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诡船
“这里很漂亮,比我以前见过的风景都要好看。”绘梨衣兴奋的在小本子上写给路明非看。
“是啊,早就想带绘梨衣来了。”路明非点点头,视线看着缆车外的风景。
“可是Sakura不是日本人,怎么知道这么漂亮的地方?”绘梨衣好奇地问。
“一开始是从电视剧里知道的。”路明非说,“那部日本的电视剧当时风靡全亚洲,这个镇子是那部电视剧里很有名的取景地,所以镇子也被带火了,成了四国很热门的一个旅游景点。”
“什么电视剧?”绘梨衣问。
“《东京爱情故事》,一部很老的片子,但是很感人很经典,随着电视剧的热度过去后,来梅津寺町的人就越来越少了,直到今天,已经不会有什么人刻意来到四国最西南端的这里了。”路明非笑笑,“大概是我比较恋旧吧,我每年都会把《东京爱情故事》翻出来看一次,看一次哭一次,说起来还怪丢人的。”
“不丢人,那一定是一部很感人的电视剧。”绘梨衣认真地在小本子上写。
“的确很感人,所以带绘梨衣来梅津寺町就成了我决心一定要做的事。”路明非看着绘梨衣,“说起来我今年还没来得及看《东京爱情故事》,之后有时间了绘梨衣要陪我一起重温一遍么?”
“好。”绘梨衣郑重其事的点头,一副和路明非认真做约定的样子。
路明非的确很喜欢那部日剧,他一直都不否认自己其实是个多愁善感的人。
在第一次看完《东京爱情故事》后,他一边哭得稀里哗啦的,一边上网搜有关于爱媛县和梅津寺町的资料和旅行宣传片,所以路明非知道梅津寺町是个以铜矿和旅游业为根基的镇子,他也知道镇子的面貌是怎样的,镇子的神社建造在山上什么位置,最后一班登山列车几点开始停运,登上列车后又会看到怎样美不胜收的风景……
“这里的确很美,但是接下来的风景会更好看。”登山列车在离山顶停下一小段距离的位置,路明非牵着绘梨衣的手,带她走下了列车。
没有任何的标牌或是告示,列车的终点是一座地藏庙,石质的神龛只有堪堪到一个成年男人大腿的高度,庙宇前有一个粗糙的小佛像,一尺见方的砖瓦顶在迷你佛像的头顶,用来遮风挡雨,即便这座石地藏庙看起来无比简陋,但只要封了顶就算是完整的地藏庙了。
据说每座地藏庙里都住着一位神明,他们会以灵魂的姿态栖息在这座小小的庙宇里,只要有人带着食物与诚意来看望他们,他们就会用神力实现参拜者的心愿,而那些很久没有人探望的石地藏庙则会逐渐废弃,栖息在里面的神明也会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路明非从手提袋里取出一枚饭团和一只甜食店老板娘送的甜糕放在那座小佛像的身前,然后带着绘梨衣向山顶的方向走去。
前面是一片树林,一条青石板铺成的道路蜿蜒在树林之间,这条路看起来很多年没什么人走过了,石板崎岖不平,坑坑洼洼的,道路两侧的草木疯长,知风草和方杆蕨野蛮地霸占了行人通行的道路,就像是这座原始的丛林不愿再被人类打扰似的,不过这些好看的植物中间也夹杂着能够割破肌肤还带有毒性的菵草,路明非踩着那些菵草的茎与根,在前方为绘梨衣开路。
前方的道路开阔了点,碍事的杂草没那么多了,但是青石板上的落叶不少,青苔意外的湿滑,看起来昨天山里也下了场雨,因为绘梨衣穿的是和巫女服配套的木屐,路明非怕她脚下打滑摔倒,于是来到她的身边,搂着她的腰并肩而行。
阳光穿透密如网织的树荫,像是会发光的线条一样笔直投下,树林里有薄薄的雾,丁达尔效应下,光线在雾里被分割成一束束的,照在皮肤上像是暖融融的辉斑,或许这就是大自然的浪漫,摸不到抓不住的阳光在这里不仅有了温度还有了形状。
道路的尽头是一大片矿井,矿洞早就被人用石块和栅栏封住了,旁边的警示牌上写着“开采殆尽,闲人勿入”的标识语,矿洞前方的空地上矗立着一根根朱红色的木质柱子和方台。
柱子上悬挂着五颜六色的鲤鱼旗,这是日本一种叫“男孩节”的习俗,始于江户时代,凡是家里生男孩的,门前悬挂鲤鱼旗,以此来祝愿男孩们能像鲤鱼一样健康成长,朝气蓬勃,勇敢地跃上“龙门”,而方台上摆放着瓷瓶,瓷瓶里插着桃花枝,桃花节在日本是女孩子的节日,如果镇上谁的家里生了女孩,就在瓷瓶里插上一支艳丽的桃花。
但是柱子上的红漆已经斑驳了,鲤鱼旗有些破旧,桃枝早已凋谢,矿车的轨道也锈迹斑斑,就和来时的那条青石板路一样,在山里的矿源被开采完毕后,这里看起来似乎很多年都无人问津了。
看到曾经热闹的景点变成如今这副冷清的模样,路明非有些唏嘘。
