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之暗的一己之见 第92章

她的声音逐渐被雨声与雷声淹没，万幸的是，夏洛克还能通过她的唇形来分辨她的话语。

“我强无可强？”

手杖的末端击打着地面，夏洛克·福尔摩斯失笑。

“青小姐，我既不像你能肆意地玩弄气象，也不像金色之暗小姐那样能展开切断星球的武装，比起你们两个，我这个老头子还差得远吧？”

“‘智力’也是‘力’的一种，用头脑杀人可比用刀来得高明多了。”

青空闲的那只手意有所指地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你没有变强的理由，你已经强无可强了。”

她再一次地重复。

“你不是以【伊·U首领】这样的身份踏入伦敦的，而是性质更加恶劣的【看客】，在挑起一切的祸端后，便事不关己地旁观着戏剧的发展，你的行为，除了‘兴趣使然’之外，我想不出有什么别的词可以形容。”

“……”

夏洛克·福尔摩斯陷入微妙的沉默。

除却他们两人外，四周早已没有其他的人影，白茫茫的雨幕就像某种结界将他们隔绝在这一方孤独的世界。

良久，夏洛克·福尔摩斯终于开口。

“……嗯，在你看来，或许的确是这样吧。”

他没有试图去辩驳，是没有办法做出抗辩？还是不屑于去反驳她的论点？夏洛克·福尔摩斯无所谓地耸耸肩，雨中的绅士扶了扶被雨点打歪的帽檐，拄着手杖朝少女接近。

皮鞋踏在稍稍下凹的水洼上，将水中的世界踩得粉碎。

“我是性质恶劣的【看客】，那你呢，青小姐？”

在她身前距离不到两步的位置站定，夏洛克低下头，俯视着这个身高甚至还不过他胸口的小小少女。

“你说，你和我同样是‘兴趣使然’，那么跟我一样的你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踏入伦敦的呢？”

“……大概是不自量力，妄图成为【导演】的【丑角】吧。”

她脸上的那抹嘲讽，不知道是针对别人，还是针对她自己。

就像是百鬼夜行之中被遗弃、遗忘的落单白鬼，又像是被憎恨折磨得发狂的怨魂，她似哭似笑，原本清脆的嗓音变得如老妪一般沙哑。

“将本是喜剧的剧本篡改成悲伤的剧目，将别人好不容易得到手的幸福撕得支离破碎，在这幕剧中，我出演的就是这种丑陋至极的角色。”

如果说那个人是澄澈而又璀璨的金色，那自己无疑是浑浊而又混沌的黑。

那种清澈的灵魂，仅仅只是接近，自己这污浊的躯体就仿佛是被灼伤一样爬满细密的痛楚。

但即使是这样……

挥着手驱散缭卷的雨雾，像是要攫取什么似得，少女握紧拳头。

“我所谓的‘兴趣’，就是这种肮脏的、无可救药的东西。”

第三卷 终末的暗影 : 第279章第九十四章 开演之时已到

“姐姐，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在金色之暗回复之前，梅露爱特抢先开口，侦探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姐姐，勿忘草色的眼眸里满是认真。

这一幕并不在她们的剧本里，神崎·H·亚里亚突然的暴走必然会把她们的剧本导向另外一个完全不可预知的结局，这是毫无疑问的，她的意志对金色之暗的行动就是有着这样决定性的影响力。

“明明你可以什么都不用做的，只要待在那里，我和伊芙小姐就会把你想要的、你渴望的全部交付到你手里……”

那是几乎所有人都渴望的结局，那个甘愿背上叛逆之名的王女以性命为代价铺平了她通往至高之座的道路，知情的、不知情的、一知半解的人在一旁注视着、等待着她的加冕，甚至就连她本人，都已经接受了这种被人蛮横地钦定好的命运。

偏偏在这个时候，最该沉默的那个人没有继续沉默下去。

不能理解，按照以往的人格建模，神崎·H·亚里亚无论如何也不该做出这样的行动。

那本应是个比谁都要偏执、比谁都要骄傲、比谁都要高洁的孩子，就像是复生在现代的骑士那样，看重荣耀甚至胜过自己的性命。

所以说，现在这个软绵绵的、完全一副陷入热恋的小女孩模样的家伙究竟是谁啊！？

“我想要的，我渴望的……”

