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之暗的一己之见 第93章

“这个空间是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

“吞食时空，隔绝因果，侵蚀世界，我本来就是玩弄境界的魔女。”

少女环视着这个褪去了原本的色彩、只余下一片深红的寂然世界：除却她们三人外，会议室内的其他人竟如灰色的石雕一般一动不动。

“令这个小空间从世界的因果之中脱落，如果连这种手段都没有，我还算什么神明？”

她仰起头，傲慢得像是高高在上的女帝。

“你怎么敢——”

亚里亚看着周围，因果被断绝，时间被冻结，会议室里其他人的表情与姿态全部停滞固定在了上一秒，就连她的妹妹梅露爱特·福尔摩斯也不外如是。

她的眼睛变得通红，咬牙切齿地摸向自己大腿外侧的枪套，直到落空的时候才想起早在进入会议室前她就已经将武器上缴。

“亚里亚！”

金色之暗低声地呵斥着，在亚里亚略显委屈和惊讶的视线之中，她向高傲的女王稍稍低下头。

“你想要干什么？”

喉咙里滚动着模糊的低吼，她的声音嘶哑，那警惕的样子像极了突然遭遇了天敌的猫科动物。

这件房间里生死不明的其他人，她提都没有提及。

看在莉莉丝的面子上，她的确是愿意在自己留有余力的前提下给予英伦人以庇护，但是现在的话，她做不到。

面对着她，金色之暗感觉自己就像是在面对【Darkness】，那种无法阻挡、不可忤逆的感觉，两者完全是一模一样的。

那是生来就是要让凡人来顶礼膜拜的超然者。

“不需要那么紧张。”

这位位格崇高的超然者突然笑了起来，笑容犹如春风解冻，和煦动人。

“我只是来索取一件东西的。”

她的笑容没有让金色之暗放松分毫，杀手死死盯着神明的脸，只要稍有不对便会暴起杀人。

空气逐渐凝滞，到最后宛如铅一般沉重无比，青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在这样沉重的氛围里，她和煦的微笑反而更加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还记得我那时对你说过的话吗？正确的时间，正确的位置，正确的仪式，正确的祭品，就能重新打开通往异世界的‘门’。”

她的目光转移到金色之暗身后的亚里亚身上，逐渐变得炙热而贪婪，宛如舔舐着猎物的蛇。

“现在，我要来拿走我的祭品。”

嗤拉。

没有任何犹豫。

金色之暗斩下刀刃。

第三卷 终末的暗影 : 第281章第九十六章 贯穿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亚里亚已经看不清相互纠缠、相互厮杀的两个人影了，眼睛勉强地追逐着细密地响成一片的金铁交戈的脆响，她能看见的只有宛若错觉般的模糊刀光缓缓飘落。

毫无疑问，这是【非人】的战斗，是只有超越了人类的极限才得以窥见的【超音】的领域。

杀手与神明相碰撞之时所溅起的气浪轻而易举地将屋顶、墙壁全部掀翻，磅礴的暴雨极其凶狠地侵入这处空间，犹如某种东西将要燃烧殆尽的那种昏暗深红色似乎愈加浓郁。

吃力地将最后一个人也藏好到安全的位置，亚里亚抱着自己的妹妹躲到不会被波及到的角落里，然后颇为焦虑地扫视着战场的中心：她当然也想去支援自己的爱人，不过也只能是“想”，她心中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或许作为武侦她的实力已经相当出众，然而无论是【双枪双剑的亚里亚】还是【福尔摩斯四世】，终究是归于人类的范畴，但是现在她所面对的却已经不是区区“人类”可以介入的战斗了。

如同鞭子一般抽笞着战场的雨鞭总会在某一点处停顿然后蒸发，就像那里有着什么毁灭性的东西在孕育在鼓动，就像是有灾厄的火焰在咆哮在奔腾。依靠着这么点踪迹，她总算是能追逐到金色之暗隐隐约约的影子。

