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之前就读过龙族的路明非 第195章

作者:诡船

  “家族的同胞因我而死去,仅仅是‘削耳之刑’还不够给予那些亡魂一个交代,我本想以切腹自尽结束我这罪恶的一生,可稚生……大家长留全我的性命,并且告诉我唯有活着才能为我的过错赎罪。”橘政宗深深叹息,“虽说一切都是为了家族,但我的内心实在惭愧,希望那些同胞的亡魂能够理解我的固执,在黄泉之下得以安息。”

  樱井七海、龙马弦一郎还有宫本志雄三位家主的表情止不住的动容,很明显他们是被橘政宗的这番说辞给说动了,在他们眼里,橘政宗即便犯下错误,但仍是那个忠肝义胆为家族鞠躬尽瘁的政宗先生。

  而风魔小太郎则是面无表情,这位老人看着橘政宗的眼神如潭水般幽深。

  “政宗先生,你的说法有问题。”有人忽然开口了,是犬山贺。

  “按照政宗先生刚刚说的,你豢养死侍的目的是为了与王将抗衡,这没问题,但你不可能不知道死侍的危险性,一旦发生了失误或是纰漏,根本就不需要猛鬼众和王将,地底的死侍群就很有可能将蛇歧八家吞噬淹没,就像昨夜一样。”犬山贺看着橘政宗,低声质问,“为什么死侍的养殖场一定要选址在源氏重工的地下?以蛇歧八家大家长的身份,你大可以找到一片人迹罕至的地方,那样即便死侍失控发生了暴动,也有转圜的余地。”

  “那样就太显眼了,中国有句古话,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豢养并研究死侍的事不能被王将发现,因此这件事决不能暴露在大众的视野里,只有源氏重工的地下进行才最隐蔽。”橘政宗低声说,“我猜测王将还没有察觉到我的身份,不然他早该对蛇歧八家主动出击,我手上的技术并没有王将先进,所以我暂时还不能暴露,我只能利用这个信息差来拖延时机,到时候打王将一个措手不及。”

  “这也是为什么我从没有向蛇歧八家公开这个信息,家族内部一定有猛鬼众的人。”橘政宗严肃地说,“我们被渗透得很深,不然几天前秘密突袭极乐馆的行动不应该无功而返。”

  “那宫本家主呢?宫本家主总不该是猛鬼众的内鬼。”犬山贺瞥了眼宫本志雄,“我的意思是,如果政宗先生你要研究死侍,岩流研究所是这方面的专家,你可以挑选几个知根知底的研究员协助你,这样政宗先生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在东窗事发后又孤立无援的面对所有人的质疑。”

  犬山贺的意思其实说的很隐晦,但在座的家主都是聪明人,谁都听得出犬山贺话里的真意是暗指橘政宗所有的解释都只是空口白话,既然橘政宗说他一直独自一人进行秘密研究,那也就没有任何人能够辅证他的说辞。

  橘政宗的独眼深深的看了眼犬山贺,他不知道犬山贺已经被路明非告知了一部分真相,橘政宗还以为犬山贺此刻是因为不久前他在玉藻前从犬山贺手中夺走犬山家指挥权的事而心生怨怼,此刻抓住机会伺机报复。

  橘政宗深吸一口气,他仿佛下定某种决心:“家族里有人可以替我证明……但是没必要了,因为除了对抗王将这个目的,我研究死侍的原因,更多确实是出于我的私心。”

  “有人可以证明?私心?”犬山贺微微皱眉,“政宗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蛇歧八家的基金账户里每年都有一份庞大的秘密支出,那些钱会汇入一个医疗账户,那是我为我的女儿配备的医疗团队。”橘政宗低声说,“我的女儿病了,治疗她需要承担的风险很高,所以我给那些医护人员开出很丰厚的报酬,并且我为每人都买了巨额的意外保险,昨晚的那场意外里,有几十份保险同时生效,这些在辉夜姬的记录里都可以查到。”

  “你的女儿?”犬山贺愣了愣。

  所有的家主都怔住了,政宗先生有女儿?这件事从未听人提起过啊。

  而且政宗先生刚刚亲口说,他的女儿病了,配备了医疗团队,昨夜有几十份保险同时生效,这说明那些医疗团队当时就在源氏重工内部,那些人都在死侍的狂潮中丧命了……而整个源氏重工中,配备有好几十人的医疗团队的只有……