路明非站在矿洞前,他蹲下身子,示意绘梨衣来到他背上,绘梨衣勾着路明非的脖子,路明非背着绘梨衣从矿洞旁的石壁一跃而上,女孩的裙摆在空中飞扬。
路明非背着绘梨衣来到山崖旁的一块巨石上,站在石顶,路明非弯下腰,把绘梨衣缓缓的放下。
第492章 那场改变路明非人生的梦
绘梨衣站在悬崖峭壁上,山风将她绯色的裙摆掀得飞扬,绘梨衣朝悬崖外面伸出手,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即将迎风翱翔的红鸟。
女孩的瞳孔不由自主地瞪大,像是想要把视线里看到的一切都尽收眼底,然后深深的铭刻在脑海里。
海潮声在天与地之间回荡,充斥在耳边,夕阳将海面染成琉璃般的透金色彩,大海的尽头和遥远的天际线似乎连接在了一起,巨大的日轮无私地将最后的辉光撒向人间,然后缓缓沉落向海面以下,像是疲惫归巢的巨人,灿金色的汹涌海浪从远处推来,狠狠撞在脚下的山崖下,碎成金子般的浪花。
海风从遥远的地方吹来,拂过山林,变成遒劲的山风,风吹过广袤无垠的海面、吹动数万公顷的森林、最后吹过女孩的面庞,绘梨衣的长发一缕缕的迎风飞舞。
远山绯红和碧绿的树海随风摇曳,这里大概有好几十万棵树,一棵树又有成千上万片树叶,此时所有树梢的叶子都极有韵律的整齐摆动,发出动听的“沙沙”声,风就像是一位看不到形状却技艺高明的指挥家,而每一片树叶都是一位演奏者,这里有数不清的演奏者,正奏响着这个世界上最自然、最动人的交响乐。
小镇的街道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了,那所他们不久前路过的小学也已经人去楼空,樱树在晚风中纵情地摇曳着,白色的樱瓣像是冬雪一样飘落。
现在正是晚饭的时间,镇上的和屋纷纷亮起暖黄的光,从高处看就像是散落在地面上的星光,一张张网格般的窗户里人影攒动,有的是女人的背影在厨房里匆忙的做菜,有的是一家人的影子温馨的围坐在一起闲聊着天……绘梨衣看着那一间间幸福的小方格子,眼神中倒映着憧憬与神往的光。
镇子的一角有一座瞭望塔,以前是用来观察登山列车运行矿产的情况,如今改造成了一座观光塔,这大概是整个梅津寺町小镇最高的建筑了,和东京的天空树还有东京塔比起来,这座瞭望塔也只能算是一座迷你的小塔,但在夕阳的照耀下,它的影子被无限放大,覆盖了整个小镇,像是一尊守护在小镇一角的无声的巨人。
好几个镇子傍海而立,路明非的手指一一掠过那些镇子,为绘梨衣介绍一个个小镇的名字,他们脚下的就是梅津寺町,毗邻山崖另一边的是山前町,更远处的是月下城町,紧贴着海岸的是松隆町……
列车的铁轨贯穿这些小镇,沿着海岸线延伸,海岸线蜿蜒曲折,但轨道却是一条笔直的线,有些部分建造在海上,当响亮的汽笛声鸣起时,颇有年代感的铁皮列车由远处缓缓驶来,列车从晶莹的海浪上穿过,阳光射进透明的车窗,车里三三两两的人影斑斓,列车慢慢的停靠在梅津寺町的站台,站台上写着“梅津寺駅”和“东京ラブストーリーロケ地”。
没有人下车,也没有人等候,小站的月台上空无一人。
如今的梅津寺町很少会出现路明非这种恋旧的人了,更何况是为了一部二十年前的电视剧就跑到这么偏僻的小镇上,如今这种执拗的神经病委实很稀有。
就像路明非说的,哪怕《东京爱情故事》这部剧曾经再火热、再有魔力,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么久的时间甚至都能把莉香对完治那执着又顽固的爱情给磨尽,更何况是一部电视剧带火的旅游景点呢?现在社会的发展这么迅猛,大家都挺忙的,更多的人显然还是觉得高科技的电子产品更有意思更省精力,美丽的风景也仅仅存在于情怀里面就够了,于是梅津寺町又重新变回最开始的那个默默无闻的僻静小镇。
路明非来到绘梨衣的身后,他的双手轻轻搭在绘梨衣的双肩上,瞳孔里倒映着和绘梨衣的视线里一模一样的风景,他忽然在绘梨衣的耳边轻声唱:
“不知该从何说起
时间在悄无声息地流逝
涌上心头的满腹言语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的美丽动人
让我无法直白爱上你
……
一天比一天更喜欢伱
比现在更爱你
我所有的一切越过时空的阻隔来到你身边
我要变成翅膀紧紧地守护你
我要变成风温柔地拥抱你
……”
《突如其来的爱情》,日剧《东京爱情故事》的主题曲,路明非最喜欢的一首歌。
