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诡船
源稚生的脑海里划过他和绘梨衣相处的画面,那些片段就像是电影剧情被截成了一段段碎片在他的记忆里闪回。
源稚生再一次回想起了他和绘梨衣的初次见面,那个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机满身是伤的女孩,看起来是那样的羸弱,那样惹人怜爱,却拥有着翱翔天际的红鸟般清澈的眼神,那时他视如父亲般的政宗先生告诉源稚生要把这个女孩当成妹妹般爱护,从此以后,源稚生的生命中就多出了一个妹妹般的女孩……而现在,源稚生的亲生父亲越师傅又告诉源稚生,说那个女孩其实就是你的妹妹,你拥有着同一个父亲,你们身上流着同一人的血脉。
源稚生觉得自己心里有某种东西无声的裂开了……那是他从未表露的、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对绘梨衣的忌惮与怯畏。
源稚生终于知道了,这个女孩不是家族隐藏的武器,也不是需要牢牢控制的怪兽,更不是某天会被抹除的极恶之“鬼”……
绘梨衣是他的妹妹。
第380章 神秘的路明非
“您是怎么知道这回事的?关于绘梨衣是您的女儿这回事。”源稚生望向上杉越,“这也是路明非告诉您的么?”
这是源稚生能想到的唯一的可能性,因为上杉越和绘梨衣本人原本肯定是互不相识且不清楚彼此的关系,并且绘梨衣来到上杉越的拉面摊这么短的时间连基因鉴定都做不了,总不可能是上杉越和绘梨衣一见如故,觉得这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女儿,然后老人拉着小姑娘当场滴血认亲吧。
“是啊,这一切都是那个叫路明非的年轻人告诉我的。”上杉越点点头,“真的很匪夷所思,因为我在这之前根本就不认识路明非,也从没听说过‘路明非’这个名字,可他好像对稚生你、对绘梨衣、对我,包括对整个蛇歧八家的情况都很了解,在他的面前我甚至有种被看穿了的感觉,要知道他看上去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给我的感觉却像个活了上百年的老人一样稳重老成。”
“难不成是昂热那个老家伙?他事先调查出了一切真相,然后偷偷告诉他的学生,让他的学生揣着这些资料来找我?”上杉越提出这个猜想后又立马否认,因为他想起了昂热找他的目的,“不对不对,昂热找我是为了打听‘神’的情况,老家伙是为了找到企图复活‘神’的人,可路明非那小子一口就道破学院复活‘神’的幕后主使是橘政宗,昂热显然是不知道这一切的,所以说路明非这小子知道的东西居然比昂热那个老家伙还要多?
“卡塞尔学院究竟是什么地方,校长那么变态就算了,怎么从里面随便走出来的一名学生都这么神秘莫测?”上杉越感慨,“难道真的是我落伍了?”
“路明非可不是‘卡塞尔学院里随便走出来的学生’,他是当今卡塞尔学院唯一的‘'S’级学员,他的资料和履历都很神秘,绝大多数的内容都被卡塞尔学院的诺玛封入机密档案里。”源稚生对上杉越解释道,“我承认我一开始也低估了路明非,因为和他一同随行到日本执行任务的还有他的另外两名师兄,我和他的两位师兄接触要更多一些。”
“路明非的其中一名师兄是名为恺撒的加图索家继承人,就是那个同样是黑道出身的、曾经和我们蛇歧八家有过争端的欧洲屠龙世家,恺撒是三人小组的组长;路明非的另一名师兄叫做楚子航,号称卡塞尔学院的王牌专员,拥有高位的危险言灵‘君焰’,楚子航的刀术刻板却十分精湛。”源稚生对上杉越介绍道,“刚才源氏重工里爆发了一场死侍危机,多亏了恺撒和楚子航的协助,家族才得以幸存,和他们两个并肩战斗过后,我基本上也对恺撒和楚子航实力有大致的了解,如果他们全力出手的话,按照蛇歧八家的实力划分,可以说他们两个拥有着家主级别的实力,大概仅次于‘皇’。”
“这么说卡塞尔学院还真是卧虎藏龙。”上杉越的表情也变得稍稍严肃了起来。
在学生时代就拥有着仅次于“皇”的实力,还不止一人,这种力量连身负纯净皇血的上杉越也不得不正视。
虽说“皇”与其他混血种的差距几乎是天壤之别,普通混血种再怎么修炼、穷极一生也难以提升到“皇”的程度……但“皇”是多么珍贵的存在啊!在血统凋零的如今,整个家族一个时代都很难出现一位“皇”,拥有着“皇”之血统的人必定会被奉为蛇歧八家的领袖。
可源稚生现在告诉上杉越,卡塞尔学院一次性就派来了两名实力仅次于“皇”的学生,这让上杉越怎么能不惊讶……更不论卡塞尔学院还拥有着昂热这种能够单挑“皇”的变态校长。
“那路明非呢?”上杉越忍不住问向源稚生,“稚生你对路明非这个人有了解么?”