  “是的……绘梨衣。”橘政宗顿了顿,“失踪的上杉家主,就是我的女儿。”

  伴随着这句话,震惊的情绪宛若狂风般席卷整个醒神寺。

  上杉家的家主是橘家家主的女儿,这太令人惊诧了……不,不只是惊诧,所有的家主都本能的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是谎言,但偏偏这句话又是从政宗先生的口中说出,真相实在叫人难以分辨。

  橘政宗的脸色沉重,内心却怒火中烧,他原本不想当着所有家主的面撒下这个漏洞百出的谎言,这只是他万不得已的退路,但这场会议中,橘政宗被源稚生和犬山贺步步紧逼,后退半步便是万丈深渊。

第404章 演技派

  有人说,当你撒下一个谎言后,你接下来需要用无数个谎言将它圆上。

  哪怕是再扯的弥天大谎,橘政宗也必须想尽办法将它圆回来,他如今还不能失去这些家主们的信任,他的计划已经临近尾声,这是他毕生的野心,不朽的王座近在咫尺,如果在通向王座最后的几节阶梯上出了什么岔子,他绝不甘心,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功败垂成。

  “是的,绘梨衣其实不应该叫上杉绘梨衣,她原本的名字是橘绘梨衣。”橘政宗用略微颤抖的声音说,似乎这番话在他心里憋了很久很久,“二十年前我带着襁褓中的绘梨衣来到日本,她是我的孩子,绘梨衣是我的女儿……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源稚生冷冷地旁观着橘政宗的“表演”,忍不住在心里为对方鼓掌。

  他不得不承认橘政宗的确是个杰出的演技派,如果是以前那个不明真相的自己绝对会被橘政宗的这番真情流露般的表演打动,受其蒙骗……但如今的源稚生不同了,不是因为他被路明非提前告知了真相,而是因为源稚生已经是有父亲的人了,并且已经和自己的父亲见过面。

  和上杉越在拉面摊见面与相认的场景给源稚生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源稚生完全能感受到那个老人那一刻复杂的情绪,上杉越对源稚生那份发自内心的愧疚以及歉意,让源稚生能百分之百的领悟到一位父亲对自己的孩子究竟怀揣着怎样的深沉、特别而小心翼翼的爱意。

  哪怕橘政宗此刻脸上的表情再揪心再伤感,在源稚生的眼里充其量也只是精湛而卓越的演绎,因为源稚生是和橘政宗还有绘梨衣走得最近的人,他比在座的家主们都要了解平日里橘政宗和绘梨衣是何种相处模式。

  诚然橘政宗对绘梨衣的一切安排都很周全,几乎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但这份精心也只停留在物质层面,橘政宗以往在面对绘梨衣时全然没有父女般的交流,一位对孩子怀有歉疚之心的父亲绝不该是这样的,源稚生完全无法从橘政宗对绘梨衣的照顾中体会到自己的父亲上杉越对自己那份难以言喻的父爱。

  而最让源稚生感到心寒的并不是橘政宗在所有的家主面前撒下绘梨衣是他的女儿这个谎言,而是橘政宗那沉重耳煞有介事的语气,就好像绘梨衣真的是他无法相认的女儿一样,这说明橘政宗早就事先想好了这套说辞,并且演练过无数遍,不然他的情绪不可能这么逼真,就连声音中的颤抖也恰到好处。

  不得不承认,某些真相败露的时刻,这样一张苦情牌打出确实能扭转局面,一想到橘政宗每天面对着镜子,不知多少次的练习和蔼的假笑,练习无奈的沉痛,练习武士的决然……一想到这个男人一遍遍的用手调整着自己的表情,让自己那些不存在的情感看起来更逼真更到位,为自己带上一张张虚假的面具,源稚生的心里就止不住的涌过一阵恶寒。

  但现在还不是揭穿橘政宗的时候,哪怕要向诸位家主们揭露橘政宗真实而丑恶的嘴脸也不应该当着橘政宗的面,还要让橘政宗的计划顺利进行下去,现在源稚生只能冷眼看着这只跳梁小丑在众人面前展现着他精湛的演技和早已准备好的戏码。

  “可是……为什么?”樱井七海不解地望着橘政宗,问出了所有家主心中的疑惑,“如果上杉家主真是政宗先生您的女儿的话,为什么您要刻意瞒着所有人这一真相,而您又为什么让上杉家主继任上杉家的家主之位,而不是橘家?”

