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巫女是男生啊 第48章

第92章 浩然正气

“犬君把小麻雀放走了，我好好关于熏笼里的麻雀，让犬君放走。”

女子的声音响起，动情的声音念到此处，充满着感情，手里捧着一卷源氏物语，同对面公卿打扮的男人问道，“一条殿下，请问这句话蕴含着什么特殊的含义吗？我看你在这里重点勾划了。”

“此是隐喻，紫式部的文学就如同恋爱一般，让人怦然心动，皆因为那种隐藏在内心的小小悸动是如此动人，如此美丽。犬君放走的并不是麻雀，而是少女的心，犬君和麻雀分别指的是源氏公子和紫姬。”

公卿打扮的男人教导着对面的女人源氏物语，悉心指导着。

“原来如此，居然还有如此的含义。”

女子点了点头，对着对面的公卿说道，如此好学的她正是室町幕府八代将军足利义政的正室妻子日野富子，比起优柔寡断的丈夫，她反倒掌握着将军家的不少实权。

日野富子此人在日本史上名声很“好”，可以和中国“妲己”相提并论了，虽然她没有妲己漂亮，但是众多的日本史学家都把她认作令足利家失去天下，开启战国乱世大幕应仁之乱的祸乱根源。

“花将凋零，为今朝开。”公卿男子念完这句话和歌说道，“和歌本是赋以其情怀，偏偏有人无病呻.吟，强行物哀，恰到好处，点到为止就可了。”

“不愧要超越菅原道真公的一条殿下，你的才学着实让我钦佩。”

日野富子露出敬佩的表情，看着当今举世无双的大学者一条良兼说道。

“你见笑了。”

一条兼良笑着说道，缺没有否认的意思，他确实有立志想要超越过菅原道真。

一条兼良，五摄家之一中的一条家家主，同时在朝廷内担任过摄政，现在是太政大臣兼关白，享有准三宫的地位。

在朝廷里是非常有权威的人，论起地位也仅次于天皇。

本来按道理来说，身为关白的一条兼完良全不可能给一个女人当老师，而且还专门跑过来讲解源氏物语，哪怕这个女人是将军的妻子，御台所。

然而一条兼良就这样做了，原因就是幕府时代的朝廷就是一个摆设，天下是幕府在管，原本高高在上的公卿们虽然地位仍在，但是论起政治地位和财富却今非昔比。

所以，在日野富子拿出大把大把的钱来，就算是位居于公卿顶点，论政治地位和征夷大将军都是平分秋色的关白一天兼良也不得不拜倒在日野富子的钞票战术之下。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一条家这么多人的生计，全靠下面的庄园是远远不够的，只要为这个女人讲几堂课，大把大把的钞票就来了，这真的是再划算不过的事了。

只要出得起钱，莫说是给女人讲源氏物语，就算是让她和一条狗坐在地上扯上一整天源氏物语，恐怕他也是愿意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一条家远在各国的庄园，老是被下面的武士侵占，不得不派自己的家臣下去和武士们扯起，有时候还得亲自上阵，若是和将军家打好关系，让幕府下发文书解决自己家被侵占的庄园，那也是非常划算的买卖。

“关白殿下，其实这次是我有事相求。”

日野富子突然说道，这番话让一条兼良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将军夫人，是一位非常好说话的人，家族出自历代的公家名门日野家，说话非常有教养，衣着简朴，而且好学，就算是一条兼良也很难说出她的缺点。

原本每日他只是和往常一样个日野富子谈论学问上的事，没想到今日居然涉及到了别的地方。

“将军大人想要将将军的位置传给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孩子……”

“富子殿下，此事将军大人并没有做出决断，幕府方面也没有将谁是足利家督一事通报给朝廷。”

日野富子刚一开口，一条兼良就沉声回答道，将军家的继承问题，朝廷是不会轻易干涉的，这明显就是一个烫手山芋。

“不，我只想祈求关白殿下一事，就是新近的耀姬夫人，本是游女出身，却有幸得到将军宠爱，更是即将诞下孩子，若是女孩还好，男孩的话这低贱的血统就会……阴阳师和神官乃至高僧们都一致认为其肚子里的孩子，是要祸害足利将军家统治，我想请求关白殿下以当今第一大学者的身份，确认此事……”

