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之暗的一己之见 第86章

毕竟就在刚才，就在她眼前，这个狡诈的人类毫不犹豫地就违背了自己应允的承诺，背弃了自己原来的盟友。

跟【魔女】一样，【杀手】最看重同样也是“契约”。完成任务，取得报酬，依靠着这样的最简单的契约精神，刺客这个职业才能一直存续下去。

金色之暗无法确定，在她完成了莉莉丝的要求后，已经达成了目的的王女会不会转手就把她卖给别的存在。

更何况，知晓真相的当事人又不仅仅只有莉莉丝一个。

金色之暗将目光转向那个代号为【夹竹桃】的黑色魔女。

“呵呵呵呵……”

捂着自己的腹部，斜斜地依靠在墙上的魔女舔尽自己嘴边溢出的血丝，嘴角不由慢慢地咧开。

“……哈哈哈哈！”

起初还只是浅浅的笑声，到后来，却演变成了无法收敛的疯狂。

口鼻里全是腥甜的气息，耳旁依旧有嗡嗡的蜂鸣，以腹部为中心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的剧痛几乎让人无法忍受——金色之暗的那一脚令夹竹桃感到自己仿佛是被一头史前巨兽碾过一般。然而这一切，夹竹桃都已经不在乎了。

有什么，能够比亲眼目睹一个自以为世间一切都已经在掌控之下的阴谋家华丽地转型为一个小丑更加来得有趣？

“是这样，就是这样。来吧，来吧，Medusa。向我询问，向我请求吧，我来告诉你，我来为你解惑。那些所有的肮脏的东西，只要你敢问，我就敢答。”

她承认，莉莉丝找来金色之暗潜伏在一旁，这件事的确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魔女从衣袖下取出一碟小巧的磁盘。

“所有的真相，就在这里。”

“这份磁盘，在那些被你夺走属于他们的权力的‘前’权贵手上，都有一份拷贝的复刻……”

诡异的魔力波动一闪即逝。

“现在，我已经解开了对他们的束缚，你猜猜，会有怎样的后果？”

还需要猜吗？哪怕是毫无政治嗅觉的白痴都能想到，那肯定是再无半点顾忌的、疯狂的报复。

夹竹桃将手中的磁盘向金色之暗抛去。

虽然之前说是只有她向自己开口询问，自己才会把真相告诉她，但是，夹竹桃已经等不及了——

——等不及看到莉莉丝的毁灭。

“本是可以双赢的局面，你非要让自己陷入一同毁灭的境地。”

她无不快意地、放肆地笑着。

“如何，殿下？我创造了一切，也毁灭了一切。‘魔女’的怒火，你承受得起吗？”

……

……

“无所谓哦。”

……哈？

看着莉莉丝洒脱的样子，夹竹桃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现在的这种情况，同样是我剧本中的一幕呢。”

王女悠然地将自己佩戴在身上的，所有能够代表她此时的身份地位的象征物解下。王室的徽章，第一王储的配刀，能够统领指挥全伦敦武侦的信物……她郑重而严肃地将这些物件交付到了——

——金色之暗手里。

“我早就说过了，我的性命，我的一切，你想要的话，就拿去吧。”

“虽然说，神崎·H·亚里亚没有跟着你一同过来，挺让我遗憾的。”王女、不，卸下了一切的头衔，仅仅只是作为一个英伦公民的莉莉丝耸了耸肩，但随后便是释然地拍了拍失言中的金色之暗的肩膀，“不过，如果是你的话，大概也是不错的结局吧。”

“……你是什么意思？你想要干什么！？”

超乎意料之外的发展让夹竹桃脸色一变。

之所以说是超乎意料之外，是因为还有一种从一开始就被她排除在外的、荒诞的可能性。

“来吧，伊芙小姐。”

没有理会夹竹桃色厉内荏的质问，莉莉丝仰起头闭上眼，露出了她有如天鹅颈一般纤弱的脖颈。

“杀了我。”

杀了这个弑父夺权、欺上瞒下的，卑贱而罪恶的我。

【英雄】的崛起需要【罪人】的尸骨作为垫脚的基石。

打从一开始，她所写下的结局中，就没有她的位置。

第三卷 终末的暗影 : 第182章第八十二章 葬礼

接下来的事，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金色之暗站在某处高楼之上，沉默地俯视着下方送葬的队伍。

今日的雾都，似乎比起往日要显得更加的昏暗阴沉，她抬起头，映入眼席的，是几乎遮蔽了整片天空的灰霭色的云。

大概，是要下雨了吧。空气里，泛滥着那种暴雨前所特有的沉闷的腥味。

“找到你了呢。”

身后传来柔润而又透明的女声，往日里因为带着点鼻音而显得别致而俏皮的声线，现在却意外的沉寂。

金色之暗没有回头。

亚里亚走到她身边，凛冽的风拨动着金色与桃色的发丝，使其纠缠在一起，随后却又使其分开。

在两人之间，仿佛存在着看不见的隔膜，本应是最亲密的两人如今隔着一段尽管微小却相当微妙的距离。

亚里亚与金色之暗一样翻过了天台边缘的围栏，以一种相当危险的姿势向外张望。

黑色的“潮水”继续向远方涨落。

亚里亚沉默了一会儿，收回了视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身旁的杀手身上。

依旧是没有半点表情的冷淡面孔，依旧是没有半点光辉的暗淡血眸，自从昨夜不知从何处带着一丝血腥味归来之后，她就再也无法看透这个本应是相当好懂的女孩的内心。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吗？”

