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诡船
面吃完了,每个人都吃完了,路明非大概是最后一个,他怕自己最先吃完面只有干瞪眼的份……但哪怕他是最后一个吃完也没什么差,路明非把面碗搁置在食台上,拉面摊里寂静一片,原本沸腾的滚锅已经停歇了,气氛干的冬天放在砧板上的冻腊鱼。
路明非感受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碰他,他低头一看,是绘梨衣的手机,从桌下悄悄伸了过来,大概是察觉到路明非忐忑的心情,绘梨衣伸手过来应该是为了安抚他。
路明非心里一喜,正当他要拉住绘梨衣的手时,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动作,路明非猛地一抬头,发现上杉越正横眉竖目地瞪着他,应该是察觉到路明非和绘梨衣桌下偷偷摸摸的小动作,上杉越眼神里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路明非只得放弃握住绘梨衣柔软的小手,他讪讪地收回手,在心里忍不住吐槽这不是你女儿主动的么,不舍得凶自己的女儿只能教训他这个外人,老家伙还真是没本事!
沉闷的气氛被上杉越的咳嗽声打破了,这时候不得不有人开口,一家之主的叔叔当仁不让站了出来,打破尴尬的氛围。
“上杉先生啊,您的生意这么成功,为什么要屈居在这里摆摊卖拉面呢?”叔叔试探性地对上杉越问,“一卖就是好几十年,是兴趣么?还是单纯为了体验生活?”
“不是生意赚的钱,我没做过生意,唯一勉强算得上小本生意的就是在这里摆摊卖拉面。”上杉越摇摇头,“你们怀疑绘梨衣是我寄养在某个家族的?其实不太对,因为我以前也是那个家族的人,只是阴差阳错没意识到自己还有几个孩子。”
“哦哦哦,是那种大富豪的家里,地位高的人把女仆或者保姆的肚子搞大了,下人们偷偷生下孩子主人却不知情的桥段么?”路鸣泽忽然插嘴了,“我在小说里读到过。”
不愧是老路家的种,和他的堂哥路明一样骨子里就继承了烂话和讲话不看场合的天赋,路鸣泽不过脑子的话刚说出口就迎来叔叔和婶婶双重严厉的目光,小胖子缩了缩脖子,自知说错了话,窝在角落里埋着脑袋喝拉面汤去了。
“上杉先生,不好意思啊。”婶婶连忙对上杉越歉疚地说,“小孩子青春期上网多了,有点叛逆,嘴上还没个把门的,他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得知了上杉越惊人的身价后,婶婶明显有礼貌多了,而且上杉越说他曾经也是那个“家族”的人,婶婶终于知道知道这看似普通的拉面老师傅的确背景雄厚,不是自己能得罪得起的,此刻完全收起了轻慢的态度。
“年轻的时候我的确做过不少错事,我算不上什么好人,不过卖拉面的这些年里也算是洗心革面。”上杉越倒是没和小孩子一般计较,“情况很复杂,六十多年前我和家族之间发生了一些矛盾,这些年里一直都没回去,刚才那片地也是我从家族离开的时候一起带走的我名下的资产,我对家族又愧疚又怨恨,带走了那张地契我不后悔,但这些年一直都没用它赚过一笔钱。”
“那老先生您的身世还真是感慨。”婶婶点点头,又忍不住好奇地问,“几十个亿的地,那得是多大的一片啊,你们日本的土地还可以买卖的啊?”
“和你们中国不一样,日本的土地不是国有的,使用权和所有权都可以变更和转让。”上杉越解释说,“其实地皮的面积也没多大,只是东京的房价一直在涨,这片地段比较靠近中心区域,地产近些年一直在升值……大概就是这一整条街和周边两侧的房屋吧。”
上杉越手指了指街道的这头,又指了指街道的另一头,叔叔和婶婶又一次被震撼了……上杉越手指的不是这条昏暗的小巷子,而是一整条完整的街道,这条位于国立东京大学后街的路一直没用作商业开发,所以看起来无比空旷。
事实上东京政府和东京的几个龙头企业早就瞅准了这块优渥的地皮,毗邻顶级大学又无比靠近市中心的区域,如果在这片土地上建设起一套完整的商圈,这条街一年的产值简直不可估量!
