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时代的魔女 第70章

小书亭

“主人……”莉拉抓了一下徐炀。

他的意识像大海倒灌入河流一样，从极膨胀、无穷无尽的境界往回退，返到那重不到两千克的大脑当中，一切分散的、扩展开的奇思妙想全都回到一条单一的主流当中，它们一开始极不情愿，上蹿下跳，想要回到之前那种分散在数百台终端的状态，引发阵阵刺痛。

“会适应的。”徐炀按了按自己的头，借无人机们还在传输空信号的时间，让莉拉将匿名号开回会津城。

“还是挺厉害的？”法洛莎歪头，她本来要上去奖励徐炀一个亲亲，但考虑到巴克斯还在这，就中断一切亲昵之举的打算。

“适应前所未有的新感觉。”徐炀沉思，刚才的变化似乎是两种因素的综合，一种是这数天里频繁的、超常的数字心智利用，进一步锻炼了他的脑力，另一方面也是新处理器的功劳，“飞神4”的效力比旧的处理器更高，阴差阳错下，将数字心智的极限潜力也压榨了出来，使其不仅可以感受和控制设备，更可以将自己的意志灌入其中。

穿梭机在会津城中航行，一切都已恢复正常。

大型建筑上灯牌明亮，地下商场、公寓、诊所和学校都在翻修，型号各异的维修机器人穿梭其中，不断修复在鼠灾中被摧毁的楼层，电钻与动力锤的声音不绝于耳。

安保公司成员在地上列队，荷枪实弹，各自守护公司辖区的边界，严防可疑人员穿过。空中航道上不断有大型运载穿梭机驶来，装满维修所需的建材，一派忙碌景象。

幸存者们精神状况很差，他们多有熟识的同伴在灾难中被啃食，如今只留下自身独活。

人们在街道上漫步，街道上的行人比往日多，他们没有目的地，更什么都不做，只是煎熬，等着时间将心头的茫然抹去。

透过穿梭机的窗户凝视这些情景，徐炀所关注的对象不知不觉间从一个个人变成了一台台设施，他们身边的贩售机、游戏机、智能终端、霓虹灯、街区导弹、私人电话，在徐炀看来一下仿佛变成了他自身的某种部分，只要他想的话就可以让自己侵入其中，从之前的“渗透”变为“控制”，从“干涉”变为“主宰”。

意想不到的进展。徐炀暗想。这下真是网路幽魂了。

“您想进入我的心智吗？”莉拉看向徐炀，“更进一步感受莉拉，从内到外。”

“不是时候。”徐炀走到莉拉身后，感受金属的温度，“我怕到时候就舍不得拔出来了。”

“你这家伙胡说什么呢。”法洛莎忍不住恼怒地过去轻掐徐炀，“好好注意措辞。”

巴克斯看着眼前这一切，惊觉他们仨之间关系太乱。原以为法洛莎是领袖，徐炀是打工的，机器人是机器人，现在看来这之中奥妙无穷。

“死气沉沉的城市。”莉拉将匿名号向上抬升，避开下方一辆运输尸体的车辆。

“死亡可以逆转，”徐炀说，“……见过法洛莎的魔力后，死亡似乎也不再可怕。”

“我想再杀一点、再复活一点来玩玩，”法洛莎说，“但那样动静会有些吓人。”

“公司正想尽办法搜索你。”徐炀说。

“别说，公司似乎已经发狂了，”法洛莎低头看手机，“新闻说全球股市剧烈下跌，与多项大型交易违约有关，每个页面都在发这个新闻，股市？什么是股市？词典上的解释有点抽象。”

“交易股票的市场，”徐炀想办法解释，“股票则是公司所有权的一部分。现在买股票主要是为了投资，如果公司运营得好，你买到的股票就会升值。如果新闻说全球股市下跌，说明大多数公司都遇到了某种麻烦。”

“公司的未知的生产线更改，”法洛莎读标题，“算了，你自己看吧。”

徐炀检查了下手机的金融新闻，最主要的消息就是被命名为“错误危机”的事件，指的是几小时前各地忽然发生极其反常的军工产量上升和订单增加，同时出现莫名其妙的全球军事调动。