在那些独自怀念绘梨衣的日子里,路明非总会想象着此刻眼前的风景,把这首老歌翻来覆去的听,所以这首歌的词和调他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日语发音相当标准,他的歌声像风一样,曲调里充斥着内心最真实情感……这种情感憋在心里,压抑已久,以至于路明非的声音都微微颤抖。
有人说当你遗忘一个人是从他的脸开始,你会最先忘记他的长相,然后忘记他的气味,渐渐有望你们一起做过的事情,最后这个人就无声无息的从你的记忆中消失了……但当某一天你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那道迷糊的影子再一次浮现在你的脑海里,你匆匆转身,只看见人群像是海潮一样从你的身边涌过,你找不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你这才忽然想起,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你只记得那个一直留在你记忆里的声音,但即便对方现在站在你的面前,你可能也已经认不出他了。
夕阳随着路明非的歌声沉落,绘梨衣一直没有出声,她静静地听着,也静静地看着,海岸线一点点变得黯淡,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黑色的山崖,瞭望塔的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时光静谧地流逝……路明非的目光从风景缓缓移到绘梨衣的脸上,他看着绘梨衣的眼睛。
他希望绘梨衣也觉得这里的景色很美,因为这是路明非心目中日本最漂亮的地方,有段时间他疯狂的搜爱媛县的风景照,一个名为“从没有人站在这里看过世界”的帖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当路明非打开帖子时看到的便是眼前的风景,照片是一名专业的摄影师拍的,就站在他们脚下的这块巨岩上。
那张图迄今为止还被保存在路明非的手机里,他没有用那张照片作为手机的屏保或是什么封面,因为他怕漂亮的风景看多了就腻了,但他却又总忍不住看,因为他总是忍不住会想绘梨衣,一想到绘梨衣时他就不由自主的翻出照片幻想自己和绘梨衣站在这片景色中的场景。
现在他的幻想实现了,漂亮的景色远比照片中更加震撼,心爱的女孩就站在触手可及的位置,一切都美好的像是如坠梦境,却又极尽真实。
“原来Sakura一直想让我看到的是这样的世界。”绘梨衣默默地在小本子上写,然后给路明非看。
“和绘梨衣想象的不一样么?”路明非也在小本子上写。
“不一样。”绘梨衣认真地写,“没想到世界会这么安静。”
路明非愣了愣,他没想到绘梨衣会用“安静”来形容这个世界,真是独特的形容词,但很快路明非就想通了,绘梨衣一直生活在东京,东京是不夜的大都市,那座灯火辉煌的城市好像永远都是灯红酒绿、夜夜笙歌,时光就像呼啸的快车一样带着巨大的轰隆隆声飞快驶过,对于拥有着过人听觉的绘梨衣来说,那个吵闹的世界应该会令她……很不安吧。
但在梅津寺町这样的小镇上,一切都慢了下来,这里没有匆匆赶路的上班族,也没有为了生计而昼夜奔波的出租车,时间流淌过这个安静的镇子仿佛都变得缓慢了几分,就像行驶在海岸线的那趟老式慢车一样,幽幽的海潮声洗涤着人们心中的急躁。
“是啊,所以我告诉绘梨衣,这个世界很大,世界有喧闹的一面,也有安静的一面,有凶险的一面,也有美好的一面。”路明非轻声说,“这个世界在你的眼里是什么模样取决于你站在什么角度用什么眼光去看它。”
绘梨衣点点头,接着她在小本子上写给路明非看:“Sakura唱歌也很好听。”
绘梨衣说的是路明非哼唱的那首《突如其来的爱情》很好听,她听过的歌不多,但她从路明非的歌声中完全能体会那份到和眼前风景相称的宁静。
“翻来覆去的听,再不熟的歌都该滚瓜烂熟了。”路明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会的日文歌很少,更多都是一些中二动漫的主题曲,像这样的日剧主题曲其实就会这一首。”
“Sakura很早之前就看这部电视剧了么?”绘梨衣在小本子上提出了一个她之前就很好奇的问题,“我记得Sakura说过,在第一次见到我之前,Sakura就知道我的样子了?”
