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诡船
“风魔家主,你也说了,家族和猛鬼众的战争旷世长久,这是一段残忍的历史,也是一段流血的历史。”源稚生平静地说,“不是所有的历史都会迈向正确的终点,那些错误的历史我们为什么要继承呢?”
“大家长,虽然您是大家长,可您还太年轻,您来到家族的时间并不长,无法理解什么是‘死敌’,什么是‘罪戾’。”风魔小太郎直视着源稚生的眼睛,“也许等到您有了像政宗先生这样的经验和阅历,您就会明白这一切,但现在远远还未到叫停战争的时刻。”
风魔小太郎的意思已经相当直白了,这位老人几乎已经是明摆着告诉源稚生说如今的他完全比不上橘政宗,还没有资格坐在大家长的位置上,做出的决议简直如同儿戏。
第401章 魄力
风魔小太郎的话音刚落,还没等源稚生开口,另一道沧桑的声音从下面的位置中响起。
“是么?原来对历史的理解是通过年龄体现的么?意思就是一个人活得越老,他的阅历就一定越丰富?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就会越透彻?”开口的是犬山贺,犬山贺看着风魔小太郎,用质问的语气开口,“可我已经这么老了,我活了这么久,我怎么还没能像风魔君一样参透什么是‘死敌’,什么是‘罪戾’?风魔君的意思,家族的命运就该是持续不断的流血和战争是么?”
任谁都能听出犬山贺话里的不满,但是在座的家主们也都能理解这位犬山家的老家主为何在此刻忽然怒驳风魔小太郎,因为犬山贺一直都是坚定的主和派。
上一次在家族老神社本殿的会议中,犬山贺已经充分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面对前任大家长橘政宗主战的做法,这位直性子的老家主当时第一个表达了自己厌恶战争痛恨流血的态度,但他无力阻止,于是在选择了和平的选项后拂袖离场。
可是事与愿违,在以风魔家主为首的主战派的带领下,那一次会议的结果最后仍然倾倒向战争那一面。
随后蛇歧八家迅速爆发了与猛鬼众及麾下势力之间的闪电战争,战况几乎囊括了日本的全境。
一都一道二府四十三县内,大大小小五十多个依附于猛鬼众的黑帮在一夜之间被荡除干净,就连猛鬼众的大本营极乐馆也被源稚生带队连根拔起,也正是因为蛇歧八家的这场大规模行动,引来了国会方面的的警惕与忌惮,因此委派东京警视厅的人来源氏重工搜查,导致蛇歧八家最终付出了二十亿日元的高昂代价来为这次行动收尾。
其实损失的钱财倒是其次,最令犬山贺痛心疾首的是……战争又被打响了啊!
有很多人在战争中流血,也有很多人在战争中死去,但凡在蛇歧八家之中稍有资历的老人们大概都知道犬山贺为何如此痛恨战争,这位老家主对战争简直到了深痛恶绝的程度。
因为犬山贺的父亲就是二战时期整个家族中最为激进的主战派,因为当年犬山贺父亲错误的决议,整个犬山家都遭受了近乎灭族的悲剧,所有犬山家的直系血脉中,只有犬山贺一人活了下来。
也正是父亲主战的偏执思想,给犬山贺带来了一段极度悲惨且不堪回首的少年时光,直到如今,那段噩梦般的回忆依然困扰着暮年的犬山贺,让他久久无法释怀。
当年在犬山家最落魄的时候,家族的产业和生意被其他的七家瓜分,其中仅风魔一家就吞并了犬山家近三分之一的资源,而当年落井下石最厉害的风魔家主也正是上一代的“忍者之王”,也就是现任风魔家家主风魔小太郎的父亲……所以这一代的犬山家主对风魔家主主战的理念才会如此不满,众人想,其中大概也蕴含从上一代的父辈遗留下来恩怨与纠葛。
“要是犬山君不说的话,我还真不知道犬山君你连‘死敌’和‘罪戾’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风魔小太郎看着犬山贺,冷冷的说,“所以你花了六十多年苦练的剑道,并不是为了打败你的死敌昂热校长,洗涮你在他那里受到的耻辱?犬山君你修习剑道只是兴趣使然,就像是大家长,是么?”
