊的年轻小男女们勇敢追求爱情。

  路明非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默然点点头。

  “这就对了嘛,喜欢人家漂亮的小姑娘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上杉越豪爽地大笑,“我看你们两个郎才女貌,成双作对的,般配得很啊!我和你说,越师傅在这方面的眼光最毒辣了,来我拉面摊吃面的小伙子小姑娘,被我看准了预言会在一起,最后真成了的,少说也有这个概率!”

  路明非望向上杉越的手势,只见他摊开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掌,就再没有其他动作了……百分之五十,那能叫预言么?那不就是纯瞎蒙么?我来我也行……路明非忍不住腹诽道。

  “小子,既然你是我儿子们的朋友,越师傅也不拿你当外人。”上杉越的神情忽然认真起来,小声俯在路明非耳边嘀咕,“我说真的,这姑娘多半对你也有那么点意思,要不然她怎么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这么听话呢?女孩子只会听喜欢的男生的话,知道不?这姑娘是上杉家主,一看就是从小当成公主来养的,她要对你没意思能大半夜陪你来我这小拉面摊吃拉面?”

  路明非看了看绘梨衣,又扭头看了看上杉越一脸笃定无比认真的表情,忍不住心里一颤……如果按照上杉越说的男朋友到未婚夫的晋级考试标准,他这算过了家长一关么?

  “这姑娘我看行!脸蛋靓身段好,又懂事又乖巧,妥妥的白富美!你小子眼光真不赖!”上杉越对路明非竖起大拇指,“这么好的姑娘你小子可要珍惜啊!别仗着人家对你好就欺负人家!”

  上杉越的语气就像是长辈在嘱咐自己的晚辈,但路明非没觉得丝毫别扭和不悦,而是郑重其事地点头回应。

  “年轻就是好啊,看着你们这些年轻的男孩女孩们谈恋爱,我体内年轻的血液也好像沸腾起来了!”上杉越深深感慨,“真是让人怀念的岁月,要是再年轻个五十岁,我都恨不得想体验一把恋爱的激情,和路君你争一争绘梨衣酱了……哈哈哈哈哈!”

  苏恩曦和酒德麻衣这两个知道内情的人都被上杉越这番话惊呆了。

  “越师傅,您能别说混账话了么?”路明非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路明非甚至都在想要不要当场就告诉这个口无遮拦的老家伙绘梨衣是他血肉至亲的女儿得了,然后看看这个老家伙脸上的表情会有多精彩。

  “开玩笑开玩笑,这些年来我口无遮拦惯了,别介意。”上杉越对绘梨衣歉意地笑笑,又对路明非歉意地笑笑。

  上杉越犹豫了一会儿,试探性地朝路明非和绘梨衣问道:“你们还饿么?刚才的拉面都还没吃饱吧?我今天的材料和清酒都还剩了点,要不帮我都消灭干净了再走……放心,酒德桑是我这里的老熟客了,这是客户回馈,不收你们的钱。”

  路明非看着上杉越略带希冀和恳请的目光,心里一动……他知道上杉越这是想把他留下来,让他在拉面摊多待一会儿,向他多打听打听两个儿子的情况。

  这个男人大概一辈子都没和人用过这么没有底气的口吻讲话,也没露出过这样近乎央浼的目光,因为他是混血种世界的皇帝,是日本黑道的至尊,如果他想要,这个世界上大概很少有什么东西是他得不到的,他本该是这个世界上最骄傲的人……但眼前的上杉越不论从样貌还是神态都看不出半分骄傲,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心系自己儿子的老人,就和全天下所有关心自己儿子的老父亲没什么两样。

  路明非看了看天边,天色还未破晓,他们还有一些时间。

  “是啊,我们要的明明是大碗的拉面,刚才的拉面份量也太少了吧,越师傅重新下拉面可不准再偷工减料了!”路明非假模假式地抱怨着,他顺势坐回原位,瞅向苏恩曦和酒德麻衣挤眉弄眼,“你们也都没吃饱吧?好不容易来一趟,大家吃饱了再走。”