刀刃重重地劈砍在半虚半实的法阵之上，爆发出与其形象不符的轰鸣交戈声。少女模样的黑色神明单手托举着法阵，如同托举着整个世界。

“你不可能打得过我的。”

她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恼怒或者得意，平静得犹如在阐述什么事实。

“我是神明，是妖神，是恶神，是篡夺的战神，‘神明’两个字的意义，你能理解吗？”

神明之所以是神明，且不论是天生圣灵还是追封的神灵，唯有一点是共通的。

碾压凡人的绝对强大，还有绝对的无可匹敌。

只要是冠以“神明”之名的，就必然如此。

“我要回到我应在的位置之上，为此我必须取得应有的祭品，如果你真的清楚地认识到了我们之间的差距，那就给我让开。”

她甚至没有取出她的武器，无论是金色之暗曾经见过的战锤还是木弓都没有拿出来。或许对她而言，现在这样的情况已经算是看在同为流落异界之人的份上，克制到极点的手下留情了吧……

“大概，的确是你说的那样吧……”

越是交手，就越是能感觉到她们之间的差距，那的确是面前少女所言的，宛若天堑般的鸿沟，只要跨过这条鸿沟，就能触碰到神明的脚踝，只要伸出手，就能触及到神明的冠冕。

但是金色之暗是人类，或者说她执拗地认为自己是“人类”。

“我打不过你，不管再怎么挣扎都打不过你，这是事实。”

金色之暗的身体微微前倾，全身的重量全部压在刀锋刺入法阵的那一点上，赤红的眼瞳里仿佛有狰狞的血焰在熊熊燃烧。

“但这不是我退去的理由！”

紧紧抿着的、缺乏血色的苍白嘴唇稍稍翕动，从咧开的一丝缝隙里，迸发的却是恶鬼的咆哮。

她很早就决定要为亚里亚献上一切，如果她要夺去自己在这个世界剩下的且唯一拥有的珍宝，那她就是敌人，是毫无缓和余地的死敌。

既然是敌人，那就拼尽全力去斩杀她！

喉咙间滚动着低沉的嘶吼，金发的少女形如揭斯底里的困兽。

“在这里，杀掉你！”

原本像是黄金一般耀眼的金发不知是被雨水还是汗水沾湿，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犹如枯萎的海带褪去了原本璀璨的色泽。金色之暗竭尽全力地向前突进着，错位的刀锋与螺旋的法阵高速摩擦，发出尖锐而惨烈的鸣叫。

在惯性的带动下，她的身体失去平衡地向前倾去，在与青错身而过的瞬间，她听见了她冷漠而残忍的低语。

“如果做得到的话，那就试试看啊。”

她另外一只手拎着的黑色洋伞开始不正常的律动，像是有鬼魅的胎儿蠢蠢欲动，猩红色的血气刺破黑色的外皮，不一会儿，洋伞的残骸便在血焰中焚烧殆尽。

残骸之下的妖异长枪吮|吸着黏附在祂表面上的雨水，如同在吮|吸着血水。

篡夺的战神肃穆地握住枪柄，枪柄上的倒钩勾破了她柔嫩的手掌，流下的一注鲜血顺着枪杆滴入枪尖的锋刃上，纯白的长枪如同婴儿一般贪婪地吮食着御主的鲜血，然后一点一点地变成鲜血的颜色。

血气倒灌入夜空，将长夜染得猩红。

“大神宣言·冈格尼尔。”

她这么说道，语气庄严沉凝得像是在述说着神圣的言灵。

在那一瞬间，肃杀的寒意侵袭了金色之暗的躯体，如同被尼伯龙根的死气温柔地包裹着，刚调整好平衡的杀手手脚僵硬。

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

绝对会死！

只要命中，就绝无幸免！

她的直觉像是疯了一般向她鸣响警笛，她全身的肌体都在刺痛，她的危机感在呼叫着她迅速逃开！逃到虫洞里！逃到连死神也无法触及的次元！

但是……

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角落里被气息的余波压制得动弹不得的女孩，金色之暗扭动着自己像是锈死了一般的手脚。