“路明非……”源稚生下意识地回答,“这家伙讲白烂话的本事挺厉害的。”
“白烂话?”上杉越本能的一愣。
他忽然想起来,不久前他和昂热争执的时候被昂热戳到了心窝子,他怒称昂热不应该被称为“当世最强屠龙者”,而应该被称为“当世最强垃圾话之王”,而昂热说则笑着说世界最强的垃圾话之王应该是他的一个学生才对,和那名学生比起来他还略显功力不足。
上杉越又回想了到和路明非单独交谈,这小子说他老年痴呆的场景,这小子用白烂话呛起人来的确比昂热还让人难以招架。
“原来昂热老混蛋那时候说的就是路明非这小子啊!”上杉越恍然大悟。
“还有呢?”上杉越接着朝源稚生问道,“除了讲白烂话厉害,这小子其他方面呢?”
“和他两个气度非凡、锋芒毕露的师兄比起来,路明非绝对算得上是低调。”源稚生想了想,“卡塞尔学院这次派来日本的三名专员给我的感觉不像是屠龙学院培养出来的天才屠龙者,倒像从是神经病集中营里跑出来的神经病,而路明非绝对是其中最神经质的那个。”
“路明非看起来是最人畜无害的那一个,但也仅仅是‘看起来’,我不知道路明非是本性如此,还是把自己伪装在看似平凡的皮囊下,总之比起恺撒和楚子航,路明非绝对算是好相处的一个。”源稚生缓缓摇头,“但我完全摸不透他真实的人格,也从没有见识过他真正的实力,这个人身上隐藏的疑点实在太多了,可以说他这个人简直就是一个极其神秘的矛盾综合体。”
不仅是上杉越,源稚生也一早就觉得完全看不透路明非这个人,他如何都想不通这个在卡塞尔学院读书的中国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日本的内幕。
但源稚生现在已经没有精力思考这一切,他也不需要纠结路明非的身份和路明非是如何得知的这一切,他只用确定,不论是对家族施以援手,还是将橘政宗的真实面目向自己揭露,亦或者是带绘梨衣来到自己父亲的拉面摊前告诉父亲这一切……路明非所做的所有事都是在帮助源稚生和蛇歧八家,路明非已经充分证明了他的立场,源稚生自然不会再对路明非的话产生怀疑。
“不不不,他的实力强不强、人格是不是矛盾、讲白烂话的本事厉不厉害都不重要。”上杉越顿了顿,“他本身这个人……我是说稚生你觉得路明非这个人怎么样?”
“路明非这个人……”源稚生有些茫然,“抱歉我没太听懂您的意思……”
“哎呀,稚生伱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上杉越有些着急,“绘梨衣不是跟在路明非那小子身边么?我的意思是,站在绘梨衣的兄长的角度,稚生你对路明非这小子怎么看?”