怀有这种想法的人太多了,但不论怎样庞大雄厚的势力,他们最终都碰了一鼻子灰,甚至连这块地真正的主人都没见到过……上杉越就是这样固执的家伙,他不想卖的东西,千金不换。
“日本这么一小片巴掌大的国家都能有这么大一片地啊……这放在我们那里不妥妥就是一个不得了的大地主!”婶婶环视一片街区那么大的土地,忍不住感慨。
“这片地已经不属于我了,除了这家拉面摊,这已经是我名下唯一的资产。”上杉越用孑然一身的语气说。
“这么多钱,说送就送啊,也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么?天有不测风云,这人还有生老病死什么的。”哪怕不那么拜金的叔叔都忍不住心痛可惜地说,但他又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当然上杉先生你的身体很健康,我的意思是,您就没想着留点钱以备不时之需么?比如有没有考虑一下您的孩子和后代。”
“我的两个儿子都有自己的事业,他们把金钱看的很轻,也不需要我经济方面的援助。”上杉越的目光落在绘梨衣的身上,连语气都变得温柔起来,“当然绘梨衣是我必须考虑的,往后这条街每年商业营收的百分之二十五会自动汇进绘梨衣的账户里,应该足够应付她日常的开销,这是我个人的心意,不够用也不要紧,绘梨衣的哥哥说绘梨衣本身账户的余额就有超过九位数美金的资产。”
叔叔和婶婶对视一样,都下意识地张大嘴巴,忍不住倒抽凉气,看来这小姑娘本身就是个小富婆啊,还是最顶级的那种……这得是多豪横的家族啊,从家里离开的老人随时带走价值十几亿美金的土地,家里的一个小姑娘就拥有九位数的存款,单位还是美金,日本首相家里都没这么有钱吧?
路明非冲上杉越疯狂使眼色,示意上杉越不要再和自己的叔叔婶婶继续这个话题了,但上杉越就像是没看见的似的,完全无视了路明非的眼神示意。
婶婶和叔叔默契地对视一样,二十多年的夫妻,叔叔立马就懂了婶婶的授意,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对上杉越问。
“上杉先生啊,你们家的情况还真是……不同寻常。”叔叔局促地搓着手,用尽可能委婉的方式说,“虽然明非是出国留学拿全额奖学金的优秀孩子,他爸妈也是全国到处飞的精英,但明非家的情况……经济水平什么的,还是和你们家差距太大啊,如果明非和绘梨衣结婚,肯定是作为明非长辈的我们来负责的,但是您看吧……这个彩礼呢,我们的经济情况实在是有限。”
“日本没有彩礼这个习俗。”上杉越摇摇头,他早就看出了这对夫妻的小心思。
叔叔和婶婶对视一眼,两人都喜出望外,他们还担心上杉越这么大的产业,家大业大狮子大开口呢,虽然路明非走运能做金龟婿,但要是过不了豪门的门槛,那一切都免谈。
这种存款捐款动辄以亿位单位的大户人家对于叔叔婶婶这样的平头小老百姓来说简直是电视剧里的魔幻故事,此刻近距离接触他们还云里雾里的,害怕上杉越一开口要路明非几百几千万的彩礼才肯嫁女儿,他们虽然要对侄子负责,但合理的帮衬就行了,总不可能卖房子卖家产去供自己的侄子娶媳妇吧?更何况卖了也不一定够。
而现在对方连彩礼都不用,那结婚最大的阻碍不就被攻破了么?不愧是大和民族,不愧是大户人家,虽然某些方面的品性无耻,但某些方面也委实豪气。
婶婶又趁机对叔叔使了个眼色,叔叔心领神会。
“那上杉先生,对于婚礼的规模和场地什么的,您有预期,或者有要求么?”叔叔小心翼翼地问。
因为在中国,婚礼的费用由男方来出已经是墨守成规的事了,但中国的婚礼一般也会收到和婚礼规模相衬的份子钱……除非是豪门的婚礼,众所周知豪门的婚礼永远是亏本的买卖,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脸面和彰显实力远比经济收益要来的重要的多。
可按照他们了解的绘梨衣家里这规模,举办一场衬得上他们身份的婚礼也至少得要个天文数字吧?
