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诡船
弟弟一如往常的每一天一样,独自眺望空荡的山谷发呆,戴面具的男人悄无声息地来到弟弟的身后,顺着弟弟的视线远眺,山下的风景宛若青葱的画卷一般在视野里铺开。
“太小啦。”男人在弟弟耳边轻声说。
弟弟被这冷不丁的声音吓了一跳,扭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银白色的面具,出奇的是这个胆小的男孩第一反应并不是恐惧,反而对这个戴能剧面具的男人产生好奇……弟弟从小就向往能剧和歌舞伎,这件事他只和哥哥一个人讲过,但可惜的是,哥哥对这两种传统的戏曲文化都不感兴趣。
“太小了……不是么?”男人又重复了一遍。
“什么?”弟弟怯生生地问。
“你和你哥哥的事我都知道,你们的身上流淌着了不得的血脉,我是说这里对你们来说太小了。”男人的面具下看不清表情,弟弟却总觉得男人在笑,“你看那山,那树,那镇子……只有可怜的巴掌大小,这样的世界太小太小了。”
“是啊,这里太小了,所以哥哥他走了……哥哥去了更大的世界,因为这样的小地方留不住哥哥那样的男人。”弟弟失神地喃喃。
“不,不仅是你哥哥,你也一样。”男人低声说,“你也很优秀啊,甚至比你哥哥更优秀。”
“比哥哥更优秀?”弟弟愣住了,“怎么可能……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哥哥更优秀的……更何况是我……”
“其实当我这么说的时候,你的心中其实有在暗自窃喜,对么?”男人循循善诱,“因为你哥哥离开了,他是被选中的,而你被留了下来,你的内心深处其实并不平静,你就好像是他的影子一样,你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是哥哥的影子,从小到大,学校里的女孩都只喜欢他,没有人看你,你哥哥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耀眼,而藏在他身后的你永远黯淡,面容模糊不清,可是哥哥把身为影子的你留下了,他独自离开去了大城市,你觉得自己被哥哥抛弃了,所以你的内心深处不止仰慕他,还嫉妒他,甚至是……憎恨他。”
弟弟彻底怔住了,他很想否认男人的话,但他无从否认,因为男人说的都是对的……是的,他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仰慕哥哥……也嫉恨哥哥。
这个男人实在太擅长洞悉人心了,不谙世事的弟弟在他的面前就像个赤身裸体的孩子,一眼就被他看穿。
弟弟回过神来,已然泪流满面。
“你要相信自己,你不比你哥哥差,你哥哥能做到的一切你都能做到,甚至比他做得更好。”男人轻轻地抚摸着弟弟的额发,“我会教你的,不管是你喜欢的歌舞伎表演还是能够超越你哥哥的方法,以后每天我都会来这里和你见面,不要把关于我们的一切告诉任何人,我是你的老师……属于你一个人的老师。”
男人抓住了弟弟的全部痛点,他如约每天都来到山上和弟弟见面。
男人细心点拨弟弟的演技,为他讲述传奇的歌舞伎大师的故事,告诉他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传授他精绝的刀法……每次上山男人还会带给弟弟一种药,他说弟弟的体质太羸弱了,声称只要坚持服用这种药,总有一天弟弟会拥有超越哥哥的体魄。
这种药的确很神奇,弟弟喝下后四肢百骸都洋溢着温暖,连深夜的山风都不再觉得冰冷……持续饮用一段时间后,他觉得世界都变得鲜亮起来,他开始每天对着镜子上妆打扮,学校里越来越多的女孩会羞涩的目光偷看他,他很享受这种感觉,因为这是以往哥哥才能拥有的待遇,原来被人注视着的感觉是这样的,这种感觉真是棒极了!
