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诡船
“听起来您并没有真正爱过她们其中任何一个。”源稚生说。
“是的,我不爱她们,尽管她们每一个藏在和服下的身材都像是饱满的梨子一样丰腴,因为家族认为只有胸部健硕臀部挺翘的女人才适合生养,但我依然对她们提不起兴趣,因为我不喜欢这种传统的日本女人,她们每一个看起来都像是身子粗脖子细的大白鹅。”上杉越说,“所以我继续找来真正性感的女人,是那种有着欧洲和美洲风情的奔放女人,这些女人分别是家族的血裔和六个国家的混血,浪漫的法国、多情的意大利、健美的古巴……”
“我让我找来的这些女人们教会我最原始的七任妻子们什么叫国际化的舞蹈,什么才是真正的卖弄风骚,她们每一个都学的很快,为了讨好我她们拼了命的练习舞姿与柔韧度。”上杉越说,“我很开心,因为我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至此我有了十三位妻子,但我依然没有对她们之中的任何人产生感情,在我的眼里她们都是狗,是玩具,她们让我开心是因为狗狗讨得了主人的欢心,我可以恣意玩弄她们,而她们每个人都不反抗,甚至会对我讲一些奉承我的话,对我摆出笑脸,因为勾引我就是她们的工作,谁能先怀上我的孩子,谁就能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在上杉越叙述的过程中,源稚生一直静静地听着,他很沉默,也很认真,所以他不自觉的将自己的情感带入到六十多年前的父亲身上……听起来的确像个昏庸至极的皇帝,不过源稚生不觉得这样的人生有什么好开心的,他也并不觉得自己父亲当年有多么可憎,不论是自己的父亲,还是那些家族的配种女,这种糜烂至极的生活只让他感到深深的……悲哀。
“总之我每天的生活都很简单,清晨从能够躺下二十人的欧式圆床上醒来,我的妻子们会把洗漱用品和精心准备的早餐端到我的面前,早餐是地道的法式风味,因为我吃不惯日式早餐,为此家族特地从法国请来大厨。”上杉越说,“吃完早饭,我会被请到书房,神官们会捧着一沓一沓的文献让我参阅,有的是家族的历史,有的是混血种的历史,每次我都是象征性地翻过几页,只有那些扯淡的神话能让我稍稍感兴趣,其他的内容都很枯燥,神官们诚恳地劝诫我要多看看有关于家族治理的内容,这样才能做一位贤德的君主,有助于我死后在家族神社的灵位能排到更高的位置。”
“我不想做明君,死后我的灵牌放在哪里我也根本不在意,每当那些戴着高冠唠唠叨叨的老家伙们把我说得不耐烦了,我都会放声大吼他们,然后他们就会跪在地上,匍匐着身子祈求我的原谅。”上杉越说,“不过我也从来没想过要真的处罚他们,只是那些老头实在太多话了,让我不得清净,我就吓唬吓唬他们。”
“您以前的生活听起来委实是像位真正的皇帝。”源稚生如此评价道,心里却在“皇帝”前暗自补上了“昏聩”二字。
“谁说不是呢?可是一个不理朝政的皇帝,每天的生活都是千篇一律,极其枯燥。”上杉越说,“在参阅完了那些如海般的文献后,我会在短暂的休息后被安排茶道和剑道的学习,再之后就是日本歌舞伎的表演,我的一上午往往就被这样消磨过去。”
“在用完午膳后,会有高僧来到我的寝宫里传授我静心决与禅学,或是神道教的祠官与祠掌来向我讲解‘大日如来’的神道学说。”上杉越叹了口气,“在用完晚膳后,会有全日本最优秀的绳缚大师来向我展示日本最精湛最国粹的绳缚技艺,而被绑缚的女人无一不是当年最当红的歌舞伎……说实话那是我一天之中最享受最惬意的时光,但我内心深处却依然排斥,因为家族的老家伙们费尽心思想把我从一个法国人变成最传统的日本人。”
“听起来家族对您的期许和要求的确很高。”源稚生顿了顿,“但家族似乎并没有对您做什么很过分的事,并且一直在容忍您,想方设法尽力满足您的要求。”
“是的,我现在回想年轻的岁月来也觉得有些不像话。”上杉越说,“但是我骨子里就是一个法国人,在国际上,法国人和日本人几乎是反义词,我向往着法国人的慵懒和浪漫情怀,他们怎么能把一个法国人变成一个刻板又不知变通的日本人呢?”