  苏恩曦和酒德麻衣很配合地坐在位置上,没有挪动屁股。

  绘梨衣也坐回位置上了,她当然不清楚路明非这是在照顾上杉越的自尊心……她只是真的还没吃饱。

  路明非看着上杉越娴熟地用长竹筷将面条下入汤锅中,然后朝着笊篱缓缓地上下颠簸,他轻咳了两声,继续了不久前的话题:“刚才说到哪了来着……哦对了,我不知道越师傅您有没有听说过源稚女的另外一个名字,他的另一个名字是……风间琉璃。”

  路明非看到正在颠着笊篱的上杉越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老人缓缓摇头,他没听过风间琉璃这个名字,他示意路明非继续说下去,然后把身子往路明非这边凑了凑,显然是不想错过任何有关他的儿子的消息……就差没把耳朵竖起来了。

  “风间琉璃也是皇帝,是日本牛郎界的皇帝。”

  “牛郎界的皇帝……”上杉越喃喃自语,“这么说起来,我好像听千穂理在他的店里提起过牛郎皇帝‘风间大师’,据说是个相当年轻的男孩,但在歌舞伎表演上的天赋奇高,这么说……这位‘风间大师’就是风间琉璃?我的儿子?”

  “没错,您儿子风间琉璃在牛郎这个行业里相当出名,哪怕是资历颇深的牛郎前辈也会抽空去观摩风间大师的歌舞伎表演,从他的戏曲里汲取灵感。”路明非将源稚女的事迹向上杉越娓娓道来。

  “每当风间大师现身一家夜店时,那家店当晚必定人气爆满,座无虚席,那些平日里喧哗的客人们会变得出奇安静,每个人都穿着传统的和服或是考究的晚礼服,手持写有正反面写有‘风间’和‘琉璃’字样的白纸扇,额头上系着‘风间命’的白色飘带,女孩们会变得如同淑女般矜持,男人们也静静观赏。”路明非绘声绘色地描述,“风间大师的歌舞伎表演是不论男女都会被感染的艺术。”

  “精彩!精彩!不愧是我上杉越的种!真有我年轻的风范!”上杉越情不自禁地鼓起掌,好像就身处风间琉璃的秀场,刚刚看过一场风间大师的歌舞伎表演似的。

  老人听得太陶醉了,全然不顾笊篱都落进了锅里。

第363章 上杉越的罪孽

  源氏重工,位于地底的暗室里。

  绯色的烛光如幽冥般的鬼火跳动,摇曳的烛火投射在源稚生的侧脸上,将他的神情映照得阴晴不定,忽明忽暗。

  如果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值得信任了,就去找一个名叫上杉越的男人,他是一个拉面师傅……路明非告知源稚生的话像个幽灵一样,在他的脑海里徘徊不去,此刻源稚生也终于懂得了路明非交代他的这句最难懂的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上杉越……上杉越……那个湮灭在家族历史里的名叫上杉越的男人,原来是自己的生父么?

  所以路明非是在告诉自己,如果自己已经发觉被橘政宗欺骗了,辨别不清是非对错和正恶立场,开始对这个世界产生怀疑的时候,就去找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那个叫上杉越的男人值得自己信任,能够指引自己从这重重黑幕般的宿命中杀出重围么?

  如果说在这之前源稚生还对路明非的话秉持着七分信任三分质疑的态度,那么当“上杉越”这个名字从橘政宗的嘴里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开始,源稚生就已经对路明非的话深信不疑了。

  虽然源稚生还辨别不清路明非的立场,也不知道路明非是如何得知这些真相的,但一个肯将这些隐藏在重重黑幕中的真相告诉他的男人,源稚生相信他的目的绝不只是为了挑拨他和橘政宗之间的关系,也绝不会是为了谋害他和蛇歧八家。

  源稚生并不清楚路明非的目的,但他的直觉超乎常人的敏锐,源稚生隐约能感觉到路明非正在布一盘局……一盘以整个日本为盘的惊天棋局……说得难听点,哪怕蛇歧八家在日本黑道中已经屹立巅峰,但大概也还不够资格让拥有着如此滔天野心的男人视为敌人。

  源稚生已经在心里为路明非打上了“至少不是敌人”的标签,并在心里默默谨记自己欠下路明非一个天大的人情。

  橘政宗绝对料想不到,他自以为坦诚地将上杉越的存在透露给源稚生的行为,反而彻底将源稚生推向了路明非那一边。

  “上杉越……这个男人为什么从家族里消失了,你知道原因么?”源稚生强行克制,不让自己的声音里暴露出太多情感。

  “不知道,这件事应该很少有人知道。”橘政宗摇摇头,“哪怕是从那个时代活下来的老人也选择对这件事缄默不言,那个叫上杉越的男人和那段历史已经从家族所有的档案和文献里删除了,成为了绝对的禁忌。”