“是的,很久以前。”路明非点点头,“在五年前,在绘梨衣还不认识‘Sakura’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绘梨衣了。”
“五年前?”绘梨衣继续在小本子上。
“是的,五年前。”路明非这一次没有再逃避这个话题,而是盯着绘梨衣的眼睛,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绘梨衣这一次没有在小本子上继续写字了,她也看着路明非的眼睛,表情认真的等待着着路明非说接下来的话。
“绘梨衣也许想不到,五年前的我是一个和现在截然不同的人,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衰仔。”路明非自嘲的笑笑,“至少在所有同学的眼里,我都是这样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家伙,成绩在班上中规中矩,课业和体育都不算突出,从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并且和班上的同学们相比,还有一点我不论如何努力都比不上他们。”
“是什么?”绘梨衣忍不住在小本子上问。
“是家庭。”路明非语气平静地说,“我就读的高中叫做仕兰中学,是市里的一所贵族高中,能考上这所学校的同学要么是成绩过人,要么是家里有钱,要么是家里当官,我的师兄楚子航也是从仕兰中学出来的,他就是仕兰中学最好榜样,长相英俊,成绩优异,家里做着很大的生意,当然和蛇歧八家比起来肯定不算什么,但在外面那座滨海小城已经算很有钱了,仕兰中学的女孩都喜欢他……而我那时还只是寄宿在婶婶家,和我的堂弟挤在一间房里。”
“就是一起吃饭的婶婶么?”绘梨衣想到了北青山晚宴时的那个中年妇人。
“是的,他们就是我的叔叔婶婶和我的堂弟,是我知道的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以外的全部亲人。”路明非低声说,“我的父母是考古学家,经常天南海北的到处跑,从我记事起就没有和他们一起团聚过很长的时间,上了初中后我开始寄宿在婶婶家里,父母会定期给婶婶家汇寄养费,但那时候我和婶婶的关系并不好……不是不好,是很糟糕,婶婶是个很标准的中国式家庭主妇,但哪个家庭主妇又会喜欢一个什么都不突出、讲话还不好听、性格也不讨喜的小孩呢?”
“原来以前的Sakura是这样的。”绘梨衣点点头,又紧接着在小本子上写,“可现在的Sakura和那时候一点都不一样。”
“是啊……彻底让我改头换面的是一个女孩。”路明非扭头看着夕阳,巨大的日轮已经有一半沉入海平面,最后的辉光照在他的脸上,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绘梨衣看着路明非浸在阳光里的脸,她敏锐的察觉到路明非身上的气质发生了某种变化,就好像一个稚嫩的孩子以飞快的速度变得成熟、沧桑,虽然相貌和外表没有任何变化,但眉梢眼角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就像是有什么巨大的遗憾忽然降临在了他的肩上……绘梨衣意识到路明非即将要讲某些很重要的事。
沉默了很久很久,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人生那么久,路明非终于缓缓开口。
“五年前的某一天夜里,我忽然做了一场梦。”
第493章 '“龙族”
“这场梦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路明非用嘶哑的声音说。
