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诡船
哥哥一天一夜都没回家,当弟弟第二天找到他时是在山顶的位置,哥哥站在山崖之上朝远处挥舞竹刀,残破的竹刀撕裂着空气落下,刀尖直指的方向正好是他们生活的小镇,哥哥赤裸着臂膀,全身上下都淌着汗水,看起来在弟弟找来之前已经持续这个机械般的动作很久了……也不知是不是挥了整整一天一夜。
弟弟不敢上前打扰,只敢躲在哥哥身后很远,静静看着……哥哥一次又一次凶猛地挥刀,仿佛要把这个他们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砍得支离破碎,连同这糟糕的人生一起。
直到哥哥已经挥到精疲力尽,他冲着山谷嘶吼了一声,似乎想将这人生十几年来的落寞和不公通过吼声一齐发泄出去,最后他仰面倒下,瘫倒在草坪上,视线里是洁白的云朵和湛蓝的天空。
又过了很久很久,哥哥的汗水已经被山风吹干了,他穿上打着补丁的衣服,捡起破败不堪的竹刀,喊上弟弟一起回家……原来哥哥一直都知道弟弟在那里,在静静地注视着自己,因为弟弟从小就喜欢这样,每当他来到自己身后,哥哥都能感受到他笔直的目光。
日子如往常一样一天一天过,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哥哥和弟弟的身世不知怎的就泄露了,镇子上忽然出现传闻说兄弟两人其实是黑社会老大的儿子,他们的亲生父亲一生作恶多端,最后死于非命,任凡是和他们染上关系的人最后都落不得好下场。
流言蜚语在本就不大的镇子里像是传染性极强的瘟疫一样扩散,甚至越传越邪乎,最后所有人,包括原本的朋友、老师和邻居都开始抗拒并刻意疏远这对兄弟,就好像他们是什么瘟神似的。
哥哥也在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孤独感,什么又是无助感。
原本他是学校里最品学兼优的学生,不论是老师还是家长都从不吝啬赞美他,哥哥有着英俊的相貌,学校里仰慕他的女生两个手掌也数不过来……但自从知道哥哥那个黑道老大的儿子的身份,所有的家长都勒令自己的孩子不许和他玩更不许和他接触,老师也从不会批改他的作业和试卷,就像看待一叠被老鼠爬过的废纸那样嫌弃,就连原先仰慕他的那些女生也会私下里讨论说其实仔细一看他也没有那么英俊,性格也很糟糕,固执得就像一块铁板,还有他那更加糟糕的身世,与其爱慕一个这样的人,还不如和镇长的儿子谈恋爱,听说给镇长的儿子占占便宜就能得到一笔不菲的报酬。
然而所有人的疏远和白眼也没有彻底击溃哥哥,相反,这一切的遭遇将他的性格磨砺得越来越坚韧,越来越强大。
可是接下来的一件事,彻底改变了哥哥的人生。
不久后,家里住进来了另一个孩子,是一个女孩,是养父听说女孩的家里在找寄养,主动登门联系的,因为那家人开的酬金很高,比哥哥和弟弟兄弟的抚养金加起来还要高,只要这个女孩成功寄养在他家,他们一整家都可以不愁吃喝,他一周至少可以有六天用来喝酒。
饰演这个女孩的演员一登场就引起了满场的侧目,因为她实在太漂亮了,让几乎全场的女性都黯然失色,那份气质就像是流落民间的公主殿下,那张小脸精致得就像……完美的人偶。
看到这个女孩的第一瞬间座头鲸就愣住了,因为在这之前他见过这个女孩,虽说没见过几面但他对这个女孩的印象尤为深刻,在日本他几乎看不到拥有这么独到高贵气质的女孩。