本来不想这么快来到这一步的，可是她实在是忍不住了。这种“金色之暗离亚里亚越来越远”的错觉，这种明明就在身边却无法触及的矛盾感，让她打从心底感到恐惧。

“……”

不，这不是错觉。亚里亚突然回想起金色之暗对她说过她是不属于此世之人，而如今，独属于非此世之人的那种浓厚的遗世感，正包裹着金色之暗的全身。

强压下从心底泛起的不安，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静，亚里亚再次开口。

“你杀了她？”

“……嗯。”

从她的唇边滚落下来的细碎的声音，如果不是女孩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她的身上，或许这轻柔而脆弱的答复就会被风所湮没吧？

“为什么？”

“……”

这一次，却又是沉默。

“不能说吗？”

“不是。”

金色之暗眺望着远方的黑潮，她明白，只需要几天，有关莉莉丝之死的一切就会流出……不，或许根本用不了几天，被那位已故的王女夺去一切而又自认为握住了她的把柄与罪证的那些权贵绝对会加快这一进程，怀着恶意的他们必然会不遗余力地毁坏死者仅有的名声。

随后，王女留下的后手，便会将一切导向正规，用她乍寒的尸骸，筑起继承了她的意志、她的余生之人封王的道路。

“是不能对‘你’说。”

亚里亚的脸色迅速褪尽了血色，不是因为凛冽的风，而是因为比这风更加令她心寒的东西。

语言，其实是最致命最锋利的刀。

“笨蛋……”

她对莉莉丝的死，并不像人们所想象中的那般有很深的感触。

“笨蛋。”

她并不是圣母，在至亲与至理之间，她还是会倾向于前者。

“笨蛋笨蛋笨蛋！”

后脑勺的马尾恶毒地扫在金色之暗的脸上，留下了一点浅浅的红印。

她所恼怒的，她所气愤的，她所感到悲伤的，只是金色之暗再一次地，选择了一个人承担起一切。

……

金色之暗沉默地看着亚里亚越走越远的背影。

“不追上去吗？”

“伦敦城里，没有强大到可以使她受伤的敌人，除了你。”

杀手转过身来，淡漠地盯着仿佛是突然就出现在这里的绅士。她并不是什么不通情理的无情之人，在这以前，亚里亚已经那样向她请求，请求她给予自己站在她身边的资格，她实在没有理由对她说出像之前那样伤透了她的心的一番话。

夏洛克·福尔摩斯。

“总感觉，我邀请你加入【伊·U】，仿佛就在昨夜。”

依旧是当初初见时那一身老式西服打扮，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烟斗的年轻绅士温和地朝着杀手微笑。似乎是因为周围的亮度降低到了一定的程度，通往这个天台的铁门旁智能感光的墙灯幽幽地亮起，将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影子拉长，直至将少女整个人掩盖。

金色之暗面无表情地展开了变形。

“不要这么充满了敌意，我没打算和你交手。”

那砭骨的杀气对他而言只不过是拂面的春风，夏洛克·福尔摩斯从容不迫地顿了顿手杖，不知是何种材料制成的手杖的末端与青瓷地砖碰撞着，发出了仿佛能涤荡心灵般的脆鸣。

“我只是来吊唁一下我的老朋友和我的义女而已。毕竟对我这种老家伙来说，熟悉的人每逝去一个，寄托在其身上的那份感情，也便是永远地失去了。”

因为活得太久，见得太多，看破了太多，在年少时付出的那些真心，反而是更加弥足珍贵的东西。

夏洛克·福尔摩斯远远眺望着那黑色的灵柩，隐隐透着绯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复杂。

他与查尔斯一族的孽缘，要论起源，得往前追溯很远很远。

“金色之暗哟，你不会想要阻止一个老人对其友人最后的告别吧？”

——

PS：短小无力。

第三卷 终末的暗影 : 第183章第八十三章 葬礼（二）

送葬的队伍，越发得臃肿庞大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那黑潮的最外围，渗入了其余的杂色，并随着时间的推进而愈发得浓厚，直到最后，除却最核心的灵柩附近依旧保持着纯粹而肃穆的黑，这支起初的黑色涓流已经变成了斑斓的洪潮。

金色之暗与夏洛克·福尔摩斯远远地吊在这支队伍的最后方。

“那个孩子，比我想象中的要做得好呢。”

拄着拐杖不急不慢地踱步着，一身黑色西服的夏洛克·福尔摩斯不显半分兀然地融入了送葬的队伍中。将周围那些普通的群众脸上无法掩饰的悲伤捕捉在眼里，他不自觉地发出讶然的喃喃，这种程度的伤怀，绝对不只是因为又一个拥有“王室”头衔之人的逝去而已。

“你……似乎对她很熟悉？”

除了因为自身精致的容貌，在融入人群之时引起了一点轻微的骚动之外，杀手很快就抑下了自己高昂的存在感，同样将黑色作为自己的惯用色，在别人眼中几乎泯然众人的少女淡漠地抬起了先前一直下垂着的眼睑。

她有些在意。

特别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在见面之时说过的那个字眼。

女儿。

“算是吧。”

夏洛克·福尔摩斯耸了耸肩。

“当年应亲王的邀请，我为他的女儿做了洗礼，在义理上，我也顶着‘公主的教父’这样一个虚名。”

“哦。”

金色之暗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就不再言语。得到可以解释“现象”的答案便足够了，更详细的东西她并不想知道，对于夏洛克与查尔斯家族当年的往事，她没有一点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