风魔小太郎此话一出,犬山贺望向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阴沉。
虽然他和昂热之间的仇怨早就随着在玉藻前的那一场战斗而烟消云散,但有关于他老师昂热的话题始终是扎在犬山贺内心深处的一根刺,因为不论如何,他都无法否认犬山家如今的崛起是依托于昂热的扶持而达成的,没有昂热就没有犬山家的今天。
家族私下里不时有人把犬山贺比作昂热的傀儡,甚至有人说他是昂热的狗,这些犬山贺都可以隐忍,因为那些闲言碎语只会出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没有人敢当面议论一位德高望重的家主年轻时的是非,但从没有人像今日的风魔小太郎这样,把犬山贺和昂热的恩怨摆在明面上,在这么多家主面前说出口,这对犬山贺而言无疑是揭开他最沉痛的伤疤。
“我和校长的事和现在我们讨论的情况是两码事。”犬山贺冷冷地说。
“事情是两码事,可是道理是相通的。”风魔小太郎说,“犬山君和昂热校长之间也是战争,一对一的战争,也会流血,甚至死人,和家族还有猛鬼众之间的战争没有任何分别,犬山君你可以为了私人的仇恨,花费六十多年的岁月只为向校长复仇,可你却劝说家族放弃千百年来与‘鬼’之间的仇怨,犬山君不会觉得这种行为实在太利己太自私了么?”
“风魔家主敢说自己毫不自私?”犬山贺反问,“我记得很清楚,每当掀起战争的时候,饱发横财的永远是你们忍者,无私的人会趁着战乱而四处掠夺?”
“每个人都自私,我从没说过我是一个不自私的人,但如果在风魔家面前,我愿意舍弃我个人的利益,倘若在整个蛇歧八家面前,风魔家也能抛弃整个家族的得失,我和整个风魔家永远都有为家族大义献身的觉悟!”风魔小太郎死死盯着犬山贺,高声质问,“敢问犬山君,六十多年前协助昂热校长建立日本分部、靠昂热校长而崛起的犬山家,是否有时刻为家族献身的觉悟?”
犬山贺深吸一口气,他的内心深知他曾被昂热扶持的事一直是他的一个把柄,如今被风魔小太郎拿出来诟病他也只能忍耐着,因为对方把话题引导在这件事上,他根本就没有反驳的余地,犬山贺只能冷冷地盯着风魔小太郎,如果说视线是把刀子的话,犬山贺盯着的人此时大概已经被割喉了几百次。
但对方是风魔小太郎,是当世号称最强忍者的老人,面对犬山贺森严的眼神,他也毫不避让地与其对视,威严程度丝毫不堕对方,如果说犬山贺的眼神像是刀剑一样凌厉,那风魔小太郎的眼神就如同毒蛇的獠牙一样瘆人。
一时间,桌面上犬山家主和风魔家主针尖对麦芒,蛇歧八家的至高剑圣与忍者之王无声的对峙,冷冽的气势从两人身上缓缓扩散。
空气中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家主们的眼神纷纷下意识地避让开两位老人间的对视,这是风魔家与犬山家的恩怨,也是家族的主战派与主和派之间的矛盾,不论是风魔小太郎还是犬山贺都是在座的家主中资历最深的元老级人物,其余的家主们谁也不愿无端被卷入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一道平静的声音打断了犬山贺与风魔小太郎两人的对峙,伴随着这道声音,一股凌厉的气势蓦然卷入两位老家主分庭抗礼的气场中,带着冷酷的威严。
“够了,两位的话题已经跑偏了,有关于两位家主的恩怨就留在这次就会结束后私下里解决。”忽然出声的是源稚生,他打断了凝固而死寂的气氛后扭头望向风魔小太郎。
“风魔家主,你说我太年轻,还不懂家族的历史,不懂什么是‘死敌’,什么是‘罪戾’。”源稚生顿了顿,“那敢问风魔君,家族和猛鬼众从根本上乃是同源,我们和他们彼此成为死敌的起因是什么?猛鬼众的罪戾又在何处?”