最重要的是,这个女孩每次出现都是和这座高天原真正的两位老板苏桑和酒德桑在一起,座头鲸记得这个女孩的名字似乎是……“三无妞”。
苏桑和酒德桑好像每次都是这样称呼她的。
和哥哥还有弟弟不一样,三无饰演的这个女孩在故事里有着关爱她的家人,家里的背景很硬实,有钱又有地位,只是家里发生了某种变故,担心女孩受到危险,所以将她送到偏僻的山里来寄养,等到国中毕业的年纪就会送她出国念书。
女孩在家里享受着和哥哥截然不同的待遇,养父特意把主卧打扫干净腾给了女孩,为了满足女孩的要求,他还专门去了趟大城市买了公主床、梳妆台和全身镜放在女孩的房间里,家里的一切女孩都可以随便使用,饿了随时都有饭吃,渴了可以去冰箱里拿可乐或是橙汁,这也是养父专门为女孩囤积在冰箱里的,是哥哥和弟弟都不能偷喝的……实际上哥哥弟弟连触碰冰箱的权利都没有。
每到周日,养父就会换上他唯一一套的西装,以往只有黑道男人来探望哥哥弟弟的时候养父才会穿的这么隆重,而周日则是为了迎接女孩的家里人。
女孩的家里人都很爱她,每个周日女孩的亲戚都会不嫌麻烦的驱车来到山里探望她,要不是妈妈和外婆,要么是舅舅和外公,每次见面就会搂着女孩抚摸着她的脑袋说是家里对不起你宝贝真是让你受苦了,车里总会装满从大城市带来的慰问品,从各种各样的零食饮料、到最新款的化妆品游戏机,好看的衣服塞满了整个后备箱。
女孩一周七天都有不一样的衣服穿,她的衣服都是崭新的,不像哥哥弟弟,除了校服就只有几件打了补丁的破和服和旧衬衫,要从年头穿到年尾。
而每到周日女孩的家人来探亲的时候,哥哥就要被赶出门去,如果到了晚饭时间女孩的家人还没走,哥哥就要饿上整整一天,因为养父不能让女孩的家里人知道他的家里还有一个男孩,不然这株养在家里的摇钱树就要被带走了……弟弟那自然是无妨的,弟弟话本来就不多,借来女孩的衣服换上很容易蒙混过关。
女孩高傲得就像是一只白天鹅,她在这个家里最看不惯的就是哥哥,因为哥哥是家里唯一敢公然和她作对的人。
明明只是个山里的穷小子,贱骨头贱命,却比城里的少爷还傲慢,于是女孩总吩咐让哥哥干最脏最累的活,她喜欢看哥哥累死累活气喘吁吁的样子,她觉得这样做就像是踩在哥哥那毫无意义的尊严上一样,养父也站在女孩这边,哥哥在这个家里毫无地位可言。
终于,积累已久的情绪在某天爆发。
这天,隔壁家的狗翻越了栅栏来到了家门前,把女孩吓了一跳,女孩捡起地上的石头砸在狗的脑门上失手把狗给砸死了,养父让哥哥题女孩去邻居家道歉并担下砸死邻居家狗的责任。
哥哥皱着眉头问狗又不是他砸死的凭什么要他来担责。
养父则说你现在吃的大米念的书那都是靠人家家里出的钱供你的,现在出了事帮人家背个锅都不愿意,养了这么久连知恩图报都不懂么?
哥哥则说那个黑道男人支付的抚养费完全足够他和弟弟的开销,是养父自己喝酒把钱给花光了,他根本就没占过女孩家里分毫的便宜,如果女孩态度好一点的话平日里让帮忙干一些体力活没问题,但犯了错就该自己承担,不然折辱的是所有人的尊严。
养父气笑着说你还有尊严?你这种人还有尊严?这个世界上有钱的人才配选择生活的方式,有钱就有尊严!女孩的家里有钱,所以女孩是有尊严的人,他从女孩的家里得到了钱,所以他也是有尊严的人,而哥哥这种人什么都没有,只是一条寄住在别人家、没人领养的狗罢了……最后养父给哥哥两个选择,要么认清现实替女孩去邻居家道歉,要么带着他可怜的尊严滚出这个家!