“绘梨衣……”提到绘梨衣,源稚生忽然变得沉默下来,他沉寂了片刻后,对上杉越如实说,“您大概不知道,绘梨衣这些年来一直生活在家族的庇护下,与其说是庇护,不如说是一种监控更为合适,因为绘梨衣的血统很不稳定,再加上她的能力对家族十分重要,所以橘政宗一直不允许绘梨衣和外人有任何接触,这也导致绘梨衣这些年来的生活都非常闭塞,她每天能见到的除了橘政宗就是我,还有那些橘政宗为她特意设立的医护小组。”
“绘梨衣表面上看起来很乖巧也很温和,但那也只是对于她信任的人而言,对于不熟悉的外人,绘梨衣的内心就如同一座冰山,外人想要在短时间内获得绘梨衣的信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源稚生说,“唯独这一次对路明非。”
“不可否认的是路明非这个人的确很神秘,他的身上有一种莫名的吸引人,让人忍不住想对他探究,但也仅仅是吸引而已,以我对绘梨衣的了解,她应该还不至于因为对路明非感到好奇就跟着路明非就离开生活了这么多年的源氏重工。”源稚生的表情有些苦恼,“明明今天才是绘梨衣和路明非的第一次见面,为什么她会轻易跟着路明非离开,这一点我怎么都想不通。”
“第一次见面?绘梨衣和路明非那小子居然是今天才认识的?”上杉越的表情看上去也无比惊讶。
“可是他们刚才一起来我的拉面摊的时候,绘梨衣和路明非那小子明明是牵着手来的啊,路明非还时不时会摸摸绘梨衣的头发,看上去就像认识了好几年。”上杉越说,“而且离开的时候,绘梨衣也扯着路明非的胳膊在她的本子上写想要和那小子一起离开,路明非让绘梨衣等他十分钟,绘梨衣很乖巧的答应后就跟着另外两个女孩先离开了,绘梨衣和路明非那小子的关系看上去相当亲昵,看上去就像是一对热恋的小情侣。”
“牵着手……摸头发……扯胳膊……关系亲昵……热恋的情侣……”
源稚生的声音介乎于呢喃和低吼之间,这几个词完全是从他的牙缝中挤出来的,每复述一个词,源稚生的表情就阴沉一分,手骨捏得“咔嚓”作响,就像是即将苏醒的猛兽。
听到自己一起长大的妹妹和刚认识的男人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想必每一位兄长都会是源稚生此刻的状态,化身为洪水猛兽,恨不得把拐跑自己妹妹的男人给撕裂咬碎。
看着源稚生仿佛能挤出黑水的脸色,上杉越拍了拍上杉越的肩膀,轻声劝说:“好了稚生,别气坏了身子,你的身体还在重伤,刚重新固定好的绷带,别又崩开了。”
“其实我和稚生你也是一样的心情啊。”上杉越语重心长,“稚生你是绘梨衣最亲近的人,我也是那孩子的父亲,但我们谁也没办法代替绘梨衣做出选择,这是绘梨衣自己的决定啊,我们只能尊重她的决定……但愿路明非那小子是个懂世故负责任的男人,最好别欺负绘梨衣,更别辜负绘梨衣。”
“不然……”
上杉越的话戛然而止,说到这儿他忽然和源稚生对视了一眼,一对父子各自露出凶狠的眼神,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说到这,我倒是想起来,路明非还和我提过要向我借血,他承诺会彻底解决绘梨衣的血统问题。”上杉越忽然想起这么回事。
“什么!”源稚生拍着食台猛然起身,不论是动作,还是神情,都和上杉越听到路明非说自己有儿子的时候出奇一致。
“路明非他有办法解决绘梨衣的血统问题?他有什么方法?”源稚生忍不住问。
也难怪源稚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会如此惊诧,因为绘梨衣的血统问题一直生活是困扰蛇歧八家的巨大难题,甚至倾尽整个家族之力也只能暂时性的抑制绘梨衣血统的失控。
不论是橘政宗专门设立的医护小组,还是日本混血种领域的血统专家,所有看过绘梨衣的血统检测报告的人,给出的答案全都是无计可施,无一例外,绘梨衣的血统问题就好比药石无医的绝症,每一次注射药物就是一次化疗,但也仅仅只能减轻绘梨衣的痛苦和减缓绘梨衣的血统迈入失控的时间。
如果是其他人说出有办法解决绘梨衣的血统问题这种话,源稚生一定认为对方是个大言不惭的骗子,因为要彻底解决绘梨衣的血统问题大概只有祈求奇迹,但做出这个承诺的是路明非……源稚生的心里又开始打鼓了。
所以这就是路明非将绘梨衣从源氏重工带走的理由么?可他此前和绘梨衣完全没有接触,他怎么知道绘梨衣的血统存在隐患?又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为素不相识的绘梨衣解决她的血统隐患?