弟弟开始和不同的女孩约会,弟弟从那些女孩们的身上学会女性的仪容与姿态,他用自己的魅力征服了这个学校里的每个女孩,他觉得哥哥应该为他骄傲,因为这是哥哥都不曾做到的事……可其实他并不是真心喜欢那些女孩,他只想看到那些女孩依恋他、爱慕他的那种目光,就像他仰慕他的哥哥那样。
戴面具的男人一直在暗中打量着这一切,事情果然如他预料的发展,在药物的影响下,弟弟的性格潜移默化地被引向扭曲,甚至病态。
这天,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镇子入口,身穿黑色长风衣的哥哥从车上走下,这时的他和当初离开镇子的那个倔强少年判若两人,他变得更沉稳、更内敛了,他的腰间绑着的不再是破旧的竹刀,而是真正的长刀……他已经取得一定的地位与势力,有能力将他的弟弟一起接走并好好照顾。
然而镇口的公告栏上,满面的寻人启事吸引了他的注意。
从一年前到最近,镇子总共发生了不下二十起失踪案,失踪的清一色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孩,并且都是哥哥离开镇子前就读的那所学校的学生。
哥哥的心头划过不好的预感,他循着这些年在大城市打杀练就的直觉到来以前他毕业的那所学校,他一步步深入地下,空气中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直到他来到了学校一直无人问津的废弃井窖,哥哥看到了令他毕生难忘的、噩梦般的画面。
井窖的最深处传来哀婉梦昵般的歌声,一排排穿着戏服的女孩整整齐齐地站在远处的黑暗中,微弱的烛光打在她们的脸上,映照出死人般惨白的脸色和蜡油的光泽……她们全都已经死了,尸体被人炮制成蜡化的塑像摆在这里,放了不知有多久,就像一群被囚禁在黄泉深处的怨魂。
唯一活着的人背对着井窖口的方向,她穿着绯红色的长袍戏服,歌声就是从她的位置传来的。
哥哥缓缓挪动脚步,当靠近那道身影时,他的后背猛然发寒……他发现对方正在用锋利的长指甲去徒手解剖一个女孩的心脏。
那人扭过头来,满脸惊喜地望着他。
“哥哥……你来啦!”
第443章 终幕
那个穿着绯红的袖袍、哼着歌的“女孩”扭头望来时,哥哥猛然怔住,他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都要凉了。
此时台下的所有观众也正对着那张脸,所有人都看到了路明非此刻的扮相,倒抽凉气的声音在高天原内此起彼伏地响起。
那是一张抹着精致妆容的脸,但猩红的血迹却将脸上除五官以外的地方勾勒得斑驳不堪,那双浑浊的瞳孔里透着孩子般的惊喜,噙着血迹的嘴角渐渐勾勒出微笑……一个病态至极的笑容。
哥哥缓缓后退,哪怕化了妆染了血他也认得出这是他弟弟的脸,声音也是弟弟的声音,就连那声“哥哥”也叫得那么温顺那么柔软,就和小时候一样……但他不敢相信,他打从内心深处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用指甲剖开女孩心脏的变态杀人魔是他的弟弟。
他的弟弟明明那么温柔,那么乖巧,就好像……就好像……哥哥忽然间愣住了。
仔细回想起来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自己的弟弟,那个男孩一直像一只温顺的小鹿跟在你屁股后面,他从不和你表达自己的想法,你也不会主动去问,伱叫他做什么他就会顺从的去做什么,你们明明形影不离你该是最了解他的人,可最后却发现你原来对这个一直“哥哥”、“哥哥”的叫着你的男孩一无所知。
“哥哥……你终于回来找我啦!”弟弟看着近在咫尺的兄长,思念之情止不住的喷涌而出,“我一直盼望你回来看我,但我最近却怎么也梦不到你,今天我终于梦到你了……你真的回家来看我了。”
“梦……什么梦?”哥哥听着弟弟的话,如坠雾里。
“你走了,你离开了这里,把我一个人留下,我经常在想你为什么不把我也给一起带走,我想去找你……但我知道那样是不对的。”弟弟漫声轻吟,“所以我就只能在梦里见你,只要能梦到哥哥我就会很开心,有一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都能梦见哥哥,梦到哥哥你回来找我,你让我陪你练刀,还是在老地方,我一直不肯让养父丢掉你最喜欢的那把竹刀,你拿起竹刀像以前一样在山上挥舞,我看着你挥刀的背影,从正午当头直到太阳落山……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时光能一直停留在这一刻那该多好。”
“可我知道那不现实,哥哥你这么要强这么优秀,你是注定要施展自己抱负的男人,是狮子,是猛虎。”弟弟的语气有点悲伤,“可我却那么平庸,就像鹿群里最不起眼的一只小鹿,狮虎一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一辈子都留在这个小镇子里陪着麋鹿呢?”