  “我所了解的也很有限,我只知道上杉越是家族百年以来最强的大家长,却也是家族近代最大的耻辱。”橘政宗说,“上杉越并不是纯粹的日本人,是中国、法国还有日本的混血,他从小就在国外定居,从大学到博士都是在法国的高校就读,所以从根本意义上来讲,与其说他是日本人,倒不如说他骨子里住着个法国人。”

  “我记得你说他是被家族强制召回的?”源稚生看着橘政宗,“家族召回他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他身体里强大的血统么?”

  “是的,当时蛇歧八家的上三家已经相当凋零了,在上杉越的父亲去世后,蛇歧八家的皇之血脉就已经断层了……除了在法国读书的上杉越,可以说他一个人背负着整个上三家传承繁衍的艰巨使命。”橘政宗低声说,“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我提到过的,二战时期,家族和当时的德国有合作,德国方面并不满意家族所提供的下五家的基因血样,如果家族没办法继续向他们提供达标的基因样本,它们不仅会中断向家族提供先进的基因技术,甚至还可能撕毁当时的战事合作条约。”

  “要知道,那时候的二战是席卷近乎全世界范围的战争,哪怕是家族也难以在这么浩大的战争中保全自身,如果缺少了德国这个合作盟友,我们独木难支。”橘政宗轻轻叹了口气,“当时的德国对家族施压严重,家族知道普通白王血裔的基因已经没办法满足那些德国人的胃口了,唯有将在法国的上杉越召回,借用他的基因来继续维持与德国的合作。”

  “回到家族的上杉越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当年蛇歧八家的大家长,他强横的血统得到了所有家主一致性的认可。”橘政宗说,“但久而久之的,诸姓家主与族人对这位新任大家长的意见越来越多,家族神社的意见箱里每天都塞满了信笺。”

  “大部分都是匿名信件,内容出奇一致,是铺天盖地的谩骂,让上杉越从蛇歧八家大家长的位置上滚下来,说这种人根本就不配担任整个日本的黑道至尊,家族在这种人的统领下只会日渐衰败。”橘政宗说,“另外一部分邮件则是举荐当时的风魔家主接替大家长的职位……并不是因为当时的风魔家在八家的威望有多高,实在是当年的家族太过人才凋零,家族内部更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谁都想趁着混乱的战时吞并其他家的产业,壮大自身,只有作为忍者世家的风魔家在这乱流般的时代里一直处于中立的立场。”

  源稚生的嘴角抽了抽,当家主当到全族人都在反对,这在蛇歧八家历史上也是首屈一指,简直没谁了……自己就是被这样的男人的基因造出来的么?

  “那个叫上杉越的男人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能让全族的人都这么憎恶他?”源稚生忍不住朝橘政宗问道,毕竟是他的父亲,源稚生无法克制自己的好奇。

  “在国外自由散漫惯了的上杉越丝毫不懂日本文化,也不懂日本黑道是怎样一回事,更不懂如何治理一个庞大的家族,他不明白自己肩上背负的责任,从根本上他就不适合成为日本黑道的至尊,在所有的家主和黑道们看来,他完全是一个奇葩……或是格格不入的怪物。”橘政宗说,“但既然家族将上杉越请回来了,根据家族千年以来雷打不动的规矩,身负承袭自‘神’的血脉的上杉越就应该担任蛇歧八家的最高领袖,直到下一任皇血的继承者出现。”

  “但上杉越的表现实在太令家族失望了,他于1934年即位大家长的位置,于1945年退位,在位时间仅仅是短暂的十一年,并不是家族弹劾他,而是他主动抛弃了黑道至尊的身份。”橘政宗说,“或者他的行为形容为逃跑更合适……1945年的某一天,上杉越忽然从家族里消失了,悄无声息,连一声招呼都没打,他抛下蛇歧八家的领袖位置,抛下被他在位十一年来糟蹋伤痕累累疮痍满目的家族。”