“不清楚,这个路明非没有详细交待,不过他提到过,解决绘梨衣血统问题的方法似乎和那个叫做橘政宗的男人的某个计划有关。”上杉越说,“路明非说要让橘政宗的计划进行到最关键的步骤,然后掠夺他一切的实验成果。”
第381章 末代皇帝
“解决绘梨衣血统问题的方法和橘政宗的计划有关?”源稚生的表情看起来相当不可思议,“橘政宗的计划不是复活‘神’么?让橘政宗的计划进行到最关键的步骤,再掠夺他全部的实验成果……也就是说,绘梨衣的血统问题,要依靠复活‘神’来解决?”
源稚生这才逐渐意识到了,为什么路明非拜托楚子航转告他橘政宗的隐藏身份和真实目的后,又让楚子航嘱咐他务必要在橘政宗的面前收敛好情绪,装作任何事都不知道的模样,不要就地处决橘政宗也不要给予他过重的惩罚,一定要让橘政宗不起疑心地将他原本一切的计划照常进行下去。
因为橘政宗的一切想法和行动都在路明非的预料之中,包括橘政宗想要复活“神”这个最终的目的,这么说这个世界上除了橘政宗,还有另一个期待着“神”复活的人……那就是路明非。
只是路明非和橘政宗想要复活“神”所达到的结果不同,橘政宗是觊觎“神”无上的伟力,企图用这份力量登临世界的王座,而路明非则是为了绘梨衣,路明非也许是想在橘政宗复活“神”的计划达成以后,用某种方法……也许是窃取“神”的血液,也许是掠夺“神”的力量……源稚生也猜测不到路明非会动用什么手段,但路明非目的应该就是为了借“神”的复活这个机会来填补绘梨衣的血统缺陷。
利用复苏的“神”来拯救一个女孩,这简直是通天的手笔,不过这么说的话源稚生此前诸多的疑惑也都可以解释得通了,想要弥补绘梨衣的血统缺陷就只有靠奇迹才能解决,而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比神明的复活更大的奇迹呢?
尽管源稚生相信路明非,也相信路明非嘱咐自己不要干扰橘政宗的计划进程并不是为了得到和橘政宗一样,企图靠“神”来征服世界,但“神”的复活不论对于源稚生还是对于蛇歧八家来说都是天大的事。
在关乎于整个家族、乃至整个日本或者说整个世界的生死存亡的问题上,源稚生在复活“神”这件事上还是犹豫了,因为他也忧心路明非的计划会不会如预料的一帆风顺?那个年轻过分的男人究竟能不能斗过橘政宗这么卑鄙的狡狐?如果真的任由“神”这么棘手的东西复活了,事态最后却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要怎么办?
源稚生从心底喟叹路明非这家伙真是个疯子,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这个男人的冰山一角,但到头来他发现自己还是小觑了对方,哪怕是赫尔佐格这样疯狂且心思缜密的科学家也比不上路明非这种将整个世界的权柄都视如无物的疯子。
“昂热那老混蛋做梦都想要杀死‘神’和想要复活‘神’的家伙,现在正在全日本东奔西跑恨不得翻开日本的每一寸地皮寻找他们。”上杉越喃喃着,表情逐渐变得揶揄起来,“而他的学生明明知道这一切,却没有告诉他的校长,甚至还在暗地里庇护想要复活‘神’的家伙,为那家伙的计划推波助澜?”
“精彩!太他娘的精彩了!”上杉越忽然大笑着猛拍大腿,“他昂热也有被蒙在鼓里的一天啊!我太期待了!我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昂热那老混蛋知道了这一切后会露出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
这个老人此刻笑得无比开朗,好像只要想象到他的宿敌昂热吃瘪的画面就会让他止不住的开心,而“神”是否会复活、蛇歧八家和日本是否会陷入危机、世界是否会毁灭这些大事则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是对那个叫路明非的年轻人能够掌控这一切有着十足的信心,还是太过心大。
“这样真的合适么?”源稚生看着上杉越,低声询问,“我是说,我们真的不选择与校长这样强大的屠龙专家合作,而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路明非身上么?”