“血统。”风魔小太郎不假思索地回答,“自古以来,那些‘鬼’一直都是家族的病痛,就像是一个正常的人,某个部位却因为无法拯救的疾病而彻底坏死,如果不及时将其割裂,病变的部位就会愈发扩散,直至原本健康的部分也病入膏盲,被‘神’诅咒的血统是无解的病症,唯有杀死家族的血统里被诅咒的那些部分,整个蛇歧八家才能得以延续。”
“这么说这场战争的起因是家族想要割裂出被诅咒的那部分血统,家族不允许怀有这样血统的‘鬼’存在于世上。”源稚生说,“这么说来,这场战争不是家族率先挑起的么?”
“不,战争的起因是‘神’的诅咒,被诅咒的人生而为‘鬼’,这份被诅咒的血统既为原罪。”风魔小太郎说,“而政宗先生所提议的这场针对猛鬼众的全面战争是因为他们想要复活‘神’,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因为‘神’的复活必定会酿成难以想象的巨大灾难,所以歼灭猛鬼众的行动决不能叫停。”
“不对,我觉得风魔家主你说的不对。”源稚生缓缓摇头,“既然你也说了,一切的起因都源自于‘神’的诅咒,我们如今掀起对猛鬼众的全面战争也是为了阻止他们复活‘神’,那所有罪戾的根源不都来自于那个万恶的‘神’么?”
“哪怕,我是说哪怕我们和猛鬼众不死不休的战斗,最后家族取得了惨痛的胜利,最后‘神’依旧被不幸的复活了。”说到这里,源稚生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身旁的橘政宗,继续说,“或是很幸运,‘神’没有被复活,我们还需要找到‘神’并消灭她的残骸么?”
“当然。”风魔小太郎理所当然地说,“不论蛇歧八家对猛鬼众的战争有没有取得胜利,不论‘神’最后有没有被猛鬼众复活,彻底杀死‘神’都是我们现在必须要做的事,我们不能把这么巨大的危机再遗留给后代。”
“那就没问题了,既然风魔家主的意思也是暂停与猛鬼众之间的战争,那我觉得我们的想法已经达成一致了。”源稚生轻轻击掌。
“且慢。”风魔小太郎深深皱眉,“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暂停与猛鬼众之间的战争?”
“风魔家主,你难道还没想通么?一切矛盾的根源都是‘神’,我们最终要解决的目标也是‘神’,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把大部分的人力和财力浪费在和猛鬼众之间的战争上?”源稚生看着风魔小太郎,抬高声音,发出有力的质问,“你难道还没有察觉么?那个想要复活‘神’的人也许也期待着我们和猛鬼众斗得两败俱伤,如果最后有一方彻底覆灭也许才是真的遂了他的心愿。”
“将自己的动作隐藏在混乱的战争中才最方便掩人耳目。”源稚生理智的分析,“我要是那个想要复活‘神’的人,我一定不会让任何猛鬼众的帮众知晓我的计划,只有越少的人知道内情,计划的成功率才越高,这种情况下,哪怕我们最后将整个猛鬼众组织屠戮殆尽,我们又能得到什么?说不定那个想要复活‘神’的家伙已经借着战争将‘神’唤醒。”
“风魔家主想过我们失败的情况么?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家族的大义,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战争失利呢?”源稚生高声问,“毫无疑问整个蛇歧八家将不复存在,那样‘神’的复活将是必然的结果,到时候靠谁来挽救这已成定局的一切?昂热校长么?北美的混血种家族?还是那些没有苏醒的龙王?”