“我的意思是,如果您适应不了这些,因此而脱离家族,我完全理解。”源稚生抬起头,盯着上杉越的眼睛,“可为什么您临走前烧了家族的神社与文献,还揣断了神社里的灵位,最后更是将您的妻子全部杀害。”
上杉越和源稚生对视了很久很久,他在源稚生的眼神里看到了各式各样复杂的情绪与质疑,最后他长叹一口气,缓缓开口:“这一切都要从我的父母说起。”
“您的父母?”源稚生一愣。
“是的,我的父母,也就是你名义上的爷爷奶奶。”上杉越点点头,看着源稚生,“那个叫橘政宗的男人有对你讲过为何上三家的人数比起下五家要少这么多么?”
“是因为血统更加纯粹的混血种之间繁衍的生育率会有所降低么?”源稚生问。
“伱说对了一半,两名上三家的族人之间结合,繁衍出血统更强大的后代的几率更高,然而生育率其实并没有你想象的低。”上杉越说,“拥有珍贵血统的族人们必定会更加注重血统的繁衍,再加上并不低下的生育率,上三家的后代却越来越少,稚生你觉得这符合常理么?”
源稚生茫然的摇摇头。
“造成上三家人丁凋零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要绕回到血统上,血统越纯净的血裔,从中产生‘鬼’的几率也会越高。”上杉越说,“上三家诞生的孩子里,很容易就出现撕裂母亲的腹部爬出长着尾巴、眼睛冒着瘆人金光的畸形胎儿这种状况,这种龙化的畸形胎儿一旦降生就会被立即处死,蛇歧八家的繁衍和传承都是建立在淋漓的鲜血之上的,这就是‘神’赐予我们力量所伴随的诅咒。”
这就是源稚生鲜有耳闻的家族历史了,而且是隐藏在历史里黑暗的那一面,因为如今上三家几乎没有血裔存世了,自然也就没有后代诞生,家族的族记里并没有记录下这么血腥残忍的片段。
现在听着上杉越的叙述,得知真相后的源稚生的心情无端的沉重下来。
第383章 至暗历史
“而‘皇’这种东西更是万里挑一的,是真正的万里挑一。”上杉越强调。
“在相当一段漫长的时间里,家族的一万人里都很难诞生出一位‘皇’。”上杉越说,“我的老爹名叫上杉秀夫,是上杉家的人,在我老爹那一代家族就没有出现‘皇’,那时上三家的人数就已经所剩无几了,我老爹应该算是最后一位拥有着上三家纯净血统的白王血裔,即便他的血统还远远够不上‘皇’的程度,他也被家族的长老们推上了蛇歧八家大家长的位置上。”
“因为血统是么?”源稚生问,“因为您的父亲是最后能诞生具有皇血后代的上三家血裔。”
“没错,他们将我老爹推上大家长位置的唯一理由就是他拥有着家族最后具有诞生‘皇’的可能性的血统,并且在我老爹那个年代,日本很和平,家族并不需要他治理,唯一让家族的诸位长老感到不安的就是家族血统的繁衍问题。”上杉越说,“所以我老爹的工作比我要更加轻松和单调,他唯一的任务就是将他的血统延传下去,即便是生不出‘皇’来,也至少要生出身居有可能诞生出‘皇’的血统的上三家血裔。”
“我懂了,家族是为了‘皇’的血统不至于断绝,至少要保有后世能够诞生出‘皇’的这种可能性。”源稚生说,他问向上杉越,“所以您的父亲也有很多的……妻子么?”