  “不,我并不是要刻意瞒着所有人,我从始至终只想对一个人隐瞒这个真相……我不想让绘梨衣知道。”橘政宗缓缓摇头,用凄哀的语气说,“安排绘梨衣进入上杉家也是出于这个原因,这一切都是我亏欠那个孩子的,我不敢让绘梨衣知道我就是她的亲生父亲,我害怕以父亲的身份面对她,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资格让那个孩子称呼我为父亲。”

  “政宗先生何出此言?”风魔小太郎挑了挑雪白的长眉。

  “原本我以为这个秘密会被我带入坟墓,但事到如今再隐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了。”橘政宗缓缓叹气,“想必诸位也都知道,绘梨衣虽然能力强悍,但一直患有严重的血统问题,她的血统极不稳定。”

  “是啊,上杉家主的能力实在太可怕了,所以并非我是不信任政宗先生您,但是按照混血种界遗传学的角度分析,很难认定政宗先生您就是上杉家主的生父。”宫本志雄忽然开口了,这位天才研究所长以专业的角度分析,“恕我直言,以政宗先生您的血统,几乎不可能生出上杉家主这样拥有着强悍血统和究极言灵的后代,科学是不会骗人的……除非政宗先生您的妻子,也就是上杉家主的母亲,是一条雌性的古龙。”

  “绘梨衣的母亲不是母龙,只是很普通的混血种,她的母亲是俄国人,甚至不是白王血裔。”橘政宗低声说,“但我确实是绘梨衣的父亲,并且是绘梨衣的亲生父亲,科学的确是不会骗人……因为其实绘梨衣刚出生时的血统远不如现在强悍,只是很平凡的混血种婴儿,血统强度甚至不及现在大多数的外五家子嗣。”

  “什么意思?”宫本志雄愣住了,他微微皱眉,“您的意思是,上杉家主的血统后天觉醒了?但即便真的觉醒,上杉家主的血统也不具备‘皇’的稳定性和遗传条件,那按规律来说,上杉家主的血统强度应该不会超出您太多。”

  “或者您是想说,上杉家主的血统进化了?”宫本志雄摇头,“但是迄今为止,岩流研究所的记录里还没有任何普通混血种的血统自行进化的先例,唯二两种能够改变血统纯度的方法只有秘党秘密持有的某种血统精炼技术,和注射药物来提高身体里龙血的比例。”

  “宫本家主的猜想已经很接近了,但不是注射药物。”橘政宗说,“是龙血……绘梨衣的血统,是被古龙的胎血污染过的。”

  “龙血!”宫本志雄惊呆了,他双目瞪大,喃喃着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古龙的胎血的确是有提高血统的纯度的作用,甚至促使言灵的进化,可同时也会对接触到龙血的个体产生严重的污染,虽然岩流研究所没有实验过,但龙血的效用应该比猛鬼众使用的‘猛鬼药剂’还要强上好几倍。”宫本志雄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这么一来上杉家主为什么拥有这么强悍的能力和这种超级不稳定的血统,一切就都能解释的通了!”

  龙血,这种东西的确有着不可思议的作用,是珍贵的宝藏,也是致命的毒药。

  如果能够得到一份纯净的龙血,岩流研究所在基因与血统方面的研究应该早就取得跨阶梯式的长进了,但宫本志雄也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研究素材,毕竟龙血这种珍贵而危险的东西的确可遇而不可求,所以岩流研究所对于龙血直接作用于混血种本体的作用只是通过古籍和文献留下来的记录而推测。

  而今天有人告诉宫本志雄说他的身边就生活着一个被古龙的胎血污染过的个体,而且其表现恰好就符合岩流研究所的推测,这对于这种宫本志雄这种近乎神经质的研究者来说,怎么能不令人亢奋?