风魔小太郎张了张嘴,但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诸位家主们,叫停战争的提议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我们最终的敌人并不是猛鬼众,而是那个不知道是否苏醒的‘神’。”源稚生说,“昨晚的危机让我们都意识到了蛇歧八家并不是铁板一块,突如其来的灾难就可能对家族造成沉重的打击,这种情况下我们更应该将全部的力量都放在搜寻并杀死‘神’这一目标上。”
“这不是讨论,我从一开始就说过了,这是我身为大家长的决议。”源稚生的眼神看过每一个人,“集中家族的力量,全力以赴招到并杀死‘神’这件事不需要讨论,当然,蛇歧八家的会议从不是一言堂,诸位家主依然有提出反对的权利。”
在座的家主每个人的表情各不相同,却始终没有人出声,哪怕是风魔家主也在长久的纠结中深深叹了口气,然后缓缓摇头。
唯有一人。
橘政宗被纱布包裹住的脸上,表情如同吃了屎一样难看。
第402章 橘政宗糟糕的一天
今天的源稚生似乎变得陌生了,橘政宗曾是源稚生最为亲近的人,是源稚生尊称老爹、视为父亲般的存在,但以往的橘政宗从没见过源稚生像今天这般,孤高而铁腕,威严十足。
橘政宗自以为已经足够了解源稚生了,就像大人们都觉得自己很轻易就能看透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在橘政宗的记忆力,源稚生应该是一个自由散漫、没有主见又有点固执的孩子,如果源稚生担任大家长或是皇帝一类的角色,也会是那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中庸之君,最容易受人摆布,也是最方便被操纵的傀儡。
所以橘政宗力排众议,一手将源稚生扶持到大家长的位置上,因为他要实现计划,就要隐藏在幕后,而橘政宗也自信源稚生不可能摆脱他的控制,可事情发展到这儿,已经全盘超出了橘政宗的意料,自己用来操纵源稚生的丝线似乎……断掉了。
打响与猛鬼众之间的全面战争是不久前在家族旧神社的本殿里,橘政宗本人亲口提议的,甚至为了说服家族的众人,橘政宗还特意私下里交代让源稚生在其他家主们踌躇不定时率先表态,以此来坚定诸位家主们开战的决心,虽然当时源稚生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斗争,但最终仍是点头了,源稚生肯同意开战的决议,其中有大半的因素是出自于他对橘政宗的尊崇。
包括后来源稚生带领着执行局荡平了猛鬼众的大本营极乐馆,如果没有橘政宗的授意,源稚生不可能这样做,因为源稚生骨子里就不是一个渴望战争与杀戮的人,以前的源稚生就好像是橘政宗手中的一把利刃,随着橘政宗的挥指,源稚生会用最锋利的部分斩向敌人。
可如今源稚生当着诸位家主的面将自己曾经的决议驳回又推翻,这让橘政宗没来由的开始惶恐,在橘政宗的视角里,这代表着源稚生这把利刃的控制权似乎已从自己的手中逐渐丢失了,甚至还有将刀锋缓缓朝向自己的趋势。
而且最让橘政宗感到不安的一点是,源稚生刚才在反驳风魔小太郎的时候,分析的有关于想要复活“神”的幕后之人的心理状态……几乎全都被他说中了。
他教唆挑起蛇歧八家和猛鬼众的战争的确就是为了借着战争掩人耳目,大规模的战争是最容易混淆视线的方法,橘政宗企图借此转移蛇歧八家的注意力,如果蛇歧八家这么庞大的势力尽全力寻找“神”的话,无疑会给他的计划带来没必要的阻碍。