咀嚼着这几个字眼，亚里亚犹如梦呓般喃喃。

“是的，福尔摩斯小姐，你想要的，你渴望的。”

参谋官彬彬有礼地朝着她躬身，而那双冰蓝色的眼瞳却死死地盯着女孩。

“只要按着我们的剧本按部就班的进行下去，你想要的东西便会切实地出现在你眼前，金色之暗小姐会成为英雄，会成为领袖，会成为继温斯顿·丘吉尔之后的第二面旗帜，在战后，你和你的母亲将能合法地沐浴在祖国的阳光之下，你与你的爱人将会在白金汉宫之前、在女王的见证与祝福下结为连理，这一切我都可以许诺给你。”

他的声调逐渐扬高，到最后简直如同狮子的吼叫一般，小小的会议室像是错觉一般颤抖着，就连窗外轰鸣的雷霆都被其掩盖。

犹如奋起的恶鬼，男人瞪大眼瞳，双臂撑在会议桌上，上半身咄咄逼人地向前倾斜，被顶上的吊灯打下来的影子犹如活物一般扭曲着，将陷入恍惚中的女孩吞没。

“但前提是必须要按照我们，啊，没错，是‘我们’的剧本来——”

他的呵斥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这头气势汹汹的恶鬼突然失去了平衡，以一个相当滑稽的姿势重重摔倒。

嗯，头先落地。

金色之暗松开缠在男人脚踝上的发丝，眼神极其不善。如同鞭子一般的发丝抬起，她犹不解气地在捧着自己的后脑勺滚来滚去的男人身上抽了几下。

“给我客气一点，是谁允许你这样跟她说话的？”

周围部分还想为现在的局面再添几把火的绅士们动作一僵，讪笑着把身体缩回靠椅里。

一时间会议室噤若寒蝉。

在亚里亚牢牢地护在身后，金色之暗冷漠地巡视着四周，目光最后停留在司仪台后几乎要缩成一团的梅露爱特身上。

“你是我要动手，还是自己来？”

“……我也要？”

梅露爱特傻了眼，她看了眼瘫在地上像死鱼一样一动不动的参谋宫，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

“我又没说姐姐的坏话。”

“你想了。”

“……”

梅露爱特嗦不出话来，只好默默地把自己团成球，轱辘轱辘地滚到一旁装死。

死鱼瘫的男人朝着滚作一团的少女投来同病相怜的目光。

“……暗小姐，我以为我们是一边的。”

很从心地匍匐在地，参谋官脸贴着地，语气诡异地维持着平静，他侧脸看向金色之暗的方向，却只能看见她黑色的皮靴。

“我以为我们有着共同的利益，或许最根本的动力与最终的目的不同，但至少，我们当前的目标应该是一致的……”

“不，完全不一样，你完全理解错了。”

她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往前走了两步，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男人。

“无论如何，亚里亚的意志，优先级永远是最高的。”

在很早很早以前她就已经决定好了，无论亚里亚想要做什么，她都会为她去达成。如果她选择守护，那么她就会成为庇护这个国家的神明；如果她选择报复，那么她就会成为从地狱归来的复仇鬼。

“结果还是这个样子吗？”

参谋官艰难地爬起来：倒不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而是从心底不断蔓延开来的苦涩。某种空荡荡的虚无感让他的动作变得异常的晦涩。

“莉莉丝殿下的牺牲，难道没有在你心里留下半点影响吗？”

“……啊，这个，大概是有的。”

微微沉吟，金色之暗的眼神格外的复杂。

“那种炽烈的，仿佛焚烧一切、抛却一切的情感，就算是这样懵懂愚昧的我，在面对的时候也不可能完完全全的无动于衷吧……莉莉丝对我的影响其实比你们想象中的要深很多很多，在刀尖贴上她的脖颈，暗青色的血珠沿着绒毛向外渗落，那个时候我才明白，这个世界的确是存在着那种可以为了某种东西而舍弃掉性命的人。”