“从那以后哥哥你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了,我很伤心,真的很伤心……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问题,哥哥你太优秀了,我一直努力跟在你身后,却始终追不上你的脚步。”弟弟指了指自己的面容和扮相,“所以这一次我下定决心改变自己,我要追上你,哥哥,为了待在你的身边我什么都可以做,我开始学习歌舞伎表演,开始学习剑术,开始学会和学校的女孩们谈恋爱,所有的女孩都喜欢我……直到今天,我终于追上了哥哥你的身影,神灵也被我的诚意感动了,所以哥哥你今天终于又出现在我的梦里。”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这一切都是在你的梦境里?”哥哥望向弟弟身后成排蜡化的女孩尸体,“因为是在梦境里,所以你肆无忌惮把她们都杀死了?”
“是啊,哥哥,她们都是仰慕我的女孩,就像当初仰慕你一样,但哥哥你对谁都从不假颜色,可我会欣然接受想和我约会的女孩们,她们都生长在最美好的年纪,她们会用含情脉脉的目光看着我,那种目光实在叫人难以拒绝。”弟弟指着身后蜡化的女孩们,满脸追忆地说,“她们会半夜约我到学校的操场上看星星,星星很美,看星星的时候我就在想着哥哥你在大城市会不会和我看到同一片天空。”
“每当我想的入神了,那些女孩就会偷偷的把她们的手放在我的手里,身子也不自觉的往我这边凑,年轻女孩的手很柔软,身上也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就像被小雨淋过的薰衣草。”弟弟轻声说,“如果我没有表现出拒绝她们的意思,她们就会把脑袋也靠过来,缓缓地闭上眼,羞涩地撅起嘴……我知道这是向我索吻的意思,于是我在亲了亲她们过后就会一刀刺穿她们的心脏。”
看着眼前的男孩平静地叙述着这一切,哥哥顿感毛骨悚然,路明非的演技太好了,当他念出这些台词的时候,台下的观众们也觉得不寒而栗,就像有冰冷的蛇绕着他们的脊椎攀爬。
“为什么,我还是没搞懂你杀死这些女孩的真正理由。”哥哥忍不住质问。
“原来哥哥你也有不懂的事啊,也对,哥哥你还没有和女孩正式交往过,你怎么会知道女孩子在一段恋情里会变成什么样的生物呢?”弟弟的脸上荡漾着笑,“被喜欢的人亲吻过的女孩会觉得自己身处在莫大的幸福里,她们的脸上会露出前所未有的美丽表情,为了让她们永远定格在最美的时候,所以我把她们杀死了,炮制成标本,这样他们最幸福最美丽的一面就能永远永远被存留下来。”
“哥哥,你不是说没有事情可以是永远不变的么?”弟弟的手一一指过那些被蜡油尘封的女孩,“这不就是永恒不变的美丽么?哥哥你是在生气么?你为什么要生气?我只是告诉你这个道理,以前都是你给我讲道理……反正这是在我的梦里,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她们很幸福,哥哥回来找我了我也很幸福,哥哥你幸福么?”