  “那时的日本正逢二战战败,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蛇歧八家也遭受了不小的打击,首当其冲的便是犬山家,犬山家遭受了近乎灭门的惨剧,这时候作为大家长的上杉越不仅不整顿士气低迷的蛇歧八家,他与昂热一战后忽然从家族里出逃,放任当时羸弱的家族面对从美国而来的最强屠龙者希尔伯特·让·昂热。”橘政宗说,“结果伱也知道,群龙无首的家族根本就抵挡不住汹汹袭来的昂热,家族被昂热强势镇压,签订了屈辱的协议和契约,受卡塞尔学院约束,昂热更是在家族设立日本分部,扶持当时最低微的犬山家主作为日本分部的部长,本就不和睦的家族被进一步割裂。”

  “所以上杉越被家族唾弃的原因是因为他不务正业,没有责任心,和家族格格不入?”源稚生继续问。

  他觉得橘政宗描述的上杉越确实不适合当一位家主,但也仅仅是不适合而已,并没有到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的程度……源稚生现在也更进一步相信那个叫上杉越的男人一定是他的亲生父亲了,因为他们都向往法国,都不喜欢被条条框框的规矩给约束桎梏,都不愿背负家族沉重如山的责任和命运,骨子里都是一脉相承的慵懒与散漫。

  他们也都面临着无比相似的困境,六十多年前,家族的敌人是昂热,如今家族的敌人是猛鬼众和“神”,源稚生和上杉越两人之间唯一的区别是,那个男人抛下了一切,洒脱地离开,可源稚生最终选择留下来,为家族承担这一切……源稚生并没有觉得那个男人十恶不赦,相反的,他的内心深处甚至隐约有些崇拜男人潇洒无束的性情。

  “如果只是逃避和不务正业,家族的神官顶多将他在家族的文献和神社里的位置降格,给他安上一个‘昏庸无能’的名声。”橘政宗摇摇头,轻轻叹息,“可他犯下的罪状远不止于此,甚至风魔家主对我提及他的时候,神情和语态尽是深痛恶绝,他说这个男人给家族带来的恶端简直罄竹难书。”

  “据说当年,在昂热与家族签订条款契约的那天,上杉越忽然像发了疯似的冲进家族的旧神社里,当着诸位神官的面,大声咒骂一位名为‘藤原胜’的已故军人,那位军人在军中任职中校,被誉为二战时期家族的英雄。”橘政宗低声说,“可上杉越不仅一刀砍断了那位英雄军人的灵牌,还一脚踢翻了为那位英雄祈福的长明灯,拦在灵牌前的神官们也都被他一一砍伤。”

  “不仅如此,从神社回到家里后,他将他的十三任妻子全部杀害,那些女人的遗体被发现时趟在浴缸里,一丝不挂,赤裸着全身,伤口只有喉咙处一条细线似的血痕,她们全部都被一剑封喉。”橘政宗说,“柴火和煤炭都已经烧干了,池水冰凉,鲜血把满池的水都染成了红色。”

  源稚生怔了怔,眼皮子微微颤抖,他并不了解当年事情的原委,也没亲眼见过当年现场的惨状,但仅仅是橘政宗描述的,源稚生就忍不住头皮发麻,觉得足够残忍了……当年的场面也许比橘政宗描述得更加惨烈,也许那是如地狱般的惨境,源稚生不知道那个本性恣意洒脱的男人何以犯下这种恶魔般的行径。

  如果有机会,源稚生很想当面问一问那个男人……不是以儿子的身份,而是以蛇歧八家当代大家长的身份。

  “然而这些还不是他在家族里犯下最深的罪孽。”橘政宗说,“在他从家族出逃之前,他将家族的文献库里的资料撕毁、焚毁了大半,其中不乏一些流传了好几百年的善本、孤本,那些珍贵的历史都在上杉越的手下化作尘埃和纸屑……稚生你还记得家族旧神社前的鸟居和残垣断壁么?”