“是的,我的老爹和我一样,他也有很多的妻子。”上杉越点点头,”但他也一样,他从没认可那些女人是他的妻子,因为他和那些家族找来的优秀的配种女之间根本就萌生不出任何的感情。”
“我的老爹甚至比我更加决绝,他不在乎家族的振兴也不在乎家族的繁衍,他那个时候甚至对女人都没有任何兴趣。”上杉越说,“为了逃避这一切,他一头钻进围棋界,拜入本因坊世家钻研棋道,他出乎意料的在围棋方面有着高绝的天赋,年纪轻轻就步入很多人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九段,成为天才中的至强者,获得了‘棋圣’的称号。”
“您的父亲……的确不是一般人。”源稚生也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祖父。
在他看来,自己的祖父要比自己的父亲更加……奇葩,自己的父亲在任大家长期间变得昏庸无能至少有迹可循,符合人之本性。
因为自己的父亲拥有着无可匹敌的血统,黑道中的至高家族奉其为尊、有求必应,财富、女人和权力就摆在眼前,唾手可得……没有多少人能够抵御这种诱惑的,想必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人得到了这一切,绝对会比自己的父亲做得更加过分,自己的父亲虽然昏聩,但起码不是个滥用神权、草菅人命的暴君。
但自己的祖父却对这一切熟视无睹,源稚生暂时还不知道造成自己祖父厌恶这一切的原因,在他看来,自己父亲的父亲甚至是一个比自己的父亲拥有着更加潇洒风韵的人,淡泊而出世,高雅而风流。
是的,源稚生的心底其实正暗自钦佩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祖父……因为他自己也是如同他祖父这种放着黑道大家长的位置不当,而一心想扭头踏上去法国的飞机在天体海滩卖防晒油的奇葩啊!
“你的祖父确实不是一般人,后来有一个女人的出现,所有人这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对女人不感兴趣,而是对家族为他安排的那些配种女们提不起兴趣。”上杉越说,“你觉得他风流高雅也好,觉得他是个不知好歹的二百五也很正常,但不可否认,他和我不同的是,他这个人在某些事上的确有着自己的追求,譬如对于棋道,譬如对于……爱情。”
“爱情?”源稚生愣住了。
“是的,爱情。”上杉越点点头,“那是我的老爹和我妈妈的爱情故事,我的妈妈并不是家族为老爹安排的配种女,我的妈妈名为夏洛特·陈,是法国教社的一位修女,不过她出生于中国,是中法混血儿。”
“修女?”源稚生疑惑道,“修女不是要誓发三愿,将自己的全部奉献给主么?修女怎么会允许结婚和生孩子?”
“哦,我的妈妈当时只是一名见习修女,修女的见习期有六年,是一段相当漫长的时光,因为不是什么人都能献身于主的,只有经历漫长岁月的考验,当主确定你的意志足够坚定了,伱才有资格向主献出你的一切。”上杉越说,“这六年不仅是考验期,同时也是一段反悔期,如果你在这六年的时间内发现你放不下尘俗中的一切,譬如财富,譬如亲人,譬如爱情……你随时可以提出反悔,想要回归尘世间。”
“不过修女如果在见习期反悔了,大概这一辈子都无法再拥有侍奉主的权利,并且还要受到天主的惩罚。”上杉越说。
“可是您的母亲还是为了您的父亲,背弃了主的意志,放弃了修女的身份是么?”源稚生问。
“是的,我的老爹和我的妈妈在法国和日本的天主会的交流祭上认识的,那时老爹作为因坊世家最年轻的棋圣与妈妈进行了一场表演赛。”上杉越说,“老爹蒙着眼与妈妈下了一局快棋,棋至中盘老爹就已经赢了,老爹用高超的棋艺与纯粹的心境俘获了妈妈的芳心,老爹自己也在这场棋局交流会上陷入爱河……也或许他们本就是一见钟情,所以才会这么巧合地成为对弈的双方,总之从那以后,他们便秘密在一起了。”
“秘密在一起?”