  “原本绘梨衣应该像个正常的女孩一样长大,她本该有权利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但因为我的过错,我的女儿被龙血污染了,她在那场意外中被剥夺了一切。”橘政宗痛苦地说,他的手指插入自己的发根里,狠狠揪着雪白的鬓发,“原本绘梨衣被我藏在东京郊外的深山中休养,但我眼看着绘梨衣的病越来越严重,我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因为我不能失去我唯一的女儿,于是我把绘梨衣接到蛇歧八家来照顾,并为她配备专门的医疗团队,绘梨衣的病情终于有所缓和,并且她的才能在蛇歧八家也得到了很好的施展。”

  “其实我最要感谢的是稚生。”橘政宗望向首座上的源稚生,“我将绘梨衣带到家族的时候,曾告诉稚生,希望他将绘梨衣当成妹妹一样爱护,这些年来稚生也确实成为了一位可靠的兄长,如果没有稚生的陪伴和照顾,绘梨衣的性格只会比现在更加封闭。”

  橘政宗起身,朝着首座上的源稚生深深鞠躬,似乎真的是发自内心感谢这个如长子一般的晚辈对他女儿的悉心照顾。

  橘政宗的这一举动可把源稚生恶心坏了……“当成妹妹一样照顾”?绘梨衣本身就是他的妹妹,一个假冒的父亲声情并茂地感谢自己这么多年来照顾自己的亲妹妹,源稚生心中对这个虚伪的男人恶感不禁又深了几分。

  但不论源稚生内心怎样恶寒,他都不能当面表现出来,于是源稚生只是看着鞠躬不起的橘政宗,摆摆手说:“绘梨衣很信任我,我照顾她是应该的,政宗先生不必太放在心上。”

  橘政宗抬起头的时候,深深的看了眼源稚生,他静静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也没有再说什么,这对曾经如父子般亲密的男人之间的关系如今变得诡异而微妙。

  “可是政宗先生,您说的一切并没有解释上杉家主是您的女儿和您在源氏重工地底秘密豢养死侍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关联。”风魔小太郎看着橘政宗说。

  “我把绘梨衣接到蛇歧八家,并不是因为家族的医疗条件有多么完善,而是因为我用过王将留下的线索找到了能够延缓绘梨衣血统恶化的方法。”橘政宗说。

  “这个方法和死侍有关?”风魔小太郎问。

  “是的,与其说是方法,倒不如说是一种‘特效药’,这种‘特效药’能够暂时抑制血统失控的情况,作用大概类似于对白化病和癌症患者进行化疗。”橘政宗说,“而这种‘特效药’最主要的成分,就是蛇形死侍的胎血。”

  “死侍的胎血?”宫本志雄怔住了。

  “是的,从死侍胎儿的身体里能够提炼出遏制进化的血清,而且死侍的母体和胎体都必须为蛇形,也就是说死侍龙化之前必须是身为白王血裔的混血种。”橘政宗点点头,“虽然我还没有搞清楚原理,但大概和白王血裔特有的精神稳定性有关。”

  “还有这种事?”风魔小太郎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宫本志雄更是直接从衬里掏出本子和钢笔写起了笔记,写着写着,宫本志雄的笔头顿了顿,笔记本上留下了一个漆黑的墨团,他抬起头,朝橘政宗问道:“上杉家主是被龙血污染的,龙血促成了她体内血统的进化,这不就和注射了猛鬼药剂的‘鬼’类似么?既然蛇形死侍的胎血对上杉家主有效,那对家族里其他的‘鬼’也理应有效……可政宗先生您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公开这个方法?”

  “因为根据家族的判定,绝大多数的‘鬼’只是身负危险的血统就被认定为危险的对象,在这个阶段,血清对他们是不起作用的,猛鬼众中的绝大多数人就是这样,他们只是具有潜在的威胁性,可进化还没有开始。”橘政宗低声说,“而对于那些已经血统失控的对象,血清的作用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我们只能延缓他们龙化的速度,远远达不到根治的作用,而对于那些主动注射猛鬼药剂的人……他们已经发自内心的堕落为‘鬼’了,精神层面的堕落已经不是药物能够拯救的。”

  “也或许这些都是我为自己的私心找的借口,最根本的原因其实是……我不愿家族的人知道绘梨衣是‘鬼’。”橘政宗眼眶通红,“我身为家族的领袖,目标是扫平猛鬼众,可我自己唯一的女儿却是‘鬼’……这是何其悲哀的命运啊!”