哥哥顺着弟弟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些女孩们的眉目如她们活着时一样绚烂多情,脸上的确是洋溢着幸福的表情,但她们的瞳仁枯槁,无法呼吸也无法说话,透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死寂感与病态美。
哥哥听说过这种古老的尸体塑化工艺,是趁着尸体还未彻底僵硬时,把液态聚合物注入死人的七窍之中,等到聚合物充分凝固之后,尸体就会一直保持着生前的容貌,就像被做成了柔软的真人蜡像。
这是极致邪恶的手法,中世纪一些拥有着恋尸癖的收藏家就会用这种尸体塑化工艺炮制他们心仪的美人,企图让那些美丽的尸体永远的陪伴在自己身边……但这种手法在现代应该是绝对的禁忌,早就失传了才对,哥哥怎么也想不通将这种残忍的手法再现在这个世间的会是自己的弟弟。
哥哥用无比陌生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男孩,依旧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容貌,可他好像已经不认识对方了,他不知道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在这个男孩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就好像现在弟弟的身体里……寄宿了一只恶鬼!
“哥哥,我今天真的好开心,每一次梦见你我就能开心很久很久。”弟弟缓缓上前,似乎是想拥抱哥哥,“哥哥你下一次什么时候会来我的梦里看我?你什么时候会来带我离开?我有好多的话想和你说……”
弟弟张开袖袍,像一只红色的大鸟一样扑向哥哥,他想给哥哥一个大大的拥抱,就像他们每次在梦里见面时那样……可扑到哥哥身前时,他的动作忽然停下了,梦呓般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台下的所有观众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舞台上鲜血如荻花一般飞溅,迎接弟弟的根本就不是来自兄长的拥抱,而是一柄锋利的长刀。
长刀径直刺入弟弟的胸膛,猩红的血珠从刀尖上嘀嗒嘀嗒滚落,弟弟迎面撞向了哥哥的刀锋,凭借他锻炼之后的反应力,原本是有机会躲开的,可他就是那么义无反顾地拥抱向哥哥,即使自己的心脏被刺穿。
最终他还是拥抱了哥哥……他倒在哥哥的怀里。
原来不是梦……心脏被刀锋撕裂传来蚀骨的疼痛,清晰的痛感和哥哥身上的温暖寓示着这一切都不是他的梦境,这是现实……哥哥真的来看他了。
原来不是梦……所以哥哥才会这么生气,以至于把他的刀锋刺入自己的心脏里,因为他杀了人,他在现实里杀死了二十几个女孩,并把她们的尸体做成标本蜡像,他一直以为这是他的一场梦,梦里的他似乎已经不是他了,他放任自己对哥哥的嫉妒心和憎恨心作祟,他的身体被另一个意识主导,做了很多平常他不会做的事。
“对不起……哥哥……我好像做错了事……我惹你生气啦……”弟弟忍不住流泪,他伸出手,想触碰兄长的脸,“我真的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做了很久很久的梦……我一直不愿醒来……直到你终于来看我……你还是来了……哥哥……你是来带我走么……我这次好像真的有点倦了……”
“倦了就睡吧。”哥哥在弟弟耳边轻声说。
他死死地将弟弟搂进怀里,狠狠地扭动刀柄,他的手掌颤抖着,却强迫自己用上全身的力气,他拥抱着弟弟的冬至也是那么用力,因为他不想让弟弟从他的怀里挣脱……直到刺入弟弟身体里的刀锋将弟弟的内脏彻底绞碎。
当怀里的男孩彻底断绝气息后,哥哥终于失声痛哭,他哭的是那样撕心裂肺,就像丧亲的猛兽。
哥哥放火烧毁了学校的井窖,连同那些女孩诡异的蜡塑尸体,他趁着夜色背着弟弟来到小镇边缘的废弃水井,他把弟弟扔进了废水井里,看着那个身穿一袭绯红的歌舞伎戏服的男孩缓缓落入井底,那双死寂的瞳孔从井底看着自己,就像是恶鬼的诅咒,哥哥的心里不禁冒出了一个疑问……自己杀死的到底是弟弟,还是占据了弟弟身体的恶鬼。
舞台上最后的一幕是天空下起了大雨,哥哥用钢板和铁链将这口枯井彻底封死,他站在雨中静默了许久后孤独离去,单薄的背影就像个无家可归的落魄旅人。
大幕缓缓合拢,故事的发展彻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曾经那对那么要好的兄弟最后却是落得手足相残的下场,落幕的时刻每个人都能体会到哥哥那无法言喻的悲伤而无法自拔。
客人们本是冲着Basara King、右京·橘和小樱花的名头来为小樱花的首夜秀捧场,但这个故事的内涵已经远远超出了她们的预期,现在更吸引她们的似乎不是那些俊美的演员,而是故事本身。
但与其说今天的故事是路明非面向高天原所有客人们的首夜秀,倒不如说这是他想要表演给某些特定对象的故事,客人们不知道这个舞台其实是由某些人的真实经历改编来的,就连座头鲸也不知道这场表演真正的涵义……在场的客人之中,唯有风间琉璃和樱井小暮知道。
樱井小暮看着风间琉璃微红的眼眶,忍不住低声问:“这些都是真实的么?路明非他表演的真的是您的亲身经历?”