绘梨衣竖着耳朵,静静地听着,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听众,路明非在叙述的时候她从来不会因为好奇打断路明非的话,她认真地看着路明非,让路明非觉得自己讲得每一句话她都有听到心里去。
“在那场梦里,我预见了我未来的人生。”路明非看着沉落的夕阳轻声说,悲伤的气息像是一股磅礴的海潮般,从路明非的身上缓缓涨起。
“Sakura也梦见了今天的场景么?”绘梨衣在小本子上问,她很配合路明非,即便路明非所说的预知梦是那么匪夷所思,她也从没想过路明非说的是假话或是编造谎言糊弄她。
“不。”路明非摇摇头,“梦境里的我也站在这里,和绘梨衣一起,看到了这片风景,但那个我和现在的我,是千差万别的两个人,梦里的我和世界上所有的美好擦肩而过,在满是遗憾与悔恨的人生里渐行渐远……那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绘梨衣的睫毛颤了颤,她不知道怎样悲剧的人生才会让路明非活出这样一番话。
“高中的时候我们班上有个女孩叫陈雯雯,陈雯雯是我们学校文学社的社长,她文静又秀气,是班上很多男生的梦中情人。”路明非从故事开始的起点讲述,“毫无疑问,陈雯雯也是那个曾是衰仔的我的暗恋对象。”
“那时候我熬夜到凌晨只为等陈雯雯回复我的消息,加入文学社帮忙干苦力想着她能多看我一眼,在班上做哗众取宠的事就只是想逗笑她……现在说起来简直蠢爆了,但那时候我并不觉得自己很蠢,因为喜欢一个人是自己的事,青春期的暗恋本来就是幼稚又青涩的,所以才美好……”路明非顿了顿,“如果那份天真的幻想不被打破的话。”
“毕业后班上的同学组织了一场聚会,聚会在一间电影的放映厅举行,我穿着人生中穿过最好的衣服,包里塞着陈雯雯最喜欢的蒲公英,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当时如果我的胯下有一匹马我觉得我简直就是个即将冲锋陷阵的将军……因为我马上要向暗恋的女孩表白了。”路明非说,“电影一结束我就跳上舞台,准备大声的对陈雯雯表白,对一个衰仔来说这就是他能做到的最男人的事了,我赌上了我全部的觉悟!”
“然后呢?”绘梨衣忍不住追问,她不像普通的小女生一样,听到路明非提起在梦境里曾暗恋的其他女孩就吃醋或是耍小女孩性子。
“然后边上的同学提醒我站错位置了,正当我疑惑的时候,他们告诉我大家都是群众演员,然后我就看到了电影大屏上的一串英文字母,‘i love you’,‘我爱你’的意思,我正站在最排头的位置,我在扮演那个小写的‘i’。”
“当时我感觉我的身体一寸寸的冰凉,我看着我们班最风骚的男生赵孟华手捧着玫瑰花朝陈雯雯走去。”路明非说,“赵孟华是班上有名的富二代,在仕兰中学的名头直追我的师兄楚子航,班上的男生都是他的马仔,也很受女孩的欢迎。”
“陈雯雯毫不意外的答应了赵孟华,其实不论是班上的同学还是当事人陈雯雯,他们对这场精心策划的表白都心知肚明,他们也都知道我暗恋陈雯雯,所以瞒着我。”路明非说,“我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各方面都比我优秀的情敌充当了炮灰和背景板,最后赵孟华挑衅的冲我做了个鬼脸,让我站回那个小小的‘i’的位置,说群众演员都有红包。”
“Sakura没有揍他么?”绘梨衣认真地在小本子上写。
“我倒是想来着,但我哪敢啊,要是按照热血漫画剧情发展我应该扭头和赵孟华互殴起来,赢的人才能拥有陈雯雯,可那个我是个衰仔啊,我体育成绩也不如赵孟华,他还有一票兄弟,干架铁定是我吃亏,我怂了那么多年,已经习惯了。”路明非摇摇头,“于是我哦了一声,又灰溜溜的滚回去扮演那个小写的‘i’,看着喜欢的姑娘在别人怀里幸福的模样……怎么样,是不是衰爆了?”
“听起来很可怜。”绘梨衣在小本子上写,“Sakura为什么不离开?”
