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利刃
他再三确认了一眼洛音的状态，可他不敢过去，他不觉得自己的心智能够承受得住一切。
“是我杀了她。”利维坦淡淡地笑着，妖娆的龙尾轻轻甩了一下。
洛迹感觉自己的世界变成了黑白色，燃烧的营火、墙上温馨的小彩旗、利维坦的眼睛，这里的一切都是没有颜色的。
唯有地上的鲜血，让他触目惊心。
“……为什么？”他用颤抖的声音质问面前的女人。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神啊，洛迹……”
女人的笑容似乎比她身后的血液还要妖艳。
“我嫉妒她，我不想和她一起争你，我不想把你的爱分出去，我想独占你，所以，我把她杀了。”
“可是……她是我的妹妹……”
“她是我的妹妹啊，利维坦？！”
洛迹崩溃了，男人绝望的喊声回荡在这片山洞。
这片山洞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他们一起生活的痕迹，每一处都留下了幸福的记忆。
但是现在，这些记忆正在洛迹的眼睛里褪色，化成了惊悚和恐惧的黑白灰。
“我就是自私又嫉妒的神啊，我连亲情的爱也嫉妒。”
她若无其事地语气彻底激怒了门口的男人。
洛迹抽出身后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径直走了过来。
利维坦的目光很坦然。
在开口承认这一切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一切心理准备了。
她了解她的洛迹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让洛迹知道，洛音是为了保护他、为了在战场上派上用场而做出的抉择，洛迹将会承受更大的心理压力。
洛迹是个负责任的男人，他无法接受妹妹为他而死的事情，利维坦不想让洛迹这辈子都陷入自责中。
所以，就让她来承担这一切吧。
其后果……她已经想好了。
在答应洛音，一起赌一次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好的。
只是现在让她面对这样的结果，她还有些痛心疾首。
可这一切的感情，都不能表现出来，所以她隐藏得很完美。
对于活了上万年的龙神来说，要隐藏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再容易不过了。
利维坦抬起脑袋，额头上平整的断角在火光下愈发的平坦，龙角的切割处和达摩克利斯之剑发生了共振的光芒。
愤怒爬满了洛迹的双眼，他站在利维坦的面前，高举起神剑。
这不是什么神圣的宣判，是信徒拿起了被神明赐予的武器，在弑神。
洛迹不愿意接受，他用尽一切，甚至不惜付出生命代价想要守护的东西，就从他面前消失了。
这一天，在他面前死掉的不只是妹妹洛音，还有他发誓会爱一辈子的这个女人。
利维坦在他的心里已经死掉了。
“利维坦！！”
高举的神剑带着凛冽的风声，重重地落下。
要让一个人靠绝望活下去是不可能的，但恨可以。
恨可以支撑他站起来。
就像现在这样。
利维坦闭上了眼睛，平静的神色像是一个正在赎罪的人。
剑气从她的脸上蹭过，却没有如期而至地落在她的脖颈上。
达摩克利斯剑悬停在她面前，久久没刺下去。
“……”
无法平静的对视，利维坦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洛迹收了剑，即便是被愤怒取缔了身体，但他还是没有办法亲手杀掉自己的女人。
他很懦弱。
而这一份懦弱，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你会付出代价的。”
洛迹丢下这句话，拿着剑，带走了自己的妹妹。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快要飘起来，没有丝毫的份量。
但同时却很冷，像一把刀刮在利维坦的骨头上。
洛迹走了，利维坦望着这片空荡荡的是山洞，蜷起了自己的身体，就像她第一次遇到洛迹时那样。
山洞里的营火不再能给她带来热量，火焰冰凉刺骨，将利维坦身体表面的体温逐渐剥夺。
一直都没有落下一滴热泪顺着脸颊滴落。
利维坦抱住自己的膝盖，她将龙翼用力地环住自己，似乎是在模仿洛迹的拥抱。
她再也无法感受到那样的拥抱了。
“不是告诉过你吗，对待敌人，不能心软…………”
利维坦的声音很是无力，甚至还夹杂着浓浓的鼻音。
可是这里的山洞很冷，很安静，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