但很快，这些订单又纷纷被取消，军事计划停止，这为正常交易秩序带来极大麻烦，加剧了巨型企业之间和各大资本集团之间的矛盾，也涉及到巨型企业的信誉受损问题，没有人敢信任未来几个月内的各项经济指标。

巨型企业总有调节能力，但世界上还有许多规模次一等的大公司，它们的存在十分尴尬，虽然也有经济实力，但体量不足，无法被认为巨型企业，难以和它们分庭抗礼，经营中本就承担危机，如今更是在这种反常事件中遭到打击，一系列雄心勃勃的军工计划刚提出就被撤销，令他们大感困扰。

不少分析家声称，一场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正在酝酿，而各大公司很可能爆发新一轮全球范围内的公司战争，以此来消化“错误危机”中引发的种种矛盾。

针对错误危机，巨型企业声称是普遍性的人工智能紊乱，又提到了公司联盟的混乱指导。

“简直就像所有公司都忽然发狂了一瞬间，恐怕和法洛莎之前的行为有关，”徐炀说，“不过一个月内事情就能恢复正常。”

“我不相信他们会‘正常’下去。”法洛莎很热心，“我相信他们会大打出手。”

“总有明智的人会选择克制，战争一旦开打就很难结束。”徐炀说。

“然而战争也能解决一百场谈判、哭泣和恳求说解决不了的问题。”法洛莎露出冷笑。

徐炀刚想说下去，就看到手机上跳出突发新闻的弹窗。

——“天枢制物代表举证，确定黑火革新在神空大厦摧毁事件中负主要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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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世界战争

天枢制物的代表在东半球常规会议上提交报告，以决定性证据指出马特奥等人在神空大厦爆炸中的活动，充分证明黑火革新在这场行动中不可推卸的重要责任。

相应的，黑火革新代表采取了较为保守的态度，丝毫不愿承担这项指控，京都无限方则以空前严厉的态度表达自己的愤怒，索取高达1000亿资金的巨额赔偿, 并且宣布即刻开始调集财产损失管理部门，准备对黑火革新的残忍行径加以复仇。

天枢制物与高阁九州也表示，不会坐视黑火革新在列岛洲的进一步扩张，将毫不留情地对不健康、不安全的公司经营行为予以打击，将在下一步军事行动中参与配合。

“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冲突要爆发了。”徐炀知道这些消息的分量，“……公司人想上班而不得的时代。”

公司联盟通常会对此进行协调, 缓和战争冲突的量级, 但由于“错误危机”中公司联盟的失态表现, 它正式失去威信，各大巨型企业将无视它的指导，一个接一个下场参与冲突。

公司主义已经发展到瓶颈期，有价值的突破越来越少，他们已经竭尽全力剥削公司人来维持运转，但全球范围内的消费萎缩还是难以避免，大公司不得不靠发消费券来强行消耗他们过于饱和的生产力，缓解生产过剩这个最终难题。

最好转移矛盾的方法仍是公司内战，而且是比之前都猛烈、死伤上亿的世界大战。

只要有一两个巨型企业倒下，其他巨企就能靠吞吃尸体生存，靠军工订单发展，靠人口锐减来缓解压力，靠战后的复苏工程来攫取利润。

他们估计想把一两个地区炸回原始时代，让上面的居民重新开始发展衣食住行，重新开始人口扩张, 从一无所有开始进行消费，以此来制造需求，满足资本胃口。

怎么办, 只有战。在徐炀看来, 如果没有突发事件干涉，最终会有一家巨型企业在残酷大战中笑到最后，击败所有对手，成为“超巨型企业”，不仅兼并所有、实现最高形式的垄断，还将所有资源、所有生产集中到一个意志之下，形成一个极恐怖的复合实体，到时候已经不是普通人要不要上班的问题，而是普通人配不配活的问题了。

回到之前租的仓库藏身处，101和102躲在这，孔泰靠在门口当守卫。

“哟。”孔泰注意到巴克斯，他之前和巴克斯都在马特奥手下工作，是她的上级，“怎么是你。”

“我还没想到是你呢，”巴克斯愣了下，过往心事涌上心头，叫她不禁微笑，“孔大哥。”

“活着就好。”孔泰知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尤其他现在是投降者之身，不便引起议论。