哥哥当天就从家里搬了出去,他住到了镇上的临时收容所里,带着他的竹刀、书包、被褥和几件破旧的衣服……这是那个家里为数不多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当晚弟弟从家里偷溜出来,表示要和哥哥一起住,哥哥在哪他就在哪。
但哥哥却果断的拒绝了他,哥哥说弟弟在家里的待遇还不错,养父没有看他不顺眼,那个女孩也觉得他可爱,没必要放着温暖的被窝不睡,和自己挤一张单薄的地毯。
弟弟灰溜溜地回到家里,哥哥那样的话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背叛了哥哥,但其实他没有,每次在哥哥和养父或是女孩发生争吵的时候,他总会私下里主动找到他们,替哥哥道歉求情,但他一直不敢告诉哥哥,哥哥知道了一定会斥责他……因为哥哥觉得自己是对的,对的人不需要道歉也不需要求情。
其实哥哥也并没有觉得弟弟背叛了自己,他冷硬的拒绝了弟弟只是觉得这个孩子很乖,和自己顽石一般的性格不一样,他不忍心看到弟弟和自己一起受苦,但他又知道如果自己的态度不强硬一点弟弟是不会愿意离开的。
舞台上,这一幕的最后一景是在收容所的哥哥抬头望着窗外的月,在家里的弟弟也看着天上的月亮。
兄弟两人明明看的是同一片月色,但哥哥的内心独白却是夜晚和月亮真是碍事,只有黯淡又可怜的光,把整个世界都照得冷冰冰的……而弟弟则想的是今晚的月色真好看,真希望把这么好看的景色分享给哥哥让他的心情好一点。
第三幕的舞台到此结束了,高天原内一片死寂,所有观众的情绪都被代入了进去,看的是止不住的揪心。
“真的要看着他们继续演下去么?”樱井小暮忍不住压低声音对风间琉璃问,“我的意思是,这样演下去真的不会出事么?”
风间琉璃并没有回应樱井小暮的话,他只是缓缓地摇摇头,眼神却一动不动地盯着舞台的方向……风间琉璃表达的态度很明确,他已经顾不得在意其他任何事了,因为他完全被一幕幕地剧情吸引住了,移不开目光。
换幕的节奏越来越快了,还没等观众们从上一幕的故事里缓过情绪,舞台上的帷幕就迅速张开……第四幕开场,故事来到了后半段。
场景再一次回到了家里,哥哥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回了家,包括那把他一直爱惜的竹刀。
第441章 背道而驰的命运
哥哥没有从家里带走任何东西,他回家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借用家里的熨烫机,他一丝不苟地熨烫自己校服,直到穿了三年的旧校服被他推得光洁崭新,没有一丝褶皱。
今天是仅有一次毕业典礼,他会拿出最好的状态登上毕业生代表的奖台,不为任何人注视而来的目光,只为了给他自己在国中这三年的人生一个满意的交待。
从回家到离开,他全程没有和任何人说一句话,不论是那个相处了十几年的养父还是那个颐指气使的娇贵女孩。
就在他要踏出家门的前一刻,养父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终于迎来这一天了,黑道的少爷,你应该期待这一天很久了吧?彻底脱离这个家,带着你那点可怜自尊变成一个大人!”养父看着哥哥的背影,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虽然说我不喜欢你,但是最后给伱一句忠告,大人的世界可不是那么好混的,像你这种固执的小鬼很难在大人的世界里活下去。”
听完了这句忠告后,哥哥再次迈开步子,朝镇上的学校走去,他的背影就像个即将奔赴沙场的将士。