不仅仅是生理意义上的“性命”，甚至还包括社会意义上的“性命”。

“她的使命，她所肩负的东西，我并不介意为她承担下去，我的的确确是这样想的。”

金色之暗回过头，不知何时，亚里亚已经站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没有丝毫的犹豫与迟疑，她反手紧紧握住亚里亚的柔荑。

“但前提是亚里亚愿意我这样做。”

除了亚里亚、除了这份恋情之外，在这个世界上她已经一无所有了，既然如此，将自己唯一拥有的东西当作自己的全部，这样又有什么不对？

莉莉丝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是她的国家，而金色之暗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

是她的爱情。

……

……

屋外，在雨中隔着街道远远观望的少女眼瞳犹如燃烧一般陡然亮起。

第三卷 终末的暗影 : 第280章第九十五章 终结

明明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变化，然而夏洛克却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他看着女孩的背影，不知何时，她已经将伞收起。

“青小姐？”

倾盆的暴雨在甩进她身边一米之内后便诡异地蒸发，仿佛有无形的气焰在她的周围奔腾，将接近她身边的一切尽数烧却。

“最后一个问题，算是我额外赠送给你的，夏洛克。”

她回过身来，如墨的眼瞳里分明有漆黑的火焰在静谧地燃烧。

“【美杜莎】，金色之暗。如果说她是故事的起源，一切的开端，那么我便是一切的终结，为这个并不高明的故事拉下帷幕的谢幕之人。”

这个世界的异常源自她们，也必将终结于她们。

交错的因果终将收束，收束的业报将于此处终结。

矛盾的螺旋无限地上升，然后碰撞，最终泯灭。

收拢的洋伞犹如倒提的直刀，她轻轻地甩动着洋伞，仿佛从伞面上飞溅出去的不是雨水，而是沾染在锋刃上的血。

“我将分离纠缠的因果业报。”

“我将吞食流逝于沙漏间的时空之砂。”

“我将点燃那枚蛰伏的火种，将这个世界焚烧殆尽。”

像是诅咒，又像是言灵，从她唇边脱落的那几个字眼犹如缭绕着细微却不详的苍白之焰，从边缘开始逐渐侵蚀着这个世界。

有什么东西，切切实实地，被改写了。

愈加磅礴的雨幕之中，她纤细的背影愈发显得单薄，唯独那双眼眸璀璨如初。

然后，在下一个瞬间。

世界，凋零了。

——

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感如同蛇虫一般沿着她的脊椎往上攀蜒，蛀蚀着她的心脏。像是突然坏死的机械人偶，金色之暗全身僵硬。

“伊芙？你怎么了？”

一门心思全挂在爱人身上的亚里亚马上就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与她相握的那只手悄悄地掐了掐，女孩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金色之暗没有给她回复，不，更确切来说，是无法给她回复。

像是有从坟墓之中破土而出的亡骸，死死攥住了她的四肢，然后连带着生者的温度一点一点地沉回墓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冰冷感缠绕着她的躯体，仿佛有触须在她的手足上轻柔地摩挲着，仿佛有刀在她的魂灵上一笔一划地反复篆刻。

世界正在离她而去，所有的声音逐渐变得遥远，就连色彩也一并褪去了，像是整个人坠入无边无际且没有尽头的深海之中，又像是闯入了比死亡还要永恒的冰封冻土。

眼前的虚空缓缓地咧开一个裂缝，犹如恶魔猩红的微笑，恐怖至极的恶意从中向外弥漫，裂缝之中探出一双洁白如玉的手，这双手轻柔地搭在裂缝的边缘，纤细的指尖柔弱得像是属于不沾阳春的深闺大小姐。

然后，漆黑色的少女如字面意义那般撕开了空间，轻飘飘地从隙间之中落下。

“贵安，伊芙小姐，还有神崎小姐。”

她优雅地拉起黑色礼裙的裙摆，行礼的仪态风华绝代。

“……你来这里干什么？”

金色之暗努力地张开双臂，将亚里亚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