“是啊,氛围尴尬得我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了,我是准备走的,但这时候放映厅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路明非说,“有人从外面走进来,忽然打断了这个宾主尽欢的场合。”
“是谁?”绘梨衣很配合的问。
“是我的师姐,诺诺。”路明非说。
“师姐和我们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的光芒盖过了全场所有人,就连我们之中风头最盛的赵孟华在她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她就像是一束光,照亮了我的至暗时刻,师姐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给我也换上光鲜亮丽的衣服,师姐挎着我的胳膊,告诉我要挺拔一点,被这样风情万种的女孩挽着,原本那个衰仔再怎样貌不惊人也一下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路明非绘声绘色地说,“我们朝放映厅的门外走去,师姐带我坐上了一辆火红的法拉利,我们朝着远处的高架路扬长而去,我没有回头,但我知道那时候瞧不起我的同学们一定都站在放映厅的门口,看着我们的背影目瞪口呆。”
“师姐好棒。”绘梨衣发自内心地称赞。
“是啊,师姐简直棒极了,这么棒的女孩,那个曾是衰仔的我理所当然的爱上了她。”路明非坦然地说,“卡塞尔之门向我洞开,我被师姐带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来有能活到一百三十多岁还活蹦乱跳的老不死,有龙,还有混血种。”
“我被学院定义为四十年一遇的‘S’级,总之就是潜力很高很高的家伙,但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厉害在哪,我是全世界最精英的学院里最精英的学员,刚入学就在自由一日上崩了学生会和狮心会的老大,学院两个规模最大的社团相继向我抛来橄榄枝,我加入了学生会,被学生会主席恺撒·加图索看好。”路明非低声说,“但只有我知道,我本质上还是那个衰仔,我拒绝了师兄而加入学生会完全是因为师姐就在学生会,我就像暗恋陈雯雯一样暗恋师姐……不,比暗恋陈雯雯更卑微、更无耻,、因为我完全忽略了师姐是恺撒老大的女朋友。”
“就是那个金色的外国人么?”绘梨衣问。
“是的,老大人很仗义,他知道我恋爱师姐,但是没有戳破我,也没有暗地里给我使小绊子,反而对我很好,那时候的我既崇敬他,又羡慕他。”路明非说,“一个人的人生中会面临无数的选择,你的任何一个决定都有可能改变你的一生,卡塞尔学院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分水岭,我彻底和以前平凡的人生作别,迷失在一条铺满悲剧的人生中。”
“第一个悲剧降临在我的一个朋友身上,他叫老唐,是一个美籍华裔,是我打游戏认识的。”路明非说,“绘梨衣你有过见到过,就是那个我昏迷时来看我的,眉毛耷拉,话很多的家伙。”
绘梨衣想了想,她记起了那个喜相的老唐,然后点点头。
“老唐的本职工作是名赏金猎人,就是天南海北到处跑帮雇主完成任务的灰色职业,只要钱给够了他们什么都做。”路明非说,“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老唐是名猎人,老唐也不知道我是卡塞尔学院的学生,因为一次任务,老唐潜入了卡塞尔学院,命运促使我们两个毫无防备的朋友站在了对立面,悲剧就此酿成。”
“老唐本身是某个类似于‘神’的家伙,只是一直没有觉醒,但是在潜入卡塞尔学院的任务中,老唐看到了某些画面受了刺激,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苏醒过来。”路明非说,“觉醒了的老唐在卡塞尔学院里造成了巨大的破坏,然后回到了三峡水库之下他的家里,老唐成了我们必须抹除的敌人,作为‘S’级学员的我义不容辞踏上了讨伐老唐的队伍,好巧不巧,这次的行动指挥是恺撒老大,而和我同组的组员是我的师姐。”
“觉醒的老唐已经失去了记忆,他的破坏力很强,比绘梨衣还厉害,师姐受了重伤,把氧气面罩给了我,她放弃了唯一生还的机会。”路明非用满是遗憾的语气说,“为了拯救师姐,我和魔鬼做了一桩交易,我出卖自己的灵魂,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朋友。”
路明非把和路鸣泽之间的交易说的很隐晦,普通人听到这句话多半会理解成路明非背弃了自己的原则,违心杀死了自己的朋友,但只有路明非和某个小魔鬼才知道,这句话里隐含着这个世界上最黑暗的权与力的交换。
路明非说出这番话的瞬间,阴冷的轻咳声从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仿佛那里藏着一个冷峻的魔鬼,用这种声音来提醒路明非,不允许向除他们以外的第三个人提及世界上桩最绝密的交易。
路明非扭头,冷冷地瞪了一样,山壁的角落里只剩落叶夹杂着樱花纷飞的影子,魔鬼叹息着从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那Sakura会很伤心吧。”绘梨衣在小本子上写,面露关切。
“很伤心,虽然那不是我的亲身经历,但只是想到我的好朋友因为我死去了,我就会有一种深深的窒息感。”路明非低声说,“老唐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能陪着还是衰仔的我一起玩,老唐原本是多么好的人啊,于是我很伤感,但是比起伤感,我更多的是无力,对这个世界原本就存在的某些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