毕业的画面被投映到了舞台的背景板上,这么大的场面,在高天原的舞台上很难实景实现,但为了“演员时刻都不能背对观众”这项舞台第一原则,楚子航饰演这一幕时全程是面朝台下的观众,就好像今夜台下的所有人都是故事中的观看那场毕业典礼的学生。
整个小镇今年有一百多个毕业生,哥哥在这一百多个人中是第一个登上奖台的,因为他国中三年一直都是第一,哪怕他的生活比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要艰苦,他依旧把所有人远远甩在身后,不论是功课还是体艺,如果这是一场拉力竞赛,那么第二名从始至终连哥哥的车尾灯都看不到。
哥哥从校长手中接过毕业证书,漂亮的女老师为他系上象征第一名的红色领结……然而没有掌声,更没有祝贺声,在这个人生中值得庆祝的时刻,没有人呼喊他的名字,台下是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人群中的一道身影跑向讲台,那是弟弟,他捧着一束鲜花登台。
鲜花是弟弟起了大早从山上摘下来的,每一朵都是他从花丛里精挑细选出来的,绑花用的手捧是他偷偷收集家里女孩用过的蛋糕纸和捆蛋糕的绳子自己亲手做的,为了在毕业典礼的这一天给哥哥送花,他足足提前了两个星期开始准备……可到了这么重要的时刻,弟弟却只敢把花束送到哥哥手里并仓促的祝贺一声,甚至连一个拥抱都来不及留下,这个胆小害羞的男孩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跑下了奖台。
哥哥紧攥手里的花束,他的另一只手将目前唯一一本毕业证书置于身前,他的目光从左到右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学生与家长,眼神透着满满的执拗与倔意,因为这象征着他的尊严,此刻他站在奖台上就是一种无声的证明……即便他没有完整的家庭,即便他是黑道的儿子,即便他的身体里流淌着黑道的血,他也能战胜所有人,他靠的是自己的尊严和努力,只要有了这两样东西,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任何事是他做不到的。
“你的家长没来是吧?那个酒鬼男人又去喝酒了?”校长在哥哥耳边小声催促道,“那就赶紧下去吧,后面的学生还等着上台领证书,第二名和第三名的家长也等着上台致辞!”
轰隆隆的声响打断了校长的话,众人侧目望去,只见背景板的画面远处,一排排黑色的奔驰轿车沿着蜿蜒的山路前行,卷起漫天的落叶与沙尘。
奔驰车队一路来到学校的门口,门卫根本不敢阻拦,铁门被开到最大程度为这些蛮牛似的车辆放行,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地面在狂震,十几辆漆黑的轿车像是一支军队似的从四面八方包围了领奖台和学生家长们,刹车时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叠加在一起,简直要刺穿人的耳膜。
黑衣的男人们从一辆辆车上走下,黑道包围了学校,男人们的最前方是一个身穿黑色和服羽织的男人,羽织上绘有十六瓣菊的花纹,看起来地位相当尊崇。
“您是?”面对气势逼人的男人,校长不自觉地用上了敬语。
男人正是两年前来提出收养哥哥和弟弟的那一位黑道大人物。
“您身边的那位,我勉强算是他的长辈。”男人指着校长身旁的哥哥,“听说优秀毕业生的家长都可以上台发表致辞,那孩子是学校这一届的第一名,虽然我不是他的家长,但作为同家的长辈,我是否有权利在他的毕业典礼上献辞?”