“我没考虑过这个环节。”说到这里,上杉越冷冷地瞥了眼路明非。
路明非很有自知之明地缩了缩脖子,大概是叔叔婶婶的话让上杉越想到了路明非在高天原向绘梨衣求婚的场景,老家伙对他的怨气到现在都还没打消。
“但就算到了那一步,至少也要把东京明治神宫或者北海道水之教堂包下来。”上杉越看了眼绘梨衣,“我女儿不需要多么奢侈风光的婚礼,但我也不可能让她嫁得委屈!”
路明非已经在心里盘算包下明治神宫或者水之教堂几天大概要多少费用,他又算了算自己的存款,够用肯定够用,不够的话他也可以问苏恩曦借,路明非丝毫不觉得上杉越的要求离谱或者夸张,因为就像上杉越说的,穿上婚纱的那天对于一个女孩来说是足以铭记一生的事,他已经不是那个没见过世面的衰仔,不可能给绘梨衣一个寒酸委屈的婚礼。
但叔叔和婶婶不清楚状况啊,他们甚至都没听说过安藤志雄的水之教堂,但他们知道明治神宫,那是东京最大的神社,在那里举办一场婚礼,那得是怎样难以想象的数字啊,还有婚车、司仪和食物酒水什么的,至少都要衬得上规模吧?
想到这里,叔叔和婶婶都吓得有些脸白,虽然他们不需要负责侄子的婚礼,但路明非的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作为寄住在他们家的晚辈,不帮衬一点怎么说得过去?
“婚礼会有人负责。”上杉越又喂了叔叔婶婶一颗定心丸,他低声说,“我刚和我的女儿相认没多久,很难接受她马上就要出嫁,但既然这是绘梨衣自己同意的事,我也只能接受,我不希望我女儿的婚礼遭遇任何阻碍。”
没能注意到上杉越略显落寞的语气,叔叔和婶婶已经彻底放下心来,看来自家侄子这次还真捡了个宝,婶婶看大势已定,于是侧过头对叔叔疯狂眨眼,时不时瞥向路鸣泽的方向。
意思显而易见,路明非以后是一切无忧了,但路鸣泽才是自家儿子啊,考虑完侄子的幸福也该为自己儿子考虑考虑吧,这一家人听起来有权有势的,路明非和她家女儿结婚了不就是自家亲戚了,说不定就能顺着这条藤为儿子谋一个有出息有前途的出路呢?
叔叔一时间也犯了难,作为老爹,他当然也希望自己儿子能像自己侄子一样,未来一片坦荡……但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啊,就算攀关系,去找自己侄子未婚妻的娘家攀,这未免有些太扯了!
第793章 拉面摊前
况且和第一次见面的人就开口去祈问能不能帮衬一下自己的儿子,这未免也太难为情了吧,叔叔一个大男人,有自诩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体面人怎么可能对刚认识的人提出这样不体面的请求呢?
但婶婶的眼神尤为热切,摆在他们前面的就是一个巨大的机会啊,想他们费尽心思、处心积虑想要攀上陈处长一家,于是大包大揽地邀请陈处长一家三口来日本旅行,包机票、包食宿、还包他们玩的满意,为此婶婶提前一周做好了东京之行的攻略,简直堪称最敬业最无私的导游,为的是什么?为的还不是路鸣泽能和佳佳凑在一起,他们未来能依靠陈处长一家跨越一个小小的阶级么?
但摆在眼前的是一个天大的机会啊,他们那个出息的侄子也并不只是用来让人羡慕让人妒忌的,通过他能够结识的人是他们这一辈子都完全没可能接触到的……这何止是跨越一个小阶级,这简直是鱼跃龙门,闲谈之间就是几亿美金的天文数字,只要儿子攀上这层关系,以后成为阶敌都指日可待,这么金灿灿的未来面前,面子值几个钱?