第405章 罪与罚

  所有的家主都沉默了,在座的家主都知道二十年前橘政宗有过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家族执法人中的骨干,他是执行局的领袖人物,死在他长刀下的“鬼”不计其数,橘政宗也正是凭借着斩“鬼”的赫赫战功一步步爬到了蛇歧八家大家长的位置。

  可从没有人知道,这位优秀的斩“鬼”人,他的女儿其实就是“鬼”,而且极有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鬼”,这确实是一件让人悲哀至极又无可奈何的事。

  事实上不论是橘政宗还是绘梨衣,对于蛇歧八家而言都是首屈一指的功臣,橘政宗继任大家长后治理蛇歧八家十年之久,将家族引领向强盛,没有政宗先生就没有如今的蛇歧八家,而绘梨衣则一直作为家族最有力的秘密武器安定人心,还在极渊计划中解决了让整个家族都无力抵抗的尸守群,就功绩和对家族的贡献程度而言,哪怕是所有在座的家主们中也没有谁能比得上橘政宗和绘梨衣。

  而家主们也都能理解,橘政宗不愿将绘梨衣是“鬼”的真相暴露于众,是出于一个父亲对自己女儿的私心与拳拳爱意,就像残疾儿童的父母不愿意暴露自己的子女有什么缺陷,以此来维护他们的自尊心,所以面对蛇歧八家公认的功臣和一位如此爱护自己女儿的父亲,在座的家主们谁也没办法指摘橘政宗偏袒绘梨衣的行为有任何的不对。

  但是于家族的大义而言,橘政宗这样的做法无疑是以权谋私。

  在其位谋其事,橘政宗凭借他家族领袖的位置包庇自己的亲近之人,身为斩“鬼”人的领袖,却瞒着家族的所有人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鬼”藏匿于家族之中,甚至仅仅是为了挽救自己亲近的人,不顾整个家族的安危,在源氏重工大厦的底部私自豢养死侍这么危险的东西,酿成了昨夜那场惨烈的祸端……虽然得知真相的家主们表面上不会对橘政宗这种做法进行谴责或怪罪,但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以往那个可靠且威严政宗先生在众人心中的威信与名望绝对会大打折扣。

  其实这些橘政宗也都能想到,橘政宗害怕为了抗衡王将这个说法力度不够,原本为了拯救绘梨衣这个理由只是为源稚生准备的,因为在他之后继任蛇歧八家大家长的必定是源稚生,源稚生不论是和橘政宗本人还是和绘梨衣都很亲近。

  按照橘政宗原本的揣测,源稚生对“豢养死侍是为了拯救绘梨衣”这个理由接受的程度会很高……但橘政宗怎么也没想到,源稚生听到了这个说法后,不仅对他施以了酷烈的“削耳之刑”,甚至还把他豢养死侍这一真相公之于众,在所有的家主面前宣布他的秘密。

  可其他家主和上杉家主并没有那么亲近,甚至同为蛇歧八家的家主,其他家主见到上杉家主的次数简直堪比街头不入流地混混见到地位显贵的一家之主一样,寥寥无几。

  家主们当然不能完全接受橘政宗为了拯救绘梨衣一人而隐瞒所有人,将整个家族都置于危险的境地中的做法,橘政宗这种善于玩弄人心的阴谋家当然也知道他今天给出的说法致使他今后在诸位家主们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但他必须这么解释,因为这是他能为自己辩解的唯一理由……而此刻橘政宗窘迫的境地完全是被源稚生逼的。

  自己亲自任命的大家长居然将自己逼到没有退路和选择的余地,一想到这,橘政宗的内心就像是火烧一样愤怒……而最让橘政宗感到不安的其实是源稚态度生突然的变化。

  照理来说,一场死侍的暴动不应该让源稚生性情大变,但橘政宗也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他只感觉这枚他计划里至关重要的棋子似乎正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缓缓的挪出他的棋盘。

  “诸位家主。”源稚生拍了拍手掌,吸引了所有家主的目光,“接下来就是有关于这场会议第二个要点的总述。”