好在战争顺利打响,蛇歧八家不仅将全部的力量都用于对抗猛鬼众,还被东京警视厅忽然查办,昨夜更是发生了源氏重工大厦被蛇形死侍偷袭这么巨大的灾难,蛇歧八家损失惨重。
虽然自己偷偷豢养的死侍忽然暴动完全出乎了橘政宗的意料,橘政宗本人还因此间接丧失了一只眼睛与双耳,甚至还失去了源稚生的信任,但橘政宗同时也坚信蛇歧八家一时间也会因此陷入泥泞,自顾不暇,短时间内根本没有精力搜寻不知藏在何处的“神”。
如果说在今天以前,虽然事情的发展稍稍超出橘政宗的预料,他本人也因此忍痛负伤,但这些伤痛和意料之外的情况也并不是那么令他难以接受,因为橘政宗认为大体的局面仍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要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在结局到来的那一刻,自己承担的伤痛、受过的屈辱统统都会被洗涮干净,和那尊至高的王座、那个崭新的时代比起来,一切的隐忍都是值得的,曙光会在黎明时刻到来。
但今天的会议对橘政宗来说无疑是沉痛的一击,而让橘政宗怎么也没想到的是,给予他如此沉痛一击的居然是他计划里其中一枚最重要的棋子源稚生。
叫停蛇歧八家与猛鬼众之间的战争无疑是对橘政宗计划的当头棒喝,其实蛇歧八家和猛鬼众没有继续互相消耗、亦或者是蛇歧八家将全部的力量都投入到寻找“神”的目标,这些都还不是橘政宗最担心的,最让橘政宗感到不安的是绘梨衣丢了,但源稚生看上去却并没有急切寻找绘梨衣的样子。
橘政宗怎么也想不通,源稚生的心里明明深知绘梨衣对这座城市而言有多么危险,并且绘梨衣是源稚生一直视如妹妹的存在,可绘梨衣被弄丢后源稚生的态度为何依旧这么风轻云淡?
橘政宗当然不知道这是因为他亲口告诉源稚生有关于他父亲上杉越的情况,促使源稚生和上杉越在拉面摊的那场密谈,所以橘政宗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如今艰难的困境是自己亲口造成的,橘政宗只知道倘若在蛇歧八家真的找到了“神”的那天,橘政宗依旧没能重新得到绘梨衣这个容器的话,他的计划接下来将变得举步维艰。
而正当橘政宗心急如焚,考虑如何挽回这一切时,首座上的源稚生再度开口了,源稚生接下来的话几乎要把橘政宗打入深渊。
“接下来,我要向诸位家主宣布的有关于昨夜‘死侍袭击源氏重工大厦’的一部分实情。”源稚生的声音清晰的传入到每一位家主的耳朵里,家主们的神色都异常凝重。
橘政宗独剩的一只眼睛里划过浓浓的不可思议,难道……源稚生该不会想要把他豢养死侍的真相公布于众吧?
该死的!如果源稚生真的这么做了,无异于让橘政宗颜面扫地,那样他在蛇歧八家苦心经营了二十年的威严与信誉将全部毁于一旦!
“我本不想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但经过我彻夜的思忖后仍然决定要这么做,因为蛇歧八家是所有人的家族,诸位家主们也有知晓真相的权利。”源稚生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将一沓密封的牛皮纸文件袋推到桌面的正中央,“这里面装着的,不仅是有关于昨夜那场灾难的真相,还有蛇歧八家这近几年来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所有家主的目光都落在圆桌正中央的那沓文件袋上,然后又不约而同的汇聚到风魔小太郎身上,显然源稚生没有亲启这些文件袋的意思,德高望重的政宗先生又身负重伤,在场威望最高的当属资历最老的风魔家主,风魔小太郎年轻时不仅是蛇歧八家的“若头”,他至今仍是家族下五家的领袖。