“办完事了？”葛城浅从里屋走出来，望向徐炀。

“当然。噢，那俩姑娘还好吧。”徐炀问。

“她们俩听了新闻上的事，有些焦虑。”葛城浅双手抱在胸前，“对了……你不在的时候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是时候离开了。我想建立自己的帮派……既然老鼠已经平息，我就得回片木区了，那里我还认识一些好汉和志同道合的朋友，我要从头开始办。”

“要钱的话，随时跟我说。”徐炀道。

“当然，没有钱是不行的。”葛城浅抓了抓头发，“招兵买马，肯定要借你的钱。我们筹措一番，想办法算个数出来，到时候再跟你讨要，当然，一定会还的。”

“别太见外，我们一直是朋友，我相信你的信誉。”徐炀点头，“有任何问题都打电话给我，我现在有手机了。”

“这一路上多谢照顾。”葛城浅走过来，用力抱了抱徐炀，“哎，分别总有时日！不能太过感伤。”

“再会。”徐炀感慨，“……多保重。接下来的日子会更加疯狂、混乱，你的帮派能保护人们平安。”

“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葛城浅坚决地点头，“帮派是个大家庭，这个大家庭的目的是庇护各个分散的小家庭，给他们以希望。”

“你一定能做到。”徐炀语气真诚，“你已经今非昔比了。”

孔泰望了一眼巴克斯。

“而你的未来在这艘黑船上。”他说，“有空就来看我，把马特奥忘到脑后，开启新生活吧。”

“早记不得它是谁了。”巴克斯微笑，目光忍不住转移到法洛莎身上，这位才是今后该小心翼翼服侍的对象。

送别葛城浅和孔泰之后，徐炀进入仓库，看到102缩在一张老旧沙发上，101则目光严肃。

“我们被拍下来了。”102冲徐炀哭喊，“我们会被抓到的！”

“是你做的吧。”101指着电视屏幕上录下的马特奥和两名红甲魔女，“虽然很失礼，但我想说，这对我们的安危来说是个打击。”

“换一身盔甲就行。”徐炀道，“毕竟你们之前活动都是戴着面罩的，拍不到你们的脸。我给你们买新衣服和新盔甲，就当入职礼物。”

“入职？去哪上班？”102听到消息，“工资多少？”

“魔女部。”徐炀打算让法洛莎管魔女的事，以公司部门的形式来架构，“魔女部部长法洛莎，你打算给她们开多少工资？”

法洛莎想了下自己这些天收集到的情报和短视频上的消息。

“试用期1千，转正3千。”法洛莎胸有成竹地说。

“果然是撒谎！”102倒在沙发上，“要穷死了！”

“你们有现金卡吗？”徐炀问。

“有一张无关联现金卡，输入密码就能用。”101取出她的现金卡，上面只有2500资金。

“先给你们安家费。”徐炀往101的卡里转了10万，“现在先把你们的盔甲换下，不要再让人看见了。”

“哇，真有钱！”102望见数字，眼前一亮。

她开开心心地卸下自己的红色衣甲，101犹豫了下，也慢慢换下装甲。

她们在盔甲内部穿的是紧身的黑色连体胶衣，勾勒出年轻、具有无限可能的体态。她俩是褐发的双胞胎，只是101长发、102短发，看着都甜美天真，102脸上还有淡淡雀斑。

她们的寿命短暂，徐炀想到这就感到一阵同情，根据101的说法，作为人工制造出来的魔女，她们只剩5年可活，对她们来说太过残忍，必须在未来加以改变。

将扎眼的红色盔甲留在穿梭机上，她们被派给法洛莎。

“瞬移和巨大力量。”法洛莎打量101和102，“你们才是我真正需要的仆人，只要你们心怀感激，心怀谦恭，本神就会对你们加以照顾。”

“她什么毛病？”102问徐炀。

“没事，”徐炀说，“以后就能适应了。”

“我可没开玩笑，这俩身怀潜能的孩子是成对的瑰宝，”法洛莎说，“她们的魔力一旦得到适当的开发，就能脱离下位魔女的行列，晋升到上位和统御者的水准。”

“你是说，你能帮我们提升到上位？”102停住脚步，“真的？”

“是。”法洛莎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

“一定要，一定要快点，”102目光渴望，“怎么做？我要变得更强，这样才能守护姐姐！我要保护她！”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101面无表情，只是用力抱了抱102。