  源稚生点点头,家族的重大会议通常都会在旧神社召开,那里也是家族供奉先祖灵位祭奠先驱英灵的位置,家族每年都会花高价维护和修缮旧神社……唯独那一处烧焦的鸟居和那些留下焦黑痕迹和深红血迹的残垣断壁一直矗立在那里,从未有人动过,就像是刻意保留下历史的罪证。

  源稚生原以为那是家族对外战争留下的痕迹,保留下来是为了警醒后代,牢记家族的屈辱历史……但听橘政宗的话,那些残破的建筑也许与上杉越这个曾经的大家长有关。

  “上杉越脱离蛇歧八家之前在将家族的神社烧毁了,似乎在发泄他心中的愤怒,可谁也不知道他的愤怒源于何处。”橘政宗轻声说,“伴随着那场熊熊燃烧的大火,上杉越彻底从家族的历史里消失了,那之后谁也没有打听到他的踪迹,像是这个人从不曾存在过一样……除了被他弄得千疮百孔的家族,还有老神社里留下的被损坏的遗物,一直铭记着他的罪证。”

  源稚生一言不发,这是家族真实存在过的历史,但他并不了解这一段历史的始末,他只是个听众,没办法发表任何评价。

  不过听完橘政宗的描述,源稚生更加坚定了他必须要去和那个男人见一面的决心……也许就在今夜。

第364章 疯狂的赫尔佐格

  在一一数过那个名为上杉越的男人所犯下的罪状后的,暗室里被一股低迷的气氛包裹着,沉默间透着一丝诡异。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间屋子里找你谈话么?”源稚生忽然望向橘政宗。

  橘政宗长叹一口气,轻轻点头。

  “上杉越的罪状就摆在历史的遗迹里,那么你的呢?”源稚生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怒腔,“上杉越做的充其量也就是烧毁了家族的神社,抛弃了家族出逃,杀害了他的十三位无辜的妻子……”

  “但今天家族死去的人数远远不止十三位,源氏重工大厦的好几层都被染成了鲜血的红色,我想不到这些为家族兢兢业业的无辜的人有什么理由要死!”源稚生死死地盯着橘政宗的眼睛,这番话几乎是从齿缝里咬挤出来的,“这一切都是拜那些该死的死侍所赐!那些死侍全都被偷偷豢养在这间屋子里!”

  “是的,那些怪物是我制造的,也是我豢养的,瞒着家族的所有人。”橘政宗缓缓点头,面色平静地说,“我是导致今夜家族祸端的罪魁祸首,我是元凶,我让家族流了很多血,所以哪怕稚生伱要用家规处置我我也不会有任何的辩解,因为我的行为导致家族损失惨重,我承认我的罪行,全部都承认,哪怕我为那些死去的族人谢罪一百次都不够。”

  “够了!”源稚生断喝一声。

  如果换作以前,源稚生大概还会被橘政宗这坦诚和直白的说辞给打动,从而软下心来,但自从源稚生揭开橘政宗伪善的面具、认清了对方虚伪的本性后,对方这套苦肉计似的说辞简直假到让他想深深作呕。

  “还不到执行家法的时候。”源稚生冷冷地说,“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说豢养这些死侍的目的是为了抗衡猛鬼众,对抗王将……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因为不止是我,王将……或者说赫尔佐格博士,他也在暗自培育这些死侍。”橘政宗低声说,“自从他开始在混血种身上进行人体实验以来,那些失败的作品也不全都会被他抛弃,血统纯度太低的混血种,他会派人当场销毁,而血统纯度过高,突破了血统临界值,化身死侍的实验品则会被他偷偷保存下来一部分,私自豢养着,在二十年前赫尔佐格博士就找到了能够将白王血裔制造成蛇形死侍的方法,只不过他的目标远不止此,他一方面源源不断地制造死侍,一方面还在研究怎样操控死侍。”

  “操控死侍?”源稚生脸色一变,“死侍这种东西能够操控么?”

  “不知道。”橘政宗摇摇头,“我不知道赫尔佐格博士操控死侍的研究最后有没有成功,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个疯狂的科学家又是个智慧远超常人的天才,人们想都不敢想的事,他却敢付诸行动……也许最后真的被那个疯子找到了一条前人从未走通过的道路也说不定。”

  源稚生深深地看着橘政宗,这个疯子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很想当场戳穿对方的身份,用蜘蛛切架在对方的脖子上,高声质问对方这条以牺牲无数人为代价的道路到底走通没……但他不能这样做。

  他还要继续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同时在心里告诉自己,必须把橘政宗当作邦达列夫,把王将当成赫尔佐格,和橘政宗交谈时要注意把他们割裂成两个人,合理提出质疑,不能让自己的话和情绪露出破绽。