“当然……当然!”校长诚惶诚恐地将男人请上奖台,一路引到哥哥身边,并对着台下所有的学生和家长宣布,“下面我们有请这位先生……有请第一名的家长为诸位献上致辞。”
是完这番话后,校长带头鼓掌,台下也响起了整齐的掌声……所有人都把手拍红了,没有人敢不奋力鼓掌的,那些黑衣的男人们站在四周,他们的墨镜下面无表情,像是一群肃杀的死神。
然而身着和服的男人却不像所有人想象的那样可怕,他先是朝校长鞠了鞠躬,又朝台下的学生家族们鞠了鞠躬,最后才缓缓开口:“有幸参加少爷的毕业典礼,并以少爷的家属身份登台致辞。”
“也不耽误所有人的时间,少爷以第一名毕业,我的心中实在高兴,少爷的父亲若在世的话,见到此幕想必也会深感欣慰。”男人望向哥哥,用征求的语气问,“您看这样可以么?以您父亲的名义为学校捐赠一间宿舍楼怎么样?那些不喜欢待在家里的孩子未来也不至于找不到地方可去。”
“既然是用我父亲的名义,就不用询问我了,我没有意见。”哥哥淡淡地说。
即便他从未体会过富足的生活,但他同意捐赠一栋楼的态度却那么的轻描淡写,他的志向远比台下的所有人都要远大,如果套用中国的一句古话,不禁让人想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随手就捐出一栋楼,这在经济水平并不发达的小镇简直是通天的手笔,所有人都为之侧目惊呼,议论声在一众师生家长中此起彼伏,就连校长也满脸惊诧地向男人反复确认。
男人随意敷衍了几句打发了校长,他并不在意校长的谄媚和众人的反应,男人只是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哥哥,哥哥目不斜视,走下奖台的身姿是那么挺拔,就像一杆笔直的标枪矗立在这天地之间。
哥哥经过那些夹道两排的黑衣男人时,男人们鞠躬相迎,动作整齐划一,就像训练有素的军队在迎接他们年轻的指挥官,那位在黑道内拥有着崇高地位的男人跟在哥哥的身后,步伐之间一直落后他半个身位,言行之间就像是这个年轻男孩的家臣一般恭谦。
黑衣的男人恭敬地为哥哥拉开奔驰车的后门,哥哥从容地坐了进去,这个穷苦的少年此刻摇身一变成为了真正的大人物,和服男人在哥哥的身后也进入车内,所有的车辆都启动后,整个车队犹如野兽的族群一般,扬长而去。
弟弟在人群中看着哥哥离去的方向,他有些不知所措,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车队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盘桓,车里的哥哥忽然对男人低声问:“现在没有办法把我的弟弟也一起带走,是么?”
“是的,还得辛苦您的弟弟在镇子上待一学年了,想必您能问出这个问题,心里也清楚状况。”男人冲哥哥点点头,“如今家族的环境并不安全,带着两个继承人返回家族这种情况是家族里那些老人们都不愿意看见的,不然您和您的弟弟之间势必有一个会牺牲,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你们必须要分开一段时间……不过您的心里应该也清楚,想要将您的弟弟接回家族,需要达成什么样的条件。”
“是的,我知道。”哥哥点点头,一字一顿,“绝对的权力,绝对的地位……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有尊严地活着必须拥有这两样东西。”
“是的,您很有天赋。”男人真心称赞,他看着哥哥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块天然珍贵的璞玉,“看来我看人的眼光是正确的,我指的是带走您而不是您的弟弟这个决定。”
“您才是适合在黑道生存的男人,相信您用不了多久就能在家族中获得崇高的地位,相比之下,您弟弟的性格并不适合在家族中生存。”男人认真地说,“黑道并不是那么好混的地方,黑道更像是一个影中世界,没有自己的主见、内心不够强大的人很容易会被那个世界给吃掉的。”
“你上一次来不是还说以你的地位没有办法为我们提供庇护么?”哥哥问,“这两年你在家族里的地位提升了?”
“是这样的,两年前心中还犹有顾虑,但是与您的一番彻谈后,我豁然开朗,一个在乡镇里长大的孩子都能心存如此坚强的自尊,我又有什么理由逃避呢?”男人笑着说,“从您身上借来的勇气让我打了很多胜仗,托您的福,我现在已经是黑道中地位最高的几个人之一了。”
“我的身份能让你在黑道里的地位更进一步?”哥哥追问。
“或许吧,但我已经没有抱着这样的想法了。”男人笑着摇摇头,“男人的地位就和尊严一样,还是要靠自己拼搏来才是正道。”
“马上就要离开镇子了,离开前您想回家看看么?”男人看着镇子的入口,抛下了最后一个问题,“其实住在您家里的那个女孩家中也与黑道势力有牵扯,真要按照地位来说,她的爷爷是您父亲的家臣的手下,您要回去看看她和您的养父么?或是对您的弟弟交代些什么?”