  “有关于昨夜‘死侍袭击源氏重工大厦’事件的原委想必诸位家主都已经清楚了,起因是橘家家主不顾家族安危,隐瞒在源氏重工地底豢养死侍的真相,结果导致家族的成员总计死亡人数近三百人,对家族而言意义重大的影壁层被悉数焚毁,电梯井近乎全面罢工,被破坏的机械设备、被损毁的廊道、丢失的珍贵资料等……不计其数。”源稚生悉数着蛇歧八家因橘政宗而蒙受的损失,“这次事件还间接导致家族因处理死侍造成的破坏而来不及隐藏的违禁品被东京警视厅的人查处,家族因此承受了二十亿日元的损失以及警告的处分,这无疑会对家族的声誉造成重大的负面影响。”

  “综上所述,鉴于橘家家主犯下的重大过错,依照家族的律法,其惩罚应该是……”源稚生缓缓地说,“处以极刑。”

  源稚生的最后一四个字话音刚落,醒神寺里鸦雀无声,只有从东京湾吹来的腥冷海风往露台的深处猛灌,像是瘆人的鬼啸。

  所有的家主都惊呆了,每个人的脸上都爬满了惊恐与错愕……宫本志雄甚至拍了拍一旁的龙马弦一郎,因为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橘政宗也忍不住脸色大变,这是他这些年来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因为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而大惊失色,他仅剩的一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源稚生,他以为对方从始至终都在他的掌控中,但今天他意识到自己错了,简直错得离谱。

  这是橘政宗这么多年来唯一后悔的一件事,他放弃了蛇歧八家中至高的权力,将源稚生推到黑道至尊的位置,可这个白眼狼如今却反咬他一口……橘政宗懊悔自己没有将眼前的年轻人变成像其弟弟一样任人摆布的傀儡,此刻他心中对源稚生的杀意简直要透过眼眶喷涌而出。

  “这太僭越了!简直岂有此理!”风魔小太郎猛然起身,须发皆白的老人怒不可遏,“蛇歧八家的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处死一位家主、甚至还是前任大家长的先例!”

  “大家长,政宗先生的确犯下难以饶恕的错误,但蛇歧八家能有今日的繁盛也离不开政宗先生的领导。”樱井七海也忍不住起身为橘政宗求情,“您已经对政宗先生处以了‘削耳之刑’,已经剥夺了政宗先生堪比生命般重要的东西,再处以极刑的话……这样的惩罚会不会太过严苛?”

  “大家长,‘神’的复苏在即,政宗先生一直是我们对抗猛鬼众的领袖,他也是对王将了解最多的人,如果在这种紧要关头我们失去了政宗先生这样有力的底牌,只怕在针对‘神’的战役中,蛇歧八家会彻底陷入被动。”龙马弦一郎也忍不住起身,沉声说,他的分析很客观。

  不论其他家主是委婉的劝说还是慷慨言辞,源稚生都只是静静地听着每一位家主的谏言,缄默不言,直到最后发言的宫本家主一句简单的“我也不赞成对政宗先生处以极刑”后至此,除了犬山贺以外,在座的每一位家主都有表态,所有人的态度出奇的一致……没有人赞成源稚生对橘政宗“处以极刑”的决定。

  “诸位的厚爱实在是让橘某受宠若惊,在下不胜感激,也不胜惭愧!”橘政宗起身,向诸位家主一一鞠躬,他的表情感人肺腑之深,几乎都快要老泪纵横,“可确实是因为我的隐瞒,造成了家族如此惨重的伤亡,功与过不该一概而论,这是橘某犯下的罪孽,橘某理应给那些因我而死的家人们一个交代,今日不论大家长对橘某处以任何惩罚,我都欣然接受,橘某唯一的夙愿便是蛇歧八家长盛不衰,那些因我而惨死的亡魂们能够得以安息。”

  橘政宗说出这番话时,注意力却不在下座任何一位家主身上,他的余光死死地盯着源稚生,似乎想从源稚生的脸上捕捉到一丝动容或是懊悔的神色……但是橘政宗失望了,因为源稚生的脸上面无表情。

  橘政宗万念俱灰,他已经走投无路了,但他内心的想法和他说出口的截然相反,如果源稚生真要当着所有家主的面,不留情面的对他执以极刑,他就只能动用最后那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这样他就只能放弃这么多年他苦心经营的蛇歧八家……正当橘政宗藏在衣袖的手握住某样东西,准备撕破脸孤注一掷的时候,源稚生忽然再次开口了。