“不要去外面，外面很危险……你会死的啊……”
“不要离开我……这里好黑啊……洛迹……呜……”
利维坦断断续续的哭喊声回荡在这昔日幸福的山洞里。
她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在哀鸣。
……
利维坦其实早就想过了，在洛音提出假设之前，她就有认真的思考过洛迹的状况。
她虽然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洛迹，但实际上，她的身上还有一个更完美的、所有人、所有生命都梦寐以求的东西。
神格。
神格能让洛迹成神，摆脱一切力量的桎梏。
利维坦的神躯其实早就废了，失去了同族的信仰、身体更是造成了不可逆的创伤。
比起她成为神明，似乎洛迹成神会更好一些。
洛迹是国王，他如果成神的话，追随他的人类将会数不胜数。
他会成为完美的神明，诞生一个完美的神躯。
利维坦想要造神。
创造这个神明的代价是让她失去一切，甚至会让洛迹也失去她。
利维坦知道自己的爱很自私，她的愿望是和洛迹幸幸福福的走完这一生。
所以不到最后一步，利维坦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而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无法逆转的局面。
利维坦决定走上这条造神的道路。
可是她的笨小孩，却连在极度愤怒、甚至是失去理智的时候，都无法对她下去杀手。
利维坦开心，但又不开心。
开心是因为她感受到了洛迹对她的爱，即使是在绝望中也会心慈手软的爱。
不开心是因为，如果他始终都无法对她下去杀手、他不选择弑神的话，那么一切都会就此结束了啊。
现在悲剧已经发生，但这并不是结局。
利维坦希望，至少洛迹能成神，他能夺回自己的疆土、惩戒那些背叛他的人类。
“为什么……人类不是最容易感情用事吗。”
“但是为什么，你还是会心软啊……洛迹……”
利维坦从未觉得，夜晚会如此漫长。
黑夜里的月亮像一把死神的弯刀，山林里的虫鸣像有无数个冤魂在哀嚎。
无人的夜晚凄惨而又恐怖。
洛迹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明明他们的家就在这里，但利维坦却觉得，她才是失去家的那一个。
孤独和夜一样漫长，太阳升起又落下，利维坦发现洛迹离开之后，她就失去了对时间的感应。
多少时间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了。
她没有选择走出山洞。
她一直都在这里。
如果洛迹改变主意来杀她的话，她随时会在这里等他。
只是……
利维坦最终也没能等到洛迹的回来。
临死前，她都没能奢侈的见上最后一面。
这是她这辈子，唯一的遗憾。
“原来是这样吗……”
利维坦缩在角落里，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身体正在逐渐消失。
神明没了信仰会消失，那种消失对任何神明来说，都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利维坦的信仰一直都又只有洛迹一个人，后来加入了洛音，但是洛音已经死了。
所以，她的信仰，其实只剩下了洛迹一个人。
而现在，这最后的信仰也消失了。
洛迹收回了自己的信仰。
他不再是她的信徒。
他正在用这种方法杀死她。
即使他本人根本不知道这一点。
利维坦察觉到这一切的时候，内心竟然出乎所料的平静。
“是时候结束了……”她喃喃一声。
力量像是开闸的洪水倾泻出来，利维坦再也无法维持人形，银色的巨龙出现在山洞里，匍匐在地。
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生怕碰坏了山洞里的每一件物什。
床、水桶、衣服、以及堆积在一起的、三人的木碗。
利维坦用尾巴将那些破破烂烂的东西轻轻地卷起来，收在自己的怀中，像是守护珍宝的巨龙。
龙鳞在消失，肉体在腐朽，最后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眼沟滴落。
只是片刻的功夫，匍匐在地的巨龙就只剩下一片皑皑白骨。
金色的神格滚落在地上。
这是她能留给他的，最后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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