其实男人话中的隐义是询问哥哥是否想要回去找到联手将他扫地出门的养父和女孩复仇,这是离开前他对哥哥的最后一道测试。
“不用了。”哥哥摇摇头,目视前方,似乎对他长大的这个小镇毫无留念,“直接离开吧,早一点离开才能早一点得到地位,能一点得到地位才能早一点把我的弟弟接来。”
他的话语里丝毫不提曾伤害过他的养父和那个公主般傲慢的女孩,仿佛这两个人只是路边的野草,是他生命中不值一提的过客,这个镇子里唯一值得他在意的只有那个和他流着同样血脉、一起长大的弟弟。
“您一定会成功。”男人看着哥哥坚毅的侧脸,深深地感慨。
第四幕并没有在男人和哥哥的对话中结尾,最后一个画面回到了小镇里,定格在弟弟身上。
在哥哥曾经练刀的山顶上,弟弟坐在这里,他眺望着不远处的小镇和更远处空荡的山谷,山风从他的身边掠过,撩起他破旧的衣摆,他的背影看上去是那么孤独。
第四幕到此结束了,所有人都意犹未尽,不论是背景板那清晰的画面还是演员精湛的演技让人身临其境,故事的情节也迈向重要的节点,哥哥的命运发生了突变,独自留在山里的弟弟让人心疼,让人不禁好奇这对截然不同的兄弟接下的人生会迎来怎样的命运。
“请问是如何做到的?”樱井小暮忍不住问向座头鲸,“不是说舞台的技术,背景板的那些故事画面你们是从哪弄来的?”
“抱歉,Sakura的首夜秀是全权由他自己负责的,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您,如果您想知道的话可以在演出结束后亲自询问Sakura君本人。”座头鲸如实摇摇头。
座头鲸确实不知道,但他大概能猜到这些其实是小樱花拜托苏桑和酒德桑弄来的,两位老板神通广大,只要提出构思,请来足够的演员,花上足够的钱,提前找到一座深山和小镇来拍摄故事里的画面再剪映出来投到背景板上并不是什么难事……这么说Sakura君其实很早就想到这个构思,并早早就为他的首夜秀开始准备了。
接下来要加快进度了!
第442章 噩梦
舞台上的大幕闭合没多久后又被迅速拉开,换幕的节奏越来越快了,这预示着故事临近尾声。
在那天学校毕业典礼上,黑道的人们驱车来到这片深山里,他们包围了学校,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走了那个以第一名毕业的孩子,在这个消息闭塞的小镇,那排场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国的护卫接走了他们的王子……传闻果然是真的,那个住在临时收容所里的男孩果然是黑道老大的孩子,他的身上流着了不得的血脉,这个男孩和这件事从此以后被镇长和学校校长列为了小镇的禁忌话题,谁也不允许讨论甚至提起。
这个话题和风波很快在小镇内便平息了,但总有一些痕迹是言语上的禁令也无法抹除的,学校的荣誉墙上,挂在优秀毕业生一栏最顶端的那张拥有着倔强眼神的男孩的照片,学校里那座拔地而起的宿舍楼,崭新的楼面与周围的旧建筑格格不入……还有另一个被留在镇子里的男孩。
自从哥哥离开后,弟弟变得更孤僻了,学校里不论是以前认识的人,还是入校的新生,凡是听说过那个传闻的人都对他敬而远之,家里那个如公主般金贵的女孩也搬走了,养父一天到头也不会主动和他讲几句话,而弟弟本身怯懦的性格也不会主动找到养父倾诉。
每天放学后弟弟都会走一遍曾和哥哥一起走过的山路,他独自坐在哥哥经常挥刀的位置,眺望着空旷的远景,怔怔失神。
弟弟不明白哥哥为什么最终还是跟着那些人离开了,或许从哥哥离开家搬进收容所的那一天,他的心中就萌生了这个想法……不,也许更早,从哥哥知道了自己真实的身世那一刻,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这个镇子实在太小了,这座山也不够高,这种小地方困不住像哥哥那样狮虎般的男人,繁华的大城市才是哥哥应该实现他远大抱负般的地方……不,大城市也不够,哥哥是为尊严活着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不应该被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束缚住。