  “诸位,诸位。”源稚生双手虚按,示意所有的家主坐回位置上,他平静地说,“我刚才说的是根据政宗先生犯下的过错,按照家族的律法应该以极刑处置……然而规矩是死的,我并没说这就是最后的结果。”

  所有的家主们都愣了愣,众人听到源稚生的话,意识到事情似乎忽然有了转机,橘政宗藏在袖子里的那只手,动作也停了下来,他看着源稚生的脸色阴晴不定,似乎正在犹豫是立即破釜沉舟,还是铤而走险地听源稚生把他接下来的话说完。

  “无论如何,橘家家主都是蛇歧八家引以为傲的功臣,政宗先生对蛇歧八家的贡献不可磨灭,没有政宗先生也就没有如今强盛的蛇歧八家,对家族的功臣处以‘削耳之刑’已经是我身为大家长能做到的最大的极限了。”源稚生语气诚恳地说,“虽然本次会议不是该谈私情的场合,但我与政宗先生一直以来的关系想必诸位家主也心知肚明,于公于私,我都没有对橘家家主处以极刑的道义,橘家家主的命运不应该由我一人审判。”

  “虽然在此之前诸位都已经表过态了,但我希望诸位能够在三思之后再一次正式表态。”源稚生的目光扫过每一位家主,“支持对橘家家主橘政宗先生处以极刑的,请将面前的杯茗置于左手的左侧,反对对橘家家主处以极刑的,将杯茗置于左手的右侧,诸位有三分钟的时间考虑,时间一到,将以杯茗的数量断定诸位的审判结果,如果在位于左手左侧的杯茗数量超过半数,橘家家主的死刑将即刻在醒神寺中进行。”

  “请诸位家主谨慎思考。”源稚生起身,面朝所有的家主鞠躬,“橘家家主的生死命运尽皆系于诸位的这三分钟里。”

  将橘政宗的命运抛还给所有的家主后,源稚生坐回位置上,一言不发。

  整个醒神寺内死寂得可怕,连从东京湾吹来的风也骤停了,所有的家主们无声的交换着眼神,屏息等待。

  橘政宗则是低垂着头,手掌死死地攥着衣袖里的东西……虽然他相信绝不会有半数的家主会选择让他去死,但这种自己的生死被握在他人手中、自己却只能苦苦等待判决的滋味对一个人的精神绝对是如刀刻般的折磨。

  这大概是橘政宗生命中最难熬的三分钟,他的脑海中飞快的掠过他这坎坷的一生,时间短促却又极尽漫长,直到最后忽然的一声击掌,将橘政宗从回忆拉扯回现实,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走了神,手掌已经不自觉松开了袖口里的那样东西,掌心已然被冷汗浸湿。

  “时间到了,桌面上所有的杯茗皆置于诸位左手的左侧,没有家主赞同对橘家家主处以极刑的决议。”源稚生盖棺定论,“那么家族的这条律法本次自行失效。”

  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虽然橘政宗的做法的确让他们心有芥蒂,但如果名震黑道的政宗先生真的被处死……也许整个日本黑道的未来都要因此改写啊!

  “一个男人犯下了过错,就要承担后果,这是政宗先生你教给我的,我对你处以‘削耳之刑’,把你的命运交给家主们审判,我的内心也沉痛无比,但我必须这么做,因为我是大家长,不这样做无以服众。”源稚生看着橘政宗,“死罪可免,但这不代表这次的事件就这样翻篇。”

第406章 全面失势

  “能够免除极刑我已不胜感激,一切的罪责尽皆在于我,一切的惩罚我都愿意坦然承担。”橘政宗起身,语气颇为诚恳,面朝源稚生深鞠躬。

  其实橘政宗仓促着起身并不是有多么感激源稚生免除了他的死刑,而是因为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表情……橘政宗弯着腰,在所有人视线的盲区,他的表情阴晴不定,一时狰狞得像是刚刚剖开一具尸体的连环杀人魔,一时阴沉得像是死了老婆巴不得世界跟着一起毁灭的悲愤厌世男。