日野富子刚说完，关白一条良兼就明白对方打的什么心思了。果然是最毒妇人心，这心计放在平安时代就算是放在天皇的后宫中都能杀个七进七出了。

居然要让自己做这种颠倒黑白之事。一条兼良心中忍住怒火，却又无可奈何，对方毕竟是自己的学生，拜托自己做这种事居然无法拒绝。

“就算是儿子，也会出家当和尚，富子殿下你这是何苦。”

一条兼良劝道，足利将军有一个特别的规定，就是除了嫡系将要继承将军位置的子孙，其余的弟弟都会被送进寺庙当和尚，更何况要让自己的儿子出家当和尚，是将军足利义政早就已经在神前发誓决定好了的。

“足利义视，之前不就是和尚吗？六代将军义教公不也是和尚吗？”

日野富子说完，一条兼良算是明白了对方的决心。足利义视是将军的弟弟，义教公是将军的父亲，这两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曾经都当过和尚。

…………

“如果要来复仇的话，尽管来冲我来吧，这件事和我家人无关。”

一条兼良说完这句话，看向少女摇了摇头正色道，“不管是否因为我的原因，这件事都是天命，就算再来一次我也会这样做的，在下问心无愧。”

他得罪不起面前这位少女，又何尝得罪得起日野富子。日野家公卿家格虽然是名家，但是因为三代将军开始历代和将军家联姻，所以官位明明最高才权大纳言的日野家拥有大臣家的待遇。

当然对于摄关家的一条兼良是不够看的，不过无法忽视的是，日野家代代担任朝廷的武家传奏。

这本是建武新政后朝廷拿来用来沟通武家的官职，可是幕府掌权之后，武家传奏名为朝廷的公卿，却历代是幕府的传声筒，在朝廷里其意见就算是身为关白的他都不能无视。

现在官位为中纳言的武家传奏日野胜光因为是将军御台所日野富子的哥哥，所以在朝廷里横行无忌，逼得当今的后土御门天皇数度想要退位，如果不是朝廷没有供天皇登基的钱，他也不会劝说后土御门天皇不要退位了。

最重要的是，东军和西军在京都大打出手，导致天皇的御所被烧毁了，现在后土御门天皇的钱都没有了，正可怜兮兮地跑到将军的家里住着。

一条兼良并不惧怕少女，或许一开始因为得罪了泰山府君，可是只要想一想，泰山府君何许人，怎么会和自己计较。

况且就算真要计较的话，那么他也是为了朝廷和天下，看向少女的脸，她的脸上也并没有怨恨，只是平静。

“现在因为将军的弟弟和将军的儿子，已经闹出了应仁之乱，京都已经毁了一半，天皇的御所也没幸免。现在朝廷的兴盛全依靠于幕府，而幕府的权威全依靠其三管领四职，一旦让世人知道幕府无法约束大名，幕府权威的下降，也会是朝廷权威的沦丧，到了那时候天下将没有秩序，乱世将至，混乱无宁日。所以我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了，就算日野富子不拜托我，我也会这样做。”

一条兼良坚定地说道，“我们两人的立场有所不同，因此我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对你来说是一件……”

“所以，如果要复仇的话，就冲我来吧。”

“身正道直，不对，是浩然正气。”

早宫耀光看向一条兼良，头顶上的强烈白气，就算是深夜，四周被那白光笼罩，阴影退散。

“你不怕死吗？”

早宫耀光握在手中的折扇变成了武士刀，放在石桌上一剑就可以轻易夺走对方的性命。

“我问心无愧，况且圣贤有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做得只是些许小事而已。”