“很多细节的部分都有改动,毕竟这只是一场舞台剧,没办法演绎出两个人真正的人生。”风间琉璃轻声说,“但最重要的部分都被演出来了,一些无法在客人们面前展示的内容会选择圆滑地掠过,不得不说他们的表演很精准,这就是我以前的人生……我被哥哥杀死的、那个悲伤的童年。”
“您有和路明非提过您以前的事么?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樱井小暮忍不住问,“难不成是大家长告诉他的?”
“不会,这是哥哥不愿提及的往事,他不会主动告诉任何人的。”风间琉璃摇摇头,“的确很匪夷所思,但是发生在路君身上就没那么匪夷所思了,从我见到路君的照片起,就认定这是个神奇的男人。”
“可是……”樱井小暮还想说些什么,她的话忽然顿住了,因为她注意到风间琉璃的眼神里掠过错愕。
她顺着风间琉璃的目光望向舞台,大屏上写着两个字……“终幕”。
第444章 落幕
“终幕”的意思是还有一幕?难不成刚才弟弟的死并不是故事的结局?议论声在高天原内此起彼伏地响起,没有人能预料到接下来故事会朝着怎样的结局发展。
就连风间琉璃这个当事人也错愕了,因为就连他也想不通路明非接下来还能演什么?是哥哥在家族内一路攀升最终到达黑道的顶峰?还是他在猛鬼众忍辱负重十年只为刺杀那个欺骗他的王将?
回答他的是死一般沉寂的舞台,和前面几场越来越快的换幕不同,这一次大幕拉合后,久久都没有再打开。
等到大幕再度缓缓拉开时,众人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换幕需要这么久了,因为这一次的舞台需要很长的时间来布置,这一幕的开场相比于之前的几场都显得尤为盛大。
华美的舞台上,一束光从天而落,打在舞台正中央的男孩的头顶,男孩正是本该被杀死在井底的弟弟,他此刻闭着眼,坐在一张华贵的椅子上,穿着云中绝间姬的衣服,梳着及腰的长发,画着美艳的盛妆。
透过纱质的狩衣,可以隐隐看到男孩的胸膛上有着一道狰狞的伤疤,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但疤痕却铭刻着他曾经被杀死的事实。
他的四周站满了黑衣的男人和穿着歌舞伎戏服地女孩子,她们每一个都拥有着傲人的姿色,此刻却恭敬地围绕在男孩的左右,就像是最忠诚的侍女。
此时银色面具的男人踱步而出,正是致使弟弟性情大变地罪魁祸首,他来到弟弟的身后,将一枚银色的针筒试剂高举过头顶,见到这一幕的黑衣男人和女孩们全部跪俯在地,仿佛在虔诚的迎接一场盛大的仪式。
试剂里是最烈最猛的致幻毒药,药性比男人之前哄骗弟弟喝下的那些药剂都要恶毒,它能抑制住人的本性,与此同时还能唤醒一个人最凶狠最暴戾的一面,以此来组成能够操控这具身体的全新的主人格。
银色面具的男人把针管插入弟弟脖颈的静脉中,随着他将药剂缓缓推入,男孩脖子上的血管充血膨胀,就像一条条苏醒的蛇一样扭动,直到所有的药剂都被注射完,男孩身体的躁动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停止,出乎意料的是,他胸口上那道狰狞的伤口也随着身体的平复而渐渐变淡,直至完全消失。
男孩缓缓睁开眼睛,第一感觉是头痛欲裂,胸卡也像是被撕扯开一样疼痛,看着周围的一切,他的眼神起初透着迷惘,像是从鹿群中走丢的小鹿,但渐渐的,他眼神中的迷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神色,他的表情坚硬得就像是铁块。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这将是我最完美的作品!”银色面具的男人看着男孩变换的神情,激动不已,“我不是说过么,你会比你哥哥变得更优秀!你的身体里藏着远比他更大的潜力,现在我已经将伱的潜力激发出来,你变成了如此伟大的存在!”