可叔叔的自尊心依旧让他难以放下脸面去做这种事,和陈处长接触那是他真心诚意,哥俩确实聊的来,要不然换成他们办公室满是心机的老张、屁事不管的老李、或者抠门到家的那谁谁,叔叔才懒得去巴结,多讲两句话都费劲……要让他开口去逢迎一个刚认识的老先生,虽说是为了自家儿子,但这让一生要强的叔叔怎么说服自己?
眼看男人不中用了,婶婶深吸一口气,她一巴掌扒开叔叔,朝着上杉越迎了上去。
“上杉先生啊,您看明非住我们家这七八年,被培养成这么优秀的孩子,上哪都受欢迎。”婶婶的笑容热情又灿烂,就好像上门推销保险的业务员,“我们家还有一个孩子,路明非的弟弟,鸣泽这孩子也一样优秀啊,他和他哥哥从一所中学出来的,从小和明非接受一样的教育,把哥哥的优点都学到了,绝对青出于蓝……”
婶婶委实是个好业务员,为了推销自己的儿子无所不用其极,路鸣泽的确从路明非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宅、打游戏、讲白烂话……某些方面路鸣泽比起自己的堂哥也委实青出于蓝了,只是一直在婶婶眼里,她这个宝贝儿子和那个便宜侄子其实差距不大,侄子很优秀,自己儿子潜力也很大啊,都是老路家一脉相承的种,谁又比谁差什么了?
但婶婶推销自己儿子的话刚开始说,就被上杉越伸出一只手阻止了,婶婶愣了愣,心里泛起嘀咕是不是自己太急了,意图太明显了,可别把这根高枝给得罪了……但上杉越看都没看他,而是望向街道的另一侧。
绘梨衣也看向和上杉越目光相同的方向,显然,街道的另一头有什么人来了,并且一定是他们认识的人,因为上杉越和绘梨衣都没有戒备,上杉越笑笑,绘梨衣的眼神里也跳动着开心的光。
“是认识的人么?”路明非低声对绘梨衣问。
他的感知能力虽然没有这对父女敏锐,但他也察觉到有人来了,只有叔叔婶婶和路鸣泽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是哥哥。”绘梨衣的脸上浮动着雀跃的情绪,虽然很淡,但这个女孩的情感显然比之前要更丰富了。
“哪个哥哥?”路明非问出口就意识到他问了句废话。
风间琉璃虽然也是绘梨衣同血同源的亲哥哥,但绘梨衣压根和风间琉璃就没什么接触,风间琉璃来绘梨衣应该也不会有多么明显的情绪波动……能让绘梨衣这么开心的,应该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源稚生。
不用继续猜测了,因为脚步声已经能听见,穿着黑色风衣的人影从漆黑的街道走来,赫然正是如今蛇歧八家的大家长,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高挑的女孩。
靠近拉面摊的时候,源稚生也明显愣了愣,显然来之前他也没想到拉面摊聚了这么多人,他是有重要的事来找上杉越,但没想到路明非和绘梨衣也在,还有三个他没见过的人。
“稚生,怎么来了?”上杉越对源稚生问,也不忘冲源稚生身后的女孩点头微笑,“樱小姐也一起来了。”
跟在源稚生身后的自然是樱,樱此刻依旧是一副干练的Heisenberg作战服,她冲上杉越和上杉绘梨衣分别鞠躬:“上杉先生,绘梨衣小姐。”
绘梨衣也朝樱点点头,不知道是因为血统问题解决了,还是没有被困在源氏重工大厦里,接触到了外面的世界,这个女孩的性格早就不像以前那座亘古不化的冰山般峻冷。
“家族的人说看到了您的拉面摊亮起了灯,我正好有事要和您商量,所以就来了,不知道您这里还有客人。”源稚生望向婶婶一家,“这几位是父亲的朋友?”