“是的,他们只能秘密在一起,因为妈妈的见习期那时已经快结束了,她即将修成正果,一旦让法国天主会的人发现了妈妈和老爹的恋情,她六年来的坚持就会功亏一篑。”上杉越说,“并且他们当年就在日本东京,在蛇歧八家的眼皮子底下,倘若老爹扬言要娶一个中法混血的女人,家族的长老们一定会觉得他失心疯了,因为老爹这辈子不应该只爱上一个女性,或者说他根本就不配拥有爱情,他的爱只能是博爱。”
“与其说老爹是家族的大家长,不如说他在长老们的眼里只是一匹种马,种马的任务就是交配,就是繁衍,就是和尽可能多的配种女交媾诞生尽可能子嗣。”上杉越低声说,“在这种情况下,老爹和妈妈相爱的事被家族知道的话,妈妈必定会有危险。”
“然后呢?您的父亲和母亲逃走私奔了么?”源稚生忍不住问。
“哪有那么简单?”上杉越叹了口气,缓缓摇头,“他们的确是为爱私奔了,在妈妈六年见习期的最后一天,她背叛了主,而老爹背叛了家族,他们连夜乘船逃往法国里昂,准备去过他们一直憧憬幻想着的二人世界。”
“二人世界?那您呢?他们并不准备要孩子么?”源稚生疑惑道。
“是的,在他们的计划和对未来的憧憬中,并没有孩子这种东西,而我纯属是个意外。”上杉越苦笑着说,“到达里昂后不久,妈妈才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了,原本她并不想将这一切告诉老爹,因为她知道老爹对于孩子这种东西有多么排斥和恐惧,但随着她的肚子一天天变大,这一切都瞒不下来,老爹最后还是发现了妈妈已经怀有身孕。”
“有了后代不应该是开心的事么?为什么您的父亲反而会对孩子产生排斥和恐惧的心理?”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么?上三家人数凋零的原因就是因为血统太过纯净的混血种很容易生出龙化畸形的后代,老爹害怕他和妈妈繁育的孩子很可能是一只长着利爪与蛇尾的怪胎,他害怕这样的怪胎撕裂母体破出,他心爱的女人为此而丧生。”上杉越低声说,“老爹害怕这一切并不是空穴来风也不是道听途说,因为这些都是他亲身经历过的。”
“亲身经历?”源稚生喃喃,“难道他和他以前的妻子们曾生出过龙化的胎儿么?”
“不,不是老爹的孩子,而是老爹的弟弟。”上杉越说,“也就是我名义上的叔叔。”
“我的祖父并不是种马,我的祖母也不是配种女,我的祖父和祖母很相爱,但是在他们繁育第二个儿子,也就是我的叔叔时,一场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毁灭性打击随之而来。”上杉越说,“由于我的老爹血统还不错,虽然不是‘皇’,但有可能诞生身负皇血的后代,所以在我的祖母怀孕时,整个家族都很期待,期待着她生下一个真正的‘皇’。”
“结果诞生的是‘鬼’对么?”
“没错,现实总是这样的事与愿违,一天夜里,伴随着我祖母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我的‘叔叔’撕裂了她的腹部,从里面钻了出来。”上杉越说,“当众人赶到的时候,我的祖母已经没了生命体征,能看到的只有一只长着蛇尾与利爪,眼睛冒着瘆人金光的畸形婴儿在啃噬我祖母的内脏,在场的侍女们都被吓得尖叫,我的祖父看到这一幕也心肌梗塞差点晕死,还是我的老爹,一个箭步上前,用钢绳和剪刀活活把我的‘叔叔’绞死又戳碎。”
“最后老爹瘫倒在地,看着我‘叔叔’的烂肉和祖母的烂肉混在一起,他一边哭泣一边呕吐。”上杉越深深叹气。
“所以您的父亲才会这么讨厌孩子,因为他的童年就被血统里的诅咒蒙上了阴影,他担心您的母亲也会重蹈您祖母的覆辙。”源稚生轻声说。
“是啊,杀死‘叔叔’的时候,父亲仅仅只有七岁,他爱自己的母亲,他也一直期待着自己这个弟弟或是妹妹的降世,可最后的真相却太残酷了,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上杉越轻轻摇头,“这件事为我老爹的人生蒙上了一层巨大的阴影,他认为皇血根本就是一份诅咒,因为这该死的血统,他失去了心爱的母亲,又失去了弟弟,从此以后,他十分畏惧生孩子这件事,他听到生孩子三个字必呕吐,更不可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承担这么巨大的风险,所以得知我妈妈怀孕的时候,老爹的第一反应就是把我打掉。”