“稚生,你不了解昂热。”上杉越轻轻摇头,“昂热是个坚定的复仇者,他杀死龙类不是为了继承龙族的遗产,也不是为了掠夺龙类的力量,他杀死龙类只为复仇。”
“这样的人是很可怕的,因为只要被他判定为敌人的家伙,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对方杀死,他已经抛弃了感情与理智。”上杉越无比认真地说,“今天昂热可以不计较代价也不计较得失、不顾一切地杀死‘神’或是企图将‘神’复活的人,明天他就会杀死其他龙类,后天他就有可能将蛇歧八家认定为具有白王的危险血统的罪民,将他的刀锋指向我们。”
“和昂热合作的话,没有人情只有利益,而唯一能够打动昂热的利益,不是金钱不是女人更不是权利……唯有龙类的尸骸。”上杉越沉声说,“当你无法协助昂热屠龙的那一刻,你们的合作也必然到此终止,也许下一刻他屠龙的刀锋就会倒戈降临在伱的咽喉间。”
“比起和昂热这种冷冰冰的屠龙机器合作,我还是更喜欢路明非一些,毕竟那小子更有人情味。”上杉越表述出自己的观点。
“可我们其实也并不了解路明非,我们不了解他具体的计划,也不知道他的想法,我们更不知道他计划的可行度有多少,如果选择相信他就相当于一场不知胜率的豪赌,赌注是所有人的性命。”源稚生说,“可我们现在明明有机会阻止一切,阻止‘神’的复苏,却要眼睁睁地看着有人将‘神’复活。”
“‘神’那种东西根本就不是我们能够抗衡的存在,如果‘神’真的复活了,我们就会陷入完全被动的境地,我们只能祈祷路明非真的有办法把那么棘手的东西给解决掉。”源稚生紧接着说,“而如果路明非没有斗过橘政宗,或是路明非的判断出现失误,复活的‘神’的力量超出了他的预期和掌控,一旦他的计划出现失利,家族的所有人都要为此陪葬,整个日本也许都会在顷刻之间沦陷,那必然会发展成一场无人能够阻止的浩劫。”
事实的确如同源稚生说的那样,由不得他不忧心,“神”是凡人之力绝对无法抵抗的东西,哪怕是“皇”也只不过是继承了“神”一部分力量的血裔,而“皇”在混血种地领域依旧举世无敌了,如果“神”这种东西真的苏醒了,整个蛇歧八家拼上命倾全力阻止也无异于负隅顽抗、螳臂当车,被覆灭只在弹指一挥间。
源稚生不怕死,但身为现任大家长的他,如果选择相信路明非,就是拿全部族人的生命去赌,这是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一旦下错赌注,万事皆休。
“稚生啊,我也担任过大家长,所以我明白你内心的挣扎。”上杉越将手掌按在源稚生的肩膀上。
“我能想到你的挣扎,路明非那么聪明的小子一定也想得到,他又这么了解你,相信他也知道如果他把这一切的真相都告诉你,你必然会陷入艰难的纠结中,有可能会做出破坏他的计划的决定。”上杉越朝源稚生反问道,“那稚生你有想过么?既然路明非能够预料这一切,那他为什么还是选择把这一切告诉你?”
源稚生沉默了片刻后才试探性地开口:“是因为他笃定我最后一定会选择信任他?”