“路明非的家里人。”上杉越说。
“是我的叔叔婶婶和堂弟,我从小在叔叔婶婶家长大。”路明非连忙介绍,“他们正好都在日本,绘梨衣都见过,这次我想介绍他们给越师傅认识一下。”
源稚生刹那间就了然,他看了眼自己的父亲和妹妹,很有礼貌地对路明非的叔叔和婶婶点头示意,用中文说:“诸位好,在下源稚生,是路明非的朋友,绘梨衣的长兄。”
源稚生的自称是“在下”,这已经是莫大的面子了,如果叔叔婶婶知道眼前的人是日本黑道宗家的大家长,他们大概会又一次被吓到不轻,要知道,不论是在东京知事或者日本首相的面前,以源稚生如今的身份都至少平起平坐,甚至隐隐凌驾于对方,整个日本都没人有资格让黑道至尊自称“在下”。
但私下里不一样,虽然叔叔婶婶都是没什么社会地位的普通人,可不论是出于路明非挚友的角度,还是站在绘梨衣兄长的立场,源稚生觉得自己都有必要对他们以礼相待。
“哦哦,是源先生啊。”叔叔点点头,“听路明非提起过,久仰久仰。”
其实路明非提过个屁咧,但叔叔多体面一人啊,通用的社交辞令早就被他背得滚瓜烂熟,没听过没见过的就是久仰,听过没见过的就是终于有幸一见,以前见过又再见的就是您看起来真是容光焕发变了个人似的……更何况源稚生可是上杉越的儿子,绘梨衣的哥哥,也就是说这个年轻人也是那个大家族的人,出行的时候身后还跟着漂亮又干练的女助手,显然也是个地位尊崇、背景优渥的大角色啊。
“你真是上杉先生的儿子啊?”婶婶瞅了瞅上杉越,又瞅了瞅源稚生,“可是为什么上杉先生姓上杉,他的女儿也姓上杉,他的儿子却姓源呢?”
“因为父亲年轻时不在家族,我被委以源家家主的身份。”源稚生对婶婶如实说。
路明非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的心里暗道不好,没来得及阻止源稚生,对方的话就已经说出口了。
果不其然,听到源稚生的话,婶婶看着这个年轻人的眼神里几乎都要冒出光来,她猛地上前一步,用力抓住源稚生的手,看源稚生的眼神就好像看一动不动会移动的金库。
“这么年轻居然就当家主了,还真是年轻有为啊!”婶婶语气里的兴奋劲儿都快要溢出来了,“源先生,那你在家族里一定也很有话语权吧,一言九鼎的那种,你们家的规模一定很大吧,有多大啊?是不是加起来能有一两百号人?”
源稚生有些错愕,不知道这个中年妇女是整哪一出,源稚生下意识看了眼上杉越,上杉越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微微朝路明非的方向偏头,毕竟是路明非的婶婶,同为长辈的他也不好说什么。
源稚生又看向路明非,这才察觉到路明非的眼色,路明非是想告诉源稚生不要和他的婶婶在这种话题上周旋了,但源稚生却完全会错了路明非的意思。
“不好意思,今天来找父亲的确是有重要的事,闲聊的话题可以等以后有时间再来交流。”源稚生对婶婶说,“路明非是我的朋友,诸位是路明非的长辈,作为东道主的我们是必然要礼遇诸位的,近几日我会抽空在源氏重工的贵宾区设宴,届时请柬会送入诸位的府上。”
源稚生的语气彬彬有礼,但气质却陡然冷峻下来,婶婶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皇血”本就赋予了源稚生远超常人的威严,如今这位日本最高权利的上位者在普通人面前稍稍展露自己的气场,根本没有几个人能抵抗得住,更何况婶婶这种平凡的家庭主妇。
源稚生倒也不是故意的,他今天的确有重要的事和上杉越商量,只是没想到路明非和绘梨衣还有路明非的家人都在,但源稚生赶时间,这几天他很忙,家族和个人都有太多的事需要他亲自处理,源稚生一直强打着精神支撑这一切。
路明非扶额叹气,他只是不想让源稚生被婶婶的话题到跑了,倒是没想源稚生用这么强硬的态度对婶婶,而且去源氏重工赴宴……如果婶婶一家发现绘梨衣的家族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雄伟,他们会被吓疯的吧?