周围的一切黑衣男人和女人们用力的鼓着掌,他们一个个激动得涕泪横流,场面一度很诡异,就像是邪教徒们聚众举行某种盛典。
“终于苏醒了么?”银色面具的男人问向被众人簇拥的男孩,“告诉我,你现在最想要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复仇。”男孩面无表情地说,“向杀死我的那个男人复仇,向我的哥哥复仇。”
“是啊,这就是你重生的宿命,为了向那个杀死你的男人复仇,你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跟在哥哥屁股后面毫无主见的小鬼了。”银色面具的男人洗脑式地说,“他抛弃了你,还杀死了你,他根本就没有尽到作为兄长的义务,所以你也不需要对他留情,尽管用你的长刀刺穿他的心脏,用刀锋绞烂他所有的脏器,你要不顾一切彻底杀死他,就像他曾经杀死你一样。”
“所以你从很早以前开始接近我,用尽各种手段取得我的信任,然后欺骗我操控我,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亲手杀死我的哥哥么?”男孩看着面具男人问。
“我有欺骗过你么?我只是在引导你,是你自己没能拒绝诱惑,你邪恶的意志在你和你的哥哥之间制造了一层无形的膜障,从在山上你接受我的药剂的那个瞬间,你和你的哥哥已经不再是兄弟关系了,而是正义的化身与恶鬼,你们这一生都是不死不休的,必定只有一人能活下来。”银色面具男人笑笑,“所以操控你的不是我,操控你的一直是你自己心中的恶鬼。”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恶意,但是你却把我心中的恶意无限放大了。”弟弟说。
“因为你是被选中的,你的邪恶面很强大,你绝对是我见过的最棒的家伙,是能继承我衣钵的人。”银色面具男人感慨。
说完男人拍拍手,从角落里走出一名美貌的舞伎,她的手中捧着一柄樱红色的长刀,款款地来到男孩的身边,舞伎跪匐在地上,将长刀高举过头顶,以贡呈之姿将长刀递到男孩的面前。
“和您的那把刀好像。”樱井小暮看着舞台上的舞伎呈上的樱红色长刀,低声对风间琉璃说。
“确实有些神似。”风间琉璃点点头,“路君的舞台设计真是有心了。”
看到舞台上那把樱红色长刀亮相的瞬间,绘梨衣翘了翘嘴角,因为这把长刀是她的佩刀,在今天的舞台之前Sakura特意找她借这把刀当作表演时的道具,绘梨衣很爽快就答应了,现在看到Sakura真的用上了她的刀,绘梨衣觉得很有趣。
台下的客人们忽然传来惊呼和尖叫,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吓到似的。
原来是舞台上,男孩从舞伎手中接过长刀的下一瞬间,刀锋就从鞘身中陡然出鞘,长刀撕裂空气,以迅猛疾快的姿态斩向银色面具男人,男人的身躯轰然坠地,成串的鲜血飙射到舞台之下。
当然仅仅是一场表演,路明非不可能真的把演员斩伤,这是表演用的特技……飞溅的鲜血是事先就藏在演员衣服里的血浆,以路明非用刀的控制力,想要只斩破血浆袋而不伤到演员本身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以他挥刀的速度,台下除了风间琉璃和绘梨衣少数几人,其他人也很难看出路明非斩开的是血浆袋。
这一幕对观众们来说太逼真了,男孩凌厉的出刀、猩红的鲜血、轰然坠地的身体……无一不挑动着客人们刺激的神经。
“不得不承认,你是成功的,因为你确实唤醒了藏在我内心深处的恶鬼,我会找哥哥复仇,但是在复仇之前,我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男孩低头看着男人的尸体,冷冷地说,“那就是杀死你。”