“你从来没有什么必做不可的事。”她悄声说。

回到卷饼大帽店内，崔俊友他们本来打算过夜休息，见徐炀回来后，崔俊友第一时间赶上。

“你可算回来了，那姐们现在在线。”他说。

“噢，那个……”徐炀回忆起来，崔俊友曾说要向他介绍一个和100年前的伦德尼姆之变有关的人物，照他这么严肃的样子，似乎没开玩笑，“女的……魔女？”

“确实。”崔俊友登上穿梭机，“一个信念不比我俩更弱的魔女。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徐炀一时不解。

“准备和公司主义决一死战。”崔俊友无比认真，“我只和最坚定的反公司者在一起混迹，本来只有我，那姐们，还有一个龙舌兰洲诗人，我想这名单上能加上你。”

“准备好了。”徐炀点头。战争阴云逼近，巨企互相倾轧，或许是消灭公司主义的最大机会。

“和她交流必须保持秘密，我都在深层匿名网路上用特制的浏览器跟她打交道，不敢用任何会暴露地址的媒介。公司主义在看着我们，我们必须保持谨慎。”

“哪有这么神秘。”徐炀坐在位置上，崔俊友拿手机切页面给徐炀看。

荧幕变化，上面出现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模样。

她一头淡金色卷翘头发，戴墨镜、叼香烟、脸上嵌入小半块义体，似乎是为了掩盖疤痕，有点酷，过去和现在多种特征交织在她的脸上，一时间叫徐炀无从分辨她是哪个时代的人。

“哟，你好！”她注意到徐炀，朝屏幕挥了挥手，“欢迎来到葬送公司主义的大频道，我叫赛丽塔·易凡妮。”

“他说你和伦德尼姆之变有关。”徐炀想起那场荡气回肠的历史行动，“是个什么关联法？”

“我是发起人之一。”她说，“我已经130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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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先锋

“听老崔说，你是个有趣的人。”赛丽塔相当好奇，把烟掐灭，交叉十指，炯炯有神地看着徐炀。

“他对你的形容也一样。”徐炀在位置上坐正，“我只是个自由的人，正在准备自己的事业。”

“现在的人可很少敢说自己自由。”赛丽塔挑了挑眉, “谁不生活在等级与权力体系之内？”

“所以你应该明白我的特别之处。”徐炀说，“现在到你了，对伦德尼姆之变，公司的记载语焉不详，你当真是亲历者？”

“我可以告诉你，伦德尼姆的战争持续了一个月，”赛丽塔望向烟灰缸里升腾的白烟，“从40年8月2日到9月1日, 我们损失了14万同胞，大部分不是死在街垒与街垒之间，而是死于秘密处决和流放，他们信了公司的鬼话，缴了枪，转向和平的手段，公司把股份分给干部们，然后他们就坐视其他兄弟被捕，还出卖战友。”

“公司还是让步了，修改了工作时长。”徐炀回忆起自己所了解的历史。

“那是因为泰西洲大多数城市都发起了响应，”赛丽塔摇头，“他们主动让步，换到喘息时间，现在更加精明, 动作传感器和芯片越装越多，摄像头和窃听器越来越密集。我啊, 现在只是一个满身染血的鬼魂，知道不能这样善罢甘休，还有血海深仇要报。”

“公司要内战了。”徐炀道。

“迟早如此, ”赛丽塔神情冷酷，“公司主义的末路已经来临，伴随着无可挽回的矛盾。胆小鬼们往往说公司主义已经改良得尽善尽美，无人机和动力装甲能轻易扑灭泥腿子的武装。他们错了，这个行星上绝大多数人都怀着被压抑的愤怒，等待有人站起来打碎镣铐。”

“你似乎胸有成竹。”徐炀沉吟，“但事实是，公司不仅掌握规模巨大的军队，还有各种秘密科技和征战魔女，包括现实操纵者。”

“问题在于通道的关闭。”赛丽塔做了一个向上指的手势，“当世界还有机会向上爬、有机会变富的时候，人们大多数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还有希望。但现在，奋斗只能换来加倍的压榨，如何努力都比不上食利者，财富增长的速度跟不上生存资料涨价的速度，这时不平之气就会积蓄起来，等待一个释放的机会。要是大家都知道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那么这位敌人的末日也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