  “赫尔佐格博士会做研制死侍这种人体实验我能理解,因为他本来就是基因学方面的科学家。”源稚生环顾这个人体解剖室似的屋子,微微皱眉,对橘政宗提出质疑,“可是为什么身为情报员的你也会进行人体实验?克格勃应该不会教你这些吧?把混血种改造成死侍什么的。”

  “克格勃的确不会教我把混血种改造成死侍。”橘政宗摇摇头,顿了顿,“这些是赫尔佐格博士教我的。”

  “赫尔佐格博士教你的?”源稚生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涵义,眉头皱得更深了。

  “准确来说是我从赫尔佐格博士那里偷学的。”橘政宗低垂着脑袋,“我原本只是寻着模糊的记忆,去看一看我长大的‘故乡’,但赫尔佐格博士却向我展现了一条疯狂的道路,这条道路的尽头就是世界的王座。”

  “新的世界就摆在那里,谁能下定决心,抢先一步抓住机遇,谁就是缔造新时代的皇帝!”橘政宗用低沉又略带疯狂的声音说道,“在世界这么庞大的王座面前,谁都不可能不心动!”

  “不得不承认,我当时也心动了,我无法抑制住自己的贪欲,既然赫尔佐格博士可以,那我为什么不可以?”橘政宗用一种近乎偏执的语气自问,“我要做的就是代替赫尔佐格,只要能代替他,我就是哪个缔造新时代的人,世界的权柄都会被我握在手中!”

  “代替赫尔佐格?”源稚生一惊,追问道,“用什么方法?用你情报员的渠道伪装成他的身份?还是整容?”

  “不,我并不想成为赫尔佐格,也不想让这个世界上有两个赫尔佐格博士,我要用我邦达列夫少校的身份代替他,世界的权柄握在一个人的手上就够了。”橘政宗看了源稚生一眼,“稚生,别急,我都会慢慢对你交待。”

  源稚生看着透过橘政宗眼底泛出的那抹略显疯意的光,他朝橘政宗点点头,然后缓缓地打了个寒颤。

  “我只是个情报员,我没有赫尔佐格博士那高超的研究技术,但是我知道赫尔佐格博士有记录实验和写日记的习惯,一个人是不可能完全把自己内心的疯狂敛藏住的,赫尔佐格博士一定把他的计划都记载了下来。”橘政宗说,“我表面上答应与赫尔佐格博士合作,暗地里却想着怎样吞并他全部的实验结果和他的日记,但我的本票和身份都是伪造的,我只是一只纸老虎,苏维埃这颗大树我根本就靠不住,于是我把目光投向了当时的蛇歧八家。”

  “我身体里一部分血脉承袭自蛇歧八家,二战战败,从德国人手中瓜分到最多的遗产的受益人之一必定有蛇歧八家一个,而且我听闻当时的蛇歧八家正在迅速崛起。”橘政宗说,“那时的我心想,世界这么庞大的东西我一个人也吃不下,剩余的部分为什么不能让我的家族受益呢?”

  “于是一直给赫尔佐格博士的潜意识里灌输一些负面的话,我每天都会提那么几句,‘这么棒的研究成果,可惜最后还是要贡献给苏维埃政权’,‘替别人做事最后可能连汤都喝不到’,‘苏联的做法我最清楚了,那些狠心的家伙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之后,其余的一切都可以抛弃,就像抛弃一条狗一样’……”橘政宗说,“久而久之,赫尔佐格博士终于动摇了,一个夜里,他主动对我大吐苦水,说他辛辛苦苦的实验研究最后到头来却要为别人作嫁衣,真是不甘心。”

  “我知道那是因为我的给他灌输的潜意识起了作用,赫尔佐格博士被我成功洗脑了。”橘政宗说,”时机终于成熟了,于是我便向赫尔佐格博士提议我们把实验基地搬移到日本,借机逃避前苏联和那名苏军首领的掌控,让我们自己成为研究最大的受益人。”

  “还记得么?赫尔佐格发现那两个名为‘π’和‘ω’的实验胚胎就来自日本,他一早就认为日本混血种才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混血种,迁去日本也能更加方便他就地取用实验材料。”橘政宗说,“赫尔佐格博士很快就赞成了我的提议,那一夜他似乎兴奋得一整晚都没睡着。”