风魔小太郎在众人的目光中将那些文件袋聚在身前,然后当着诸位家主的面一一启封,纸质文档和照片分门别类的归拢着……当风魔小太郎看到第一张照片时,他的瞳孔就不由自主的皱缩,这是极度惊讶的表现,这位老人就好像在照片中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风魔家主?”看到风魔小太郎的表情,樱井七海忍不住发问,“那些文件和照片里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风魔小太郎缓缓摇头,他并没有立即回答樱井七海的问题,而是把照片递交到樱井七海手里:“看过后你就知道了。”
樱井七海接过照片后,看清照片中的画面后,妇人那双漂亮的眼睛也止不住的瞪大,惊讶的表情几乎与风魔小太郎如出一辙,她在看过照片后又默默地传递给下一位家主,然后从风魔小太郎手中接过下一张照片与文件,这些文件袋里的内容在一位位家主的手中不间断地传阅。
一张张文件和照片轮过一圈后,最后才传递到橘政宗手里,他颤抖着手掌接过文件和照片,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后,橘政宗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照片的边角,捏出夸张的褶皱,橘政宗的脸上瞬间惨无人色,他剩下的那一只眼睛里,阴桀的情绪几乎快藏不住了。
最后橘政宗无力地松开这些文件和照片,将它们摊散在桌面上。
“如果诸位都将这些文件和照片浏览完毕,想必不难看出,文件的部分是源氏重工大厦的结构设计图,而照片的部分则是昨夜袭击源氏重工大厦那些死侍的源头。”源稚生点了点桌面上的照片,“或者说,是那些死侍们的……‘家’。”
所有家主们的脸色都很难看。
那些纸质的文件大概分为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记录在辉夜姬的数据里的源氏重工大厦的结构图,是当初大厦落成时,丸山建造所向家族提供的备份记录,对家族的备份不同于那些对外界公开的信息,辉夜姬里记载的内容应该是完整且真实的,不应该有任何隐瞒的部分,哪怕是神道、影壁层和武器库这么隐蔽的位置也会在结构图地备份文件中注明……可当众人看过了第二个部分的文件时,矛盾的地方出现了。
第二部分的文件是用声呐和红外扫描仪对源氏重工大厦进行剖析的整体的结构图,和第一部分的文件不同的位置,是在这些高精密的仪器扫描的机构下,源氏重工大厦的底部——比铁穹神殿和岩流研究所的地下船坞更深的底部,有着一片极为开阔的空腔。
空腔的面积很大,高度就有超过二十米,所处的地理位置很深,并且依托上方铁穹神殿那条极为宽阔的地下河,这片空腔还建造了极其完善且隐蔽的水循环系统和空气循环系统。
这么大片的面积,这么完备的设施,这么隐蔽的位置,这处空腔能让人联想到的用途实在太多了……也许可以作为某些私密研究的实验场所,也许可以建成一座不见天日的地下监狱,也许还能在这里豢养一些不为人知的奇珍异兽。
然而关于这片空腔的用途在那些照片中就得到了很好的解释。
照片的色调很黑很暗,但依旧能看清,一张张画面组合起来,构成的正是一间极为宽阔的暗室。
巨大的玻璃垒积拼合着,组成了一面巨大的玻璃幕墙,玻璃幕墙上有一片坍塌的部分,积水蔓延在地面上,还有剩余的水波荡漾在玻璃幕墙破损的开口以下,看起来这里原本是一处巨大的储水箱……但是除了水族馆里供人观赏的海洋动物的住所,什么样的储水箱需要用透明的玻璃建造?
