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之暗的一己之见 第99章

大概是束手无策了吧……无限的性命意味着无限的机会、无限的可能性，还有无限的容错率，说实话，这种能力简直就跟作弊没有什么两样。

青轻蔑而放肆地笑着。

就算被骂赖皮也好，就算被指责没有半点神明应有的气度与尊严也好，这一次她绝对不会退让半步。在这个世界，除了她本身之外，她早就一无所有了，既然如此，燃尽自身的一切，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又有什么不对？

“如果是这样的话……”

于是，金色之暗点点头。

那双虚眯着的眼瞳悄然弯曲了一线，一如稚嫩的新月般无限美好，她的嘴角也稍稍向上扬起，露出一点隐隐约约的弧度。

她大概是在笑着的吧……但那笑容却如此阴冷，冷得让得见之人遍体发寒。

“那我就再认真一点试试好了。”

只不过是区区“不死”而已。

暗色的稠质不知从何处开始涌出，如同某种活着的意志的延伸，细腻而紧密地将金色之暗裸露在外的肢体包裹。

在“黑暗”面前，你什么都不是。

她抬起右手，手指的前端像是融化了一般化作浓稠的泥，顺着手臂缓慢而粘稠地淌下。

如果是因为不灭的“生命”，那就摘除掉“生命”，如果是因为不存在“死亡”，那就赋予其“死亡”。

黑色的肉泥从体表上滴落，在如水的时空中溅起涟漪。

以【Darkness】的肉身作为燃料，世界开始燃烧。

“你听见了吗？”

突兀地，她的嘴唇微微翕动，轻盈而又沉重的字句从唇瓣上脱落。

本不存在的晚风将她金色的发丝卷起，她安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那告死的晚钟。”

完好的左手漫不经心地拨动着，像是在拨动着世界的“弦”。灵魂之中，沛然而浩瀚的音色一波又一波地荡起。

汝当谛听，晚钟已为吾人指示汝名。

没有半点的迟疑，听见钟声的青转身就逃。

“你看见了吗？”

看不出一点想要追赶的意图，她对逃跑的仇敌视若无睹，只是停留在原地，犹如祷告一般幽然自语。

她的声音低沉地钻入正在飞驰的青的耳中，清晰得犹如情人之间湿漉漉的耳语。

“那便是你舍弃掉的‘死亡’。”

最后一个音节才刚刚落下，不知是否是幻觉的漆黑尾羽瞬间淹没了她的整个视界。

此告死之语（羽）——

像是卡壳的影片，她疾驰中的身影兀然一顿，似是感到了些许的疑惑，她茫然地垂下头，看着那截透明的、刺透自己胸膛的剑尖。

在她的身后，金色的死神软绵绵地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一只手轻柔地抚上她的脸颊。

“我试完了哦。”

犹如叹息般，她呼出一口气，清冷的吐息里带着暮然的死气。

缓缓地将剑刃从她体内拔出，本不应存在的鲜血沿着剑面的纹络淌落，当异物彻底离体时，那颗仍在孜孜不倦地跳动着的虚幻心脏将血泉从躯壳的缺口处泵出。

——即为斩落汝首之钟。

第三卷 终末的暗影 : 第293章第一百零八章 稗田青（一）

“干得漂亮。”

艳丽的血流涓涓地将衣襟染红，青捂着自己胸前通透的创口，丝毫没有吝啬自己的称赞。

没有不甘，也没有揭斯底里的暴怒，就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她的语气平静。

“就连不存在【生死】这一概念的死物也能赋予其平等的【死亡】，恭喜你，你成就了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怪物——名为神灵的怪物。”

犹如碎裂的瓷器，她的表皮、她的血肉片片剥离，暴露出藏于其内的氤氲的内核。

那不是人类应有的器官，而更像是某种机械的核心，冰冷的、无机质的光芒由内而外地喷涌着，犹如雾气一般缭绕在外壳的周围，明灭不定，一闪一没。

金色之暗默然地盯着那颗核心。

那是属于她的，更本质的一些东西，那个就是其不死的根源，只要将其击破就能宣告自己的彻底胜利，她这样地确信。

于是她这么做了，被漆黑的甲胄包裹着的手臂带动着刀刃在她体内搅动，如同鬣狗的尖牙般切割着、分食着她的血肉，如同毒蛇的蛇信般舔舐着、吮|吸着她的脊骨，在刀尖触及到核心外壳的瞬间，原本静谧地在其上流淌着的光突兀地跃起，顺着刀刃、顺着手臂涌入处刑者的肉体。