“可您最后还是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是因为我的妈妈,我的妈妈坚持要将我生下来,她认为我是她和老爹爱情的象征,是主赐予她尽心服侍其六年的礼物,无论如何她也要把我生下来。”上杉越说,“再加上当时母亲已经怀胎近四月了,这么大的孩子强行打掉的话会伤害身体,老爹也就只能作罢,他就只能每天每夜陪在我的妈妈身边,一旦发现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杀死我,保全我的妈妈。”
“您的父亲真的很爱您的母亲。”
“是的,老爹很爱妈妈,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和这个女人厮守一辈子,但好景不长。”上杉越说,“没多久后,风魔家的忍者们奉家族长老们的命令,追着我的父母来到了里昂,他们接到的命令原本是杀死我的母亲,带走我的父亲,但得知我的母亲怀孕后,忍者们一时间也犯了难。”
“因为不论家族的配种女怎么诱惑怎么勾引老爹,这些年来他都没有诞生一个子嗣,但他和我妈妈相识没多久我的妈妈就怀上了他的身孕,忍者们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于是把这个消息汇报给家族的长老们。”
“长老们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大为震撼,第一时间派遣了更多的忍者和家族的侍女们乘船赶往法国里昂,为了保护我的妈妈,也为了迎接我的诞生。”
“家族默允了您的父母?”源稚生问。
“并不是,你听我说。”上杉越摇摇头,“在五个月后,我平安诞生了,并不如所有人预料的,我不是长着尾巴和利爪、眼睛冒着金光的怪物,可看起来也并不是什么身负高强血统的家伙,我的老爹很开心,家族却很失望。”
第384章 为人父母
“因为初生时我的血统检测结果很不好,报告显示我体内皇血的纯净度趋近于零。”上杉越说,“家族的长老们得知真相的第一时间就翻脸了,他们痛斥我的妈妈不是一匹好马,生不出优良的品种,白白浪费了我老爹那么珍贵的血统,于是那些老家伙们下达指令,让风魔家的忍者们要挟我的老爹必须回到家族里,继续和那些优质的配种女繁衍,而我和我的母亲则会被就地处死。”
源稚生的手掌不自觉地握紧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虽说他和他的祖父祖母素未谋面,但家族隐藏着如此至暗的历史,那些已经泯灭人性的长老们居然对一对无辜的母子动用如此残忍卑劣的手段,这委实让身为当代大家长的源稚生为家族这耻辱的过往而深深蒙羞。
“老爹当然不想离开妈妈,也不可能任由家族处决妈妈,而且既然我是个正常孩子的话,再怎么样也是遗传了他的血统的种,妈妈爱我,老爹自然也就爱屋及乌,家族想要处死我们母子的决议他说什么也不可能同意。”上杉越说,“当时老爹申请要亲自和家族的长老们沟通,但那风魔家的忍者们不同意,于是老爹当着他们的面切掉了自己的两根手指。”
“切掉自己两根手指?”
“老爹切掉的是他右手的食指和无名指,这是一种对家族的妥协,也是对长老们的威胁。”上杉越说,“老爹一生痴迷于棋道,对于棋界中人,惯用手的食指和中指是用来捻子的,这两根手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棋手的生命,而老爹断指的行为就是告诉家族的长老们,他愿意放弃痴爱一生的围棋,回到家族与那些配种女们繁衍后代,前提是保证我们母子的平安,不然一个连自己堪比生命般重要的双指都毫不犹豫舍弃的男人,一旦发起狠来,舍弃自己的性命也绝对不会迟疑。”
“您和您的母亲一起随他回到日本么?”源稚生问。
“不。”上杉越摇摇头,“在老爹和家族的谈判里,条件只有他自己一人返回日本,我和妈妈则继续留在法国。”
“为什么?”源稚生不解,“他的要求并不过分,他用生命要挟的话,家族的长老们应该会同意他的条件,什么他还要和你们分开?”
“家族的长老们的确答应了老爹条件,因为我和妈妈就算活着也并不会对家族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失,但如果我们发生什么意外,我老爹那种不假思索就把自己手指切掉的疯子,下一次很可能就切掉自己的脖子。”上杉越说,“他是家族的最后一匹种马了,他的血统对家族来说是世间独一份的珍贵,家族的长老们表示,只要老爹肯配合家族繁衍,家族就算接纳我和我的妈妈也没问题。”
“但做出让我和妈妈留在法国里昂的决定的是老爹自己,因为他不愿妈妈随他回到那个疯狂、黑暗又龌龊的家族。”上杉越低声说,“老爹他那么爱妈妈,他怎么可能愿意让妈妈见到他和那些风骚的配种女们交媾缠绵的画面,那会让妈妈疯掉的!”