上杉越缓缓摇头,纠正道:“是因为路明非也在赌,他在赌你最后会选择加入他的阵营,而他告诉你的一切真相,既是保全你和蛇歧八家的举措,又是拉拢你的筹码。”
源稚生怔了怔。
“路明非如果不告诉你这一切,你和整个蛇歧八家就会在橘政宗的阴谋中悄无声息地迈向覆灭,而他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他如果想要成功实施他的计划,也需要借助稚生你和蛇歧八家的力量。”上杉越沉声说,“这是一场双向的豪赌,只有你们赌弈双方都压对了筹码,彼此都达成了信任与共识,最后的结局才会如所有人所愿。”
源稚生脸上是深深的惊诧,他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老人,然后低下头又垂下眼帘。
源稚生沉默了很久很久,不知是在消化老人这番话的涵义,还是在思考路明非计划的可行性,或是在想着某些其他的东西。
良久后,源稚生低垂着眼帘,缓缓开口:“您说的很在理,您的心思很缜密,至少比我的脑子好用,刚才您从屋台车外将我拉进拉面摊的力道更是让我无法反抗,可见您的血统也是超乎寻常的强大,在和您交谈一番过后我觉得您并不像家族的传言里那样昏庸无能。”
“在我看来,您明明是最适合家族大家长的人选,比我这个所谓的天照命要更为适合,家族在您这么强大的领袖带领下也必然会走向繁荣昌盛。”说到这里,源稚生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上杉越,“可您从家族离开了,我今天来找您最主要的目的其实是想要知道真相,我想知道六十多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您抛下一切、不顾一切地逃离家族,放弃大家长的位置与责任,而且在临走之前烧毁了家族的神社,还杀害您的……妻子们。”
上杉越猛地一愣,这次轮到他陷入沉默了,源稚生的这番话就像是为上杉越施展了一道定身术,让老人石化般呆滞在原地,无法移动更无法言语,唯有上杉越脸上不断变换的神情彰显着他如波涛般起伏不定的心境。
“抱歉,是我太过唐突了。”源稚生再度低下头,微微鞠躬,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由于太过好奇,心中的疑惑下意识就脱口而出,未能考虑到您的感受,实在抱歉。”
虽然和上杉越相处的时间只有寥寥几十分钟,但站在源稚生的角度,他的父亲不论从待人处事的态度或是性情上,哪怕算不上和蔼可亲和善慈祥,也绝对称得上平易近人很好相处了,迫使其做出背离自己的家族,甚至大开杀戒这些极端的行为,背后必定发生了极度刺痛老人内心的事件,事件里隐藏着老人不愿提及的真相。
而时隔六十多年,自己再次提起这些被尘封的往事,无异于将老人心中最深的那道伤疤再度揭开,将老人最沉痛、最不愿示人的淋漓鲜血再一次暴露在身为其孩子的自己的面前。
“其实对于稚生你,这些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上杉越终于开口,老人开口便长长地叹出一口浊气,“只是这一切我已经藏在心底太久太久,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过,原本我是想带着这些秘密躺进坟墓的,因为这是我的事,无关于其他任何人。”
“稚生,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但是你要向我保证。”上杉越看着源稚生的眼睛,“第一,不要将这一切对任何人提起,第二,知道了一切后也不要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不论你是想继续担任大家长守护家族,还是像我一样离开,我都尊重你,这些都是你的自由,但是你千万不要怨恨家族……”
“因为这些都是我的事,是我和家族历史的恩怨。”上杉越低声说,“我离开家族就是想让这一切到我这里为止,到我这最后一位‘皇’结束,不要把恩怨和难堪的历史留给下一代。”
“您和家族历史的恩怨……”源稚生喃喃道。
他无法理解上杉越的话的意思,但他隐约能感受到六十多年前的事情绝对不简单,也许错的并不是上杉越……也许是家族亏欠了自己的父亲。
“在知道你们是我的孩子之前,我听到稚生你和绘梨衣的名字,我一度以为你们是冒牌的家主,是家族里的老家伙们为了不堕蛇歧八家的传承而从下五家里扶持起来的傀儡。”上杉越指了指自己,“因为在我继任大家长的年代,我就是家族最后一位拥有着上三家血统的后裔。”
“我是蛇歧八家的末代皇帝。”
第382章 一位皇帝的人生
末代皇帝。
源稚生点点头,他对“皇帝”这个称谓表示认可,因为上杉越的确拥有着“皇帝”般的压迫力,即便上杉越没有刻意针对他,但前不久这个老人将他拉回拉面摊时,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不容反抗的气势让他仍然记忆深刻,这种气势让源稚生不由得想,如果混血种的世界有“皇帝”这种东西,那就该是面前这位老人。