后面的照片更加触目惊心……巨大储水箱的底部遍布着雪白的残骸,看起来都是一些大型动物被某些凶猛的生物吃净后遗留的骸骨,地板的积水里混杂着扎眼的黑红色,那些浓稠的血液就像一块块陈年的膏皮,在水里也化不开,房间的角落里摆放着巨大的手术台、粗壮的钢铁锁链和大号的手术钳、手术刀和白纱布,似乎是为了解剖或研究某种生物的设备。
如果说这些照片还不能直接说明这间暗室的用途,那最后几张照片就将这间暗室里隐藏的黑暗揭露无遗。
断臂和残躯堆积在角落里,那是浑身长满了黑色鳞片与长长蛇尾的畸状生物,不仅是尸体,甚至还有活着的蛇形生物在地板上扭行蠕动,长着形似人类的脸,嘴里却是锯齿状的尖牙,在黑暗的环境里,瞳孔深处那两抹暗金色就像瘆人的鬼火。
不得不说樱拍摄的这几组照片角度都选的特别到位,这间暗室里的离奇的结构、诡异的氛围、还有这些狰狞的生物都被她拍得画面感十足。
“这些怪物不是从外部入侵源氏重工的,这些死侍从一开始就是被人……养在这栋大厦里的!”樱井七海失神地说,她的话说到这儿戛然而止,然后目光不由自主地缓缓移向源稚生身旁的橘政宗。
不仅是樱井七海,所有家主的视线都缓缓的向橘政宗望去。
因为所有人都能想到,这个巨大的暗室一定是和源氏重工一起建造的,从这座大厦落成的那一天起,这片黑暗且不为人知的房间就一直隐藏在所有人的脚下,里面豢养着数不尽的危险生物,而能够指挥岩流研究所建造这么一处隐蔽地点,而且能避开家族里所有人的视线而不引起怀疑的,整个蛇歧八家仅有一人。
“政宗先生……真的是你?”风魔小太郎的声音透着冷冽。
第403章 逼问
不仅是风魔小太郎,全部家主们的视线此刻都汇聚在橘政宗一人身上,所有人的眼神都充斥着矛盾,不解、迷惘与难以置信的情绪在众人的瞳孔中蔓延。
源稚生一言未发,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位置上,不动声色地看着家主们震惊的表情与橘政宗阴沉的脸色。
“是的,是我。”在漫长的沉默后,橘政宗终于回应了风魔小太郎的疑问,他沉重的点了点头,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吩咐丸山建造所修建这一处秘密储水池的人是我,在源氏重工大厦的地底秘密豢养死侍的也是我,昨夜家族蒙受了惨痛的代价,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橘政宗此刻将深沉而悲痛的情绪演绎得淋漓尽致,哪怕源稚生也不由得佩服,他试想了一下,假如他是在不知道实情的情况下,他是万万看不出来此刻的橘政宗是被他逼到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橘政宗的样子别提有多真情流露。
“可是为什么?您为什么要瞒着所有人把死侍那么危险的东西豢养在源氏重工的地底?”风魔小太郎死死盯着橘政宗,不甘心的追问。
在诸位家主中,风魔家主一直都是政宗先生最坚定的追随者,可橘政宗此刻亲口承认的罪行无疑让风魔小太郎内心生出一种遭受背叛的感觉。
除了被路明非提前告知橘政宗本性的犬山贺,其他的家主们也用审视与求解的眼神望向橘政宗,因为以往在蛇歧八家里,如果说资历最深的元老大概是风魔家家主或是战略部的某位长老,但要论威望最高、最让人信服的领袖,这个人选毫无疑问会是政宗先生,不会有任何人提出质疑或是反对的声音,蛇歧八家能有如今的强盛,至少有一半的功劳要归因于政宗先生。
“没有政宗先生就没有今天的蛇歧八家”……这是蛇歧八家内部公认的一句话,那些年轻的族人们更是认为这话是绝对的真理,恨不得把政宗先生当成真神或是上帝一样仰望。
要说政宗先生做出了什么对家族不利的事,蛇歧八家的族人们包括家主们当然是一万个不相信……但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还是政宗先生亲口承认的,这对众人的震撼性无异于告诉虔诚的信教徒们,他们信奉一生、忠其一生上帝实则是恶魔的化身。
所有人都期待着橘政宗能给出一个足以使众人信服的答案,橘政宗深深的叹了口气:“为了防备一个还未出现的男人,猛鬼众真正的领袖……王将!”