“老爹已经失去了棋道这个毕生追求,和妈妈的爱情就是他生命中唯一救赎的光,这是他这一生中唯一不能失去的东西了,不然他的人生都会变得黯然失色。”上杉越叹了口气,“最后老爹孤身一人回到了日本,我和妈妈则留在法国里昂,家族原本想为我们留下一笔不菲的赡养费,然后安排一名风魔家的忍者暗中保护我们,直到我成年,但是被妈妈给拒绝了,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清高,不屑于别人的施舍,也不是因为她多么憎恶家族。”
“因为我当时的血统低微,入不了家族的眼,但怎么说我也是蛇歧八家的上三家血裔,我的身体里流淌着白王的血。”上杉越说,“妈妈她怕家族某天忽然反悔,安排这名保护我们的忍者倒戈,暗杀我这个流落在外的家族血裔,那是妈妈绝对不愿看到的,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性,她也要扼杀在摇篮里。”
“您的母亲真的很爱您。”源稚生由衷地说。
“是啊,妈妈真的很爱我,我也很爱妈妈,因为那些年来一直是我和妈妈相依为命,我的童年虽然清苦,但记忆里全是妈妈的身影,我很快乐。”上杉越的嘴角不自觉勾勒出美好的微笑,笑容澄澈又简单,像个追忆母亲的孩子,“但仅靠快乐是无法生存的,妈妈她拒绝了家族的援助,只凭她孤苦伶仃地将我抚养长大,这对于一个年轻又未婚先孕的女儿来说,实在太难太难了。”
“后来你们是依靠什么生活的?”源稚生不自觉地追问,他已经不由自主地代入到了故事中,开始为那个故事里的女人揪起了心。
“我五岁的那年,在一天夜里,妈妈为我讲着《圣经》里的故事哄我睡觉,她讲的是《创世纪》中雅各爱拉结的故事,讲着讲着她忽然流下了眼泪。”上杉越说,“我当时很慌张,因为妈妈的啜泣声很悲伤,我听不懂这个故事,我还以为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让妈妈不开心了,于是我跟着妈妈一起哭了起来,我向她道歉,向她保证,向她忏悔,说我以后一定表现好,不会再惹她流泪,妈妈却摸着我的头,轻声对我说‘孩子你已经表现得很好了,该忏悔的不是伱,而是身为母亲的我’。”
“您的母亲做错了什么吗?她为什么要忏悔?”源稚生问。
“是啊,我也不解,我和妈妈说您没有做错什么啊,您为什么需要忏悔呢?妈妈对我摇摇头,她说不,她错了,她曾犯下了天底下最大的错误,在六年前,她背弃了主,选择了爱情,这就是她的罪孽,但这一切不应该让我来承担。”上杉越压低声音,“我也到了该上学的年龄,妈妈她实在无力承担我的抚养费和高昂的学费,于是她决定再度回归教会,并把我送到教会的学校去念书。”
“您的母亲不是已经脱离了教会么?天主会的审查制度应该很严格才对,脱离了教会的人怎么能再度加入呢?”源稚生提出疑惑。
“是的,原本妈妈已经在天主教的黑名单上了,但是妈妈撒了个谎,她谎称在六年前见习期的最后一天她被日本黑道拐走了,囚禁了很久,因为错过了誓发三愿的献身仪式,她一直觉得很愧对主,所以她忏悔了六年,决定在这段忏悔期后再度回归主的怀抱。”上杉越说,“那是妈妈第一次撒谎,也是她这一生唯一一个谎言,一切都是为了我,她隐瞒了我的存在,曾经教习她的嬷嬷对她的印象很好,看她的态度又无比虔诚,在三愿的仪式中,妈妈成了一名终生修女,而她拥有孩子这件事则成为了她一生缄口的绝密。”
“后来呢?您的母亲就一直生活在教堂里么?您的父亲呢?您的血统又是什么时候觉醒的?”源稚生问。
“是的,妈妈从此以后就作为一名修女,直到终生,她并不是不爱老爹,她都已经为了那个男人背叛了上帝,她说她不能再背叛上帝第二次了,但是妈妈说她并不后悔,我就是这个世界上她爱过老爹最好的证明,只要我一生健康平安,她就别无所求。”上杉越轻声叹息,“自从老爹回到日本,妈妈和老爹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后来老爹作为家族的种马一直帮家族播种,听说他之后和那些配种女也生过好几个孩子,但没有哪一个体内的皇血比例是达标的,最后老爹因为身体的亏虚,再加上对妈妈的思念成疾,没活过五十岁就死了。”