金色之暗冷漠地看着这些无害的精灵，看着这些莹莹的光辉轻盈地流入她的魂灵。

不属于她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在她的眼前流过，紧接着，如水般温暖阴沉的黑暗温柔地将她包裹，她在黑暗中坠下，不停地旋转，随后——

她站在了密林所特有的、柔软而潮湿的土壤上。

“……啊，你解读出来了呢。”

怀中传来这样的声音，金色之暗低下头，青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蜷缩在她的怀里，似乎是对现在所处的幻境有所感慨，她试图抬起手臂。

“别动。”

冷漠的声线将她的肢体冻僵，贯穿胸膛的凶刃示威性地往核心挺进几分，刀尖在表壳上刮出刺耳的异响，她顺从地放弃了所有的动作，如同慵懒的猫咪一般温顺地倚靠在金色之暗的怀中。

“这里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难道不该是我来问你吗？”

青仰起头来，湿润的目光向上仰望着她形状优美的下巴。

“这是连‘我’也没有权限进行任何操作的数据流，是被系统格式化的硬盘内存，而你不仅能接触到它，甚至还能将它破解，现在不该是我来询问你：这里是怎么回事吗？”

稍微停顿了一下，大概是认为隐瞒对现在的她和她而言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这个女孩继续说道，语气复杂。

“为什么你能看到，‘我们’的记忆？”

话音刚落。

就在她眼前的那颗树下，平稳的时空层突兀地开始畸变，一枚质点沿着突变的曲率落入这个世界，随后重塑出女孩美好而熟悉的曲线，她的这双眼睛将这整个过程看得分明。

也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日月星辰不知流转了几个轮回，小小的密林逐渐枝繁叶茂，四周孱弱的幼苗长成参天的古树，然后又死去，接着又从干枯的残骸中长出新的生命，就这样许久许久，终于在某一天，畸变的曲率归于平稳，这一小片凝滞的时空重新开始流动，背倚着不老妖树的女孩在一片窸窣声中惺忪地睁开双眼。

那就是故事的开始，一切的起源。

幻境破碎。

……

身为一个现代人，想要在科技水平等同于日本古代的平行世界活下去，真的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且不提自己的身体对这个与原来的时空有着微妙不同的架空奇幻世界中的病原体有没有足够的抗性——来到这边这么久了，也没见身体出现什么大的毛病，就当这个问题没有了，可就算是如此，没有一技之长，也没有体能优秀的身体，除了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三观之外就跟普通的土著居民没有丝毫不同的自己想要生存下去，就跟没有丝毫准备大大咧咧地裸考却还准备考满分一样困难。

就算是再考前突击复习也没有作用了，自身的努力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价值，裸考的自己想要考满分，除了买通考官外，就只剩作弊这一条路。

系统。

对“人生”这场考试来说，系统的存在真的就跟作弊没有什么两样，依靠着寄宿在系统内的精灵的存在，自己总算不需要出卖色相来获取生存的资料。

于是开了一家店面，如果这里是普通的世界，凭借着系统的便利，自己应该能混上一个寿终正寝的好结局吧？

可惜这里不是。

这里是妖怪的乐园，神魔最后的净土，却唯独不是人类的理想乡。

【妖怪贤者】为这片土地所预定的名字是：远离尘世的幻想乡。

幻境破碎。

……

“我说，你近期是不是跟那些妖怪走得太近了？”气质温和的紫发女人为坐在案桌对面的少女斟上一小杯清酒，“无论是蓬莱人、鬼王，亦或者是妖怪贤者，似乎都和你很合得来欸。”