“王将?”风魔小太郎深深皱眉,他的表情依旧疑惑,似乎想不通防备王将和豢养这些死侍究竟有什么关联。
“现在我基本已经可以确定,王将大概是我的一位故人,他是二战时期德国首席科学家,精通基因学的研究与基因工程的博士。”橘政宗沉声说,“早在二十年前,王将就已经开始对死侍这种生物进行研究,他对蛇形状态的死侍研究已经相当成熟了,就连龙形死侍,他也能稳定制造出雏形,然而制造死侍的军团对他来说还不够,王将第一阶段的目标是……制造一支可供驱使的死侍大军。”
“可供驱使?死侍?”樱井七海失声道,“他难道想要操纵死侍么?可是怎么可能!死侍这种生物还能够被操纵么?”
“那家伙是个天才,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对一个疯子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橘政宗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就是我忽然对猛鬼众掀起战争的原因,因为我对王将实在太过忌惮了,在二十年前,王将就已经可以对死侍下达最简单的命令,他利用一种极其复杂的手术篡改死侍的脑部结构,然后一种特殊的声波影响死侍脑中被修改的部分,从而指使死侍行动,例如进攻,撤退,以及静止。”
“岩流研究所也做过一百次以上操控死侍或者‘鬼’的实验,但无一例外,全都是以失败告终,原本我们都认为这是条死路,已经放弃了。”岩流研究所的所长宫本志雄的眼中冒出神经病一样的光芒,他忍不住惊呼,“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人能成功操控死侍,脑部手术!突破口居然不是血统而是神经!政宗先生说得对,这家伙绝对是天才!时疯狂的天才!”
“所以政宗先生养殖死侍的目的,也是想要效仿王将的方法,将死侍培养成一支可以操控的军队么?”龙马家的家主,龙马弦一郎忽然出声。
“是啊,可惜我没有王将那样的才能,直到今天我也仅仅只是掌握了能够稳定繁育死侍的方法,但是离能控制死侍还有天堑般的距离。”橘政宗苦笑着自嘲,“如果我掌握了能够控制死侍的方法,也许家族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死去,不会有这么多人流血,所以说家族昨夜蒙受的灾难源头在于我,我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稚生作为大家长,对我处以‘削耳之刑’也是我罪有应得。”橘政宗的声音透着懊悔与悲凉,“可即便如此我也忍不住心痛,因为我的罪过,害得这么多家人平白无故死去,我实在良心难安啊!”
“‘削耳之刑’?”樱井七海看着橘政宗被白色纱布缠绕的鬓角,失声惊呼,“您是说您遭受了‘削耳之刑’?”
在昨夜路明非的偷袭和死侍袭击的过程中,樱井七海是全程伴随橘政宗左右的,所以樱井七海记得很清楚,直到事件结束,橘政宗的脸部所受的只有路明非在其眼睛上的斩伤与一些轻微的擦伤,除了失明的眼睛,其他的伤势并不严重。
可橘政宗今日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形象却已经被包裹得不忍直视,樱井七海还在想以政宗先生的人品应该不会佯装重伤来博取家主们的注意力,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橘政宗的在失去一只眼睛后,既然又遭到了源稚生施以的‘削耳之刑’!
‘削耳之刑’,这几乎已经是黑道中最残酷最严重的惩罚了,以往只有在黑道中犯下滔天罪孽的帮众会受到如此酷刑,一般的情况都是小弟勾结了大嫂、叛徒投奔了敌对势力、或是犯下了某些不可饶恕的重罪让整个帮派都跟着蒙羞……在历史中遭受‘削耳之刑’的人中,从未出现过一家之主这样的人物,甚至连中层都很少遭受这样严苛的刑罚,因为比起肉体的痛苦,‘削耳之刑’简直是一种对一个人人格的侮辱,削去耳朵意味着这个人让家族蒙受耻辱丢了脸面,因此没脸见人。
对橘政宗这样的领袖人物动用‘削耳之刑’,这惩罚一定比杀死他更难受……可是源稚生和橘政宗的关系密切,两人平日里也一直父子相称,这是蛇歧八家人尽皆知的事,即便橘政宗犯下了过错让家族损失惨重,源稚生怎么可能狠心对如父亲般的男人动用如此酷烈的刑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