弟弟虽然不善于表达,但他其实很聪明,他的内心很清楚,其实哥哥并不是不想带他一起离开,而是没办法带他一同离开。
那个黑道男人第一次提出要收养他们的时候已经把黑道家族的复杂情况透露得很直白了,那必然是一条极为凶险的路,只有哥哥那样性情坚毅的男人才能在这条路上披荆斩棘,自己这样的性格跟上去一定会拖哥哥的后腿,成为哥哥的累赘,那绝不是他愿意见到的。
他一直懂这些道理,从小到大他也一直是这样做的,可他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临走之前连招呼都不愿意和他打一声,他们还没来得及约定再见的时间,他也没来得及对哥哥留下什么珍重的话,哥哥也没有给他留下一句话,离别是那么的仓促且突然。
就好像哥哥忽然间就已经长大了,已经踏上了身为男人的道路,只把他一个人留在了小时候,这种孤独让他悲伤了……这么这么久。
某天,一位不速之客来到这处偏僻的小镇上,他身穿黑色的西装,脸上戴着银白色的能剧面具,他走入镇子后丝毫不在意路人向他投来的好奇或惊诧的目光,而是径直向弟弟寄养的家里走去。
然而此刻弟弟并不在家里,碰巧的是养父在家,哥哥离开了家,那个家境殷实的公主女孩也被家人接走了,他的收入来源几乎被切断了,已经没有闲钱用了买酒了,只能每天瘫倒在家里,像条对生活失去信仰的老咸鱼。
“你不是镇子里的人,你是谁?”养父看着戴面具的怪异男人,忍不住泛起了警惕心。
他不动声色地握住角落的竹刀,这是哥哥临走前留下的,养父虽然当成破烂但并没有扔掉,他抓住了竹刀却是藏在身后,并没有立即驱赶面具男人,因为男人虽然看上去很诡异但说不定是以前的某个雇主介绍过来准备寄养孩子的客户,这事关到自己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能不能有酒喝,所以养父对待男人的态度尤为谨慎。
“你这里寄养了两个男孩对吧?是一对兄弟,前不久哥哥被接走了。”面具男人开口是无比嘶哑的声音,“还剩弟弟,是一个像女孩的男孩对吧?他现在人在哪?”
“伱找他做什么?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是谁介绍你来的?你也有孩子需要寄养?”养父下意识就以为男人是听说了传闻慕名而来,有孩子想要寄养,于是打听寄养家庭其他孩子的情况。
但自从哥哥声势浩大地被接走,养父知道那两个孩子的身份特殊,所以也不排除这个戴着面具的奇怪男人是听到了什么传闻,从镇子以外的地方赶来,对剩下的那个来历惊人的孩子有所图谋。
可面具男人好像听不到养父一连串的质问似的,他只是继续用嘶哑的声音重复问:“那个寄养在这个家里的、像女孩的男孩男孩现在人在哪?”
养父终于察觉到了来者不善,他举起哥哥的竹刀,舞动着竹刀朝面具男人吼:“你到底是来干嘛的?你对那个孩子有什么企图?”
面具男人依旧没有回答养父的问题,他无声地走上前来,缓缓朝养父逼近。
养父一边威胁性地挥舞着竹刀一边色厉内荏地大吼,可他脚下的步子却一步步地后退,不知为何这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人在他的眼里十分诡异,他两个漆黑的眼洞就像是摄魂的漩涡,面具男人仿佛成了恐惧的化身……直到养父退到了墙角,再无路可退,最后养父手中的竹刀也没敢落下,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给浸湿了。
养父无力的放下竹刀,颤抖着举起一只手,指向上山的方向:“那边……上山的路……除了睡觉他很少回到家里……他总喜欢一个人去山上……”
面具男人并没有为难养父,他只是顺着养父手指的方向离去,身影消失在漫漫山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