虽然源稚生自身也继承了上杉越强大的血统,但他毕竟是用试管婴儿的技术人为培育的,比起上杉越百年一遇的纯粹血统还是有所不及,尽管源稚生的身上也流淌着皇血,他的血统虽然稳定但仍有缺陷,距离真正的混血种皇帝依然有一定差距。
“虽说蛇歧八家自古以来便由八个家族组成,分别为上三家与下五家,八家中的所有混血种无一例外,全部都是白王血裔,但最纯正的白王血统永远只在上三家里流传,”上杉越介绍,“因为上三家是天照、月读与须佐之男三位大神的后代,而蛇歧八家上三家每代最杰出的人才,则会被授以‘天照命’、‘月读命’和‘须佐之男’的冠号。”
“您当时的冠号是什么?也是天照命么?”源稚生忍不住询问。
“不,我没有冠号。”上杉越摇摇头。
“没有冠号?”源稚生一愣。
“是的,因为封冠仪式的那天我睡过头了,赶来催促我的老神官被我轰了出去,回到神社后,那名老神官又不想在一众年轻的神官和家族的族人们面前丢脸,于是就好面子地在本殿里宣称这是他和我一同商议的结果。”上杉越挠了挠额发,“那名老神官说我的血统实在太过优秀,三个冠号都配不上我,能够与我相衬的称号只有‘混血皇帝’,而这个谎言般的提议破天荒的获得了神官和家主们一致的赞同,于是那天的封冠仪式就在我的没到场的情况下就草草结束了。”
源稚生张了张嘴,但是没能说出话来,直到此刻,他才终于理解了橘政宗形容上杉越时,形容的“自由散漫”是什么意思……不过“自由散漫”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上杉越当年的行径了,当年的上杉越用“肆无忌惮”或是“恣意妄为”形容也许更加合适。
源稚生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不招家族的人待见,还被誉为蛇歧八家有史以来最奇葩的大家长,如果他是侍奉这样蛮不讲理的大家长的神官,他也会每天头疼得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
“您还真的……任性啊。”源稚生搜肠刮肚也只能找到这个一个委婉的形容词来形容当年的上杉越。
“这就是任性么?应该还好吧。”上杉越摸了摸鼻子,“那是我刚进入家族的初期,我还想着给族人们留下一个好印象,所以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啊。”
“是,不算……过分,请您继续说。”源稚生表面上应承着上杉越,心里却嘀咕说这都不算过分,那怎样才算过分?难不成还要家族的神官们为你建座宫殿么?
“我记得我继位大家长的第二年,我的寝宫就落成了,是按照法国的凡尔赛宫为原型建造的,不论是法式家具还是罗马式的大浴缸都十分还原欧洲风情。”上杉越一脸缅怀,“寝宫建立在东京的远郊,地广人稀,我住的还算不错。”
“我还记得我脱离家族之后,那座宫殿很快就被拍卖了出去,兴许是家族觉得保留我住过的寝宫也算是一种耻辱吧,当年时逢二战战败,家族也很多方面需要用钱,恰好有一位来自京都的富商表示对那座欧式宫殿很感兴趣,家族索性就卖给了他。”上杉越想了想,“我二十年前偶然路过了一次,我记得那里好像是被改造了艺术画廊来着,不过门票太贵了,我没舍得花一千日元进去里面参观。”
“您……继续。”源稚生深吸一口气。
源稚生怎么也没想到家族还真为父亲建造了一座宫殿,他也找不到任何形容词来形容此刻他的心情,他的脑海里只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荒谬感。
“不仅如此,刚进家族的时候,家族还为了找了七位妻子。”上杉越说,“与其说是妻子,不如说是为了接受我的血统的种女。”
源稚生点点头,这一段他有听橘政宗提到过。
“我至今已经记不清她们任何一人的模样了,我只记得,在初次见面时,她们每一个脸上都抹着厚厚的白粉,上下嘴唇抹成两点殷红,就像是刚挨了揍的母猫。”上杉越眼神迷离,“她们每一个的发髻盘得都像蒲扇一样宽或是像高塔一样高,穿着无比庄重的和服,脚下是白袜和木屐。”
“面见我时,她们排成一排,眼神里满是紧张和惶恐……还有希冀。”上杉越点点头,“对,就是希冀,但不是那种妻子对于丈夫的希冀,而更像是一条狗对于主人即将赐予它食物的期待。”
“就像我从未把她们当我的成妻子一样,她们也从未把我当作丈夫,不是排斥,而是不敢。”上杉越说,“因为我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她们只是家族最卑贱的配种女,如果能够把我服侍好了,她们就能鸡犬升天,就能飞黄腾达,可如果让我感到不满,她们的人生也许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