“至于我的血统……”上杉越忽然沉默了下来,“后来我才知道,我出生时的血统检测报告其实被篡改过,这件事是我老爹秘密进行的,他让家族的长老们和风魔家的忍者们以为我的血统不入流,因为老爹他深知身负皇血的人会背负怎样的命运,家族就是笼罩他一生的牢笼,给他的人生带来的一连串的悲剧,他不想他的孩子也接受这样的悲剧,于是在我的血统检测报告上动了手脚,其实即便我没有觉醒言灵,我刚出生时的血统就已经超越了我的父亲。”
“您的父亲是爱着你的。”源稚生说。
“是啊,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也终于知道我的老爹是爱着我的。”上杉越老怀甚慰地说,“所以即便我对我的父亲没有一点印象,即便在我还是胚胎的时候他就想杀死我,但我依然愿意叫他一声老爹。”
“说到底,这个世界上有几个父亲会真的不爱自己的孩子呢?”上杉越轻声说,“我曾经也和我的父亲抱着相同的想法,我认为我身怀的血统是一份罪孽,所以我不想要孩子,更不敢有孩子,因为我不想把这份罪孽流传给我的后代。”
“但当我真正得知自己有孩子的那一刻,一切都变了,什么原则,什么罪孽,都是狗屁。”上杉越抬起头,望着落雨的天空,“孩子这种东西或许自带一种不讲理的魔力,你知道么?作为丈夫,作为家主,我从来都是个不负责的男人,但是我知道真相的瞬间,我的内心就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虽然我没见过我的孩子们,但我已经准备好为他们付出我的一切。”
当上杉越说完这最后一句时,源稚生的身体猛然震颤一下。
源稚生看着望向天空的老人,老人的声音那么轻缓,却透露着钢铁般的坚硬,源稚生的瞳孔止不住地颤动,里面倒映着老人苍老的面庞,源稚生低下头,垂下眼帘,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又长长吐出。
“您……继续。”源稚生差点没抑制住声音里的哽咽。
“在某个平凡的午后,我的言灵毫无征兆地觉醒了,那时我刚走出我的大学校门,我感觉太阳的温度比往常高了很多,于是我抬起头看着烈阳,但那股热量其实是来自我自身,一股巨大的引力和灼热的气息从我的身上朝四面八方散去。”上杉越说,“我根本就抑制不住自己的力量,当我的言灵之力真正爆发的那一刻,我周遭的一切都被焚毁了,五个街区外的路灯都炸裂开了,我被拘押在当地的警局里等待审判,有的人说这是主对人间的警示,有的人说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恐怖袭击。”
源稚生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憋出一句:“您的力量听起来委实挺吓人的。”
“但那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一直像一个平凡人一样生活,最多也就是比同龄人聪明点,比同龄人长的好看点,比同龄人运动天赋更高些,偶尔在一些同学的眼里我是个怪胎或是个奇葩,但我从没想过自己有超能力。”上杉越低声说,“从没有人告诉过我有关于混血种和言灵的知识,我差点就以为我真是个怪物,要关在监狱里一辈子!”
“后来家族找到了您?”源稚生问。
“是的,是我妈妈通知了家族,因为我犯下的事在当地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妈妈动用教会的力量也无法将我保释,她无计可施之下只能求助家族。”上杉越点点头,“家族知道这个消息后,马上派人火速赶往法国,先是外交大使,和当地的警局沟通,将我保释了出来,然后是风魔家的忍者,他们奉命保护我的安全,最后是戴着高冠的家族神官们,他们告诉我,我并不是一个法国小青年,而是日本一个古老家族的皇帝。”
“再往后的故事我都告诉你了,我从小在法国长大,根本就适应不了日本古世家那些繁琐的规矩,所以家族的人觉得我是个刺头皇帝,而我则觉得他们都是傻逼。”
“可如果只是这样,我和家族最多相看两厌。”上杉越的声音忽然低沉嘶哑,“可千不该万不该,我的妈妈不该死!”