“老妈,我想起来了。”路鸣泽忽然凑到婶婶的背后,他看着源稚生那张不苟言笑的脸,用很小的声音在婶婶耳边说,“我见过这个人,在报纸和电视新闻上,他好像是什么什么家的大人物,东京的知事都亲自接见了他!”
“这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婶婶也惊诧了。
她倒是没觉得源稚生对自己的态度有什么不妥,这种东京知事都要亲自接见的大人物,性格桀骜一点也没什么不对,况且这人还这么年轻,还说要接自己一行人去哪哪哪吃宴席的,那不就是说有机会打入人家内部啦?
“更多的话就留在两日后的宴会上再说吧。”源稚生对婶婶一行人微微鞠躬,意思很明显,这是下逐客令。
“好好好,反正我们也吃饱了,现在天色夜晚,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父子两个单独聊、单独聊。”婶婶拉着叔叔和路鸣泽,准备离开了,临走前他还不忘问一句源稚生,“对了,我们住哪你知道么,不然到时候你送请柬也不方便,要不要我把酒店的地址留给你,到时候你们把请柬送到前台就行啦。”
“您不用操心,这些我会和路明非确认。”源稚生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唠叨,他再一次对婶婶鞠躬送行,“您可以坐我的车离开,我的车停在街道外的路口旁,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报我的名字,司机会送诸位返回酒店,一路平安。”
很显而易见的下逐客令,但婶婶一点也不生气。
“还有专车和司机啊,不愧是大家族的家主!”婶婶喜出望外,屁颠屁颠就离开了。
路鸣泽跟在婶婶身后,怯生生地偷瞥了眼绘梨衣,但又对上源稚生犀利的眼神,比那个爱啄人眼珠子喂老鹰的意大利黑手党更可怕!小胖子夹着屁股,一溜烟跑了。
叔叔在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在路明非的耳边小声叮嘱几句:“别和你婶婶一般见识,娘们家家的没见过世面,小姑娘人挺好的,一定别亏待人家!”
“会的。”路明非认真点点头。
婶婶一家走后,上杉越招呼源稚生和樱坐下,樱表示自己不用坐,她是少主贴身的侍从,应该在周围监察少主的安全情况,但拗不过上杉越的固执,最后只得源稚生开口劝樱坐下。
“拉面的材料还有,我给你们煮两碗?”上杉越对源稚生和樱一副慈眉善目的长辈形象,他还不忘夜对绘梨衣问一句,“绘梨衣吃饱了么,不够的话,我这里管够!”
唯独路明非被上杉越略过了。
绘梨衣摇摇头,源稚生告诉上杉越说他们吃了才来的,但架不住老人性格执拗。
第794章 大人物
上杉越已经开始揉面了,汤锅里已经冷却的水又重新开始烧,源稚生和樱无奈地对视一眼了,只能任由上杉越固执地开始劳作。
有的时候父辈就是这样,他们宁愿自己累一点、苦一点,但也总想着给予子女更多的、更好的。
“稚生,你说来找我是有重要的事。”上杉越一边用笊篱搅弄着汤锅,一边轻声问,“值得你这么晚来,是蛇歧八家发生了什么大改革吧。”
“是。”源稚生轻轻点头,“猛鬼众已经正是和家族合并了,我们取缔了‘鬼’和‘执法人’这两个代号,从此以后只有一个蛇歧八家,家族里的一切族人都将一视同仁,血统危险的个体会由他们的家人代为监管和负责,深山和远郊的监禁所也逐渐被废除了。”
“这是好事。”上杉越点点头说,“昂热的提议不错,这是最理想化的情况,但是现实里实行起来仍然会有困难。”
“三天的时间太仓促了。”源稚生按了按太阳穴,语气有些疲倦地说,“但好在王将不在了,猛鬼众现在是稚女和樱井小暮说了算,家族和猛鬼众的合并虽然免不了小摩擦和小冲突,但是规模都不大,大体的框架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是打磨细节和等待时间的检验。”
“那不是很好么?”上杉越把面团拉成细长的条状,“你是如今蛇歧八家的大家长,统领着日本黑道上万人,难免有劳苦的时候,说实话,我年轻的时候远不如稚生你做的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把家族这么多年来没能解决的难题推动到这一步,稚生你还在苦恼什么呢?”