一条兼良坦然道，虽然怕死，但是义之所在，却不得不去。

早宫耀光沉默，武士刀闪耀着银色的光芒映射在一天兼良的脸上。正如同一条兼良所说的那样，应仁之乱爆发后，幕府的权威丧失之后，天皇和朝廷的威严丧失殆尽。

当今的后土御门天皇，一直没等到他的御所修复好，一直在将军家蹭了十年多的房子住，死后都还没钱入葬，一直拖了四十三天才草草入葬。

之后的天皇更是潦倒到吃不起年糕，要卖字画为生，公卿大臣都没衣服准备朝议。将自己的女儿下嫁给通过下克上，自己都瞧不起的武士，换点彩礼钱。

“真不愧是当今举世无双的学者，你都已经看到这么远了。”

早宫耀光面带佩服地说道，应仁之乱才刚爆发，就已经能够看到这么远了。

早宫耀光收回了自己的剑，一条兼良是除了是太政大臣兼关白，准三宫之外，更是举世无双的学者。

编写《公事根源源》、《日本书纪》神代卷的注释，《源氏物语》的注释书，更为降落攥写了《文明一统记》《樵谈治要》，论述了政治本义和为政心得。

死后被评价为五百年才出世的人物，公家“无双的名儒”，专研宋儒之学可谓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儒学原来也有力量吗？

早宫耀光看向一条兼良头顶上那升腾的白气，正是因为这白气的影响，让她的武士刀都不得不变回了原来的折扇模样。

原来在她的认知中，只有神道和佛教才能拥有修行的力量，可是现在却看到儒学者也拥有着如此的力量。

突然间想起菅原道真的话，日本之所以神佛两道是治国之道，是因为在日本儒学没有诞生可以和神佛匹敌的圣人。

“关白殿下的学问，让小女子佩服，希望有机会能够和殿下参讨学问。”

早宫耀光说出敬语，转身就走，想要吓唬对方的心思也完全没有了，对于这样的贤人，她怎么可能有伤害的心思。

一条兼良看着走掉的少女，心头不由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有些遗憾，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一个闪闪发光的人影冲了过来。

“殿下，让你受惊了，我这就帮你对付那个妖人。”

闪闪发光的人影和刚才少女的样子很相似，不过一天兼良认识对方，正是吉田神社的神官，当今在神祇伯下任事的神祇官吉田兼俱。

“慢……”

一条兼良想要阻止对方，可是话还没有说完，发光的人影就已经冲了出去，向着前面的人影追了过去。

第93章 殴打心之神

死是很简单的，只要拿着刀往脖子一抹，就自然而然地死了。

她并没有伤害别人的意思，只不过被人当成妖孽给扔进河里了，还是让她的心里好不痛快，这辈子还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然而当举着武士刀，说自己要来复仇的时候，一条兼良的脸上并没有惧怕，反而是舍生取义一般，她反而迟疑。

真是的，搞得自己好像反派一样。

早宫耀光在心里郁闷着，他一条兼良品德高尚，她自己就是无恶不赦的坏蛋吗？

她承认自己确实因为这件事不高兴，可是她自己身正道直，万万不会小气成这般模样。

早宫耀光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内心，不由噗嗤一笑，自己刚才居然执着了。

死是很简单的，活着方才是最难的。这个时候的朝廷，日子是过得最惨的时候的开端了。

自从源赖朝开创幕府以来，天下便落于武家之手，室町幕府的足利尊氏之所以能够开创幕府，就是因为其身为“源氏栋梁”的身份无可动摇。

不过足利尊氏的能力上比不了源赖朝，下比不了德川家康，之所以能够统率武士名门，皆是因为“源氏贵种”的血统。

征夷大将军这个位置开始，便是源氏世袭，以至于源赖朝三代将军绝嗣后，北条一门为了继续掌控政权，宁愿从京都挑选“摄家将军”和“宫家将军”。

不是要血统为源氏，那么我挑血统比源氏高贵的，藤原摄关家和亲王来当将军不就可以了。

不过摄家将军和宫家将军完全没有在武家中的号召力，以至于轻松被足利尊氏反戈一击打倒。

后醍醐天皇的中兴与其说是败给了足利尊氏，倒不如说是败给了武士阶级的中兴，不过正因为足利尊氏建立幕府太过依靠镰仓时代的御家人，所以导致整个幕府的权威相当孱弱。

一直到三代将军足利义满才建立起将军的绝对权威，而思路就是将幕府和朝廷体系捆绑起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因此室町时代的历代将军可以说是皇室和朝廷关系最好的一代幕府，不过这样也带来一个大问题。