她能逃到哪里去？

她身后就是挚爱之人，她已无路可走，她已无路可逃。

猎手的长矛已经贴近了她的胸膛，皮肤上的毛孔都能感受到那砭骨的寒气，应激般地微微向后退缩。

但是她本人没有丝毫退让。

直至被长矛贯穿。

……

……

角落里，将要被夺走一切的亚里亚眼睛瞬间变得通红。

第三卷 终末的暗影 : 第282章第九十七章 绯绯神

时间的流动突然变得很慢很慢。

与伊芙对抗的那个女人以一帧一帧断断续续的动作将手中妖异的红枪投掷而出，这脱手而出的红枪犹如老态龙钟的蛞蝓一般慢吞吞地在空中爬行着，看起来尤为滑稽可笑。

亚里亚很明白。

这是子弹时间。

不是时间流动变慢，而是自己的思维加速了。

她的意识并没有随着凝滞的时空而变得迟钝，反而愈加清晰，清晰到连那杆魔枪的尾部在空气中爆起的淡淡螺纹都能用肉眼看得一清二楚。

‘躲开啊！’

她在心中呐喊，但也只能在心中呐喊。

‘躲开啊！！！’

嘴唇感觉不是自己的，仿佛被铁水粘住了一般，她揭斯底里地想要撕扯声带，拼尽全力地想要张大嘴巴，到头来却只不过是令唇瓣嗫嚅一下，发出犹如抽噎般的呜咽。

‘会死的！真的会死的！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我不要你死！你不是杀手吗？你不是【暗影】吗！？那就像杀手一样、像影子一样，从这里逃开啊！’

那个纤细娇弱的背影，一如既往地守护在自己身前，而自己也一如既往地躲在她的影子里苟延喘息。

突然间，她的守护者扭过头来，有那么个瞬间，她们安静地对视着，

静静地，品读着那对血色的眼瞳，然后，所有的一切都明了了。

她不是在追求“如何胜利”，而是在追求“体面地战死”，追求着“如何死得其所”。

曾经有无数次，她都表示过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亚里亚的安宁，亚里亚也无数次地愿意相信她的告白。

但唯独这次，她无比地期望她的那些话是在欺骗自己。

一点一点，长枪的枪尖缓慢地贯穿了她背部的肌肤，如同刺穿了一层薄薄的纸。

她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狰狞的血槽撕扯着、剥离着她的爱人的血肉，直至露出森森的白骨。

她讷讷地看着这一切。

沛然的巨力推搡着她的爱人的躯体，犹如在拨弄着破烂的玩偶。

她麻木地看着这一切。

陡然间，世界重新开始运转。颜色，声音，气味，一股脑地涌入她的感官里——

血的颜色，血的声音，血的气味。

“总算是结束了。”

杀害了她的伊芙的凶手如此地说道，轻描淡述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刚拍死一只难缠的虫豸。

‘啊、啊……’

亚里亚朝着毫无生息的金色之暗伸出手。

她的爱人被钉死在地板上，如同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圣徒的血沿着枪尖滴落，混在冰冷的雨水里，然后失去最后一丝温度。

“啊啊啊啊啊——”

喉咙里滚动着悲恸的惨叫，到最后，这惨叫也变成了毫无意义的、野兽般的嘶吼。

她不能接受。

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不能接受“只能徒劳地等待着这样的结局到来”的自己，她痛恨着自己，痛恨这样软弱无力、孱弱不堪的自己！

已然无法抓住任何的东西的手死死地攥拳，疯魔似得一下又一下地击打着地面，任由骨节变形，鲜血从破皮的骨关节里溅出，然后又被蒸发成虚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虚幻的光焰灼烧着她的灵魂，焚却着她的人格。

绯色的光芒犹如流金般四溢。

如铁、如血、如火焰般炙烈的赤红吞没了那对本是紫罗兰色的双眸，不留一点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