第385章 哀讯
“家族杀死了您的母亲?”源稚生大惊,愠怒之意溢于言表。
“不,家族知道了我的血统纯度后,是诚心请我回去当皇帝的,那我的妈妈自然就是皇太后,他们当然不敢杀害我的妈妈。”上杉越摇摇头,“而且如果家族敢对我的妈妈出手,我做出的举动就不止是烧毁家族的神社或是殴打几名神官这么简单了,那样我的怒火会焚烧整个蛇歧八家,谁也无法阻止我。”
“可您刚刚说您的母亲……”源稚生说。
“稚生,别急,慢慢听我和你说。”上杉越说,“我妈妈虽然不是死在家族谁的手中,可她的死和家族也有着莫大的关系。”
“家族的使臣来到法国后,妈妈她并没有随我回到家族,不是她舍得她的孩子离开她,也不是她不想见到老爹,而是因为她已经誓发三愿,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主,如果她背叛了主的话,主会把她的一切都夺走。”上杉越轻声说,“对于妈妈来说,她的一切就是我,她害怕如果她再次违背主,她的孩子会变得不幸,妈妈说她一辈子都会留在法国的教会里,每当她晚上为那些孩子们讲故事的时候就会想起我,她每天都会为我和我的老爹祈福,愿主的光芒会永生永世照耀着我和我们。”
“当时的我很天真,我在那以前从没想过我会是一个大家族的皇帝,在我看来,皇帝就代表着为所欲为、荣华富贵,我想要的一切都会有人争先恐后地献给我,我想着我可以先去日本玩几年,然后我可以把妈妈接到日本,或者到时候我厌倦了皇帝的生活,我再回到法国,我和妈妈都能过上好日子,所以我很开心。”上杉越说,“妈妈也很开心,因为我从小就没有见过我的父亲,妈妈很高兴我和我的老爹终于要相见,她让我嘱托老爹说她在法国过得很不错,一切都安好,并且也实现了年轻时的愿望,如愿以偿地当上了终生修女,叫老爹不用太过挂念她。”
“那时的我们都不知道,家族火急火燎地要把我带回日本,是因为老爹那时候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家族失去了珍贵的种马,这时候我又恰逢其时的出现,家族怎么能不将我牢牢掌控在手里呢?”上杉越冷笑,“当时的我也蠢得可笑,我以为我只是长大了,去外面闯荡一下,每个男孩到了这个年龄,总会离开父母一段时间,让自己的翅膀坚硬起来,我觉得这很正常,等我累了或者想妈妈了,就随时可以再见到她,我满心欢喜的跟随着神官们踏上了去日本的使船,却不知这一走,我和妈妈就是天人永别。”
“家族在日本黑道中处于绝对的统治地位,所以家族当时其实并不需要我强大的力量,他们只需要我的血统,为他们将强横的皇血延续下去。”上杉越说,“所以我最开始的工作和老爹一样,是作为家族的种马,我和老爹一样,我们都认为这强大的血统是种罪孽,所以我们都不想生育后代。”
“但和老爹不同的是,老爹生于日本长于日本,对于家族的安排极其抵触,而生于法国长于法国的我则要开放许多,我会配合家族安排的那些配种女寻欢,但我每次都在事前偷偷做好安全措施,长久以来家族都没有察觉。”
“我之前对稚生你描述的就是我刚来到家族前期的生活,然而这样糜烂又腐败的日子还没过上几年,世界就开始打仗了,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在这场战争中,蛇歧八家是日本方有力的主战派。”上杉越说,“其实整个二战最开始只不过是混血种为了资源的分配而掀起的战争,最开始是德国和日本合作双方的混血种与欧洲混血种的谈判破裂,家族撺掇日本军方加入了战争,此后日本方面和美国方面也被牵扯进来,后来这场战争渐渐把整个世界都给牵扯了进来,规模变得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