“你毁掉了我的人生,把我变成了你的傀儡,帮你实现你的目的,这些你都做到了……但我接下来的人生并不想继续受到你的操纵,即便我变成了恶鬼,我也要按照自己的意志活下去。”男孩平静地说,“想要摆脱你的控制,我就必须要杀死你,即便未来我按照你的意志杀死了哥哥,我也不会一辈子活在你的阴影下。”
然而舞台上接下来的一幕更加出乎观众们的意料,在所有人和男孩惊诧的目光中,本该被斩杀的银色面具男人缓缓起身,他拍了拍染血的衣襟,一步步来到男孩的身后。
“很可惜,你是恶鬼,我也是恶鬼,所以我是杀不死也是甩不掉的。”男人在男孩的耳边低声说,“我们两个恶鬼注定要一路同行。”
男人拍拍手,黑衣的男人和舞伎们纷纷退下了,所有的灯光熄灭,舞台上被一片漆黑包裹着,让人看不清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最后再当灯光亮起时,舞台上两道身影相隔着数米遥遥对峙着,是哥哥和弟弟。
而银色面具的男人则站在远处的角落悄悄注视着这一切……这对兄弟在他的操纵下,终于走到了不死不休的决战时刻。
“哥哥!哥哥!我很开心啊!你终于又来看我啦!”弟弟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大笑,“你见证了我的死亡,又见证了我的重生,我真是好感动,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在乎我!”
“我不知道在你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你已经不是原本的你了,现在的你只让我感到陌生。”哥哥说,“你杀死了很多人,你对生命的漠视让人感到可怕,你已经变成了世间不容的恶鬼。”
“是啊,我变了,那是因为你不在了,可你不觉得抛下我有什么,总之一切都是我的错。”弟弟大吼,“那还需要说什么呢?杀死我吧!毫不留情地杀死我,就像上次你用刀锋绞烂我的心脏那样!”
说着,弟弟忽然冲了出去,樱红色的长刀出鞘,刀锋撕裂空气的声音像是蜂鸣一样尖锐,与此同时哥哥也开始奔跑起来,几米的距离对奔跑的楚子航和路明非来说仅仅是顷刻之间的事,村雨陡然出鞘,两柄刀的刀锋在下一刻交击,暴跳的火光照亮了两人的脸……哥哥的表情像是冰冷的顽石,弟弟的表情宛若狰狞的恶鬼。
台下惊呼声和喝彩声不断,谁曾想她们只是来看英俊的牛郎们,同时却收获了这么厉害这么具有冲击力的画面,精彩程度简直堪比两个剑道国手之间的决战。
这是路明非和楚子航在表演前就约好的,与其两人拿着刀在台上像是小孩子打架般慢吞吞地挥舞,还不如稍稍认真一点,趁着这次机会切磋一番,反正以这对师兄的默契,即便是拿着真刀也几乎不可能在切磋中伤到对方。
但路明非和楚子航一旦认真起来,台下那些观众就很难用目光锁定他们的战斗,他们交锋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刀锋都化为了朦胧的虚影,只剩下钢铁交击之间连串的叮咛声。
“哥哥!你怎么慢下来啦!你以前不像是这么慢的啊!国中在体育馆的时候,你用你那把破竹刀就能打败所有挑衅的家伙,任何人都不是你的对手!”弟弟一边挥刀一边狂笑,“我懂了!我懂了哥哥!其实不是你变慢了,而是我变强了!曾经那个只会跟在你屁股后面的小鬼如今强大到让你招架不住了对不对!”
“只有这一点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你一直都是这么敏感纤细,真让人受不了。”哥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