若是幕府政权不行了，靠着幕府吃饭的朝廷也要跟着扑街。

如果德川幕府的八代将军德川吉宗是一代中兴之主重振了幕府基业，那么室町幕府八代将军足利义政则将爷爷足利义满辛苦攒起来的幕府威望败得一干二净。

“应仁之乱”开始之后，各地的大名分为两方，东军和西军的队伍不断扩大，战乱也波及日本全国，这场大乱又变成了“公”报私仇的绝好机会。

这场大乱之中，大家下克上，子克父，亲戚克朋友，乱成一团，打得不亦乐乎，真个是“天下布武”。

接下来天皇就要年糕都吃不上了，为着这样的朝廷和幕府奔波的一条兼良，倒还真是辛苦了。

应仁之乱前天下发生宽正大饥荒，又遇到水旱灾害，连当今天皇的老爸，后花园天皇都被惊动了，以至于亲自写了一首诗，描写当时的凄惨境况，给了当时的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政，作为隐隐的劝谏。

残民争采首阳薇，处处闭序锁竹扉。诗兴吟酸春二月，满城红绿为谁肥。

爱卿，别再享乐了，作为征夷大将军，理应善待百姓，快点勤政爱民吧。

身为后来人其实是很难理解当时的情况的，因为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微妙，从来只有臣子给皇帝劝谏，叫皇帝不要沉迷于享乐，应该关注民生，善待百姓，处理朝政，当一个好皇帝。

放到室町时代，天皇反倒过来劝谏将军勤政爱民了，总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件事，究竟该用皇帝不急太监急来形容，还是太监不急皇帝急，怎么用都不恰当。

天皇看不下去，索性劳资不玩了，我要退位，然后把皇位让给自己的儿子后土御门天皇，自己去当太上皇。

反正眼不见为净，当了天皇还要受公卿大臣和幕府的气，两头不是人。

然而事情总是有人来做，天皇我不干了，不大了退位就是了，而关白是不行的，联系幕府是他的职责，该受气的还得受气。

早宫耀光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也就不再计较了。

不过就算她不想计较，可是有人似乎不愿意让她安生下来，一个闪闪发光的人出现在前面，整个人就好像夜晚里的大灯泡一样。

“心之神？”

早宫耀光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上面依稀感受到了神力的气息，以及和自己同出一源的明净神光，依稀知道了对方是什么。

“妖孽别想跑，今天就由我吉田兼俱来收复你，亲自捉你到关白殿下的面前。”

闪闪发光的人大声说道，让早宫耀光微微一愣。

吉田兼俱，这不是吉田度行叔树的祖先，吉田神道的创始人吗？

“妖孽，是在说我吗？”

早宫耀光皱了皱眉头，这一句真可是说到了她的痛处，好不容易转生到了将军家家里，结果被他一句妖孽就给扔进了河里。

吉田兼俱是吉田度行的祖先，本来打算看在自己那个吉田叔叔的份上，姑且放过他，没想到居然直接送上门来了，还大喊妖孽。

这可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喂，想要收复我，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早宫耀光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微笑着，正好送上门了一个人肉沙包，这还得感谢对方。

本来没有教训到一条兼良就让自己的念头多少有些不通达，一天兼良毕竟是一个凡人，欺负一个凡人一点成就感也没有，特别是人家摆出一个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模样就更是下不了手。

“我的信条是送上门的架不打白不打。”

早宫耀光甩了甩自己的手，折扇放进兜里。这次就不用扇子了，直接用拳头吧，毕竟是送上来的人肉沙包，就这样放过对方，实在是愧对吉田兼俱的一番深情厚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