  橘政宗不得不承认的是,刚刚源稚生说处以极刑的时候,他的确是被吓到了,他害怕源稚生说完这句话后忽然暴起发难,抽出长刀就要割断他的喉管。

  橘政宗深知源稚生的刀术有多么精湛,力量有多么可怕,那一刻的橘政宗就像是被逼到死胡同的恶犬,随时准备露出凶狠恶毒的獠牙……如果源稚生铁了心要逼上前来,了结他的性命,哪怕橘政宗能侥幸不死也绝对会被暴露身份,那时候在座的家主都会成为他的敌人,能不能在众家主的围攻中安全撤离还两说,但至少往后的蛇歧八家必定再无他的容身之所,而且会视他橘政宗为家族的叛徒死敌。

  橘政宗并非无法舍弃在蛇歧八家苦心经营的地位与权力,因为仅仅一个小小的蛇歧八家根本无法满足他,他的目光是整个世界、是开启一个疯狂的时代、是重启那禁忌的文明。

  只要橘政宗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他就能拥有这个世界上至高的权与力,坐在世界的王座上俯瞰蛇歧八家的大家长就好比人类俯瞰一个大型蚂蚁窝里一只体型稍大的蚂蚁,在人类看来,蚂蚁该是多么的渺小,多么的卑贱,哪怕是体型稍大的蚂蚁也仅仅是蚂蚁,两者的差距是云泥之别。

  但现在还远没没有到放弃这一切的时候。

  因为橘政宗的计划想要顺利完成,蛇歧八家是一个必不可少的跳板,开起新世界的“钥匙”还在这个家族里,只有在合适的时机用正确的钥匙才能开启新世界的大门,两者缺一不可,这也是为什么橘政宗愿意蛰伏在这个家主隐忍二十年之久的理由。

  所幸源稚生又紧接着宣布要将橘政宗的命运交给家族的诸位家主们来审判,橘政宗也不知道这是源稚生一开始就笃定的想法,还是源稚生在看到诸位家主们激烈的反对态度后,无法忤逆众愿,于是忽然顺着家主们的意思临时改口。

  如果源稚生一开始就没打算处死橘政宗,那处以极刑的那番话明显是说给橘政宗听的,也许是吓唬他,敲山震虎,而如果源稚生是因为家主们的态度忽然改变主意,这说明源稚生确实曾怀有杀死橘政宗的想法……不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说明源稚生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跟在橘政宗的屁股后面,冲着他的背影叫着“老爹老爹”的傀儡“儿子”了,这个男人在成为大家长之后……准确来说是从昨天开始,已经完全脱离了橘政宗的掌控。

  这种傀儡脱离操纵的无力感和陌生感让橘政宗感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脱离掌控的棋子不如弃掉,不然很可能搅乱整场棋局……正当橘政宗思考着是否该找个机会先将源稚生除掉以绝后患的时候,他忽然怔了怔。

  橘政宗的脸色迅速变得难看起来,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源稚生为什么当着所以家主的面宣布他在源氏重工地底豢养死侍的真相,又为什么在所有家主面前宣称对他处以极刑,然后忽然改口的做法,源稚生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处死他,可源稚生这样做还有第三层涵义……那就是让橘政宗投鼠忌器。

  家族的人都知道橘政宗和源稚生的关系堪比父子一般亲近,如果有一天,橘政宗真的在私下里和源稚生撕破脸,动用某种特别的手段将源稚生做掉了,家族也绝不会有人怀疑到他橘政宗是那个弑子的真凶。

  可源稚生现在的做法,无疑于是把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现在蛇歧八家所有的家主都知道了,源家家主曾经有对橘家家主处以极刑的想法,两人之间的父子关系也许已经悄然出现了裂痕,虽然源稚生这样会给家主们留下冷血且不念旧情的印象,但如果在这场会议之后,源稚生发生了某种意外,所有人第一时间就会联想到他橘政宗头上来,家主们一定都会怀疑是不是橘家家主因为源家家主差点对他处以极刑而怀恨在心,仇杀报复。

  这么一来橘政宗还真的很难对源稚生出手了,他只能看着这枚失控的棋子安然无恙地撤出自己的棋局……想到这,橘政宗的后牙根都快咬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