“是卡塞尔学院的方面。”源稚生轻轻叹了口气,“昂热校长的态度比我想象的更加强硬,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我只感觉到校长是个优秀有魅力的教育家,但作为大家长和他接触的这两天里,我才深刻体会到什么是‘当世最强屠龙者’和铁腕的秘党领袖。”
“因为稚生你还是太年轻了,而昂热又太老,一百多年的时间,他已经老成了一只凶狠的狐狸。”上杉越说,“其实昂热原本就是这样的人,你还不够了解他,你和他接触越久,你就越会发现,如果是作为朋友,他足够可靠、足够可信又足够强硬,可一旦作为敌人,或是你们之间存在某些矛盾,你就会发现这个老人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顽固不化。”
“昂热的凶狠是经过漫长的岁月和无数的战争打磨出来的。”上杉越低声说,“和那个铁腕强权的老人比起来,不论是你,还是年轻时候的我,充其量都只算是象牙塔里无知的上位者。”
“总之和校长的一番交涉下来,所有家主的脸色都不太好。”源稚生微微苦笑,“但比起您那个时代,如今的秘党对我们无疑算得上宽容了许多,就连风魔家主私下里都说,昂热校长和他印象里的那位暴君比起来,同样严厉但显然变得仁慈了。”
“昂热虽然不是什么精明算计的生意人,但是你想和他做生意绝对头疼,因为那个男人的底线永远都在那里摆着,不容触碰更不容僭越。”上杉越缓缓摇头,“所以稚生你也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蛇歧八家里如今那几个家主,不论谁坐到你的位置上,都不见得能比你做的更好。”
“其实只是和校长本人谈判比较精神折磨,但是和卡塞尔学院的合作从长期来看,对家族总体的益处一定大于坏处。”源稚生轻声说,“好事多磨。”
“看稚生你的脸色,这些天应该都没怎么睡吧?”上杉越看了眼源稚生的黑眼圈,用过来人的语气告诉他,“其实这个世界上没那么多‘非你不可’的事,一些事你就顺其自然让它发生,有时候你需要学会让自己放松,好好休息。”
源稚生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点头:“也许您是对的,但我还需要时间去感悟。”
上杉越把拉好的面下锅了,面在滚沸的锅里散成花一样的形状,老师傅动作娴熟得就像,源稚生看着父亲的背影,雄伟又苍老,这个本该屹立在日本黑道权利巅峰的男人正干着最普通的体力劳动……其实拉面是一件很累的事,马不停蹄拉两锅面对于一个年近百岁的老人来说是不小的负担,源稚生在父亲的身上隐隐看到了疲态,但不是因为仅仅这两锅面,这六十多年来,上杉越何止煮过千万锅面。
“夜叉和乌鸦没一起来啊?”路明非凑了过去,小声对源稚生问,他好奇源稚生的两个形影不离的跟班今天怎么缺席了,只剩樱。
“出门之前我没通知他们。”源稚生摇摇头,“最近家族急缺人手,夜叉和乌鸦都升职了,夜叉成了家族名下各黑道组织的督察总管,乌鸦现在是执行局的副局长,作为樱井家主的副手工作,他们这段时间都很忙,以后也不会再是我的直属部下,非必要情况我也不会传唤他们。”
“哟,这哥俩都升官了?听起来还官职不小?”路明非露出诧异表情,他又看了看源稚生另一边的樱,“樱小姐没有升官么?我记得樱小姐在之前对抗赫尔佐格的时候表现很英勇啊。”
“我提过,但是樱拒绝了。”源稚生无奈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