  “可是这么庞大的实验基地要怎么迁移?”源稚生提出疑问。

  “不需要移动整个实验基地,那些技术都被赫尔佐格博士深深地刻在脑海里,写在日记本里。”橘政宗摇摇头,“至于那些旧的实验材料已经没必要带上了,因为赫尔佐格认为日本遍地都是更新的、更优秀的实验素材,于是我们带上了你和稚女,就等一月一次的列宁号前来我们就能出发。”

  “在离开前,赫尔佐格博士告诉我他不想让他的实验机密泄露,我们可以把这伪造一场事故,假装整个无名港都在事故里被毁灭,我们也死在那场事故里。”橘政宗低声说,“我觉得他的计划可行,但让我没想到的是没想到赫尔佐格博士比我想象的更加狠毒,他不仅要炸毁整个无名港,销毁那些实验材料,还要杀死所有知道无名港计划的研究人员和安保人员……他的心里简直住着一个恶魔!”

  “可是你最后也同意了他的提议,不是么?”源稚生反问。

  橘政宗沉默了片刻后,低声说:“是的,我的心里也住着恶魔,它在那一天苏醒了……也许是在看到赫尔佐格疯狂构想的那一天就苏醒了,我不假思索地就同意了赫尔佐格博士这项残忍的提议。”

  “我们那天杀死了许多人,比我当情报员的那些年杀过的人加在一起还要多上好几倍……应该有三百人,不,应该是四百人……或者有六百人也说不定。”橘政宗的眼底划过痛苦的神情,“总之遍地都是血,鲜血把那座无名港染成了红色,尸体堆积如山,最后一切都湮灭在那场巨大的爆炸里。”

  “最后只有你和赫尔佐格活了下来?”源稚生问。

  “不,最后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当年的我是这样天真以为的。”橘政宗说,“原本我是打算到了日本,日本建立起实验室,等到一切都步入正轨后再对赫尔佐格博士痛下杀手,但对方残忍的本性和为了目的不顾一切的疯狂令我感到惧怕,我知道在对方内心深处,我也是他必须要抹除的目标,因为在皇帝君临世界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和其他人平分权柄,我们都是对方必须要杀死的目标,只是时机的早或晚而已。”

  “所以你先下手为强,杀死了赫尔佐格博士?”源稚生问。

  “是的,贪欲和恐惧让我变得异常决绝,在炸毁了无名港,登上列宁号的那一刻,我端起藏在衣衫里的猎枪打穿了赫尔佐格博士的心脏,一枪还不够,我紧跟着又连开了数枪,他的尸体被我从甲板轰进了海里。”橘政宗用拧毒的语气恶狠狠地说,就好像他杀死了一只恶鬼,又好像他才是那只露出凶相的恶鬼。

  “然后呢?你继承了赫尔佐格博士的遗志……或者说你想取代他?”源稚生顿了顿,“于是你把列宁号沉入了‘高天原’?你想复活‘神’来征服世界?”

  “不,并不是你想的这样。”橘政宗微微叹息,“杀死赫尔佐格博士之后,我如愿以偿地带着你和稚女从西伯利亚无名港出发,也成功得到了赫尔佐格博士的笔记,我原本以为赫尔佐格的目的只是为了将你和稚女量产成能够帮他征服世界的战士,但读完他的笔记后我才知道他的最终目的。”

  “这个疯子……怪不得一开始听我说想要把实验基地迁移到日本的时候,赫尔佐格不假思索就答应了,因为这根本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橘政宗沉声道,“因为赫尔佐格博士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把列宁号船底载着的那枚古龙胚胎沉入‘高天原’深处!”

  “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赫尔佐格博士的计划?”源稚生提出了自己的疑点,“可为什么最后那枚胚胎和列宁号依旧被沉入了‘高天原’中?你做出了这一切难道不是助纣为虐么?”

  “不,看到笔记的那一刻我意识到这一切根本就是幻梦!征服世界是几乎不可能实现的!这疯狂的构想也伴随着巨大的风险!”橘政宗的声音满含恐惧,就像是看见了恶魔,“但是太迟了!一切都太晚了……当我在笔记上读到这一段的时候,胚胎已经污染了船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