“嘛，她们只是表面上跟我合得来而已，而且能跟她们玩得起来的人类也就只有我啦~”女孩趴伏在案桌上，侧着脸，目光迷离地看着清澈的酒液从壶中落入玉质的杯盏，似乎是因为那清脆的水滴声，她稍稍打起点精神，傻乎乎地朝着对面的女人笑，“因为我是现在已知的唯一一个死不了的人类啊~”

就算是那个白色的巫女，被杀了也还是会死，但是自己不一样，因为系统“复活”的功能所带来的不死性，自己甚至一度被误解为蓬莱人。

“你还知道你是‘人类’啊？”

女人宠溺地轻轻弹了弹她的前额，她捂住自己稍稍发红的额头，笑容愈发得傻气，就像是一条喜欢粘着主人的小小贵宾犬。

“先是魔界，然后是太阳花田，听【妖怪贤者】说，前不久你甚至跟着她跑到了月面去大闹了一番，你说说看，你做的这些事，有哪里像是人类了？”

“嘿嘿嘿~”

“和那位【死の天使】的约定也在近期吧？是要去那个什么‘欧巴’吗？据说是在极其遥远的、高天原的对面？”

“是‘欧罗巴’啦~就在我们的脚下，这颗星球的对面~”

“什么‘星球’，我才不信你说的什么‘这个世界是圆的’这种鬼话呢~”

女人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将盛满了酒的杯盏推到了女孩的面前。

“除非你也带我过去，我亲眼看到了，才会相信。”

“欸？阿弥你能离开‘人间之里’吗？”

她的这句话吓得女孩连酒也醒了几分。

眼前的女人是这个唤作“人间之里”的小村落实质上的主宰——稗田家的掌权者，几乎所有大大小小的决策都要由她来决定，说她是“人间之里”真正意义上的枢纽也毫不为过。

“如果你跑了，‘人间之里’真的不会出大乱子吗？”

“出了乱子的话到时候再说吧~所以说你到底答不答应啦~”

罕见的，这个向来以成熟的形象出现在她面前的女人摇着她的手撒起娇来，那娇嗔的姿态令女孩头皮一阵酥麻。

“唔唔唔，我答应你就是，你别再摇我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女人的纠缠，她仰头将杯盏里的酒一饮而尽，“哇”的一声发出舒畅的叹息，她将空杯子推回女人的那边，大声嚷嚷。

“阿弥，我还要酒~”

“不给了不给了，你已经醉得够厉害了，女孩子家的喝这么多酒像什么话。”

“利用完人家就一脚踢开吗！？好过分！”

女人与女孩吵吵闹闹的酒宴逐渐遥远……

幻境破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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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终末的暗影 : 第294章第一百零九章 稗田青（二）

身上单薄的丧服一如死人的指甲般苍白，憔悴异常的女孩跪伏在空荡荡的灵堂里，脑袋低垂着几乎埋入胸前。

金发的女人轻轻拨开隙间，从虚空之中走入现世，她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女孩，稍稍犹豫了一会儿，解下了身上的道袍披在她的身上。

“……稗田的灵柩已经准备下葬了，你不去送她最后一程吗？”

“……”

“不想去吗？的确，大部分的人类都把稗田的死亡归咎于你身上，就算你过去了，大概也只能遭遇到冷暴力对待吧……”

女人将折扇放到一边，整理好裙摆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女孩的身边。

“她的死不是你的错，御阿礼之子的事情当初她就跟你说过了吧？这一代的稗田本来就已经寿元将尽，无论你有没有将她带出‘人间之里’，她都会在这一年内死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会答应你想要将稗田带出‘人间之里’这样任性的请求。”

一位将死之人最后的愿望，就算是冷酷无情的【妖怪贤者】也不见得会忍心拒绝。

“……”

“所以，你根本不需要内疚的，这样的死亡本身就是稗田自己的选择。”

她侧过头来，手掌怜惜地摩挲着女孩小小的脑袋，似乎是感受到了那只手传递过来的温度，女孩的身体细微地一颤，随后缓缓地抬起头来，那双脆弱得令人心碎的眼眸里全是粼粼的茫然。

“……走吧。”

女人拾起她冰凉冰凉的小手，语气温柔得连她本人都感到无法相信。

“我们回家。”

为迷失的你而存在的家。

幻境破碎。